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石缝花开》   作者: 筱露   简介:   慕卡尔的街市发生暴动,褚一诺被一亚洲男人猛扯到巷子里护住,她刚才所在之地被流弹破出痕迹。此人偏头看向外面,给她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再看,是他漆黑眸中冷冽的警惕。   “中国人?”   “中国军人。”   再见,是在谈判场,面对暴徒。   褚一诺认出顾尧来:“我知道,中国军人。”   顾尧唇角微扬:“记性不错。”   褚一诺:“彼此彼此。”   再再再见,渝江,相亲局。   蒙在鼓里的俩人被领导拎过来相亲,美其名曰军警一家亲。   顾尧直截了当:“看来大家都是被逼无奈,走个过场?”   褚一诺眉眼含笑:“要不,认真相一下?”   “你还真是……”顾尧往椅背上一靠,渐渐弯起了唇角,瞧着对面的姑娘,笑得意味深长,“把主意打我身上了。”   后来,褚一诺跟别人相亲,被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男人塞进车里。   在副驾上挣扎的褚一诺:“顾队,打扰别人相亲很不礼貌。”   双手摁住姑娘双肩的顾尧:“褚老师,移情别恋的够快。”   褚一诺这小半辈子没输过一场谈判,却偏偏输给了顾尧。   顾尧在找一个人,一找便是二十年。直到某天,他看到了褚一诺肩胛上的疤。   *表里都一谈判专家vs表里不一特战队长   *注:文中的国家,城市等基本架空,无原型,有私设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一诺,顾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顾尧,我等到你了   立意:爱与和平 第1章 石缝花开 楔子   渝江卫视某节目录制现场。   掌声雷动后,听完讲述肃然起敬的主持人问节目的来宾褚一诺:“我这儿还有份资料。您第一次去慕卡尔,就遇上了当年的那场撤侨?”   褚一诺:“是啊,我这运气,就正好遇上了。”   主持人:“那时您也还是个学生,又是暴动,又是恐怖袭击,又是绑架的,很难忘吧?”   褚一诺点头:“毕生难忘。”   主持人:“那我猜最让您难忘的应该是被绑架吧,我光想想都浑身发怵。”   褚一诺倏然笑了,笑眼里泛着水漾的光:“不是。”   主持人震惊。   “最难忘的,是遇见了他。”   那天阳光热烈,风却温柔。   她遇见了他。 第一章   飞机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空飞行。   舷窗外正对着的落日映红了黄色沙海,空气中浮动着滚滚热浪。天空碧蓝明净,远处卷着沙尘暴,硬生生将画面割裂成三分天地,不相容却又融合的浑然天成。   真是奇景。   褚一诺收回了目光,伸手揉了揉辗转加起来坐了近二十个小时还没断的腰。   “快到了。”身边同行的杨静见她微拧着眉,提醒道。   褚一诺又揉了揉肩颈,苦笑:“快死了。”   “快呸呸呸。”前排顿时响起一道压抑的男声,“咱们去的可是慕卡尔。”   褚一诺被两座椅之间的缝隙里投过来这死神般的凝视盯得后颈一凉。果然小眼聚神,怪吓人的。   她嘴角一抽,敷衍地呸了三声。   “你还挺迷信。”   “我这也不是迷信。”张博说着安心地转移了视线。   也确实与迷信无关。   众所周知,慕卡尔,一个局势动荡的国家。   危险,贫穷,死亡是它的代名词。   “理解。”褚一诺说。   张博跟着叹了口气,转了回去。   褚一诺扭头看了眼杨静,朝她笑了笑,又重新看向舷窗外。   杨静瞧着身旁姑娘露出的白净脖颈和精致的侧脸,实在是没能把这个看起来跟仙女儿似的小姑娘跟电话里嗓音清澈,条理清晰又冷静的女人联系到一块儿去。   事情起源于一条名为“深入慕卡尔”的短视频,一经发布立即在某社交平台走红。而走红有一半的功劳应该归功于视频里惊鸿一瞥的那位俊朗少年。   此人正是她身边这位的弟弟。   短视频里的博主是杨静的堂弟和张博的亲妹,倒是能联系上,就是没跟他们说实话。而褚一诺的弟弟就更加离谱了,听说是根本联系不上。如果不是褚一诺先看到短视频,估计就得报警了。   而他们作为哥哥姐姐并不知道短视频的事儿,在经过褚一诺的联系后才恍然大悟,这是瞒着家人瞎闹。   彼此都怕家里父母知道了担心,褚一诺一提出是否同行的建议,三人便不谋而合地成立了“抓人者联盟”。   ……   飞机在慕卡尔的科奥国际机场降落。前脚刚踏出舱门,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褚一诺周身温度骤升,热浪一波接一波,像是走进了西游记里的火焰山。   这就是来自慕卡尔40多度的见面礼,属实吃不消啊!   下了飞机的舷梯径直往外走。他们此行目的明确,没有托运的行李,一人一包走天下。   三人在本地武装警卫的注视下走出机场。警卫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褚一诺的脸上移不开,缓缓地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褚一诺大方回以微笑,身边的杨静不由得暗自心中感叹: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国籍。   *   出租车驶上主路,两边零星可见的灌木丛有被野蛮破坏过的痕迹。左边是土墙破败的平民窟,右边是三层楼房。   一条马路的距离横亘着跨不过去的贫富差距。   天光不似之前,路上的人影也少,偶有路过的几个持枪的武装人员和破旧的摩托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出租车内没有空调,车窗缝吹进来污浊的热风闷的人浑身不舒服。   车还开的慢,一直压着前路路面上的车辙匀速前进。褚一诺不用看仪表盘也能估摸个四十码,不能再多了。   张博见前后都没什么汽车,总觉着这车开的让人瘆得慌,问司机能不能开快点儿。   司机用一口当地口音的蹩脚英语跟他们科普:“路上那些坑都是以前炸\弹造成的,你们看前面那个警示牌,说明路边可能还埋的有雷,保险起见得沿着车轮印开。放心,我很有经验,不用担心。”   张博看了眼路边,又看了眼从他眼前越过的那个画了个叉的地\雷符号牌子,用力地咽了下口水,更担心了:“我真不知道他们上这儿是来找死的吗?”   杨静也跟着附和:“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跟家里人说啊,真是的。”   褚一诺见两人的眉心快扭成了麻花,无奈出言安抚:“不至于,都是成年人了,能组团来这儿,自我安全意识还是有的。再说了,这边中资企业也不少,现在也不是战时,有大使馆和我国军警在,是不会让我们受到伤害的。”   一说起大使馆和我国军警,就像是护身符一般,让两人稍稍缓了口气。   车子拐弯准备进入市区,车轮卷着沙土,车身甩起一身尘。天边轮廓半明半昧,车内无人说话,能隐隐听见沙石剐蹭轮胎的声音。   道路两边的房屋门窗溢出灯火,人声交谈渐渐明晰,让这座城市有了它该有人气。   张博见此情景终于放松下来,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他从内视镜里瞧了眼褚一诺,顿时觉着有些跌份儿。   明明是个比他们年纪还小不少的温软姑娘,人畜无害到特别容易让人激起保护欲。岂料一路上却是她反过来在照顾安慰他们。   他一大男人,真是羞愧难当啊!   *   三人终于抵?????达下榻酒店。   他们折腾的一身汗和灰尘,先回房洗澡换衣服,而后聚在张博房间随便吃了点儿,开始部署明天的抓人计划。   点子是褚一诺出的。   人确实在科奥,不过这科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要挨着找无疑是大海捞针,费时费力。   既然我找不着你,那就等你自投罗网。   社交平台玩短视频的人有两种,一种分享生活,一种纯属赚钱。   而大部分是后者。   褚一诺一眼就能断定杨静的堂弟属于后者。   他之前有发过一些旅游视频,一个没火,偏偏有褚一鸣的那个火了。从观看视角来看,是找好角度刻意偷拍,他知道怎么吸粉,这是投机取巧。   这样的人急功近利,火了就会乘胜追击,没那个心思循序渐进去摸索。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能让他们少走弯路,他们可以睁大了眼睛往陷阱里跳。   褚一诺就是这个布陷阱的人。   为避免打草惊蛇,早在过来之前,她就让杨静开了个号假装粉丝跟博主套近乎。   内容也是按照她说的给,说白了就是彩虹屁加装成过来人,引起博主注意,建楼发一两张代表性照片,配上文案。   照片呢一定要真实到对方认定你确实去过这个地方,有发言权,文案一定要击中人心。   意料之中,对方私信到了杨静,希望她能给一份详细的攻略,以及帮忙写文案的合作邀请。   正中下怀。   建立了友好的合作关系,要掌握他们的动向那就是易如反掌。   杨静收到回复,说:“明天上午有个大赶集,他们会去中心市集取材。”   褚一诺咽下最后一口起司面包,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往后拢了下半干的长发:“那就早点儿休息,养精蓄锐。”   她顿了一下,粉唇微翘:“抓鸡回笼。”   杨静和张博瞧着褚一诺那圆润的杏眼里闪着的狡黠的光,终是露出了来到科奥的第一个笑容。   临睡前,万籁俱静。   杨静躺在床上问刚关好窗户在隔壁床躺下的褚一诺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一诺,为什么你不亲自跟我弟他们联系呢?”   “号太明显,装不了死忠粉。”主要是懒得开小号。   “啊?为什么?”   “视频热评第一下面被围攻的杠精,是我。”   杨静默默地打开手机,找到了热评第一和唯一的杠精。   ——好A啊,哥哥。   ——装B啊,老弟。   ……   翌日,中心市集。   三个年轻的亚洲面孔正在热闹的街市上走走拍拍,吸引了不少的当地人看稀奇。   “今天是赶集日,那边是从昨天起坐驴车赶了一夜路才到的村民。”镜头一转,“那边是……姐?”   跟在一旁漫不经心低头看摊贩手工制品的褚一鸣听到这声倒抽一口凉气的“姐”,下意识抬头看去,手上的珠串“啪嗒”一声落在了摊贩桌上。   三步外六双眼一对一盯人战术,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有的人DNA动了。   “褚一鸣你……”褚一诺话还没说完,身体力行地抬步去追已经拔腿就在人群中穿梭的少年,“你给我站住。”   始终是男女体力有限,加上路上车多人多,褚一诺追丢了。   她单手叉腰缓口气,呼吸着空气里炙烤的温度,满是黏腻的气息。前胸后背全是汗。   她脱下外套系在腰间,目光搜寻着褚一鸣的身影。   正准备迈步前行,“轰”地一声惊天巨响。   不远处的上空是冲天的火光,浓烟腾跃而起,染脏了半边天。   紧随其后的是几声刺耳的枪响,沸反盈天的街市霎时尖叫声不断。人群顷刻间便作鸟兽散,唯有风沙卷起地上一片狼藉。   暴动。   这是褚一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她心跳骤然加快,太阳穴跳得厉害,浑身的汗瞬间变凉。   褚一诺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往酒店方向跑,前方拐弯处是无头苍蝇般的人流。   她摸出手机给杨静打电话,让她弟帮忙联系褚一鸣赶紧到酒店汇合。   “杨……”   刚开口,手机便脱了手。   褚一诺只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钳住,宽厚滚烫。脚底仿佛失去了地心引力,眼前一晃,整个身体失灵,只闻到一股清凉薄荷混着淡淡烟草的味道。   不过眨眼间,她反应过来后,后背已经紧贴着窄巷凹凸不平的墙壁上,硌的生疼。   皮肤隔着外衣都在发烫,骨子里却又渗着寒意。   阳光倾斜入巷,高大的阴影兜头罩在她的身上。   褚一诺抬头,是一亚洲男人单手将她护在身后,极具力量感的胳膊和墙形成了一个临时的保护圈。   男人偏头看向外面,给她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脖间凸出的喉结刀尖般锋利。   褚一诺顺着看去,透过零星缝隙,能瞧见巷口外她刚才所在之地被流弹破出痕迹。   心霎时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差点死。   他救了她。   此时外面忽然死一般的寂静,宛若末日前的最后一片清宁。   烈日依旧灼烧大地,风里裹挟着火药味,墙角边的石缝间冒出一株醒目的碧绿嫣红。   大自然好像永远不懂人世间的疾苦。   褚一诺看向男人。   寸头,身着黑色T恤,迷彩长裤,军靴。   朝外的右手持着一把手//枪,骨节分明,青筋蜿蜒凸显。   再看,能稍微瞥到他漆黑眸中冷冽的警惕。   他看上去很年轻,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神魔皆挡,无畏无惧的沉稳肃杀气场。   这样的人,不像个普通人。   “Chinese?(中国人?)”褚一诺略带戒备的声音止不住地抖了下。   “ Chinese soldier。(中国军人。)”   男人质感纯正的嗓音,像是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褚一诺垂眸,默默地拿开了搁在这位中国军人肌肉紧实的大腿上的手。   作者有话说:   褚一诺:所以我不小心吃了个军人的豆腐?   老露:不然嘞~   好久好久不见,我回来啦~~不知道宝贝们还在不,在的打个招呼呀~~   这个故事我慢慢讲,你们慢慢看,希望喜欢~~   本章送红包,挨个么~~   暂定晚九点更新~   注:文中的国家,城市等基本架空,无原型。有bug欢迎指出讨论。 第2章 石缝花开   路上有政府军的车辆驶过,车轮碾在地面尘土飞扬。   一路路步兵小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巷口经过,是刹那平静后的不平静。   这种不平静可能是暂时性的,也有可能是绵延无期的。   男人放下圈住褚一诺的手,快速拉了下手\枪套筒,询问声跟着“咔嚓”声一同落下:“Where are you from?(你来自哪里?)”   褚一诺顷刻间失去一半的支撑,只能紧贴着墙壁。   她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份来消除她的戒备与紧张,言简意赅地用中文回答:“我也是中国人。”   “过来旅游的?”男人转换的中文发音较之英文的沉磁,更显干净利落。   “呃,差不多。”   男人将枪收回腰后,撂了句:“胆儿挺肥。”   说完,迈步朝外走。   褚一诺明白他的意思,也懒得解释,见状抬步跟上。   可能是因着刚刚卸下高度紧张的神经,导致双腿发软,脚下一个踉跄就要给救命恩人行大礼。   跪就跪吧,跪中国军人不丢人。   褚一诺把心一横,给自己的即将丢脸找补。   刹那间,她的胳膊被修长的手指轻松掌握,指腹粗粝而濡烫。力道往上,人像拎小鸡崽儿似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提溜了起来站直。   头顶传来男人几不可闻的轻笑:“急什么?会管你。”   褚一诺:“……”   我是这个意思么?   也行,我是。   “能站稳了?”他低头。   “能。”她仰头。   一直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此刻正巧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心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   他有一双桃花眼,眼瞳却是十分难得不掺杂质很纯正的黑,如映月下的一汪深潭。目光往下,是亚洲人中不可多见的高挺鼻梁。   英俊的格外具体,且正。   皮相正,骨相正,气质正,身形正,哪儿哪儿都正。   很难得看到这么正派的桃花相,就感觉让他去演个反派,都会让人觉着是正派不知好歹。   男人松开姑娘的胳膊,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圈很明显的红色指痕。   他搁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曲了曲。   褚一诺靠着军人同志强大的支撑力让两条仿佛离体的双腿重新归位,试着走了两步。   而他在松开她以后便转身径直走到弹痕旁边,微俯身长臂一捞,将铺了一层的沙土的手机递给跟上来的褚一诺。   “谢谢。”褚一诺伸手接了过来,手机被他捏过的地方赫赫然印着带水汽的指纹。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将手机屏幕胡乱在身上抹了两下,看到杨静的来电显示,赶紧接通。   “喂,杨静……”   褚一诺打着电话,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落到一旁也在打电话的男人?????身上。   他高高瘦瘦,肩宽腿长,背脊打得笔挺板正。果然是中国军人独有的白杨风骨。   他朝她看来,她莫名一热,心虚地敛眸。一边拿手背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   移开后才反应过来,光明正大,她为什么要心虚。   街市上的本地警察,武装人员持枪警戒。车辆疾驰而过,卷起路过平民的头巾,眼里是慌乱,脸上是紧张。   “……联系上就好,酒店大堂见,注意安全。”   褚一诺前脚挂了电话,男人后脚收线:“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报了酒店地址,褚一诺被男人一直护在街道内侧行走。随后上了他的军用越野,一路往酒店开。路上还顺带捡了几个中国同胞。   许是听到了北面方向时不时响起的枪炮声,头顶还有呼啸而过的战机。   如果一开始还怀疑或许只是一颗石子扔进海里掀起的一阵涟漪,眼下更偏向于这或许是一场难以收场的海啸。   车里除了开车的男人从容淡定,其余人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他们一路上都屏气凝息地观察着车窗外的情况,或从手机里寻得一些最新消息。   这也导致褚一诺抵达酒店后,望着眼前说话的救命恩人,却不记得应该问一声他的名字。   “……目前局势不清,战况不明,安全起见建议大家暂时不要离开酒店。不要恐慌,保持冷静,是否需要撤离等进一步的消息。”男人语速很快却字字清晰,铿锵有力,“有任何事一定要先联系大使馆或领事馆,切忌单独行动。”   他顿了下,坚定的目光从褚一诺开始,扫过酒店大堂内一张张被风沙和忧愁侵袭的中国面孔,说:“请你们放心,有我们在。”   仿若保证,他又朝一众愁眉苦脸的人敬了个军礼。   手落下,他丝毫不做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那当兵的有点儿帅啊,就是过于冷酷,不热情。”一旁不知道从哪儿冒到褚一诺身边的褚一鸣,望着酒店大门外长腿迈进驾驶座的男人,抬颌点评。   越野车绝尘而去。   褚一诺这才扭头看向褚一鸣,皮笑肉不笑地拧上他的耳朵:“你不冷,你热情,你再跑远点儿,热情似火的去跟恐怖分子相亲相爱啊!”   “呐,褚一诺,我数到三,撒手。”   “三,不撒?要不是会犯罪,我拧的就不是你的耳朵,而是你的狗头。”   褚一诺手腕一扭,扯着褚一鸣的耳朵转身:“还有,什么叫那当兵的,你有没有礼貌?是很帅好么。”   “花痴,松开。”   “臭小子,闭嘴。”   “操……”   “……”   一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拖着行李慌忙逃离的人。   杨静见状,瞥了眼褚一诺身边横眉竖眼骂骂咧咧的小帅哥,跟着问视若无睹的褚一诺:“我们是不是也赶紧走?”   褚一诺想起北面那边传来的枪炮声,而机场正是那个方向。   她摇了摇头:“再等等看吧。”   “可是万一打起来了,我们想走都走不了。”张博紧张地说。   “博哥,还记得刚才那位军人吗?”   “当然记得。”   褚一诺看向张博,却透过他的眯眯眼想起了那双与之完全不同的深黑眸。   她弯起一抹莫名笃定的浅笑:“我相信他。”   ……   当地时间下午两点,上午拖着行李着急忙慌离开的那些人,空着手又灰扑扑的回来了。像是刚从土里滚过似的,格外狼狈。   “还好咱们没跟着去,他们说机场被炸,已经关闭了。路上撞上了一群持枪分子,拿着枪把他们值钱的东西都抢了,幸亏没要他们的命。”   这是张博打听回来的消息。   五点,酒店外街道百米开外发生冲突。打架,扔燃|烧|瓶,枪杀,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旭日东升。   整座城市一夜未眠。   关注过以往国外战争的褚一诺,在了解到最新消息后,很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暴动,而是即将引爆战争的导火线。   她盘腿窝在椅子上,左手摩挲着脖子上的小银哨,右手拿着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不多时,她搁下手机,看着房间里坐了一屋也在低头看手机,越看脸色越没血色的几人,伸出一条长腿,踹了一脚离她最近的褚一鸣。   “褚一诺你他妈踹我干嘛?”   “打12308。”   *   大使馆内的电话就没消停过,夹杂着各种语言在空气里飘动。键盘声,疾步声,文件翻页声席不暇暖。   某办公室内,刚挂了电话的上校望着立在办公桌对面一袭迷彩作战服格外挺拔的年轻上尉,说:“顾尧啊,这趟带着任务来,看来你还得带着任务走了。”   “是。”顾尧薄唇微抿,嗓音沉着,“保证完成任务。”   ……   不过几日,慕卡尔多地发生冲突,局势恶化,战事一触即发。极端分子趁此机会发动恐怖袭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中国派出海陆空打开三方撤离通道,对我国公民展开撤侨行动。   抵达中方撤侨点后,首批撤离的200多人乘大巴车去往临时机场,将由特派飞机接送回国。   然而在半道上,车队遭到恐怖分子的埋伏偷袭。奋力突围后,其中一辆大巴车在对方的狙击手掩护下不幸被劫持,车上二十五人全部失联。   褚一诺姐弟就在这辆车上。   *   这是一间不怎么样的民房,屋内什么都没有。窗户半吊在窗框上摇摇欲坠,另一边压根就没有窗户,就一整个土墙框。   窗户下,一层沙土上是碎裂的玻璃碎片,在透进来的阳光里散发着五彩的细碎光芒,一路延伸,刚好停在了褚一诺的脚尖前,与光明仅仅一步之遥。   大巴车上所有的人都被绑住了双手,然后被一根绳子连成一线,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不,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排列整齐地坐在地上。   他们含着泪,满眼恐惧地看着眼前这几个看守他们的野兽,绝望般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褚一诺后背全部被汗水浸湿,外套里面的T恤紧紧贴在背上,很不是滋味。   她竟然还有心思数了数人头,灰头土脸辨不清容貌,倒是一个不少。   很自然,她就发现了大家被排列的非常整齐这个问题,她有理由怀疑这群恐怖分子或许都有强迫症。   又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应该是他们的头。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独眼,面目狰狞,仿佛一张嘴便是巨兽的那张血盆大口。   他跟身边的跟班招手,说着大家听不懂的本国语言。   叽叽歪歪一阵后,褚一诺的脸色渐渐变白,她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褚一鸣。   明明是四十多度的高温,脖颈却立即新添上一层冷汗,浑身好似突然掉进了冰河,冰水渗透肌肤涌入五脏六腑,心霎时跟着凉透。   褚一诺舔了下火辣辣的干痛嘴唇,一嘴沙。她眉心紧锁,大脑却在疯狂地极速运转。   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   跟班是个十来岁的男孩,恐怖分子头头交代完便转身离去。男孩将手里的A/K4/7娴熟地往胳膊上一跨,背在背上,手里举着摄录机开始一个一个往下录像。   褚一诺的脚不受控制地点地,像是在发抖。其他人也在止不住发抖,惹得这群人哈哈大笑。   *   撤侨指挥部。   “哈哈哈……”   视频里狂妄的笑声后是提出释放人质的要求,说的英语。   大概意思就是要想让他们平安回家,一个人头两百万美金。你们不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吗?这点钱对你们来说小意思……   “立刻联络上级。”指挥长胳膊一伸,指出去的食指都气的上下抖动。   “报告指挥长。”本一直沉默不言专注视频的顾尧,眸色蓦地一沉,“交易一旦完成,他们会炸死所有人质和我方交易人员。”   “你怎么知道?”   “脚步声,有人用摩斯密码传递了消息。”   “他妈的这群毫无人性的东西。”   与此同时,接起电话的年轻男干事举着电话,“刷”地一下站起了身来,格外激动:“报告指挥长,人质的电话,能追踪到她的手机定位。”   *   另一边,褚一诺听到掩藏在袖管内侧的手机听筒里,断断续续的沙沙声中传来一句低沉冷静,却让她倍感安心的声音。   “中国陆军。”顿了一秒,“别怕,有我们在。”   作者有话说:   啧,这该死的安全感!!   文中事件参考利比亚和也门撤侨,12308是全球外交部领事保护热线。   看到大家很开心,挨个比心~   50个红包。 第3章 石缝花开   半个小时前,恐怖分子录完了视频,留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其余人全部离开了这间房。   或许是因为这帮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暂时离开,让所有人紧绷的情绪稍微得到了一丝缓和。虽不敢说话,至少能抬起头来看看身边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患难同胞们。   如果这是最坏的结局,那?????他们彼此将会是这一生见最后一面的人了。   然后客死他国,孤独的淹没在这漫漫无涯的荒沙之下,连风都无法带他们魂归故里。   “呜呜呜……”有人终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在绝望时刻,哭也会被传染。一个人起头,两个三个陆续有来。恐惧与压抑相互交替,导致连哭泣都做不到给自己一个体面。   褚一诺提着心,没心思哭。她不敢告诉大家她听得懂他们的语言,更不敢告诉大家她刚才听到的内容,怕他们哭的更大声,死得更快。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她用脚传递出去的消息能不能被自己人发现,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传递方式。毕竟他们所有的行李包括通讯设备早就被洗劫一空,只能坐以待毙。   她唯独庆幸的是杨静他们因为座次安排没上这辆车,逃过一劫。   此时此刻,褚一诺的脑子就跟电影片段似的,画面一帧一帧没头没尾的凌乱。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却又不知为何,思绪慢慢地被一股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脑海,愈发地空白。   最后,她竟然想到了前两天在街市上救她一命的那位年轻英俊的中国军人。   尤其是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像光一样明亮,如水一样干净。   真要命,临死之前最后想到了竟然是男人,还是个上交国家的男人。   转念想,母胎单身近二十二年,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就要英年早逝。   也,情有可原……吧。   “褚一诺……”   褚一诺被轻唤几声才堪堪缓过神来。   她轻叹了一声,压根就没去看喊她的褚一鸣,只是把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气声:“褚一鸣,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别管我,自己跑。”   这是她做的一个可能不太切实际的打算。但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只要有机会,她也一定会尽所能保住褚一鸣。这算是她对自己,对父母最后的交代。   褚一鸣本来在悄无声息地脱鞋后跟,听到这话时整个人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可别这么说话啊,比恐怖分子还恐怖。咱俩关系也不怎么样,更不可能到以命换命的地步。”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逃出去了,以后别总惹爸妈生气……”   “褚一诺……”   “嘶,你别打断我,好不容易跟你谈次心,等我说完。”   褚一诺还是没看褚一鸣,低着头,嗓音像羽毛一般轻飘飘地不知归处:“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叛逆期怎么会这么长,抬杠作对这种事儿差不多也该收敛了。是,我以前是揍过你,我在这儿跟你道歉,但那不也是你自找的。还有啊,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姐,你……”   “褚一诺。”褚一鸣咬牙切齿地再次打断她,默默地把脚往里收,凑到她耳边跟她耳语,“能把遗言说成谈心这么别致的人也就你了。在你死之前,先帮我把我鞋子里的手机拿出来,我手抽筋了。”   “靠,你怎么不早说。”   “你他妈一个劲儿跟我这儿抒情,我有机会?”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一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将备用手机拨下静音键藏到鞋里。   “不是,你有脚气么?”   “你有病吧。”   “行行行,脚过来点儿。”褚一诺俯低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从褚一鸣抬起的脚后跟处往里摸,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门口的人。   “你他妈快点儿,老子脚抽筋了。”褚一鸣不动唇地催促。   “嘘,别说话。”   褚一鸣的动静惊动了他身边的一胖大哥。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从少年鞋里抽出了手机,那脸变得跟川剧似的,抿着嘴巴泪光霎时汇成了希望,激动的模样感觉他下一秒就得给他们姐弟俩磕一个。   褚一诺手一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门口。   胖大哥接收信号,赶紧坐起来帮她挡着门口的能见度,褚一鸣也挺直了背脊。   褚一诺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被胖大哥的宽和褚一鸣的高掩护着。加之视野盲区,门口的人基本上看不到她。   手机屏幕裂开了好几条缝,万幸还能用。难怪之前褚一鸣走路怪怪的,原来是为了保护手机。   褚一诺打开定位,并拨通了求救电话,简明扼要地告知她所知道的一切有用信息。比如恐怖分子的大概人数,他们身处环境等。   听到电话那头那略微耳熟的声音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冰冻的心终于有了裂痕,划过暖流。   那感觉像是濒临死亡的一朵枯花忽然被灌溉。   枯花逢生,竟有些热泪盈眶。   ……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节节后退到窗外,映照在对面楼层顶飘来拂去的布条上。   楼外那些说话嬉笑的声音就像是定时炸\\弹,绑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虽然知道褚一诺联系上了大使馆,但是他们却依旧害怕还没等来救援,就已经命丧此地。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连褚一诺也不知道营救他们的人是否已经在路上。   屋内闷热难耐,手脚却极度冰凉。刺鼻的汗味和尘土味混杂在空气里,味道很不好受,喉咙越发干涩难耐。   褚一诺暗自哼唧了一声,一旁的胖大哥犹如那惊弓之鸟,忙问:“怎么了?”   “嗓子痛。”   *   “嗓子痛。”   “眼睛和手不痛就成。”百米外塔楼上就位的狙击手听到耳麦里传来男人无情的声音。   任意趴在地上,双腿呈八字,枪托抵着肩,脸紧贴。手指扣着扳机,猎鹰般的目光盯着狙\\击\\枪瞄准镜。   “报告队长,那不能痛。”   瞄准镜里,身着迷彩作战服的人影在前方楼顶飞檐走壁,最后速降落地。两队人马手持突击步\\枪转移到目标位置。打头的做了个战术手势,所有人快速两两散开。   不过眨眼间,刚才那处空无一人,一丝沙土都未惊起,仿佛无人来过。   随之,每个人的耳麦里都传来了队长低沉冷静的声音:“任务结束回国,每人一盒润喉糖。”   他顿了一下,强调:“是每个人。”   *   “砰砰”。   看守人质的两名恐怖分子皆被一枪毙命,血喷溅在墙上,地上。   屋内安静了两秒后,尖叫声群起一片。   与此同时,楼外“突突”“砰砰”的枪声划破天际。伴随着爆炸声,烟尘滚滚从窗外扑了进来,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   所有人这才惊觉,应该是营救他们的人到了。   跌落在门口染血的对讲机里传来愤怒的咒骂和命令:“……给我杀掉所有人质,立刻。”   四周交火激烈,声声不断。   高宇: “报告,西南面安全,我们现在转移去南面。”   顾尧:“何子谦,支援高宇方向。”   何子谦:“收到。”   “……”   顾尧据枪突击开路,来人就打,速度迅猛似鬼影,子弹根本摸不着他分毫。   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暂时清净。   他一边换弹夹一边跟旁边的人说:“汪北,进去。”   “是。”   其他队员分散与恐怖分子交火,战况暂时不明。   汪北在顾尧的掩护下进门。前脚刚进,后脚就退了出来。一边喊着“手\\雷”,一边飞奔着找掩体隐蔽。   手\\雷应声爆炸,沙石雨落了满身满头盔。   顾尧一个翻身呈仰躺射击姿势,枪口对门口冲出来的两人。   “突突”两声,两人连扣动扳机的机会都没有,便垂直倒地。   “救人质。”顾尧指挥汪北,翻身而起朝侧方来人开枪。   “是。”   “任意,看住门。”   “是。”   *   又是一声爆炸,屋子里的尖叫声紧随其后。就好像领导讲话停顿必有掌声一般,形成了默契的条件反射。   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向门口,包括褚一诺也一样紧盯着那扇生死门。   如果先进来的是我方军人,是生门,逢凶化吉。   如果是恐怖分子,眼下情况绝对不会再留他们,必死无疑。   一门之隔,枪声越离越近,心跳越跳越快。   不多时,枪声停了。   门口探进的一截黑色的枪|管,率先映入眼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凉气从脚底板直蹿心脏,胸腔内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直到他们看清来人胳膊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臂章那一刻,心才跟着重新跃动了起来。   他们得救了。   他们不会死了。   紧跟着又进来一个更为高大的军人,褚一诺一眼就认出了他。虽是戴着护目镜满脸的油彩,却依旧挡不住他那英挺的五官。   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地儿是干净的,灰尘扑扑,连军靴上都染着血污。   唯独那双眼睛,干净明亮,正义凛然。   他看向大家,沉磁的嗓音里是安抚:“抱歉各位,我们来晚了。”   “感谢解放军。”   “感谢祖国。”   “……”   刚从门外冲进来的队员被这一声声的感谢给吓了一跳,随即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开始?????给大家解绑。   “职责所在。”   顾尧的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往前走了两步,半跪在褚一诺面前给她解绑,视线却是看向的大家:“你们应该感谢这位姑娘。”   胖大哥被解开,站起来就说:“对对对,如果不是这位妹妹的求救电话,我们可能就死了。”   “是啊,是啊……”   “谢谢你啊,小姑娘。”   “你真是聪明勇敢又漂亮。”   “……”   褚一诺抬头,被夸的略显尴尬地朝大家颔首微笑。   别夸了,再夸就上天了。   她随即转回头,莹亮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敛着眸,眼睫毛居然比女的还长。他的作战手套和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有些粗糙,有些灼人。   褚一诺心一动,不过一面之缘,他俩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他居然能在通话环境那么不明朗的情况下听出是她的声音。   不是她想自恋啊,可是他亲自在给她松绑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呀?”褚一诺软着嗓子,噙着甜笑,隔壁的褚一鸣吓一跳。   绳子落地,手脚得到了释放,男人也没急着起来,左手松垮垮地搭在膝盖上。   他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瞧着褚一诺,与之对视。   来了来了,四目相对了。   不得不说,他的眼神是极具杀伤力的。就像是清幽宁静的绿野仙踪,看似美好,暗处却潜藏着致命的暗器。   褚一诺败下阵来,暗自一咳,眨了下眼睛挪开了视线,却见他伸手在她腿边捡起了手机。   “如果我是恐怖分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手机递到她的眼前,特云淡风轻地说,“你已经没命了。”   褚一诺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秒懂他的答非所问。   她仿若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顿时明白了自己暴露的有多彻底。   尴了个大尬,确实是自恋了。   作者有话说:   顾某人:确实听出来了。   褚自恋:哼,果然。   红包随机,么~~ 第4章 石缝花开   天空万里无云,抬头是一览无余的蓝。太阳悬在天边,照射在一路路碾过黄沙的车影上,沙尘漫天,像被框在大荧幕里的昂长镜头。   大巴车里,即将被护送到机场跟随第二批撤侨人员登上回国飞机的众人,脸上纷纷挂着劫后余生的笑脸。   褚一诺把玩着袖子上破裂的口子,将手放进去又伸出来,眼睛落在坐在第一排抱着枪的那名特战队员身上,脑子却还停留在先前的营救现场。   她的衣服袖子破了确实不假,但是在通话时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藏好手机,千万别被发现。以至于一直以来她时刻谨慎着,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以至于,她隔一段时间会下意识去摸一下袖子里的手机以策万全。   直到看守他们的恐怖分子被击毙,她紧张之于还摸了下手机,那时都还在袖子里。   随后因为枪炮声不断,才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将手机抛诸脑后。   也就是说,手机从袖子的破洞掉出去应该是他们被营救之时或之后,绝不可能在这之前。   总算是琢磨过来了,褚一诺也浑身舒坦了。   她没有犯可能会害死大家的致命错误,他就是故意吓她的。   好啊,想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不安慰她弱小的心灵就算了,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吓唬她。   哎,没发挥好。   当时怎么就没立马反应过来斩钉截铁的反驳他呢?   褚一诺将手指从袖子破洞处抽出来,稍微坐直向右边探出头望去。   透过驾驶室前蒙了尘的挡风玻璃,笔直地看向前面开路的军车,嘴角缓缓上扬,低低地喃了一声:“大骗子。”   “什么面子?”一旁的褚一鸣问。   “给你留个面子,回去以后再算账。”   “过河拆桥是吧褚一诺。”   “前提是,我原本并不用过这条河的。”   “……”   *   科奥临时开放的机场停着我国专门派来接回侨民的军机和国航。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大门外,有持枪的当地政府军和警察来回巡逻。   大家一一下车往里走,大厅里人山人海,场面堪比春运。   不远处的安检口有我国军人在维持秩序,侨民正有序地排着队,一一进行身份认证。   再往里看,能隐约看到过了安检口的中国人手上挥舞着的国旗,是兴奋的。   几名特战队员们护送着他们往安检口方向走。   褚一诺望着这群迷彩作战服里最挺拔的那位,疾步上前,全然不管问她去哪儿的褚一鸣,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顾尧敏锐地偏过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睛,那双亮灿灿的杏眼里却颇有些笑里藏刀,秋后算账的意思。   得,这是回过味儿来了。   果不其然,褚一诺没直说,很明显的话里有话:“我还以为咱们中国军人都不会骗人呢。”   顾尧扭回头,目视前方,淡声道:“算是帮你长个记性,旅个游把命丢了不太值得。”   “那没人能未卜先知啊。”   “也没人专挑枪口去撞。”   “……”   大哥,还能不能军民友好交流了?   褚一诺正要说话,后面突然一阵骚乱。   她回头看去。是一群人像被放出街的斗牛一般,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过来。   那一双双旁若无人的眼睛只锁定了一个目标,似乎是安检口。   这群人来势汹汹,导致了他们这边的队伍来不及闪躲,也被冲散。   褚一诺踮起脚尖在混乱中找褚一鸣,不甚被后方来人用力地撞了一下肩膀。   她人往旁边一倾,撞进了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鼻息间是滚滚烟尘味和夹杂在其中极淡的薄荷清凉。   她的肩膀被大手揽住,整个人倚靠在男人的怀里,被顺势往旁边一带。   速度很快,前后也不过两秒。   不过是免受被推倒踩踏危险的两秒,不过是心跳倏然加速的两秒,不过是大脑都来不及及时做出反应的两秒。   却不想,这短短又虚无的两秒,却叫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不禁反复忆起,记了好久好久。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终于弄明白了这种记忆里的感觉是什么。   ——安全感。   褚一诺看了眼其他人,也被其他特战队员护了个周全,并没有受伤。   肩膀上的力道一松,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头顶传来男人的吩咐:“你集合大家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说完,他就迈着长腿大步朝安检口的骚乱处走去,其他特战队员紧随其后。   “我啊?”褚一诺拿食指指着自己,望着那个已经走远的高大背影,心花不由得有些开放地自问自答,“……哦。”   此时安检口瞬间变成一个小型“战场”,十分混乱。几抹迷彩掺进去以后,很快就被淹没。   褚一诺安顿好大家,那边的骚乱也渐渐平息。   有从那边过来的同胞说:“是其他国家的侨民,冒充中国籍但又拿不出护照,就想着冲关,还撞伤了我们的人。幸亏过来了几位解放军帮忙把他们全部都给控制住了。”   此话一出,包括褚一诺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被恐怖分子劫持,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护照自然也没了。   “我们不是回不去了?”有人问。   “那怎么办啊?”   “就差一步,要不我们也冲吧,我死也不要留在这儿了。”   “……”   汪北一走回来,就看到本来一张张开开心心的笑脸变成了愁云惨雾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我们的护照都没了。”有人说。   营救人质后,就怕恐怖分子还会有增援,大家没有一刻停留,受伤的跟一车返回。其余的带着人上车直接前往临时机场。   一路过关口,大使馆这边事先跟当地政府打了招呼,各关卡看到他们的车过来皆顺利放行,大家似乎都忘了护照的事儿。   汪北一听,把他们带过去,让先等着。他朝顾尧小跑了过去,跟他说明情况。   褚一诺一直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他侧对着她站,侧脸轮廓立体锋利,下颌线比褚一鸣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明明穿着脏兮兮的作战服,却站的顶天立地,体态比那些国际名模更加优秀。   他左手卡在作战腰带上,右手时不时摁下耳麦在说话,随即微微俯身在跟安检处的人传达着什么。   现场实在是太喧闹,褚一诺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随即,她见他朝安检口的人点了下头,往回走到了他们面前。   其余的特战队员们统一面对着被他们营救回来的中国公民。   “都会唱国歌吧?”为首的顾尧言简意赅。   “会。”众人齐声回答。   “那就成。”他说,“国歌就是你们的通行证,我们就送你们到这儿,各位保重。”   话音刚落,眼前的众人难掩激动之情,前后不一地九十度鞠躬,一个劲儿的感谢他们。   顾尧见状,朝大家回了个军礼。   其他队员也纷纷立于原地,起手敬礼。   在场所有的同胞见此场景,有帽子的脱下帽子,齐齐弯腰,向在场所有的中国军人们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而大厅里的各国记者,都不约而同地将这震撼又感人的一幕记录在了他们的相机里。   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双向奔赴。   任务到此圆满完成,他们不再做任何逗留,转身就走。   须臾,身后便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国歌,久久回荡在这破败的机场里。   褚一诺在人群中回头,目光追寻着那抹气宇轩昂的背影。   至此一别,便是天南地北,难以再见。   她没有欠人的习惯。   无论如何,怎么都还欠他一句感谢。   褚一诺逆着人流,朝他跑了过去:“那个……队长,等一下。”   走在最后的顾尧闻声回头,见那朝她飞奔而来的小姑娘,驻足转身。   他垂眸,瞧着已经立于身前的她那脏兮兮的脸,一双眼却格外清澈。   “你叫什么?”她单刀直入。   “中国军人。”他直截了当。   褚一诺一副早料到了的笑容,眼睛弯弯却很亮堂。   “好,中国军人,谢谢你。”她谢的郑重,语气敬畏,“这句谢谢,仅代表我个人。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说完,她朝他挥了挥手,用年轻人的方式与之告别:“再见。”   顾尧点了下下巴:“再见。”   两人同时转身离开,一个向里,一个朝外,在人海里渐行渐远,谁也没再回头。   顾尧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挪开脚,是一枚银色的哨子。   他弯腰,捡起了它。   起身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朝人头攒动的安检口看了眼,眼里闪过一刹若有似无的笑意。   *   飞机起飞,越过脉脉黄沙,飞跃在蔚蓝的大海上空,还能隐隐瞥见海岸边依然生机蓬勃的棕榈树。   而这个国家,或许生机不再。   褚一诺望着舷窗外愈发渺小的海平面,听到机舱里传来让所有人眼含热泪的广播声:“当你们踏上这趟航班,就意味着踏上了祖国的国土……我们带你们回家,欢迎回家。”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慕卡尔的那些老百姓。   他们,还有家吗?   ……   三年后,慕卡尔。   科奥警务培训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两边坐着来自各国的警察们,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整齐划一地看向站在投影前,身着中国警服的年轻美丽女警官。   室外是四十度高温,地表温度近六十度。   室内干净动听的纯正英文如一抔沁入心脾的海水,扑面而来,清爽的浪花卷走了午后沉闷的昏昏欲睡。   “嘿,褚。刚才你说的水什么兵的,那是什么?”坐在下面的当地同事德坦举了下手,好奇地问。   褚一诺笑了起来:“是我们孙子兵法里的‘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意思就是谈判跟水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也像战场上用兵,需要根据挟持者和人质的实际情况进行变化,再不动声色取胜。”   她顿了顿,继续,“而水也正好代表着希望。”   此时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漏了进来,落在褚一诺的头发上,桌面上的手机“滋滋”地振动了起来。   褚一诺挂了电话,说了声“有任务”,一边解警服的扣子,一边开门往外跑去。   车上,褚一诺穿上一同前去的警务联络官沈警官递给她的防弹衣,听着他告诉她具体的任务情况。   上午,东南面的临时医疗驻扎所发生一起有组织,有目的性的武装劫持事件。被劫持人质十五人,其中有三名中国人,分别是两名无国界医生和一名记者。   维和部队,政府军警均已抵达劫持现场,第一时间控制了医疗所里的水电。   谈判已经进行了一轮,对方要求当地政府在下午四点之前释放他们被关押的十名组织成员,索要大额的赎金。以及还需要安排汽车,飞机送他们安全离开。   目前双方态度都很强硬,谁也不肯让步,处于僵持状态。   中方考虑到人质的安全问题无法强攻,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谈判。   而作为中方的谈判专家,又精通当地语言的褚一诺,自然被通知前去现场协助救人。   褚一诺听完,询问:“劫持者的资料有吗?”   “有。”沈警官将手里收到的资料递给褚一诺,“但资料有限。”   褚一诺接过来,一眼就能扫完。确实是有限,不过聊胜于无。   她扭过头,目光跟随着车窗外一一倒退的景象。衣衫褴褛的平民,弹痕累累的房屋,损毁严重的建筑。   蓝天,白云,艳阳,却怎么也照不亮的纷乱世界。   *   车辆抵达目的地,政府军车警车停在一旁,另一边停着UN的白色步战车。   警戒线外围着好些难民,各国记者,当地军警持枪守住进出口。   褚一诺看了眼左边,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难民。   原来临时医疗驻扎所就挨着难民营。   褚一诺跟着沈警官向警察出示证件,踏进封锁线,往里走,视线被不远处的蓝盔战士们分走了些注意力。   中国维和部队被派遣过来维和也有一段时日。只不过她不隶属他们的系统,加之她也是半个月前才被派到科奥这边。   大家各司其职,以至于今天才有机会第一次与他们近距离接触。   褚一诺继续往前走。此时日头正毒辣,气候干燥,能隐约闻到热气熏天的刺鼻尘土里,夹杂着阵阵的腐腥味儿。   她低了下头,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   再抬眼,视线因着角度更为开阔了些,视野尽收眼底。   就这么很是随意的一眼,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连各处各种声音都瞬间消失了一般,徒留自己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只因在那群蓝盔中,她看见了一个极为突出的迷彩背影。平直挺拔,似红日下的珠穆朗玛,独一无二,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三年里她总是不经意想起这个背影。   陌生是因为这三年里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背影。   她不能确定,也不太敢相信。   直到他突然转头看了过来,她一瞬不瞬地对上了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眉眼。   不远不近的几步路距离,周遭所有一切的虚都化作了实。   褚一诺抬起了手,快速看了眼腕表,又掀眸看向他。   仿佛历经沧桑,终是弯起了唇角。   当地时间二月九日下午一点十四分,在这片相同的炙热土地上。   她与曾说再见的人,再见了。   “小褚。”沈警官回头朝愣在原地的褚一诺招了下手。   褚一诺应声收拾情绪迈步向前,顺势扫了一眼一旁的蓝盔战士,当中有好几个眼熟的面孔。   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她,脸上产生了各种确定又不确定的神色,眼睁睁地看着她经过。   而褚一诺早已经将眸光投向了最帅的那位,跟随沈警官走到了他身边。   沈警官迅速介绍:“这位是……”   褚一诺装作才认出对方的样子,却欲盖弥彰地接了嘴:“我知道,中国军人。”   被抢了话的沈警官一整个茫然。   这,不明显吗?   岂料下一秒,他眼瞧着本是一脸冷淡严肃的顾少校,睨着眼前的姑娘,唇角竟然微微扬了下:“记性不错。”   插不进话的沈警官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跟记性有关系?   “彼此彼此。”   褚一诺大方地伸出手,半眯着的眼眸里淬着明显的意图:“褚一诺,中国警察,负责本次谈判任务。”   顾尧挑了下眉,岂止是记性不错,还挺能记事儿。   他伸手,回握住姑娘纤白的手指,有质地的嗓音像大提琴手拨动的琴弦,顺了她的话:“顾尧,中国维和部队,负责本次营救任务。”   作者有话说:   筱露,中国闲人,负责本次撮合任务。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孙子兵法   当你们踏上这趟航班,就意味着踏上了祖国的国土……我们带你们回家——来源百度撤侨真实影像   唱国歌代替护照来源于利比亚撤侨真实事件(我爱祖国   好了,正式介绍,故事正式开始~~   红包随机~~ 第5章 石缝花开   事情的走向多少有点儿扑朔迷离,气氛怎么就被哄到了让人看不懂的境况之中?   沈警官直犯迷糊。   这两人的对话乍一听没啥问题,也就是本着礼貌互相介绍一下自己。   但就这感觉吧,说不上来的奇怪。   怎么说呢?   就像是摆张桌子,搁两把椅子,再上两杯咖啡,眼前这俩人就可以坐下来从兴趣爱好谈到谈婚论嫁。   虽然这两位的高颜值确实没谁敢喷一句不配。   但是,不科学啊!   两人他都有打过交道,都不是那种自来熟的类型。尤其是顾尧,那简直就是生人勿近的代言人。   更何况还是在眼下这种解救人质的现场,怎么一个比一个还主动?   他看看褚一诺,又瞅瞅顾尧,非要个合理解释的话……   真相只有一个。   这俩人……   一、见、钟、情。   “这我救命恩人。”   褚一诺及时给沈警官科普了真?????相,彻底打破了他上一秒的所有幻想。   怎么总是措手不及啊!   等等,救命恩人?   沈警官好奇极了,是如何的英雄救美?   不过,他深知这眼下可不是该好奇的好时机。   果然,他眼瞧着褚一诺的笑容蓦地一敛,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   再瞅瞅她身旁沉稳冷静的顾少校。   哎,都是年轻有为的国家栋梁啊!   “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褚一诺问顾尧。   顾尧下巴朝上一抬,目光落在不远处医疗所紧闭的门窗处,不答反问:“这种经验有么?”   褚一诺明白顾尧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下那一栋白色的板房泛着璀璨的光芒。却又犹如寂静岭一般,阴森,死寂。   她屈指拭了下鼻尖的细汗,实话实说:“没有。”   两年的谈判生涯里,最困难的一次谈判是跟师父一起解救了一整个医院的领导层。劫持者还不是对面的这种恐怖分子,没有这么穷凶极恶毫无底线。   不过,恐怖分子也分人。   很显然,这帮恐怖分子并不是那些亡命之徒,不分青红皂白用自己的生命来屠杀。他们既然有目的,有要求,那么就有可以攻破的缺口。   “合着你是打算来送人头的?”顾尧这话撂的毫不客气。   “人生总要有第一次嘛。”   “人命一生也只有一次。”   褚一诺牙有点儿痒,想咬点儿什么,一时之间没能接住话茬。   她发现这人真的是,长这么帅的一军人,说话特像是干工地的——抬杠。   “我是女的,在他们眼里不会有太多的戒备心。我会拖到他们心理防线接近临界点,然后给他们恢复电力,再给他们送去食物和水,以便确定里面的实际情况,让你们进行接下来的部署。”   褚一诺言归正传,目光略过面前众人,对上顾尧的视线:“我尽可能争取在他们情绪放松的状态下,让他们释放一些人质出来。作为交换,他们要求的钱和车甚至飞机,我也会答应。至于释放他们的同伙……”   顾尧顺势接她的话:“放是要放,不过是演一出戏。比如拍段视频传送给他们看,或安排他们进行通话。让他们足够相信,把他们的戒备心降至最低。”   这无缝衔接的,褚一诺的眼睛霎时亮了个度。   话音落下,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一双双眼睛都整齐划一地放到了褚一诺的脸上。   “对,没错。”褚一诺点了下头,面对一旁负责这个案子的黑人警官,问,“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沈警官和在场的其他人瞧着这俩一唱一和的,默契的就像是提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似的。   可他们明明才刚刚见面而已。   “我会及时跟上级汇报。”黑人警官说,“尽量配合你的谈判。但是你要知道这只是欺骗他们的方式,我们决不会妥协。”   “当然。”顾尧开口,黑人警官又看向他,听他说,“我的上级也是这个意思。等时机一到,他们带着人质离开这儿,剩下来的就交给我们。”   顾尧瞧着黑人警官,语气淡的像是谈论天气一般,气场却格外迫人。   黑人警官默默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褚一诺,瞬间感觉从阴天变成了晴天。   而“晴天”正望着“阴天”,转换成了他听不懂的中国话:“我想到的你早就想到了,心有灵犀啊!”   心有灵犀过了,顶多是不谋而合。   顾尧本是打算告知褚一诺他的想法,综合对策,避免再搭上一个人。   可是当她说出她的谈判计划时,倒也是惊讶于她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转念一想,又觉着正常。   三年前就敢在恐怖分子的眼皮子底下动土,寻得他们的营救。这头脑和胆识也确实非常人可及,更遑论她现在警察的身份。   有一说一,是他小瞧了她。   “怎么想到的?”顾尧问。   “我过来的时候了解了下这一片地图,周边环境太密集。左边是难民营,难民营过去有个学校。右边虽说是医疗临时驻扎所,但是离MSF的大本营就后面一条街的距离,这条街还挺热闹。”   褚一诺转过头,没什么目标地随意扫了眼,继续:“我猜狙击手早已就位。我记得当年营救我们的时候,那种环境一打一个准。”   “ 今天不敢贸然行动,可能是因为你的人无法精确目标。又或者是里面埋有炸\\药,一旦引爆波及的就不只是十几二十条人命,会是几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   她声如其人,像被汨汨溪流打磨的雨花石,光滑细腻。被酷热的风一吹,裹挟着丝丝凉爽。   “如果没有炸\\药,强攻的话必然会交火,人质以及周围那么多平民老百姓和民居,撤离起来劳师动众,难保不会造成更多更大的死伤和毁坏。”   “无论如何,但凡直接来硬的,都会是无法预料的后果,这不是你想要的。你要的是所有人万无一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们远离人群,机场是最佳选择。”   “他们最终是要坐飞机撤离的,机场将会是你们的战场。如果一切顺利,就能来个瓮中捉鳖。既可以保证人质的安全,这群恐怖分子也跑不掉……”   这姑娘的话密而清晰,声定意准,顾尧有一种重返军校课堂的错觉。   他不由得垂眸睨了她一眼,有别于三年前的兵荒马乱,蓬头垢面。成长了。   褚一诺沉浸在自己的逻辑思维里,目视前方,说到关键处会抬头看他一眼,敛眸继续。   人就站在他的影子里,没站直,毛茸茸的头顶到他下巴位置。巴掌脸,五官精致,清纯的像校园里男孩们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唯独一双眼跟她的职业配了对,锐利通透,掩着股不刻意张扬的机灵劲儿。   “而我的作用就是尽可能熬他们,熬到他们心理防线彻底到头,威逼再利诱,最终将他们引到瓮里去。麻是麻烦了点儿,不过综其所有,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是最佳方案。”   褚一诺顿了下,仰着头微抿起嘴,像是好学生完美回答完老师的问题,在等表扬的自信模样。   “我说的对么?”   顾尧决定收回最后对她不刻意张扬机灵劲儿的武断评价。   “对。”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掺着几不可察的认同,随即又问,“能成功么?”   褚一诺笑了起来,笑容甜美,眼神嘚瑟:“鄙人不才,从业以来,没输过一场谈判。”   顾尧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盯着褚一诺,什么都没说,但那能穿透人心的眼神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还不是什么好话。   褚一诺被他这眼风杀的片甲不留,浑身一个激灵。就跟三年前他解救她时一样,论眼技,斗不过他。   她眼帘半盖,轻飘飘地移到地上,憋着一股子的不服气:“……我可没吹牛。”   顾尧:“我说你吹牛了?”   褚一诺:“……”   顾尧看了眼表情不太爽利的褚一诺,没再揪着不放,转而提醒道:“成。注意安全,别把命丢了。”   这叫什么?   送到嘴边的肉,不咬白不咬。   “人命一生只有一次。”褚一诺抬眸,明目张胆地斜眼瞧向顾尧,“这不有你在么。”   “……”   扳回一城的褚一诺在心里给自己放了个烟花。趁顾尧吐不出什么好话之前赶紧转身溜号,去跟黑人警官和之前参与谈判的人员开小会去了。   阳光太烈,顾尧微眯着眼,瞥着那个跟兔子似的姑娘的纤瘦背影。夹杂在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中间,更显娇小一只。   她接过耳麦戴好,收手时指尖往后一绕,娴熟地撸下头绳。随即双手齐上,三两下便重新将头发扎了起来。   顾尧这才注意到,她的一头乌发好像比三年前短了不少,露出来的修长后颈,白的发光。   在这地儿居然都晒不黑,生物学奇迹。   *   褚一诺掐着时间跟医疗所里的暴徒对话。   她的性别和声音条件确实有很大的优势。加上她善用心理战术,利用时间消耗人的体力和情绪,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指挥部里实时传输过来的对话里,听到谈判专家和煦的嗓音,伶俐的口齿。听到暴徒不似一开始那般不容置噱,逐渐有了犹豫,到愿意商量。   紧张的氛围稍稍有了一丝缓和。   “……只要保证人质的安全,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只不过你们的要求涉及的是两个国家的事,是需要双方上级的商谈决定,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还请你们耐心等待。”   褚一诺站在外面用对讲机跟里面的人对话,说着他们的语言:“电力也恢复了,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我看大家一定都渴了饿了。这样,我们先给你们送些吃的喝的。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提,我们再谈,好吗?”   对讲机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褚一诺本就提在心尖上的那根线,像是?????被这电流顺着延伸到心底,整颗心脏蓦地一紧。   “请放心,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我只带一个人进来,送了我们会立即离开。”   软的差不多了,褚一诺得给他们敲敲警钟:“我们的要求一直很简单明确,就是人质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我们的三名中国公民,决不能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否则,你们将要面对的是整个中国。”   她把重音放在了“中国公民”“整个中国”这几个字眼上。   “好,你可以带一个中国人进来送东西。”那头终于有了反应,带着恶狠狠的警告,“不能是军警,只能是普通人,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样。”   “当然不会。只要人质安全,一切都好商量。”褚一诺软硬兼施后,再松一下口。   褚一诺关掉对讲机,看了眼前方的医疗所,吁了口气。   回头时,目光自然梭巡,人群里独独少了顾尧的身影。   估计是被召走,在部署任务吧。   她没心思探究,迈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褚一诺走到黑人警官和沈警官他们身边,对他们说:“同意了,我可以带一个人进去给他们送食物和水。”   沈警官往前一步,脸上写满了诧异:“你要进去?”   “对,我得进去。”褚一诺说。   “你是文职,你负责在外谈判,不用接触那些恐怖分子。”沈警官声音压了下来,皱着眉提醒她,“你要是进去了,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褚一诺知道沈警官是为了她好。来了科奥这边,他确实挺照顾她的,危险的事儿都没怎么让她上过。   “战场不分职位,不论男女。那里面,有三名中国人。”   褚一诺看向沈警官,眸光明锐,柔中带刚:“而我,是警察。”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是她作为警察的职责。   沈警官知道劝不住褚一诺,叹了口气,说:“那我跟你进去。”   褚一诺摇头:“不合适,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宜再冒险。”   “你也知道这很危险。”   “我好手好脚,孤家寡人。我也不是独生子女,万一光荣了我就是烈士,没白活。”   “胡说八道。”   褚一诺没再多说,朝沈警官笑了笑。   随即,她走向一旁待命的中国维和战士们。   顾尧不在,她此时无法征询他的意见。她也知道这些战士们都会奋不顾身,可她还是选择了民主的方式进行询问。   “他们的要求是不准军警跟我一起进去,但是在现场的中国人只有你们。请问,谁愿意陪我冒这个险?”   “我。”声音来自后方,冷冷的没什么情绪,却叫人莫名心安。   所有人像是说好了似的,自动往两边移步。   烈阳劈开了一条道,金光埋在尘土里,熠熠生辉。   褚一诺看见踩在光里的男人走了上来。   他早已换掉了一身军装,穿着最简单的长袖T和牛仔裤。肩膀宽阔,腰窄腿长。   头上戴着顶棒球帽,遮住了一部分眉眼。   少了些穿军装时的威武不屈,多了份归来少年的山海意气。   这一刻,褚一诺忽然有些羡慕。   羡慕那些年少时就遇见了这个男人的女孩们。得是多少女孩的意难平啊?她们的青春一定格外的美好。   顾尧将耳麦丢给一旁的何子谦,脚步未停,径直走到褚一诺面前。   高大的阴影笼在褚一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只觉着周遭空气里的温度都降了许多,不热了。   “拿东西,陪你进去。”顾尧说。   “哦,敢情你这是早就打定好主意了。”难怪刚才没瞧见人,换衣服去了呢。   顾尧微低头,将手上拎着的棒球帽往褚一诺头上一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压了下帽檐。   “不你说的。”   褚一诺被帽檐挡了些许视线,脑子也一时之间跟着宕机,没反应过来。   她仰头:“我,说的?”   顾尧垂眸,居高临下地对上褚一诺投来的疑惑目光。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黑的望不见底,却神奇般地收起了这份职业长年累月淬炼的冰凌。   只见他低低地痞笑了一声:“这不,有我在么。”   作者有话说:   文案的再见面是在一个地方分开后再重逢,不是只见了三次,这里说明一下哈~ 第6章 石缝花开   三年前就碰过这颗“钉子”的褚一诺,自然不会再吃自恋的亏。   几乎在顾尧这话一出来,她脑子里的雷达就立马搜索到了出处。   这不就是她之前扳回一城的话么。   好家伙,人家一声不吭在这儿等着她呢。   仔细想想,无论是三年前的救命之恩,还是三年后的并肩作战,撇开正事儿,她跟顾尧加起来的话就不超过一双手指头。   论说了解程度,除了他那更为出众的外表之外,几乎为零。   但在这几乎之外,也足够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顾尧这个人,看似拥有着人们对军人铁骨铮铮的刻板印象,例如不善言辞。   实际上,玩文字游戏应该没多少人玩得过他。   褚一诺露出一个感恩戴德的假笑,咬着牙开了口:“那我就,谢谢您了。”   顾尧颔首,表示接受:“谢的挺真诚,不过下次还是别谢了。”   看吧,假象,根本讨不着便宜。   褚一诺嗤了一声,瞧了眼看似依旧风平浪静的目标位置,脸上的三分皮劲儿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一边脱防弹衣,一边朝顾尧会心一笑:“咱们准备吧,战友。”   *   进去之前,褚一诺跟对方头领知会了一声,并告知跟她一起进来的是志愿者,请他放心。   在得到头领的允许之后,他们开始着手准备。   两人接过送到他们手上的食物和水。   顾尧偏头瞥了一眼褚一诺,将手里的一整件矿泉水单手拎住,左手格外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大的那个塑料口袋。   褚一诺手上蓦地一轻,只剩下一个提起来毫不费力的小袋子。   她扭头再去看顾尧,他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往下,两只手占满了重物,看上去却格外轻松,像是拎着两袋空气似的。   在边上待命的何子谦一嘴活久见的语气跟身边的汪北说:“顾队居然会怜香惜玉了。”   汪北:“帮助战友而已。”   何子谦:“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顾队‘帮助’战友的方式是连带那提水也丢给对方那种。”   汪北想了两秒,“嗯”了声:“我觉着你说的有道理。”   临出发前,指挥部向顾尧和褚一诺简短地交代了一番。   通讯仪里男人如山般醇厚的嗓音落下最后的叮嘱:“顾尧,保护好小褚。注意安全。”   “是。”顾尧保证般沉声应下。   *   头顶烈日骄阳,无风的空气里凝着浑浊的气味。   前方一高一矮的影子直直垂落在地,不显丝毫犹疑,一往无前,踏着光走向黑暗。   “进去以后记着尽量避免跟武装分子对视。”顾尧提醒褚一诺一句。   褚一诺心领神会。   动物世界里有这样的说法,与猛兽对视,是敌意的表现。而这群恐怖分子,不亚于猛兽。   “明白。”褚一诺目视前方,跟顾尧并肩,脚步未停,“所以我们要戴帽子。”   帽子有遮挡作用,虽说外国人看中国人,跟中国人看外国人一样,容易脸盲。   偏偏顾尧的外形气质都太过于出众,很难让人记不住,难保不会被盯死,确实得借助外物来降低存在感。   顾尧:“嗯,怕么?”   褚一诺:“我是警察。”   顾尧:“那就照顾好自己。”   褚一诺不由得抬头想说什么,却正好撞上了顾尧淬着一丝温度的目光,大脑倏地一片空白。   忘了。   ……   怕么?   一进去,问这话的人把这个动词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褚一诺不认识顾尧,着实会觉着这个男人也太没出息了,躲在女人身后,抖成这副德行。   到底是谁保护谁?   你是怎么跟你的首长保证的?   分诊台前,拿枪指着他俩的恐怖分子都在笑,猖獗又恶劣。   “行了。”   对讲机里的那个声音出现,笑声戛然而止,这是他们的头领。   褚一诺敛着眸,视角范围内灯光昏暗,地上缓缓出现了一道影子。   紧跟着一双沙漠军靴落在她的眼下。抬眼,肌肤黝黑的手上拎着一把枪。   她目光继续上移,倒是有些意想不到。   这头领的长相不是那种一看就吓掉半条命的凶狠模样。   而是普通,相当的普通,是慕卡尔随处可见的平民相貌,她都有点儿脸盲了。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是恐怖分子的头头。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头领看向褚一诺的时候,她避免对视稍稍错开了点儿视线。   “东西给你们送来了。”她说,“我是不是也应该确认人质是否全部安全?”   是的,他们进来到现在,根本没有瞥见人质的一片衣角。   “搜搜他们。”头领举枪在半空中往下一摇,后面出来俩人。   搜身结束,两人前后跟头领说了声“没问题”,便撤到一边去了。   头领的目光从褚一诺的身上移到了?????顾尧的脸上,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一脸的若有所思。   褚一诺呼吸一滞,心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紧到她浑身开始发麻。   那感觉就像是似乎再稍稍一用力,她的心就会爆裂,血肉模糊。   她滚了滚干涩的喉咙,眼见着顾尧比刚才抖的更厉害,她的指尖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只不过,他是装的,而她却是真的。   褚一诺曲起手指,咬了下下唇,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   不过几秒钟的空白,仿佛被数百倍的慢放着。   枪拍打裤缝的啪啪声,蚊蝇扑棱的嗡嗡声,甚至于空气中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忽地,一声嘲笑将漫长的时间拨回正常:“你们中国男人居然还不如女人。”   简直是快要溺毙的鱼儿突然被丢进水里,褚一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明白顾尧的伪装是进来后见情形不对临时起意。毕竟也不能单单指望一顶帽子来掩耳盗铃,人刚搜身还掀开来看来着。   他利用的是男人看男人的心态。只要把自己伪装的够懦弱,就会被瞧不起,存在感自然降低,这群人才不会太过于防备他。   演技是真好,连她都相信了。   加上他这形象要是出个道,不说整个,秒杀大半个娱乐圈轻而易举。   “他还是个学生,过来做志愿者的,没经历过这些。”   褚一诺庆幸顾尧看起来确实比较像个大学生,可以任由她胡编乱造:“还请不要吓唬他。”   身后的顾尧故意弓腰塌背,闷闷地继续装害怕。   听到这护犊子的话,低埋着头下掩藏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头领这一遍看顾尧就看的比较敷衍了,就睨了眼。   然后直接盯着褚一诺说:“带进来的东西,你们两个人一样一样地吃,喝,给我看。”   果然很谨慎。   褚一诺努力控制着不听指挥的心跳,强装镇定道:“没问题。但是你也得带我见一见所有的人质。”   头领盯着褚一诺半响,盯得她浑身发毛。   他没说话,“嗯”了声,默认成交。   褚一诺扭头对顾尧说:“他让我们试毒。”   顾尧人声分离,一边唯命是从地点头,一边故意颤着声线:“我能听懂。”   褚一诺愣了一下,不早说。   顾尧话没停:“见到人质让他释放患者,态度强硬点儿,别怕。”   虽然这些人听不懂中文,但他不便多说。   *   两人试完了所有的水和食物,头领还算讲信用,带着他们往里走。   医疗所是搭建的,像个方形匣子,里面的病房都是用帘子隔开的隔间,大部分的病房都没有窗户。   难怪狙击手没有用武之地。这环境,易守难攻。   头领的注意力在褚一诺这儿,方便了顾尧一路上观察炸\\药的埋放点。不明显,但是他的职业嗅觉很快就确定了所有的位置。   这是鱼死网破的埋法,这群恐怖分子的计划就是破釜沉舟。   要么计划成功救下同伴,拿了钱全身而退。   要么赔上众多平民,人质和军警的性命给他们陪葬。   头领停下脚步,指了指左边的大隔间:“一个不少,都在里面。”   许是他们的动静惊动了里面围坐在一起的人质。他们惊呼出声,低声啜泣,气氛极其压抑,却无一人敢看向外面。   那感觉就像是,看一眼,命就没了。   褚一诺朝他们看去,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绑有定时炸\\弹。   再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火星子,烫得她发痛。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没有学以致用,希望她的那些分析全都是错的,大错特错就好了。   顾尧明显感觉到褚一诺的情绪状态不对,他侧目瞅她,发现她眼圈红了。   这姑娘,瞧着无动于衷,实则心软。   “人你也看到了。”头领说,“回去立刻按照我说的安排。警告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褚一诺审时度势,来势汹汹的情绪收的也极快。   她扭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顾尧的视线。   就这一眼,很神奇,她能感受到莫名踏实的力量围绕着她。   “当然。”褚一诺振作起来,“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作为你的诚意,你必须让我带那几个病重的患者出去。”   话音刚落,头领便举起了手里的枪。   冷硬的枪口却抵在了顾尧的太阳穴上。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忘了设置时间,50个红包随机,抱歉抱歉。   看到有宝子提三年前顾尧说褚一诺暴露了没看懂,第四章 开头就写了,是袖子破了手机掉出来了。 第7章 石缝花开   几乎是枪口落在顾尧头上的同时,他就及时配合地“啊啊啊”叫唤,人快抖成了筛子。   “你敢跟我谈条件?”头领的瞳仁终于裂出了凶狠,毫不客气地落在褚一诺的脸上。   这是始料未及的一刹那,褚一诺胆寒发竖到连呼吸都停了。   她的整个背脊一僵,后背冷汗涔涔地渗出往下滑,寒气却顺着脊柱一路攀爬到耳后。   这一刻,说不怕那是自己骗自己。   她垂在身侧的手条件反射地想去拉顾尧的小臂,却被他偷偷地反握住。   往后,迅速地搁在了她的身后。   男人指腹的枪茧磨了下她的手背,有些痒。   他的手心贴着她的虎口上下,他的热量渐渐消融了她的冰凉。   像是冰块被烈火簇拥着,叫她一瞬间清醒。   顾尧从一进来就开始演戏,原来是担心被这群恐怖分子发现他常年握枪的手,很容易暴露身份。   这才是他降低对方防备心最主要的目的。   褚一诺的手背被他的指尖轻轻且快速敲击着。   是摩斯密码。   他居然知道她懂摩斯密码。   褚一诺没时间琢磨原因。她稳住乱飘的思绪,集中注意力,接收他传来的信号。   ——别慌,枪没上膛。   这一句,犹如定海神针。   ——告诉他带着患病人质不方便,对他们没好处,坚持让他现在释放。   褚一诺喉咙火烧火燎,一张嘴便哽了下。她暗自轻咳了一声,开口才勉强顺畅。   “病重的患者对你们来说只会拖累你们,如果在这期间他们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有麻烦的也是你们,这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让我们带他们出去,你们手里也还有人质。但是你的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你的要求我们也一定会尽快满足。”   褚一诺沉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把话说完:“我说过,我们是绝不会放弃我们的公民。这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   话音落下,两方都僵在原地,一片诡异的静谧。   空气里的浮尘都好似飘的格外小心,一直尾随的蚊蝇也没有了恼人的踪影。   头领脸上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除了移到顾尧脸上那双考量的眼睛,整个人就跟蜡像似的。   就像是等待宣判似的,这过程是最为煎熬的。   褚一诺哪怕是擅长谈判中的心理战术,眼下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也足以让她三魂不见了七魄。   她不敢保证下一刻抵在顾尧太阳穴上的枪会不会突然就上了膛。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大气不敢出的褚一诺手背又被轻敲。   不是策略,是安抚和交代。   ——你说的很好,他一定会答应。   ——他会让我留下,你带人走。   几乎是同时。   “好,我可以让你带走那几个有病的。”头领顿了一下,“他得留下。”   褚一诺登时懵了,顾尧的最后一句“你带人走”跟头领的“他得留下”居然重合。   “你这样不……”她想都没想就开了口。   “闭嘴。”头领拉了下枪栓,枪口对准了褚一诺,没商量的打断了她,“也别乱动。”   黑漆漆空洞洞的枪口近在眼前。   她真是个乌鸦嘴。   枪,上膛了。   褚一诺想动又不敢动,浑身紧绷的宛如快要崩断的弓弦。   她就这么瞪大眼睛,瞳孔微颤着,无措地看向被推拽着离开她身边的顾尧。   褚一诺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肉里。就像是失去了痛感神经,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   顾尧一边被人推着走,一边“no,no,no”“救我,救我”“help”地回头,满腔透着显而易见的绝望。   褚一诺立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扼住,呼吸困难到想发,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她的眉头狠狠地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顾尧。   他逆着光,身影颀长,下颌轮廓被氤氲的柔和而模糊。   褚一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她努力追着去看清,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终于,在顾尧转身要被推进去的一刹那,她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她清晰的在他的眼里读到了他传递给她的“放心”二字。   ……   褚一诺带着三名患者出来,迎面而来的阳光暴晒而下。   她第一反应不是热,而是温暖。   四十度的气温用温暖来形容,可见在里面的她有多寒冷。   三名患者身上还绑着未被激活的定时炸\?????\弹。有维和官兵过来接应,褚一诺让他们救人要紧,不用管她。   然后,她看到他们把人往远处空地早已经垒好的沙袋防爆墙那边带,排爆兵已经换好排爆服就位。   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却没有一个人询问顾尧为什么没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都知道是为什么。   褚一诺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沉的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她低头,看着脚下,迈出一步。   到现在,她也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为什么会是顾尧,而不是其他人。   这根本就是他们作战部队的计划。而他,负责执行。   下一步。   他伪装成那副弱鸡样,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的枪茧。而是打从她要带人进去送东西时。   不,甚至于更早之前,他就有了深入虎穴的盘算。不管头领要不要求中国人,都只会是他。   第三步。   是他教她讨价还价,用她的镇定来衬托他的害怕,一步一步引导头领将他扣下来,而不是她。   他比她更加了解这些恐怖分子,吃准了头领会不讲信用且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心态。这比预判还要高明。   再一步。   他选择在最后一刻才告诉她,是因为他得稳住她别乱,绝不能功亏一篑。   继续走。   他不提前知会她,一是他同样也不了解她,无法完全信任她。二是不给她增加心理负担,她所有的反应才会无意识的顺其自然,从而不被恐怖分子怀疑。   第六步。   她伸出手,缓缓地收紧,又展开,总感觉手心手背都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其实,打从进去以后,他的的确确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她。   他没有食言。   褚一诺停下脚步,终于想起进去前,他说让她照顾好自己。   而她想回他的话是:说的就像你进去就出不来了似的。   然而,他真的没有出来。   褚一诺仰起头,光晕刺眼。   借着天光,她努力在脑海里去临摹顾尧的面部轮廓,却犹如远山,只记得最后那深刻的一眼。   她双腿脱力,后怕的情绪来的措手不及,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跪倒下去。   不,这个时候她不能倒。   “小褚。”   沈警官和黑人警官他们都跑了过来,朝她伸手。   褚一诺顺势就着沈警官递过来的胳膊扶了一把,借他的力堪堪站好。   “没事吧?”沈警官问。   褚一诺摇了摇头,却回头看向医疗所。   像是有什么执念一般,目光一瞬不瞬得盯着那处,强力胶似的黏着,怎么也挪不开。   一颗心像是无意落入大海里的一块浮木,漂浮不定,到不了岸,也沉不到底。   老实说,沈警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恍惚的褚一诺,想必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给吓着了。   他反复询问:“别死撑,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   “没事儿,我还得赶紧去汇报情况。”   褚一诺一开口有气无力,勉强地朝沈警官扯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与此同时,医疗所里传出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褚一诺猛地回头,瞬间击碎了她脸上强撑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不太好写,稍微短小了点儿,下一章补个大的。 第8章 石缝花开   临近五点的天,太阳依旧明晃晃地高耸在天际,撒下来的光丝毫不减颜色。视野所到之处皆是混沌的黄白,宛若徒手勾勒的沙画。   唯独一抹绿,来自于医疗所门前的合欢树,生机盎然的枝叶却不动如山。   明明一丝风也没有,沈警官却被面前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拂了面颊,闻到了风声。   待他看清,才发现这阵风来自于狂奔而去的褚一诺。   *   听到枪声的那一刹那,褚一诺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顾尧暴露了?   念头跟奔跑速度几乎是同时起的。   当褚一诺跑到通讯指挥处拿对讲机的时候,理智跟着回归,又让她迅速否定了第一个念头。   顾尧是军人,是中国军人,她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本事。以他的头脑和单兵作战能力应该不可能让自己暴露才对。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暴露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挨枪子儿。   也就是说,医疗所里面绝不可能只放一枪。   但是,万一呢。   生死本就瞬息万变,最不可测的是人心。尤其是里面那个并不怎么好糊弄的头领。   当务之急,光猜测着急也没用。   她必须跟头领取得联系,她得确认那颗枪子儿到底对的是谁。   褚一诺拿起对讲机,拧开按钮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抖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紧张,难掩的紧张。   没时间组织语言,她将对讲机搁在嘴边,一张嘴是显而易见的冷声质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枪声?你做了什么?”   对讲机里的电流声像是一根掉了皮的电线,一头插着电,一头直直的窜到了褚一诺的骨髓里,一路蔓延。   触电般的麻木,每一个毛孔犹如针扎,由里至外,整个大脑都被刺的嗡鸣作响。   沈警官他们紧随其后,围在褚一诺身边,谁都没说话。一双双各色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死死盯着对讲机,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那头传递过来的声音。   时间昂长的宛若凌迟。   其实也不过半分钟。   那头先是笑了两声,才幽幽开口:“放心,人质没事。”   四个字,将褚一诺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拉了回来。一口气无声的吐纳出来,伴随着控制不住的眼热。   “给你们提个醒而已。十分钟后,我要看到我的同伴被释放,我要跟他们直接通话确定。不然……”   头领散漫的声音转为威胁:“下一颗子弹我送给的就是你的同胞。”   褚一诺看了眼黑人警官,见他朝她点了下头,她知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好,可以,我答应你。”褚一诺说,“但是你也必须跟我保证所有人质都是安全的。”   “当然。”头领说着“哦”了一声,“钱也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褚一诺:“你要的数目可不小,你应该清楚这需要时间。我们在准备了,你放心。”   头领:“好,你们讲信用,我就跟你们讲信用。”   对讲机里,女人冷静而笃定的声音传进顾尧耳朵里:“希望你说话算话。”   头领一双眼睛扫着低着头互相取暖的人质们,最终将目光投到顾尧身上,见他一副瑟瑟窝囊样,讥讽地哼笑了一声。   他转身就走,对对讲机里说了最后一句话:“提醒你一下,你还有九分钟。”   一切都安静了。   人质们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外面,一个个恐惧紧绷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缓和。   刚才其中一个武装分子手里走火的枪响,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顾尧观察了一下周围和外面的情况,恐怖分子都离开了这间房,暂时安全。   他接着把没确定完的人质身份全部确认无误。   人质们看到此刻的顾尧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哪里还有瑟瑟发抖的胆怯模样。   此刻的他面容冷峻,眸色凌厉,整个临危不惧的沉稳气场,让人肃然起敬。根本无需他开口,就已经有人猜到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的脸上那死灰复燃的表情呼之欲出,其中一名中国的无国界医生更是激动地想说话,一口气正要起来,就被他立手无声打断。   顾尧又看了眼外面,扭回头瞧着大家。修长的食指搁在薄唇上,朝他们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下,所有人全都懂了。   顾尧从后腰摸出一把之前从推他进来的武装分子身上顺过来的刀,开始默不作声地研究,逐个拆除他们身上定时炸\\弹的□□。   ……   十分钟后。   褚一诺将平板和手机按照头领的要求,放到医疗所的正门口,然后离去。   制高点的狙\\击镜里,有人将门开了条细缝,伸出一条胳膊,迅速将东西拿了进去。   指挥部实时传递过来的消息是假扮头领同伙的人员已经与之连上线,暂时未被怀疑。   这其实是一着险棋。   一旦冒充恐怖分子同伙的人员被头领怀疑,他的信任度也将会直接降至冰点,他一定会射杀人质泄愤。   那么一开始的最佳方案也只有被迫作废。而已经在医疗所周围埋伏好的突击队只能无奈实施备选方案,进行强攻。   唯一不变的,可能只剩下在里面能与之里应外合的顾尧。   留守外围的警察接收到指令,也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快速对附近的人们进行统一的疏散。   又是几分钟的等待,快煎熬到海枯石烂,每一个人都如坐针毡。   终于,指挥部的“安全”和对讲机里的动静前后而至,让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头领明显满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车和飞机准备好了吗?”   这口吻,褚一诺基本上断定了头领的戒备心已然松懈不少。熬得差不多了,她继续利诱。   “就快了。”   她尽量用温和讨好的声音来进行交流:“你要的两千万美金现金我们会按照你的要?????求放在飞机上,防弹大巴车和飞机我们会在半个小时以后全部准备到位。希望你们上车前能再释放一部分人质。”   一切顺利加上近乎恳求的语气让头领心情无比灿烂,说起话来都有些飘:“上了飞机,看到钱和我的同伴,我会统一释放人质。”   “但是我们……”   “与其现在跟我讨价还价,不如尽快安排车来接应。”   根本不给褚一诺再说话的机会,那边就拧掉了开关。   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的褚一诺也不恼,瓮中捉鳖的前面一步就是彻底使其嚣张,狂妄,目中无人。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将其歼灭。   *   六点,天际逐渐变色,一片橙红伸着触角往四周绵延,温度依旧唱着高调。   大巴车已经开到医疗所门口,按照头领的要求,所有人退到百米之外。   褚一诺举着望远镜看向医疗所大门,门缓缓打开。人质被顶着枪当做人形盾牌走了出来,然后被推上车去。   一个带一个,如同复制。   每一个人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和眼中求生的渴望,宛如一块块大石,叠加在褚一诺的心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头一次,头一次让她感受到这种无与伦比的压力。   她很清楚,攥在她手里的不仅仅是十几名人质,而是十几个家庭。   不能有任何差池。   最后出来的是顾尧,拿枪指着他的是头领。   褚一诺瞳孔一缩,呼吸一顿。却见他缓缓抬起头看过来,波澜不惊的黑眸就这么与百米之外的她遥遥相望。   当然,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她的主观意识,他其实不太可能看到她。   顾尧被推上车,车门关闭。   汽车扬起尾气,车轮碾着沙石扬长而去。   褚一诺放下望远镜,转身就钻进早已待命的警车里。   几辆车犹如九尾狐的尾巴,一路跟随着大巴车。   ……   机场内外已经被清空,恐怖分子下车后带着人质往里走,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   或许是即将迎来胜利的喜悦,他们的脚步都明显的雀跃了不少。   褚一诺他们的车一停,大家马不停蹄地紧随其后,穿过墙壁上满是弹孔的候机厅,又重新踏进了天光之下。   天色不似之前,渐渐沉了下来。天边的火烧云还烧的绮丽,橙红落日半隐进地平线里。   两方人马最终都聚集在了停机坪,相隔数十米,迎来送往的都是无声的热浪空气。   看似平静的一切,都到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   褚一诺拿起对讲机,示意头领听。   头领摸出对讲机,警惕的双眼扫过褚一诺身后的警察,最终停在了她的脸上。   “两千万现金在那架飞机上。”褚一诺伸手指了指一点钟方向早已停好舷梯车打开舱门,灯光大亮的飞机,“你的同伴也已经上了飞机,你现在可以释放人质了吧?”   头领朝身边的心腹说了声什么,只见他转身往飞机跑去,飞快地大步跨着舷梯踏进了舱门。   “我得先确认一下。”头领说。   话毕,两方又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褚一诺收回望向飞机舱门处的目光,收回时自然而然地看向了顾尧。   而这一次,她与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   他很显然再一次读懂了她眼里的紧张,默默传递给她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褚一诺蒲公英似的漂浮不定的心,在他不露声色的安抚中,落了地。   不一会儿,头领的心腹出现在舱门口,朝头领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无误。   他的其中一个同伴也跟着在舱门处露了脸。   头领笑了,举着对讲机说:“别再跟过来了,上了飞机,我就会放了他们。”   说完他将对讲机用力地丢了出去,砸到褚一诺的面前。   褚一诺还想争取,打算直接喊话。   耳麦里适时出现了指挥部首长的声音:“听他的,你们准备撤离。”   命令应该是指挥部的上级分开传达到了所有人的耳麦里。黑人警官扣着褚一诺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头领的笑容越发兴奋而疯狂,眼睛里的不屑简直快要溢了出来。   他拽着顾尧,利用他的身高优势挡住他,往舷梯后退着走。   其他的恐怖分子也拽着手里的人质围成人墙,靠近飞机舷梯车。   褚一诺眼不眨地看着他们越离越远,耳麦里一声“撤出去”的命令和不知从哪儿猝不及防发出的枪响重叠。   紧跟着是不远处人质们穿云裂石的尖叫声。   褚一诺被人拉着往外撤离的同时,心跳越发的快,耳膜被这些声音激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舷梯处。   人质们被雷电般涌入的一支维和战士们以身掩护,俯身抱头找掩体躲避。   另一支突击队在跟失去人质的恐怖分子交火,子弹在空气里横飞。   褚一诺也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视力堪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几乎是一眼,就在混乱中捕捉到了顾尧。   只见他此刻正一个偏头抬手,一手握住头领的枪口,另一只手卸掉了他扣扳机的力道。一个反手,枪到了他的手上,枪口对准了头领。   这个过程不过一秒,甚至看不清夺枪细节。   褚一诺也没能看见他是否开枪,她伸长脖子到了极限,视野却完全受阻。   这一秒成了最后一眼,她被送离了他的战场。   整个世界唯有那声声不绝的交火声,裹挟在等来的风声里,离她越来越远。   ……   褚一诺和其他的几位谈判专家执行立即撤回大本营的命令。机场外剩余一队军警留守待命,时刻准备增援。   回到大本营后,她失去了前线的所有消息。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褚一诺站在二楼休息室的窗口,望着绯红的天色被藏色掩盖,残阳泣下的最后一片红光彻底坠落。   楼外的街市添上灯火。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摊贩慌忙收摊的影子,客人从餐馆里吃完饭离开的影子,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在一旁捡剩菜剩饭的影子……   她搭在窗台上的手缓缓地收紧,再收紧。   他们要的不过是我们唾手可得的一日三餐的平凡生活。   而他们这最简单的心愿,此时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群战士正在用自己的生命为其守护。   *   不知过了多久。   沈警官找到褚一诺的时候,看到灯火通明的休息室窗户边那一抹窈窕背影。落在耳侧的碎发被夜风吹拂地来去飘摇,主人却犹如老僧入定。   褚一诺听到脚步声的一刹那,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转身就问:“结束了?”   沈警官发现今天的褚一诺真的很反常。   但是想想人是关心人质和战友,也实属正常,又不是冷血动物。   “结束了。”沈警官叹了口大气,“人质全都平安无恙。”   “那顾……”褚一诺顿了下,问的小心,“我们维和部队那边的人呢,有……死伤吗?”   “他们那边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没听说有人牺牲。政府军警这边倒是有受重伤的,这会儿都在医院。”   沈警官又感觉一阵风,耳边一句“我去看看他们”的话音随即落下,偌大的房间里徒留他一人。   *   褚一诺赶到医院的时候,黑幕笼罩着整个城市。   今晚连月光都没有。   唯独医院炽白的灯光像是个来自异世界的产物,独独耸立在这一片暗黑中。   发着光,散着热。   一进去医院大门,血腥味,消毒水味,汗味夹杂着火药味扑鼻而来。   急诊大堂刷白墙上的钟,有条不紊的指向十点。   鼎水之沸的场景与一路过来的阒寂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医护来去匆匆,没有一个闲着的,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   褚一诺本想找医护人员问一下,一时半会儿都找不着人。   跟国内的医院不同,这里都是铺开来的急救室,一间能同时容纳好几人。   褚一诺拧着眉心东张西望,走到第一间急救室撩开门帘看进去,是受轻伤的人质在里面处理伤口。   再一间,急救床上躺着当地的警察,胳膊和腿上的布料全部被剪开,鲜血顺着枪弹撕裂的伤口染满了肌肤,滴到了地上。   褚一诺松手,帘子落下。脑子连带着胸腔都不受控制地阵阵发闷。   她扶着墙壁,用力深呼吸缓口气。   正巧一个经过的熟人警官看到她,又退回来关心道:“褚,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有。”褚一诺暂时缓了过来,摇摇头,盯着对方的深眼窝,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就问,“你有看到中国维和部队的人吗?”   “看到了,走到头左边第一间。”熟人警官边说边拿手指在半空中指了下方位。   “好的,谢谢。”   褚一诺疾步如风,穿梭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   一路走到头拐左,立在没有门帘遮挡的门口,一时之间有些进退维艰。   这间诊室比较大,里面是我国的军医在为面前的中国维和兵处理伤口。   应该是就着方便,直接借了医院的地儿。   兵多,医生少,就导致了眼前的一幕。   等待清创的战士们脱了?????衣服,露出身上的伤口。缝了针的战士们来不及穿衣服,坐在一边缓过劲儿。   一片肌肉在眼前乱飘。   褚一诺这会儿也顾不上非礼勿视,单手扒着门框,探着脑袋在里面找她要找的人。   屋子中间有个隔帘,隔帘里面露着小半边背影。   有点儿像……   正当褚一诺想再往前迈一步,好瞧清楚那个背影时,头顶蓦地传来一声蜻蜓点水的询问。   “好看么?”   “别说话。”   褚一诺观察的太过于专注,下意识开口。待她回过神来,觉着这声音格外耳熟。   她倏然扭头,直直地对上男人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瞧着她似笑非笑的俊颜。   只见顾尧漫不经心地朝里抬了抬下巴,低沉的嗓音掺着好心的建议:“不如我叫他们列个队,让你看的更仔细一点儿。”   褚一诺:“……”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看(不是 第9章 石缝花开   像是电影。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内外嘈杂。莹白的灯光淌在地上,影子之间相互碰撞。   偏偏门口这一隅之地摒弃了所有的慌忙与音量,镜头慢如涓涓流水。连落在顾尧脸上那一束冰冷的灯光,好像都有了旭日初升的温度,夕阳沉醉的柔和。   想见的人平安无事的出现在眼前,在兵荒马乱的今日于褚一诺来说,大抵是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让她开心的事儿了。   褚一诺后退半步,也靠在门框上。学着顾尧的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松松垮垮地抬眼望着他。紧绷的嘴角渐渐地放松了下来,白里透红的脸颊漾起了淡淡的微笑。   “好啊!”她说。   还真不客气,不按套路出牌。但又觉着这姑娘本该是这样,直白大方,不矫情不扭捏。   顾尧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   不得不承认她的笑容是能治愈人心的。   至少在看到她的这一分钟里,这一天紧绷的疲惫和闹心的烦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不少。   又来。   褚一诺不知道其他的军人是不是都这样,反正眼前这个特喜欢拿眼刀“杀人”的,她没见过第二个。   单说他的眼睛真的非常好看,明澈深邃,仿佛能看进你心里去,十分招桃花。像是银河引星光,看尽风花雪月,百年岁月不嫌长。   但是他的眸光是有气场的。尤其是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的时候,强到仿若无坚不摧。犹如雪山上的冰峰,出膛无悔的子弹,十足凌冽有力量。   如果说这双眼看狗都深情,那他的眸光恐怕已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头狼。   顾尧一挑眉,掀了下唇角,嗤了一声。   人一松弛,那副拽痞劲儿就上来了:“你这是文盲中状元。”   没头没尾的。   但褚一诺拿脚指头想都能想到他这指定没安什么好话。   果然不负她所望,人下一句紧随其后:“梦里全都有。”   这不,调侃她做梦呢。   不过拿文盲打比方,你就过分了啊。   我,褚一诺,标签学霸。   褚一诺本就没把列队看肌肉这话当真,说白了就是口嗨。   她歪了下头,浅白顾尧一眼,到底是没忍住抿嘴笑了起来。   笑眼里的男人也噙着浅淡的笑意,眼尾轻扬的弧光,迷了人眼。   褚一诺敛了下眸,回的心贯白日: “巧了,这不正合了我人生格言。” 撩起眼帘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只要有梦想,美梦可成真。”   顾尧无声地哂了下,懒得跟她贫。   他瞧着褚一诺言归正传,目光上下一巡:“怎么,受伤了?”   褚一诺摇了摇头:“没有,过来看看……”她停了一下,舌头转了个十八弯,“……受伤的同事。”   “那成,不耽误你。”   “那你……”   “门神。”诊室里面一声唤,打断了褚一诺的话。   里面的所有人也才反应过来门口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战士们一边穿衣,一边彼此交头接耳。   褚一诺也顺着顾尧的视线看了过去,一位中年男军医朝他们走了过来。   “咦,不是刚才那个了啊?”章军医看清褚一诺,边走边笑。   不是,刚才,那个,了啊?   褚一诺听这话的意思有点儿意思,心里莫名被什么东西鞭挞了一下,下意识瞥向顾尧。   人确是一脸的天地正气,唯我坦荡的神情。   章军医走到顾尧跟前,对他说:“人生大事没处理完咱先缓缓,处理你身上的小事才是当务之急。”   说完,他看向褚一诺,朝她慈眉善目地一笑:“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借一下他,给他处理下伤口。你要不进来等。”   顾尧瞪了章军医一眼:“有完没完?”   褚一诺重点抓的准,目光落在顾尧脸上,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染上了几不可察的紧张:“你受伤了?”   章军医笑的饱含深意,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游荡。   “小伤。”顾尧轻描淡写地说。   “枪伤。”章军医立马小题大做。   褚一诺一听眼睛蓦地瞪大,枪伤还是小事?她仔细打量起顾尧来。   他还穿着之前跟她进去送东西的T恤牛仔裤,一身的灰土。黑色的布料上确实有一片颜色较暗的色渍,像是干枯的血迹。   顾尧看上去倒真跟没事人似的站直身子,把一脸暧昧的章军医往里推,不耐烦道:“盐吃多了还是工作不饱和?”   章军医秒懂他这言下之意,说他闲呢。   把人推进去,顾尧也准备进去,视线正好扫过对面的窗户。   他脚下一停,转身看向褚一诺。   “你看完同事就快回去。”他好意提醒,“跟别人一起,别单独走夜路,不安全。”   褚一诺难得乖巧点头:“知道。”   两步远明显吃上瓜的章军医笑着接了一嘴:“人这么一水灵的小姑娘,危险的很。我赶紧给你处理完,你赶紧送人家回去啊!”   褚一诺一句“不用麻烦”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顾尧从鼻息里溢出一声很低的冷笑。   “人家是警察,懂?”   里面有见过褚一诺的战士们频频点头,统一都是看女神的眼神。   章军医本还以为是记者或是志愿者之类的,倒也是意外这打眼瞧着是位需要被保护的温软姑娘,居然是警察。   惊讶的一脸“失敬失敬”的表情。   不过,顾尧这话搁褚一诺耳朵里听着就有那么点儿不乐意了。   什么叫人家是警察,懂?   这语气,说的她跟女超人似的。   你懂什么懂。   合着我这不吃不喝,着急上火,大半夜冲到医院来,是为了普度众生?   算了,没必要。   没必要搞得不明不白的。军警俩系统,的的确确是一点儿也不熟。   不过就是下午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临时战友,再加一个三年前救命恩人的情分……而已。   她关心他有没有事儿是人情世故,是为人处事,是情商。   现在人也见到了,能走能动能言善道。   反观她的身心也跟着坐了一天过山车,快散架了。确实是她多虑了,早就应该回去洗洗睡了。   褚一诺打算最后拓展一下情商,再友好的祝愿一句“好好休养,早日康复”,然后功德圆满告辞。   结果对上顾尧冷淡无情的视线,凭空一股气卡在胸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没由来地堵。   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对,我是警察。顾少校有伤在身,要是手脚不方便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回去。”   顾尧:“……”   章军医:“……”   战士们:“……”   ……   “噗……”章军医望了眼空空如也的门口,实在是憋笑憋的难受,笑出了声来。   “吃开心果了。”顾尧一边撩起衣角露出窄腰,准备脱衣服,一边扯了下嘴角,“差不多得了。”   “你这人吧我都习惯了,不怕你骄傲,真真啥都好,就是多张嘴。”   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但是一张嘴,十有九毒。他手底下的兵不是被他练死,就是被他骂死。偏偏没一个不服的。   章军医在拆无菌手套包装,嘴上笑呵呵颇有些感慨:“倒是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在这地儿,居然能见着个让你哑口无言的人。”还是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姑娘。   他想起前一刻那姑娘说完那话,空气都安静了。   半响,顾尧才开口说:“那倒不用客气,我手脚挺方便。”   随即,那姑娘回了句:“那敢情好,那就祝你早日康复,手脚一直方便。再见。”   然后,人家还笑的贼甜,走的贼潇洒。   就是这正着看,反着看,前看后看,怎么都看不出是个警察。   顾尧坐在凳子上,侧身对着章军医,将脱下来的T恤有条不紊地捋了捋,平摊在腿上。   赤着上半身,肌肤颜色健康。肌肉线条紧实的背脊依旧打的笔直,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大剌剌地敞着。   他一嘴满不在乎地找补:“人专门搞谈判的,多少有点儿职业病,我他妈跟着较什么真。”   章军医带好无菌手套,视线落在顾尧身上。不由得暗自喟叹,这身材好的勒,八块腹肌这辈子是不可能拥有了,下辈子吧。?????   目光扶正,落到他腰线靠后位置临时包扎,已被染成血红的纱布,倒是有点儿美强惨的既视感。   这是子弹擦过的皮外伤,好在不算严重,缝几针就好。   章军医着手拆纱布:“搞谈判的?”   顾尧“嗯”了声:“今儿医疗所解救人质的任务就是跟她合作的。”   “难怪那声音跟百灵鸟似的。”   顾尧被这小学生的比喻给逗乐了。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章军医自顾自带着欣赏的语气,转而瞅了一眼顾尧,反应过来了:“那她不是来找你的?”   “废话。”   章军医将纱布彻底拆了下来,拿镊子夹药棉给伤口消毒,嘴上继续:“瞧着挺关心你的啊!”   “建议你去配副眼镜。”   “你不也挺关心她的。”   “顺便再去检查下脑子。”   章军医“切”了声:“本来就是,就之前那红十字的志愿者缠着你,你可不是这态度。”   顾尧呵笑:“那能一样?这个相当于战友。”   “那战友也可以发展。反正我觉着这姑娘就非常不错,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这个万里挑一。”   顾尧扭过头看了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老神在在地说:“我要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夸你同学的徒弟,跟你刚说的一字不差。”   章军医一听,直想摁着他的伤口摩擦。这他妈怕是ETC转世来的吧,自动抬杠一把手,一辈子打光棍吧你。   “我就说了那么一次好吧。这姑娘真实又有气质,瞧着多大方。”章军医的故作神秘,“你知道检验美人的标准是什么?”   顾尧不搭腔。   “素颜。”章军医忍着摩擦这人的心思,自顾自地继续,“这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难得的是人姑娘两样都占,漂亮的跟电影演员似的。”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夸的苦口婆心:“哦对了,关键还挺有趣的。”   “你家的萨摩耶美的跟白雪公主似的,一见我摇头摆尾不更有趣,老子是不是该娶它?”   “我家那是公的。”   呸,什么公的母的,差点被这小子给绕了进去。   章军医狠狠的剜了顾尧一眼。   反正不知怎么的,他就瞧着刚那姑娘好。漂亮舒服,完全不像之前追着顾尧的那些个姑娘。   他也不是爱操这份心的人,统共就给介绍过同学的徒弟。结果这俩面儿都没见,他也就拉倒了。   今天这个真的挺意外,就觉着跟眼前这小子绝配,顶配,天仙配。   不点个鸳鸯谱简直可惜了。   “你别想把我带跑偏。你真好好往那方面琢磨琢磨,老大不小了,枪都要生锈了……”   章军医嘴上一个没把门,抬眼对上顾尧冷笑的眸子。   他暗自清了清嗓子,立即把话题切正:“……我的意思是不要浪费你这么优秀的染色体。刚好人姑娘又是警察,跟你一样是经过国家严格检验的,多靠谱啊!”   “老章。”顾尧问,“你有没有想过改行?”   “我改什么行?”牛头不对马嘴。   “别当doctor了,当丘比特儿吧。”   “……”   话音刚落片刻,去而复返的褚一诺径直走了进来:“顾少校,我……”   我……靠……   褚一诺直接尬在原地,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男人端坐在凳子上,裸/着挺拔的上半身,宽肩连着凹凸的锁骨,肌肉像是汇成一片山脉。   取景器般的眸子往下移动,腹肌又像是夏天冰格里的冰块,块块分明。   而劲瘦腰线那一侧蜿蜒着即将缝合完毕的伤口,堪堪换回了她的理智。   顾尧抬头,望见一双吸铁石似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不但不回避,还往前凑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褚一诺脚下踟蹰,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耳根子发烫。   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抬眼挪开视线时,正巧撞进了顾尧审视般的目光里。   她脸一红,正要转身回避,却被他从容玩味的语气直接打断。   “我要不要找个放大镜给你?”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顾尧:人家是警察。   以后的顾尧:人家是女孩子。   现在的顾尧:要不要找个放大镜给你。   以后的顾尧:媳妇儿,要不要再看看我别的地方。 第10章 石缝花开   他说什么?   找个放大镜?   “不……”   “用”随着顾尧顺手拉帘子的“哗啦”声同时落下,明明白白地掩盖住了褚一诺的声音。   白色的帘布就像是未出阁姑娘的闺房门似的,严丝合缝。   一帘之隔,视线彻底隔绝。   自知理亏的褚一诺依然愣怔在原地,伶牙俐齿在眼下似乎毫无用武之地,就觉着怎么解释都像是为刚才的行为诡辩。   一想到前一刻的画面,喉咙莫名一痒。   褚一诺暗自一咳,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早已绯红的耳垂。   顺着手上动作偏过头时,她才蓦然发现就像是被谁摁下了暂停键,这一屋子陷入一片神奇的死寂。   所有的医护战士都定格在原处,神色各异地盯着她看。那一双双好奇又八卦眼神,愣是看的她头皮发麻。   顷刻间,又像是被她的目光摁下了播放键,他们又齐刷刷地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可是,斜对面的两位战士,你们剪刀石头布的掩饰方法实在是过于此地无银了。   褚一诺揉捏耳朵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五指伸开,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准备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就在此刻,帘布“哗啦”一声又被拉开。   褚一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吓得如临大敌一般往后退了一步。条件反射噌地一下放下手端端站好,眼巴巴地望着已经穿好衣服,阔步朝他走过来的顾尧。   就像是生怕她再看似的,衣服裹得格外严实,只露出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锁骨。跟他一样冷硬。   往上对上他情绪不明的脸,心跳更像是烧了圈火苗一般,又快又热。   褚一诺是窘迫又心虚,于是很没出息地低下了头。   顾尧走到褚一诺跟前,敛下眼皮睨她一眼。   这姑娘全然不见工作时的冷静专业,遇事时的敏锐胆色,以及私底下的口无遮拦和之前明晃晃的色胆。   看来还是有那么点儿廉耻之心,眼下这模样瞧着倒挺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想训人的劲儿给活生生憋了回去。   想想又觉着好笑。人一姑娘,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说训就训。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不由得从鼻腔哼笑出声:“你跟这儿站军姿,唱的又是哪一出?”   一出都不出,这不是被你吓的。   褚一诺寻思她不能还围绕“放大镜”继续,那是在给自己挖坑。她得换个话题把刚才那事儿四两拨千斤地揭过去。   是了,她本来是有正事儿要问才回来的,看到他的肉\\体那就是纯属意外,这也不能怪她。   但是,好歹吃亏的那个人是他,人就搁跟前站着呢。伸手不打笑脸人,要不还是先老老实实道个歉再说吧。   顾尧瞧着褚一诺微微蹙着眉,长而密的睫影覆在挺翘的鼻梁上,五官都在跟着在用力。   这一副绞尽脑汁瞎琢磨的表情,倒是有趣。   他俊眉一挑,淡着语气替她开了口:“有事儿问我?”   这台阶就跟及时雨似的,来的刚刚好。   “对。”褚一诺像是被突然打通了奇经八脉,猛地一抬头,佯装郑重其事的语气,“我就是有事儿想要问你来着。”   两人面对面而站,眼神在空气中一个交汇,莹莹的白灯下氤氲着眼里明亮的光。   周围汇集了无数双看“偶像剧”的眼睛。   顾尧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帘,冷飕飕的一个眼风过去,注视的眼睛少了一大半。   他朝门外扬了下下巴:“出去说。”   也不等褚一诺同不同意,自己长腿一迈,走了。   章军医瞧着一前一后两个连身材比例都格外相配的背影,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口吻:“个不争气的,要让女士优先啊,哎……”   *   褚一诺跟顾尧走了出去,小尾巴似的一直紧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却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说开场白比较自然。   琢磨的专注,一个没注意,她整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顾尧笔挺坚实的背脊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胳膊被他伸手一握一扯,她从走廊外侧被拉到了走廊内侧。一辆推床从顾尧的身后快速滑过。   有点儿像三年前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她的身后是墙,身前是他。   他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险。   褚一诺微微侧眸,目光凝聚在胳膊上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修长的五指一松,自然而然地垂到身侧。   她抬眼,望向手指的主人,哪怕隔着一层布料,还是能感受到肌肤上极具力量的触感挥之不去,反而愈发的热。   当顾尧目光撤回来看向她的瞬间,她的脑子有一刹空白。   回神之际,视线不动声色地飘向一边,还组织个鬼的语言。   “摩斯密码。”   “摩斯密码。”   异口同声,一个声音清粼,一?????个声音沉磁。   褚一诺颇感意外,抬头张嘴就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顾尧垂眸,慢条斯理地吐了俩字儿:“猜的。”   确实是猜的。就在他观察到这姑娘看他手指时那聚精会神思考的眼神,八/九不离十,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猜得可真有默契。   褚一诺暗自笑了下,接着问:“现在军警系统不是人人都要学摩斯密码,那你怎么就确定我会?”   “三年前,绑架你们的恐怖分子发来的视频里有人用脚步声传递了摩斯密码,告诉了我们重要信息。”   顾尧说着说着在呼吸间闻到了消毒水下极淡的清香,像午夜未眠的花,独自绽放。   至于是什么花,他不清楚。   他清楚的是,这姑娘身上的香气提醒了他跟她眼下的姿势和距离,太过于暧昧。   顾尧脚下一个拐弯,顺着褚一诺旁边的墙壁往上懒懒一靠,偏头斜了她一眼:“而那个人就是你。”   褚一诺沉浸在回忆里,压根儿没太在意顾尧换了位置,微微张了张嘴巴没说话。   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又复杂危险。她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根本就没想过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传递出来的摩斯密码。后来让她一直坚信大家能得救,全靠褚一鸣的手机。   直到离开慕卡尔,全程也没人告诉她摩斯密码是被他们发现了的。她自然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压根儿就没把下午的事儿跟三年前联系到一块儿去。   难怪今天进医疗所之前他问都不问一句会不会摩斯密码,进去以后胸有成竹地跟她打暗号。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一定会。   只不过……   “怎么发现的?”褚一诺扭过头,一双澄澈的眼眸里淬满了好奇。   “视频里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多看几遍就会发现有一双脚发抖跺脚的频率是有规律的。”   顾尧说着双手环胸,瞥了眼褚一诺的脚:“认鞋不就能认出人来。”   褚一诺认同的“嗯”了声:“也是,怎么能逃过你的法眼。”   顾尧掀了下唇:“倒是你。”   “我?”   “三年前你可不是警察,怎么会摩斯密码?”   这话听着不容置疑。   褚一诺双手背后,反问道: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当时不是骗你的?”   顾尧不置可否:“你说呢。”   褚一诺望着顾尧,顺着他这话一想,恍然大悟。   如果那时候她已经是警察身份的话,非公派是很难随便出国的,更别说是来慕卡尔了。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这个人,心思果然缜密。   褚一诺笑了笑,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作答:“那就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好学吧。”   顾尧见她插科打诨,也就没再多问。   褚一诺倒是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弯弯的笑眼里都是门儿清:“所以一直都是你,你知道的。”   这话褚一诺没明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话点到这儿,心知肚明了。   顾尧轻笑了下,算是默认。   他一沉默,褚一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再说点儿什么好。彼此就这么安静地靠着墙,静静地看着这异国医院深夜里往来的人生百态。   人们身处深渊,却用力与光明对视。努力而笃信的活下去。活着,终有意义。   周遭的环境其实并不安静,甚至于有些喧嚣。   褚一诺敛眸,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胸腔里怦然的心跳,一下一下,愈发强烈。先前在诊室里看到他的那个画面,紧跟着不打招呼地跃然上脑。   她的指尖挠着墙,拿余光瞄了眼顾尧。   可能是累了。他微微仰着头,喉结轻滚,显得慵懒又勾人。一双沉黑的眸子却格外平静,又仿佛充满了故事,让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都晕出了寸寸温和。   有一种冰山上的远客走进了人间烟火的感觉。   这种感觉莫名惑人。他的一个不经意,或许就搅了旁人的一汪春池。   褚一诺低头,盯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尖,一下一下极小幅度的踢着地,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上一弯。   “其实……”她顿了顿,柔声细语似羽毛拨清波,“我们好像也挺有缘分的。”   等了半响,风平浪静,无人回应。   褚一诺扭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人。   她刷地直起身子四下望去,左边几个人影正好走开,视野徒然开阔,露出了几米外处她口中那消失的有缘人。   只见他此时卸下一身懒意,站立的如山似塔,正在与他面前身著作训迷彩,肩膀上扛着两杠四星的首长说话。   什么时候走的?   也就是说,他压根儿就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   算了,没听见就没听见吧。   色令智昏,她怕是魔怔了才想要交心。   褚一诺抬腕瞅了眼时间,一晃都这么晚了,差不多也应该回去了。   她又掀眸看了眼不远处那颀长挺拔的身影,谁知正好对上了他跟首长同时看过来的目光。   褚一诺一愣,左看看右瞧瞧,好像确实是在看她。   下一秒,顾尧便朝她走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停在她面前。   他沉吟了片刻,状似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对她说:“那我们政委,想跟你聊两句。”   褚一诺茫茫然地盯着顾尧,又顺着他的话探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他口中的政委。   她收回视线,再重新对上顾尧的目光。   总觉着这感觉,就特像是他在跟她介绍——   “那我爸,想跟你聊两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不清楚见家长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跟随顾尧走到政委面前的时候,人一张嘴那纯纯见领导的拘束感潮水般涌了上来。   “你就是小褚。”   “政委您好,我叫褚一诺。”   屈星海噙着微笑,凝着眼前这明眸皓齿的漂亮姑娘,毫不吝啬地夸赞:“之前就总是在你们刘指挥长那儿听到你的名字,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你这年纪轻轻,小小的身躯,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能力和胆识,实在是难能可贵。”   屈星海长的威严,声音醇厚,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一点儿不含糊。   很有辨识度,是下午指挥部传入耳麦里的那位首长的声音。   褚一诺保持着对待领导长辈一贯式的得体微笑,在屈星海夸完后态度特端正规矩的谦虚着:“政委您过誉了,我这跟顾少校一样都是为人民服务,职责所在。”   说着她还特地瞧向立在一旁的顾尧,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他一本正经勾起的唇角。   顾尧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跟她碰在一起。仿佛就在眨眼间,他又是一副正容亢色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笑意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小褚啊……”   屈星海的声音让褚一诺收回了目光,继续尊敬地看向他。   “诶。”   “这刚好见到你,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   褚一诺直觉政委不可能就叫她过来单纯夸她,这不就进入正题了。   “政委您说。”   “我今儿跟你们刘指挥长也提了一下,希望你有时间的话到我们这边给战士们搞搞警务培训。”曲星海说,“我们的战士在警务这一块儿还是很缺乏经验的,尤其谈判是你的专业领域,给大家伙取取经。”   这都还不算缘分,什么才算?   四舍五入,她要是答应了,那不就成同事了。   褚一诺瞥向了顾尧。   啧啧,朝夕相处的革命友谊很容易变质的吧……   顾尧见褚一诺一脸算计的微表情,料定她准没琢磨什么好事儿。   “褚警官工作繁忙,没空的话也不用勉强。你跟政委照直说就成,不碍事儿。”   屈星海暗自白了眼顾尧,你小子这个时候来跟我唱反调是吧,回去收拾你。   顾尧这话乍一听是为褚一诺考虑。可褚一诺是什么人,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不乐意她去呢。   心里隐隐泛着不爽,那根反骨就呲呲地冒了出来。   “一点儿不勉强。”褚一诺睨了眼顾尧,转而变脸,笑容格外甜美地对屈星海说,“政委,我答应您了。”   顾尧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瞧着褚一诺,瞧着她那副嘚瑟样。   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   翌日清晨。   浓墨般的天际洇开褪色,初升的鸡蛋黄被捧出地平线,洗净最后一分暗色。晨光温温柔柔地坠向地面,将这座好不容易沉睡的城市再一次唤醒。   褚一诺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警服出门时,入目之处已被烧出灿灿金光。   她嘴上叼着块面包,一边理着领子一边出了宿舍大门。   褚一诺今天任务繁重,上午要继续昨天被临时中断的培训,下午要去战区司令部就人质劫持事件开会,结束以后就要去中国维和部队的营区。   下午,褚一诺和沈警官一道抵达司令部,倒是没料想到会在会议室里见到顾尧。   褚一诺本来跟沈警官聊他们一直在做的保护和维护妇女儿童权益的一些活动。无论是之前在别的地方,还是现在的科奥,他们一直都在行动。   尤其是那些因为战争患有心理疾病?????的孤儿们,她操心着得在走之前跟新的负责人交接妥当,才能安心离开。   说到这儿,沈警官长长地叹了口气,极其的感慨:“最可怜的不就是这些孩子,活在战火与硝烟中,一块糖对他们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哎,回去我得好好让我女儿看看,看她还挑食不。”   褚一诺听沈警官后面愈发含着气焰的语气,不由得笑了起来,跟着拱火:“可不,身在福中不知福。”   两人说着话迈进热闹的会议室后门。   一抬眸,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迷彩和挺拔如松的背影。   军容整洁,肩宽腿长,光是露出个后脑勺都比其他人好看。   顾尧人在前门对面窗户边,背对着后门口在与人说话,跟褚一诺所站之处正好形成一个最远的斜角距离。   身旁的沈警官顺着褚一诺的目光看了过去,嘴上跟着打趣:“哟,你救命恩人也来了。”   褚一诺寻思,顾尧也是昨天的主力之一,来也是应该的,不意外。   没等她说话,沈警官昨个遗留的问题,这会儿总算是逮着机会问了:“你快跟我唠唠,他为什么是你救命恩人啊?”   又不是坏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褚一诺简单地跟沈警官回忆起当初:“就三年前我到科奥来,他连救了我两次……”   也没说多少,捡着重点三言两语把当年的事儿说完。   “哦……”沈警官拖着尾音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英雄救美,那不得以身相许哦。”   褚一诺被这话说的心一动,扭头看向沈警官,嘴上却找着理由:“不说他,就拿咱们来说吧。按你这么个算法,往少里说,不得许个一看守室的人。”   沈警官语调往上扬地“诶”了下:“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异国他乡,人家还连救了你两次。”   他又“啧啧”两声,感叹:“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两次啊!”   褚一诺就刚才大致跟沈警官说起当年,心潮依旧如海浪般澎湃。包括昨天的经历,确实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惊心动魄。   沈警官见褚一诺没吱声,努努嘴继续跟她说:“这顾少校不动脑子光看,也能看出他是个香饽饽。你要是真瞧上了可得抓紧了。”   褚一诺听这话,重新望向顾尧。   确实如此,无论是颜值身材,哪怕声音都很绝,香饽饽无疑。只不过他的工作性质,加上还在这地儿……   应该,不至于,那么……香吧。   至于她,看上了么?   这样的男人,恐怕没有女人会看不上的吧。   “之前也没听你提过。”   褚一诺转身面向他,正好跟顾尧背对着背而站,好奇心上来了:“你跟他很熟啊,他是香饽饽都知道。”   沈警官说:“也不算熟。就是之前D国的公主过来做志愿者,我们负责接待,顾少校他们负责路线安保。结果你猜怎么着?”   褚一诺双手抱臂:“公主差点被劫持,我知道这事儿。”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警官摇摇头,因为是八卦,音量都降了下来,凑近了继续,“那公主被顾少校救了以后,看上他了……”   褚一诺听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这什么玛丽苏言情剧。   “……但是顾少校就跟石头似的,无动于衷的完成自己的任务,毫不留恋。”   沈警官说着语气还颇为遗憾:“D国王室公主啊,全天下的男人梦寐以求的未来,有钱有权有颜。顾少校愣是一个笑脸都没给,冷着一张脸给一口拒绝了。说实话,虽然可惜,但是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咱们中国的男人就是有血性,有骨气。”   “好看么?”褚一诺问。   这话题转的沈警官不明所以:“什么好看么?”   “公主啊。”她知道这事儿,但不代表她知道是哪位。   沈警官扑哧一笑,果然都是女孩子。他一股脑说了这么多,结果人家只关心公主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他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谎,“长得就跟我女儿看的那什么迪士尼的公主似的,完全就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   “……哦。”那是真好看。   沈警官见褚一诺突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笑问:“怎么,吃醋了?”   “切。”褚一诺一脸的搞笑,“我跟他都不熟,我吃哪门子的醋。”   沈警官一副“我看你装”的表情,把知道的都倒给她听:“后面多多少少也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儿。他的名字在各个领导那儿都是挂着号呢。上面的喜欢,下面的仰慕。更别说你们女孩子,光是那张脸就够用有余的了。人偏偏还有人格魅力,能文能武。通杀到不分国籍,招人得很。”   “就这招人归招人,倒是从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姑娘不清不楚的,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又冷又硬。简直就是块劈不开的石头。”   确实是褚一诺印象中的顾尧,但是好像又跟沈警官口中的他也不完全一样。   具体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怎么样?”沈警官故意撺掇,“听了这么多,还敢不敢有想法?”   激将法。   换做平时或者是别人,她绝对一笑置之。   但正好此时此刻听了这么多八卦,又正好八卦对象是顾尧,她还就被激了。   “沉香都能劈山救母了。他顾尧……”   褚一诺昂扬着脖颈,声音不大,气势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不顾沈警官突如其来的挤眉弄眼,继续大放厥词:“区区一块石头,有心要劈,还怕劈不开。”   大话放完,别说还挺舒坦。   褚一诺这下嘴巴得空才问沈警官:“怎么了,脸抽筋?”   沈警官朝她身后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骨碌转,又用嘴型提示她“后面”。   这种时候都不需要女人的第六感,褚一诺就大致能猜到了“后面”是个什么鬼。   她机械般地转身,巨大的压迫感滚滚长江般袭来,江水“啪”地拍了块石头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满荡荡的尴尬。   当然,尴尬的或许只有褚一诺一个人而已。   因为,她分明从顾尧无波无澜的脸上读到了几个字。   ——你劈一个试试。   作者有话说:   要不,换个星球生活吧~   顾尧是石头,褚一诺是一诺千金,所以他们加起来是? 第12章 石缝花开   劈不劈的开石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劈条地缝钻一钻。   显然,不能。   “你好啊,顾少校。”   褚一诺一脸“好巧,我才看到你”的干笑。余光游移到前门陆续进来的各方领导,眼睛刷地一亮,仿佛见到了母亲。   她连忙拽着沈警官,一边走一边一脸好意的提醒:“开会啦,顾少校。”   顾尧瞧着溜得比耗子还快的褚一诺,嘴角轻轻扯了下,也跟着回了座位。   不多时,所有人入座,会议室鸦雀无声。   长桌两边,一边是军方,一边是警方,坐了一会议室几种肤色的人。   会议正式开始。   褚一诺听着领导的发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对面肃然而坐的顾尧。   还真像块不动如山的石头。   紧跟着,她被“石头”看过来那冷淡的目光给抓包了。   心猝不及防地也跟着被抓了一下,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眸看回领导。   面上一潭死水,心中万马奔腾。   会议结束,所有人鱼贯而出。   褚一诺见顾尧看向她这边,好像一副要跟她算账的意思。   她身体反应比大脑快,抓起公文包直接开溜。   “哎,小褚。”刘指挥长一大嗓子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褚一诺人都到后门了,脚下猛地一刹车,堪堪立在原地泄气般地扭过头来,换了副笑脸往回走。   雷达却搜索到从前门离开的顾尧,她暗自吁了口气,跟走过来笑的不行的沈警官说了声不用等她。   “怎么了今天,做亏心事儿了?”刘指挥长揶揄她。   还真是……   褚一诺撇撇嘴死不承认:“哪有,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儿啊!”   刘指挥长笑着觑她一眼,言归正传:“去维和部队那边的事儿知道了?”   褚一诺点头:“是,知道了。”   刘指挥长说:“本来一开始他们屈政委提这事儿我就没说死,琢磨着年后你就回国了,还说给你减减负。那既然你自己揽活了,就好好干。”   褚一诺也猜到屈政委跟她领导通气儿了,她笑道:“刘指挥长您放心,绝不给您丢面儿。”   “我对你还是很放心的。”   刘指挥长看着褚一诺,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不过工作归工作,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熬坏了我可不好跟你师父交代。”   “我也怕死,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那行,晚上如果太晚的话可别一个人往回跑,你可以在他们女兵营房住下。”   “好的。”   指挥长大手一挥:“去吧。”   ……   褚一诺出了会议室,此消彼长的热气张牙舞爪地朝她侵袭而来,身上难得在会议室里残留的点滴凉意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盛气凌人的烈阳如猛兽匍匐在地面之上,惹得人一身汗意。   褚一诺尽量靠边躲阴,沿着这条不长不短的走廊,迎着光里飘散的浮尘,一路拐弯下楼。   沿途已经没什么人了,整个楼道显得清静,只剩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   下了最后一阶楼梯,走出遮挡视线的墙壁,目光直直撞见墙头拐弯阴影处,坐在凳子上的顾尧。   男人不似开会时坐的那么端正严肃,这会的姿态是恣意慵懒的,但浑身上下依旧是一身正气的气质。   他半弯着腰,弓着背,手肘搭在两腿上,长腿微微地敞着。军靴却落进渡上一级台阶的阳光里,折着耀眼的光芒。   手上像是无聊,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来回理着蓝色贝雷帽的边边角角。   或许是作为军人天生极强的耐力,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这人,该不会是特地搁这儿堵她的吧?   也不至于吧!   没来得及多加思考,身体本能要转身跑路。   谁知道,晚了。   椅子上的男人偏过头,一双掐死你温柔的眼睛直直怼了上来。   四目交织,比猛兽还要猛,弱小的猎物插翅难逃。   褚一诺的脚都还没来得及往回迈,就已然落了个寸步难行的境地。   躺平吧,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褚一诺抿了下唇,硬着头皮友好地微笑着询问:“顾少校,怎么还没走啊?”   “等你。”   这词其实挺暧昧的。但是加上褚一诺的心挺虚和顾尧的没情绪。   这词,变得挺危险的。   “之前在会议室……”反正都这样了,褚一诺把心一横,干脆先发制人,“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玩笑话而已,你该不会还当真了吧?”   顾尧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微微眯了眯眼盯着她一言不发,眼神里很有内容。搞的褚一诺目光闪躲,下意识捏紧了公文包。   须臾,顾尧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慢条斯理地扬了下下巴,闲闲地撂了句:“走吧。”   “啊?”已经做好兵来将挡的褚一诺懵了一懵,又蓦地反应过来了。   这人压根儿就没把她之前那话放在心上,人在这儿等她原来是要载她一起回他们营区,害她在那儿一顿瞎脑补。   也不对,他可以直说,没必要模棱两可误导她。他摆明是搞人心态,故意想看她笑话来着。   好啊,真够心机的。   “哪儿去呀?”褚一诺装作不知。   顾尧似笑非笑地睨着褚一诺,嗓音像是被这烈阳熏烤过似的,有些沉哑:“明知故问。”   被一眼拆穿的褚一诺又演上了故作矫情:“要劳烦顾少校你亲自载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除了“不好意思”四个字,顾尧愣是从头到尾没瞧出来这姑娘到底哪儿不好意思了,反倒是很会蹬鼻子上脸。   “那就留着你的‘不好意思’跟政委说去。”顾尧一哂,“奉命行事而已,你也没必要这么感恩戴德。”   褚一诺一时语噎。   嘴租来的嘛,这么溜,怎么不去说脱口秀。   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感恩戴德了?   褚一诺咬着牙,但还得维持体面,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好的,我会的。”   说完,她就迈步径直往右边走,头顶处传来一声提醒:“左边。”   “……我知道。”   褚一诺昂首挺胸地退回来,脚下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调转方向面无表情地从顾尧身边擦过去。   前后几乎是一气呵成,走进了太阳底下。   顾尧瞧着阳光下那抹倔强的纤瘦背影,不由得勾起了唇畔,拎着帽子大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昨个说石头和千金组合是点石成金或者炼石成金   周末愉快,发个红包,么~ 第13章 石缝花开   上了印有UN的白色执勤越野车,车子因没有遮阴的地方,长时间被毒辣的太阳暴晒,像个蒸笼。   车内散发着一股皮革味混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不算难闻,也绝对称不上好闻。   空调正全力运转着,一时半会儿解不了满车厢的热气。   褚一诺系好安全带,顾尧拉开驾驶车门,长腿一迈坐了进来,顺手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褚一诺捧着矿泉水跟烫手山芋似的,不怎么太想搭理他。   但本着礼貌,她语气生硬地道了声“谢谢”。   顾尧倒是什么也没说,跟没听见似的,甚至看都没看褚一诺一眼。   他反手关上车门,发动引擎,闲适地将车驶出停车场。   确实太热又干燥,褚一诺手上没水也就算了,有水就跟久旱逢甘霖似的,不喝对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蓄力打算用力一拧。谁知道轻轻地一旋,瓶盖就松了。   褚一诺抿了下唇,捏着瓶盖,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车窗外,仰头慢慢地喝着水。   顾尧正好打方向盘转弯的时候,扫了眼副驾上的姑娘,藏着上弯的嘴角对着窗外喝着水。   得,跟个小朋友似的,还别扭着呢。   科奥大多数都是沙化地,车开起来不平稳,但是这辆车不会。速度其实并不慢,颠簸程度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褚一诺自打来到慕卡尔这么久,基本上没坐过开的这么平稳的车。   也不是,还坐过一次。   三年前,司机还是身边这个人。   车内静谧,谁也没说话,连呼吸都生动。   空调的冷气将温度彻底的降了下来,隐隐能嗅到一丝丝的皂粉味,带着清凉的薄荷。清新爽利很好闻,应该是属于身边这个男人。   淡淡的烟草味是男人的荷尔蒙,清新的薄荷味是少年的恰如风。   明明相斥,却又在他身上相融的恰到好处。   褚一诺手上握着矿泉水瓶,指尖微凉,心却还热着。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虚虚懒懒盘在方向盘的手指劲长,指骨关节或许正好落进挡风玻璃斜进来的阳光里,有些泛粉。   往上,侧颜轮廓如镌刻,怎么看都无死角。   太有辨识度的一个人。   顾尧似乎察觉到脸上的视线,扭头看过来的时候,褚一诺眼珠子一转,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   一群十来岁穿的破破烂烂的孩子与他们的车擦身而过,其中两个孩子手里还拿着枪在玩。   褚一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他们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你应该见过不少,还没习惯。”顾尧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到那群孩子远去的背影,骨瘦如柴。   “这儿的孩子放下枪是孩子,是平民。拿起枪可以战斗,也可以是恐怖分子。”   褚一诺被冷气打的抱起了双臂:“就像三年前我们被恐怖分子劫持,录像给你们看的那个恐怖分子,就是个孩子。”   顾尧瞥了下褚一诺,不动声色地将冷气升高了两度,嘴上不置可否:“恐怖分子其实没有具体的生命意识,人失去人性只剩兽性的时候,鲜血就是他们的兴奋剂。而那些孩子就是被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嗜血武器。”   “可不是,那些汽车炸\\弹,人体炸\\弹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个国家的人非常信奉他们的宗教,又身处这种战乱的环境。别说孩子,就算是大人也很容易被恐怖分子洗脑利用。”顾尧说,“说到底,最无辜的平民百姓偏偏成为了战争下的牺牲品。他们不想,却也无能为力。”   褚一诺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前路。   他们坐在维护和平的车里,却行驶在战乱斑驳的土地上。   提到恐怖分子,她想起了昨天机场的事儿。   “对了,今天开会也没详细说。”褚一诺好奇地问,“昨天在飞机上是怎么骗过那个头领的?还有他的同伴又怎么会出现在飞机上?假的么?”   顾尧薄唇缓缓上扬,褚一诺瞠目结舌:“……真是假的。”   “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飞机上,人一上来直接制服,是被架着出现在机舱门口点头示意。”   顾尧把着方向盘,瞥了眼褚一诺,轻描淡写地继续:“至于同伙,易了个容而已。”   这么一说,所有的一切疑惑都清晰明了了。   毕竟当时距离较远,褚一诺都信了,何况是已经找不着东南西北的头领。   褚一诺了然一笑,一语双关:“所以连我都骗了。”   这话顾尧没接,知道她不过就是发发牢骚。以她的聪明才智,昨天离开医疗所就应该猜到他们这边的部署。   话题终止,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车子一路疾驰,黄尘被车轱辘席卷往白色车身上调色。   直到远处,褚一诺望见半空中渐渐露出的烈烈国旗,在裹着金光的蔚蓝里迎风飘扬。   ……   进了营区,顾尧把褚一诺带到屈星海那儿,人便走了。   褚一诺瞧着他走的格外决绝的背影,暗忖还真是沈警官口中的一视同仁,完成任务呢。   “小褚。”屈星海手一抬,“坐。”   “好。”   屈星海跟褚一诺大致说了下他们这儿战士们的轮值轮岗情况,然后叫来了政工干事王上尉配合她的工作。   她就跟着王上尉在营?????区和营房熟悉了下环境,两人制定了一下上课的时间和内容,一晃就到了晚饭时间。   王上尉领着褚一诺去食堂吃饭,战士们正在本着军人食不言的规定安静迅速的进食。   见她出现在门口,宛若始料未及的一道风景,纷纷看了过来,神色明显兴奋起来,战友之间拿眼神互相示意。   褚一诺也跟着看了过去,看下来一圈,却并未见到顾尧的影踪。   她跟着王上尉打了饭找位置坐下后,顺嘴问了句:“怎么没见到顾少校。”   王上尉扒拉一口饭,含糊地说:“顾队外出执勤去了。”   褚一诺听到王上尉对顾尧的称呼,随之又问:“你们都叫他顾队?”   “是。他过来维和之前一直是特战旅分队的队长,现在任警卫作战队队长,所以大家都习惯这么喊他。”   “哦,这样啊!”   褚一诺知道他们军人吃饭有规矩,便没再多问,也埋头静静地吃了起来。   晚上,褚一诺给留守营地没任务的战士们上了一节课,正好拿昨天的劫持案作为案例讲解。   自由交流的时候,倒是有顾尧的迷弟说起昨天交火时的场面,格外激动。   “……顾队就这么拿枪指着那个头领,跟他说……”   小战士拿拇指和食指比作枪,学着顾尧的架势掷地有声地跟旁边的战友演了起来:“我们中国,男女平等。”   褚一诺笑瞧着他的无实物表演,带入了一下顾尧。   嗯,确实又酷又帅。   有昨个没参与战斗的战士很是好奇地问:“顾队为什么要说这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战士摇摇头,抱着侥幸心理问昨天也在场的褚一诺,“褚老师你知道吗?”   褚一诺还真知道。就在小战士学着顾尧的语气,她就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我们进医疗所送食物和水的时候,你们顾队不是要假装软弱无能嘛。”褚一诺一开口,学习室里鸦雀无声,“那个头领就说我们中国的男人不如女人。”   话毕,所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但是又纷纷表示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们铁骨铮铮的顾队装软弱无能是个什么样子。   拿着U盘进来的王上尉示意大家归位,然后跟褚一诺说:“我要给他们放一下恐怖袭击的一些资料和视频。”   这个下午王上尉有跟她提到,说是有新的恐袭内容就会拷回来给大家看。   目的就是让战士们随时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时刻保持着战场意识。因为他们每一次所面对的都不是演习而是实战。   褚一诺之前有看过一些汽车炸\\弹造成的图片,也想看看。   于是跟王上尉说了声,便默默坐到了最后一排不打扰大家。   一开始是一张张照片。汽车炸\\弹,人肉炸\\弹,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所有的战士都坐的笔直,战意凛然。气氛不再是之前的活跃,而是格外的压抑。   褚一诺看着这些照片,听着王上尉的讲解,只感觉空气浑浊,有点儿闷。   她扯了扯领口,默默地起身打开了后门,让夜间的风将沉闷吹拂开。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后面是恐怖分子的割/头视频。   就像是突然被点了穴。一股森寒之意从心底窜了上来。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控制不住不去看的目光。   她动不了了。   褚一诺看见那把刀慢慢的在男人的脖子上开口。她听见了皮肤撕裂的声音。像是放大放慢了无数倍,每一个细枝末节她都能看清,听清。   血腥味从胸腔慢慢涌到了喉咙,她有些恶心想吐。后背额头全是汗,凉凉的就像那把被鲜血染红的刀割开了她的喉管。   她想要说话,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褚一诺双手紧紧抠着桌沿,瞪着眼睛,睫毛微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浑身上下被汗水浸湿,却也冰凉刺骨地不住发抖。   她明明没有经历过,从未看过。为什么会真实到仿佛曾体会过那种痛苦似的?   就在这时,眼前蓦地一黑。   眼睛上是干燥温热的触感,是鼻息间那淡淡的烟草味,是一只有轮廓的手。   热气铺洒在耳边,是顾尧低沉轻哄的声音:“起来,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石缝花开   指尖拥抱黑暗,眉目隐没荒原。她仿佛听见了那声久违的远古呼唤。   褚一诺不再没有源头的恐惧和痛苦,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就着圈握在自己胳膊上那只手的力道,慢慢地站起身来。   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并不知晓的情况下,跟随着顾尧,被他带离了学习室。   *   还是吐了。   晚上吃的不多,但是不妨碍她把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   褚一诺蹲在后院的一颗大树下,单手扶着树干,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从枝叶罅隙中碎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大口的呼吸着沁凉的空气。   科奥昼夜温差大,这会儿的温度不到白天的三分之一,换作平日她会倍感舒适。   可惜眼下,她刚吐的没什么精气神。被这寂寂夜风一吹,加上还未干透的汗,浑身不禁惹起了寸寸冷意。   褚一诺不自觉地一哆嗦,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视线变得清晰后,她缓缓站起身来,也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一扭头,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拉的老长往前移动的影子和紧随其后的影子主人。   顾尧走到褚一诺面前,借着月光瞧着她煞白的脸,红红的眼,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了她。   “谢谢。”   褚一诺伸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手心席卷全身。   她才看清杯口袅袅淡淡向上飘的烟气。   刚才顾尧将她带出来,她说想吐,就被带到了院中这棵大树下,人什么话也没留转身就走了。   她以为他就这么把她丢这儿了,原来是给他倒热水去了。   簌了下口,再喝了两口,才觉出咸味儿,是淡盐水。不咋好喝,但能瞬间让她回魂。   魂回来了,智商就回来了,羞耻感也跟着回来了。   身后,她的,呕吐物。   救命!!   褚一诺本来站没个站像,余光做贼似的往后一瞄,脚下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小下。   确保自己能挡住顾尧的视线,她顺势一个站如松,比身后的大树还要笔直。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褚一诺盯着手里的水杯,嘴巴有些为难。   权衡左右,秉持着头可断血可流,面子永垂不朽的理念。她头一仰,一鼓作气“咕咚咕咚”地将淡盐水一饮而尽。   “顾队。”   褚一诺在口中磨着咸湿的舌头,谄笑着将杯子递还给顾尧:“麻烦你,再来一杯。”   顾尧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瞧着这姑娘一系列的欲盖弥彰,故意偏着头往她身后瞧去。   几乎是一刹那,杯子直愣愣地杵到他眼前,一颗含笑的脑袋紧跟着对了过来,挡住了他一部分的视线。   笑得太假。   “喝酒呢?”顾尧斜睨了褚一诺一眼,慢悠悠地伸手接了过来,“还再来一杯。”   褚一诺双手合十,一嘴偶像剧腔调:“拜托了啦,顾队!”   “穿这一身可不适合装可爱。”   顾尧云淡风轻地评价完,不疾不徐地拎着水杯转身走了。   “你这是门缝里看人。”褚一诺浅白了眼顾尧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需要装么,我可爱死了……”   嘴皮子翕合,不忘扭头看了眼地上,嘴巴自动闭麦,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伸出食指挠了挠太阳穴,赶紧四下找找看有没有扫帚之类的辅助工具。   “树后面的墙角边有铲子。”顾尧清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褚一诺后背一个笔直,忙不迭地回头看过去。   男人的脚步未停,落在夜光里那高大的影子因为他无情的拆穿,都显得有些讨厌。   怎么总是揣着明白不装糊涂呢,您是对别人的面子过敏吗?   *   接过第二杯水的时候,褚一诺已经处理好树下的呕吐物。拿沙土盖的严严实实,还特地用铲子狠狠地拍了好几下。   但是她喝不了了,加了盐的水怎么着也不好喝。   褚一诺捧着水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丢丢润润嘴唇,跟着顾尧往回走。   皓月如银盘,清辉散落在这片营盘上,异国的月亮始终不如故乡的明。   恰逢身边有位故乡的人,倒也是应景。   应景的人问出了不太应景的问题:“刚才在里面是怎么回事儿?”   褚一诺回忆了下那个画面,心有余悸地小幅度甩了甩头,说:“就没见过那种场面,没有心理准备。”   顾尧瞧向褚一诺:“没见过?”   褚一诺“嗯”了声,挠了挠发痒的手背:“没见过。”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被挠的泛红的手背,又问了遍:“从没见过?”   褚一诺不知道顾尧为何要反复纠结这个问题。   可她很清楚任何人如果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这辈子恐怕都是不可能忘记的。就之前视频里那画面但凡一想,时刻浮上脑海。   “是啊。从小到大这是第一回 ?????见。”还只是个视频。   褚一诺说着抬头看向顾尧,继而反问:“听顾队你这意思,是觉着我应该见过?”   “见过不应该?”顾尧顿了下,语气变得漫不经心起来,“毕竟你龙潭虎穴都敢闯的人。”   褚一诺的额角神经一扯,竟品出了这话里三分表扬,七分讥诮的味道来。   “那就谢谢顾队这么瞧得起我了。”   “不客气。”   “……”   顾尧若有所思的往前走,偏头瞥了眼跟在身侧的姑娘。   想起了刚才在学习室里她那种无助恐惧的脆弱模样,有些像……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   褚一诺跟在顾尧身边,彼此的影子在地上无声地碰撞,气氛惹人。   她敛眸瞧见地上男人修长的手,徒然间就想起了这只手覆在她眼睛上的温度,想起了他在她耳边温柔的安抚,平静的心湖霎时泛起了涟漪。   “水凉了。”顾尧停下脚步,转身对褚一诺说,“赶紧喝。”   没了。这近乎命令的口吻,褚一诺心上刚泛起的涟漪没了。   温柔?试问一硬邦邦的石头怎么会温柔呢?   错觉,都是错觉。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就刚才那轻轻地一舔,也能尝出这杯明显比上一杯要咸,还这么大一杯。   当她是海洋生物吗?   褚一诺故作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想喝,我确实是喝不下了。”   顾尧睨着褚一诺不为所动:“小朋友都知道吃多少要多少,要节约用水。你,不懂?”   褚一诺暗自咳了一下,话丑理端,人也是好意。这杯子她用过,这水她舔过,她不喝就浪费了。   在这个地方水资源匮乏,比什么都珍贵,他们驻地的水也是来之不易的。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为了面子自讨盐吃。   褚一诺拉长尾音“懂”了一声,低头看着杯中水,做了个吐气的准备动作。   随即咬着杯沿,一股脑将温盐水灌了进去,眉心就快齁成一团时,终于喝完了。   她将杯子翻过来,杯口朝下,扬着眼尾望着顾尧:“感谢顾队的教导,检查一下,一滴不剩。”   顾尧掀了下唇角,伸手拿回杯子,淡淡地说了声“早点休息,别乱跑”。   话撂完,也不等褚一诺说点儿什么,转身就走了。   这一系列来的太过于丝滑,导致褚一诺手还晾在半空中,顾尧都离她几步远了。   她收回手叉腰,目光追着前方那抹颀长的迷彩,想起他刚才的那个笑。   是得逞的笑吧。   好啊,他就是故意的。   褚一诺就这么一边哭笑不得地盯着顾尧的背影。一边挠胳膊挠腿的,越挠越痒。   挠着挠着,她骂起了蚊子:“金刚钻的嘴嘛,隔着衣服都能咬。”   ……   熄灯前,后勤梁班长进宿舍的时候把手里一瓶新的花露水递给褚一诺:“咱们这儿蚊虫多,你多喷喷。”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褚一诺今晚被蚊子偷袭的溃不成军,笑的感激涕零地接过来:“谢谢你啊梁班长,真是救我命了。”   梁班长今儿第一眼见褚一诺就被惊艳到了。不是像闪耀璀璨的满天星辰,而是如映在水中的清辉明月。   星辰万千,而明月独一无二。   而且吧,在科奥这地儿皮肤还白嫩的跟牛奶似的,说不是天生丽质都没人信。   再加上王上尉一来就介绍这位还是昨个人质事件的谈判专家,立了大功。本就一时半会儿无法将仙女与警察划上等号的她,更是难以消化。   良久,才堪堪从外表的艳羡转换成了打心底里的钦佩。   而眼下,人姑娘盘腿坐在行军床上毫无美女形象,偏偏这么没形象了还如此的赏心悦目。   梁班长笑着摆摆手:“嗐,不用客气。是王上尉交代的,还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说就行了。”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褚一诺笑道。   *   另一边,王上尉洗漱完出来抽烟正巧遇到也在角落处抽烟的顾尧。   它一只手来回捯地把玩着打火机,另一只手的指间燃着猩红的微光,像是燎碎了面前的白色的薄纱,人隐没在忽明忽暗里,痞帅潇洒。   说实话,他作为男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顾队的帅还真不是一般的帅。   “顾队。”王上尉走了过去。   这称呼倒是让顾尧想起了今夜某人格外迅速的“入乡随俗”,喊的那叫一个顺口。   他见王上尉手上夹着支还没点的烟走过来,顺手将手里的打火机抛给了他。   两个人就这么难得清闲地边抽烟边聊起了这一天的工作,顺理成章地聊到了褚一诺。   “幸亏你提醒我让梁班长给褚老师领瓶花露水。”   王上尉说着还打起了蚊子:“不然让政委知道了,准得批评我工作没做好。”   ……   今年的农历新年过的晚,节日们都跟约好了似的挨在一起。   农历二十九是情人节,隔天就是大年三十。   情人节这天,褚一诺没去顾尧他们驻地。她跟他们提了下维护妇女儿童协会今天在难民营有集会,她得参与。   这一忙就是一天。   恰逢国外的情人节和即将到来的中国年,褚一诺传递爱与希望,给大家讲了个有关于中国许愿树的故事。   这下大家都对许愿树来了兴致,尤其是孩子们兴奋地纷纷表示想要许愿。   于是这天下午,褚一诺他们组织大家找了好些烂布条,一场临时的许愿活动在难民营开展了起来。   不止如此,还吸引了众多记者,志愿者纷纷加入了进来,到最后那些过来义诊的无国界医护们也都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刚好难民营外面的空地上有一棵橡树,正好可以就地用来做许愿树。   顾尧的分队到难民营执勤,远远地就望见那棵橡树下面围了很多人。橡树枝丫上飘起了各种颜色的飘带。   阳光过于刺眼,他半眯着眸子盯着树杈之间动来动去的生物半响,无声地一笑,对身边的任意说:“你看那树上的猴子,像不像你们褚老师?”   任意自然是不会怀疑他们顾队的视力,这摆明是瞧清楚了故意打趣呢。   “……是褚老师。”   树上像猴子的褚老师正一手拎着手里的许愿布条,一手扶着树干。倾斜探着上半身,伸长脖子往前方的枝丫上准备绑。   还差一点儿,她抿了抿唇,胳膊再往前递过去一些,脚跟着往前挪了挪。   下面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小心的叮嘱,她拿袖子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也无暇往下看一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条蛇尾巴,从褚一诺前面那根树枝上耷拉了下来。   她打一眼没注意以为是许愿的布条,回过神来觉着不对劲儿,再看……   “……蛇!”   褚一诺吓的大叫了一声,条件发射般往后仰的同时脚下踩滑,她赶紧伸手去抓旁边的树枝。   岂料树枝太细,她的力道又太大,枝干“嘎吱”一声断裂。   “啊……都让开……”   褚一诺一股脑喊完,心一悬,脑子一空,眼睛一闭,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医学后果——伤筋动骨。   没有想象中摔在地上的疼痛感,反倒是后背和腿弯处分别有两股力量拢着全身,炙热空气里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褚一诺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氤氲在逆光中男人锋利的下颌线和英俊的五官。   她低头,迅速观察了下自己的处境,人正不偏不倚地被顾尧轻松地抱在怀里。   她的右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   宽肩在阳光下生辉,触感格外结实,指腹却莫名滚烫颤麻,带着电流似的沿路直往四肢百骸蔓延。   刚缓下来的心跳又骤然加速起来。   空气里的热气萦绕着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息,似乎在联手消耗她的氧气。有点儿呼吸困难。   然而,顾尧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的脸上。那双深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左手的布条上,睫影熨贴在高挺的鼻梁上,眉毛一挑。   褚一诺的目光也随之移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她的手指蓦地一紧,呼吸更紧。   捏着的布条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Gu Yao   I love you   I want you to be my boyfriend(我想让你做我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入V啦宝子们,也就是再过四个小时的零点更新,后面这三天大概都是零点更新。   V章这三天给大家发红包,这章也随机50个,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么~   下个文写《演》,咱们顾队他弟,文案就不放了,进专栏收藏一个,感谢~ 第15章 石缝花开   关于手里这许愿条的事儿, 还得回到十分钟之前。   这棵橡树久经岁月,枝高叶茂,只站在树下伸手就想挂是绝不可能的, 得爬上树去才行。   于是大家就等沈警官他们去找梯子。   奈何等了好一会儿人都还没回来。有的孩子没耐心直接想要爬上树,这边被褚一诺他们给制止了下来,那边又有人跃跃欲试,怎么说都不听。   无可奈何,褚一?????诺碰巧打小有这么个小技能, 绝对的艺高人胆大。   她张罗着大家把写好的许愿条给她一部分, 自己爬上树去先挂着。   天气炎热,褚一诺手里的工程量也不算小。她就像一个机器,一直重复着一拿一挂一系的流水动作。   在这之前她有看过孩子们写了些什么,以至于这会儿压根儿就没再看, 只顾忙着手里的活。   现在可好, 简直瞳孔地震。   谁知道手里剩下的布条上写着的会是这么个跟香饽饽有关的愿望。   谁啊这是, 还真是不浪费这情人节呢。   褚一诺睫毛微颤, 撩起猛然之间开始跳的眼皮,刚好撞进了顾尧凝视她的深眸。   目光交织, 眼波流转。   两人看似掀不起一丝风波的眼中,实则暗潮涌动。仿若碧海生平下各自藏着的心眼能搅出惊涛骇浪来。   褚一诺瞧不明白顾尧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心里莫名牵扯出来的那个逆反小人, 拼命地想要掀他的底牌瞧瞧看。   脑子就这么一热,她突然就不想解释这个乌龙了, 反而决定将计就计。   “谢谢顾队又救我一次。”   褚一诺抬了抬手里的红色布条, 佯装淡定地半开着玩笑:“嗐,你看我这……”   话还没说到点子上, 褚一诺就被顾尧俯身给放了下来。   他沉声打断了她:“褚老师到底是热心还是贴心?这种忙都能代劳。”   褚一诺脱离顾尧的怀抱站好, 落进耳朵里的话语叫她神色微愣。   她抬头看向顾尧, 这人怎么还窜改她的剧本,来了个反向操作?   “……不是。”褚一诺一时之间竟有些啼笑皆非,“你怎么就断定这不是我写的。”   顾尧嘴角微微地扬了一下,从鼻息里溢出极淡的轻笑:“不然,你以为我在帮你找借口。”   “万一你就是呢。”   “没有万一。”   话毕,顾尧抬头,半眯着眼看向头顶的这棵橡树。   绿意盎然里闪着细碎的金光,各色的布条错落掺在翠色里,随风婆娑,也不失为热浪下一抹清新绮丽的静好风光。   前后不过几秒,褚一诺还没反应过来,顾尧已经上了树。   他的速度有多快?   快到她都没怎么看清他到底是怎么上去的,人便已经稳稳落于主树干上。   这人是会轻功的么,她暗想。   树下的所有人都纷纷抬头望去。眼瞅着顾尧三下五除二的徒手拿住了蛇的七寸。那么长的一条蛇在他的手里宛若玩具一般。   孩子们都跳起来跟着鼓起了掌。   褚一诺瞧着手里的布条,想起了刚才,不自觉地起了个坏心思。   她举起手望着顾尧挥了挥,朝他喊:“顾队,帮忙挂一下呗。”   顾尧蹲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瞧着树下这不怀好意的姑娘须臾,张嘴训她:“闲的你了是么?”   褚一诺听他这不太爽的口气,她反而还挺爽,抿唇忍着笑。   她一脸无辜地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好言相劝:“怎么能是闲的呢?顾队,这叫为人民服务。”   眼看着这姑娘说完这话还号召大家一起胡闹,纷纷举起手里的许愿条在半空中摇啊摇,跟摇旗呐喊似的。   顾尧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气乐了,舌尖舔了下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牙尖嘴利。”   “NO。”褚一诺眨了下眼睛,“是民之所望。”   树下,本地语言夹杂着英语在欢腾,热闹的场面暂时摒弃了此地的满目疮痍。   褚一诺示意顾尧看向大家,笑意渐浓。   短暂的欢乐也是欢乐。哪怕生灵涂炭,明日未知,也应该活好当下。   她又望向顾尧,继续举着手里的许愿条,笑眼里是得寸进尺的皮实劲儿:“顾队,咱格局大一点儿,路走宽一点儿,不要拘泥于小节嘛。”   一旁当吃瓜群众的何子谦问汪北和任意:“哎,你们说是咱顾队就范呢,还是褚老师被拿捏?”   “我觉着吧……”摸下巴认真思考的汪北话锋一转,“我无条件站褚老师。”   任意抱着双臂摇头:“得,你们可别忘了,那位可是咱们铁石心肠的顾队。”   “但褚老师是仙女下凡啊!”何子谦认同地朝汪北靠拢,“而且顾队挺照顾褚老师的。刚不还二话不说冲过去英雄救美来着,我也选褚老师。”   “赌不赌?”   “赌。”   “……”   说着几人又将目光投了过去,整齐划一的在树上的“铁石心肠”和树下的“仙女下凡”之间来回流连。   不知道是气氛烘托到这儿,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褚一诺此时心情倒是愈发的好。   她就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望着顾尧,笑意在眼底挥之不去。   顾尧饶有意味地瞧着褚一诺,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水光,波光潋滟,杏花点点。   就是这朵杏花没个正形,以为自己是芭蕉叶,跟这儿煽风点火。   顾尧捏着蛇,纵身一跃。   褚一诺就这么望着顾尧不费吹灰之力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嘴巴逐渐张开。   汪北跟何子谦面面相觑,语气格外的恨铁不成钢:“嗐,顾队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何子谦相当之同意地小鸡啄米:“顾队怎么能忍心拒绝仙女呢?”   任意“呵呵”一笑:“第一天认识咱顾队?他那颗石头心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赌输二人组不得不承认地点点头,心中依旧疑窦丛生,想法还都很一致。   不应该啊!   这些天的相处,他们顾队明明对褚老师的态度挺破天荒的啊。偶尔不还有说有笑来着,画面多和谐啊。   *   这俗话说的好,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褚一诺在对上顾尧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的一瞬间,暗道不好。   “诶,沈警官怎么还没回来,我瞧瞧去。”   她边说着边转身就要跑,后脖领子被提溜住,被扼住了命运的脖颈,脚跟随之不太着地的往后退了两步:“哎哎……”   映入眼帘的是蛇的尖尖脑袋,鼓着眼睛正对着她。   四目相对,她呼吸一滞,跟蛇大眼瞪小眼。   就像是也被打了七寸似的,褚一诺浑身一僵,心里发毛,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滚了滚喉咙,努力往后仰,跟蛇保持着相对安全距离。   后背不知不觉地贴在了男人坚实炙热的胸膛上。   “躲什么啊褚老师,刚不挺能耐的么。”   顾尧松开褚一诺的领子,抓着她的胳膊去接蛇,学着她刚才的语气戏谑:“蛇而已,格局大一点儿,路走宽一点儿,不要拘泥于小节。”   这个男人,不但嘴上不饶人,报复心还忒重。   褚一诺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紧蹙着眉头,用尽浑身力气握紧拳头曲肘往回缩。   躲过去躲过来,彼此身上的布料摩挲,她却浑然未察自己的后背更加紧密的贴着顾尧的前胸。   奈何她这力气与他的相比,无疑是以卵击石,怎么都没办法逃脱他的魔爪。   顾尧鼻息间萦绕着的全是姑娘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还有怀中被蹭到不断攀升的热气。   她那被烈阳炙烤的发丝正好若有似无地扫了下他的喉结,莫名地痒了一下。   他不自觉地滚了下喉咙。   军靴一挪,人往斜后方侧了侧,前胸后背空出了一线间隙。   褚一诺还在全身心地跟眼前的这条蛇作着斗争。寻思着虽然这蛇被控制了,那保不齐它来个蛇死胆破,冲上来咬她一口先。   这种眼前亏可吃不得。   “错了,错了,我错了顾队。”褚一诺立马乖乖认怂,“快,快拿开。”   “出息。”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传进耳中,胳膊被松开了,蛇也从眼前消失了。   褚一诺大出了一口气,听见顾尧在喊任意。   她转身看去,任意正在弹何子谦的脑门儿。   像是被领导抓包似的,他赶紧搁下手往身后一背,看向顾尧点头应声时脚步一迈,朝他小跑而来。从他手里接过那条蛇,转身又小跑着离去。   其他战士们也逐一列队于顾尧跟前,军姿整齐,完全不见前一秒嬉皮笑脸的模样。   ……   沈警官找的梯子终于到了,支好了以后,让大家有序地爬上树去挂自己写写画画的许愿条。   顾尧他们警卫队负责在此值守,褚一诺他们继续忙活着。彼此互不打扰,彼此却也把彼此的工作看在眼里。   随后而来的王上尉抱着相机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这样温馨的画面让他感到欣慰和开心,说是等明儿还要将除夕的照片一块儿传回去,这些素材会在国家官方平台刊发。   之前的报道就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一方面对他们维和部队的了解,另一方面也让大家通过这个渠道,意识到自己总抱怨的生活有多么珍贵。   顾尧听着王上尉搁他耳边一个劲儿的叨叨感叹,眼睛确是看着那群围在橡树下转圈圈玩闹的孩子们。   目光缓缓地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他们中间的那位孩子王的身上。   褚一诺今天穿的黑色T恤,人不算高?????但瘦,腿长显的高,跟个衣服架子似的。袖上的国旗臂章衬得她白皙漂亮的脸上那笑容格外的纯粹治愈。   向阳花开,天使路过人间。简单随意,却无形中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么一看,似乎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成为谈判专家。   是这份独树一帜的亲和力。   就感觉她都不用开口,人往那儿一站,寻短见的人就能感受到世间的美好,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   总算是逃离被孩子们围困的褚一诺回到棚子下面暂作休息。   她一边拿手扇着风,一边四处乱望。   视线里来来往往的各色面孔中,不消片刻,她就捕捉到了那个格外英俊的中国面孔。   他伫立在阳光之下,头戴蓝色UN头盔与光同尘,一袭迷彩作战服将他高大的身姿衬得英挺板正。   褚一诺的注意力横向挪过去,瞥见两个追着玩的小朋友往顾尧那边跑去。   前面那个只管身后,没注意前面那堵人墙,直直撞到了他的长腿上,摔了个屁股墩。   顾尧将小朋友拉了起来,蹲下来检查了下他的手手脚脚,笑着伸手揉了揉两个小朋友的脑袋,跟他们说着话。   褚一诺就这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看着顾尧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给他们。   原来他是有酒窝的。原来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可以如此的温柔,仿佛夜上阑珊下微醺的灯火可亲。   那要是面对喜欢的人呢?   大抵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吧!   唔,有点儿想看。   顾尧站起身来,跟身边的王上尉说了什么。后者笑着点了下头,带着俩孩子离开,而他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下一秒,他倏地转过头来看向了褚一诺。   褚一诺根本没来得及收回眸光,像是被他那双眼睛读了心似的,霎时漏跳了一拍。   这会儿再躲开,就显得做贼心虚了。她干脆大方地与之对视。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两双眼在半空中遥遥相望。穿插在他们视线之间的往来人影将视线暂时阻断。   人影散开,目光又再次对上。   顾尧眉梢微扬,似在用眼神询问“有事儿?”   褚一诺唇畔轻掀,心下一动。   有事儿?嗯,有事儿。   她长腿迈开,就这么朝他走了过去。   *   褚一诺走到顾尧身边站定。   他真的很高,她好歹165的身高搁他身边一站总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但正好,也能让她立于他的影子里好乘凉。   褚一诺朝顾尧摊开手,一副无需言语只可意会的微笑。   顾尧垂眸瞅了眼眼前的手,葱白的指尖落在阳光下,像点亮了萤火。细腻的手掌心隐秘在暗处,掌纹浅淡。   “生命线不太长。”他语气似二月春风里气定神闲的老中医,“该吃吃,该喝喝,多保重身体。”   “谁让你看相了。”褚一诺气笑,“糖。”   “没了。”   褚一诺嘟了下嘴,偏头瞧向顾尧,来了个贼喊捉贼:“刚干嘛看我?”   顾尧瞥着身边这没脸没皮的姑娘,人丝毫不客气地踩在他的影子上,还挺会给自己定位的。   他薄唇几不可察地一勾,反唇相讥:“也没什么,对比一下你跟城墙谁的脸皮更厚。”   “采访一下啊!”褚一诺吹了下额角刘海,“你是什么时候被毒蛇咬了嘴的?”   毒的自成一派,不怼人是会毒发身亡么?   顾尧不咸不淡地说:“犯不着这么拐着弯骂我,也可能是你业务水平还有待提高。”   褚一诺一脸有被冒犯到的表情,理直气壮的声音都大了不少:“我的业务水平是零败绩。”   “那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我……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哦,是么?”   这个“哦,是么”就相当魔性了。   褚一诺决定打不过就加入,加入不了就转移话题。   “话说你怎么确定那布条不是我写的。”她问道。   顾尧听这姑娘略显生硬的换了话题,也就由着她,没去揭穿。   “褚老师好歹在我们驻地多少也留下了点儿真迹墨宝。”   “你就凭这个?”最强大脑吗?   “这还不够?”   褚一诺抬眸重新审视身边这个男人。   没错,她是有在他们那儿写过字。但跟布条上的英文八竿子打不着,这都行?   蓦然之间,她就想起昨个下午。   也是这样的烈日骄阳,何子谦奉命送她回去,路上跟她唠了不少顾尧的事儿。   “……咱顾队挺传奇的一人。听说他上高中的时候那是拿过国家级竞赛金奖的人,本来是保送清北来着,但他偏要参加高考,轻松考上军校。军中清华知道吧?后来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 ”   何子谦滔滔不绝:“据说当时各军区领导都来抢人,高科技人才。结果顾队偏偏进了特种旅,成了尖刀中的尖刀。拿了猎人学校勋章,满世界出任务,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功,被大家称作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石神代言人。”   褚一诺被这一大串称谓给逗笑了,阅读理解出来两个重点字:“食神?”   何子谦挠挠后脑勺,笑容腼腆地解释:“是石头的石。就是咱顾队这人吧特完美,英武不凡,文武双全。偏偏在对待感情问题上那就没得感情,变成了一颗捂不热的铁石心肠,那是软硬都不吃,可伤了不少姑娘的心呢。首长们找他谈话,结果他满不在乎地搁那儿跟首长喊上了口号,‘一片丹心忠报国,万滴热血守山河’,可把首长气的够呛,又拿他没办法……”   当时听何子谦说起这些就觉着所言非虚,这就应该是他。无论什么年纪,无论身处什么环境,在做什么,都是立于金字塔顶端的那束独一无二的光。   不仅优秀,还怀揣着赤子之心。心下忠诚,心上热血。   “够。”褚一诺回神,“够够的了。”   顾尧见褚一诺嘟着个嘴跟河豚似的,忍不住调侃她:“怎么,不服气?”   褚一诺双手环胸斜了眼顾尧,目视前方橡树下的孩子们,诚然一笑:“哪儿能啊,心服口服。”   听上去倒也不算是违心假话。   顾尧没再穷追猛打,而是沉默地顺着褚一诺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们看到孩子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嬉笑,看到难民们望着橡树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看到记者们用镜头把这里的一切拍下来传递出去。   看到了天下大爱,爱无国界。   褚一诺老气横秋地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 “你看他们,身体无论被苦难折磨成什么样子,灵魂却依然热爱着这个纷乱的家园。”   顾尧淡淡地勾了下唇:“咱们的先辈也是从不见天光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只要有希望,就有明天。”   “是啊,有希望就有明天。”褚一诺点头,朝那棵葱郁的橡树努努嘴,“你知道那上面的那些许愿条上都写了些什么吗?”   “和平。”顾尧不假思索地回答。   褚一诺并不意外顾尧能猜到,这里的人最简单的愿望恐怕也只剩这一个了。   她又问:“所以你来维和的目的……”   顾尧淡淡地“嗯”了声:“看见了。”   简单的三个字,或许是三年前看见了,或许是更早以前。   她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看见了,就想要尽自己作为军人的能力和职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义无反顾去帮助战乱中无辜受苦的人们。   正如他口中曾经的先辈一样。   褚一诺瞧向顾尧,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的人们,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光。   像是在看这片土地上层峦叠嶂的战火,又像是坚定地相信着总有一天和平烟火会替代血染炮火,抚平一切的苦难。   看星辰大海,守大江大河。   这就是他的人生格局和职业信仰,可贵可敬。   “顾队。”褚一诺紧跟着笑了起来,朝不远处的橡树扬了扬下巴,“来都来了,许个愿吧!”   “我从不许愿。”顾尧直言不讳,“我信我自己。”   褚一诺:“……”。   虽说她明白他们都是唯物主义。但这人口气是真不小,不过好像又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顾尧见褚一诺哑口,反问她:“你呢?”   “我啊。”褚一诺秒懂秒答,“老实说来之前我也不确定原因,算是一时冲动吧。不过到现在,我发现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指引也说不一定。”   说着她看向顾尧:“就比如,能再见我的救命恩人。”   顾尧却淡声淡语:“我是想问你怎么当了警察。”   “哦。”褚一诺佯装无事,跟着转头无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伸出手,纤细的食指尖晕着光,指向无边的湛蓝天际,“宇宙的尽头是考公。”   “哼。”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褚一诺听见,弄名其妙地抬头看向顾尧。   男人就这么意味深长地睨着她。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漩涡似的卷进了她的眼中,波及了本平静栖息的小鹿倏然在心间乱撞。   褚一诺长睫一敛,暗自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清了清嗓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挠了挠脸侧。   挠得一时清醒,是要扬声质问来着。   结果一张嘴,竟是自己也没料到弱了一拍的语气:“这有什么……可笑的?”   顾尧略眯起了眼睛,浸了日光的嗓音像开了一罐冰啤,沁凉微醺,莫名透着股拿人的劲儿。   “糊弄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零点更哈,本章发红包,么~ 第16章 石缝花开   散漫的语气, 拽痞的性格,蛊惑人心的容貌。   褚一诺其实早就发现这个男人不过是被禁锢在这身严肃的军装里。外表看着比谁都正经,实则表里不一。   像一道黑白分明的棋局, 易懂难破。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好奇。   顾尧瞧着眼前的姑娘,人缘极好。磊落坦荡,有什么说什么,表里都一。像一座窗明几净的玻璃房, 一眼望穿。其实那透明之下还掩着一面隐形的暗墙, 墙外繁花盛开,墙内万物成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边界,谁也不例外,哪怕是最亲的人。而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没必要去探听她严丝合缝的围城里到底藏着什么。   褚一诺笑了起来, 打破短暂的僵局:“我哪儿敢糊弄顾队你啊。”   这不, 又是这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顾尧轻哂, 还她一句:“可别给我戴高帽,你褚老师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说的。   褚一诺“嘿”地一声, 正要反驳,就听到沈警官在喊她过去。   正巧顾尧的对讲机也有了响动, 他应下后朝褚一诺抬了抬下巴,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   “工作。”   “知道。”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 对她说:“伸手。”   “干嘛?”   褚一诺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伸出手来,抬头望着顾尧。   只见他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   黑色的作战手套与绿色的糖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么搁到了她的手心。   顾尧收回手, 没再说什么, 转身就走了。   褚一诺盯着手里的糖须臾,噙着笑对前方那高挺的背影喊道:“那明儿见啊,顾队。”   男人的脚步不停,却举起了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半空中随意地挥了下。   跟它的主人一样,格外潇洒。   褚一诺握着手里的糖,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沙漠里的绿洲。   而发现“绿洲”的她嘴角挂着散不掉的笑意,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糖纸,一边转身朝沈警官那方走去。   不远处握着相机的记者望着背道而驰的帅哥军人和美女警察,一脸笑意地垂眸看向显示器。   显示器里湛蓝晴空为盖,绿意橡树为景,军人给了姑娘一颗糖,姑娘还了军人一个微笑。   记者目光停留久久,不由得感叹:“这两张脸,一个国泰民安,一个岁月静好,真有夫妻相。”   ……   翌日,中国的除夕。   褚一诺站在这片四十度的土地上,与在渝江寒冬腊月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年味儿似乎毫无关系。   这种感受持续到她来到中国维和部队的营区。   早在前几天,中国维和部队就发出了邀请函。邀请了各国的维和友军的指挥官和联慕团的各级领导,以及中国的警务人员等一起来过个中国年。   而褚一诺连邀请函都不用,直接被屈星海认定为自家人,还让她没什么事儿的话就早点过来。   营区挂上了大红灯笼,一路上遇见的战士们手里提着灯笼,拎着春联,龇着笑脸跟她打着招呼,道着“新年好”。   看来大家都一样,哪怕是身在他国,时刻为战斗警醒着,也永远对“年”执着而热烈着。   就像是屈星海邀请他们过来一起过年说的那话:“虽然我们无法与家人团聚,但我们也是个大家庭。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年过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褚一诺对过年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喜欢热闹,左看看右瞧瞧,笑容就没落下去过。   一旁的沈警官也太久没这么有亲切感了,整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小褚你看,台子都搭了,这是要表演节目啊。”   褚一诺顺着沈警官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的空地上确实搭了个简易的舞台,下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凳子,像一列列整装的士兵。   “褚老师。”从前面突然蹦出来的何子谦笑着朝她招招手,跑了过来,“沈警官,过年好。”   “过年好。”   “过年好。”   何子谦说:“我们在写春联,要不要一起?”   褚一诺想都没想点头应下:“好啊。”   休闲室里很热闹,一踏进去一股墨香袅袅飘来,战士们将两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看不太清里面的人。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伸长脖子往里探,走近才渐渐露出两张面孔的棱角。   是汪北和任意一人盘踞一张桌子,暂时的弃戎从笔,当起了大文豪。   一缕失望之色从笑脸上一闪而过,被身边眼尖的沈警官捕捉了过去。   “你们顾队呢?”沈警官笑问。   “顾队跟政委他们在开会。”何子谦说。   沈警官饶有意味地跟褚一诺重复:“在开会呢。”   褚一诺:“没聋。   汪北和任意各自写完对联,居然让看热闹的褚一诺来评比一下谁写的好。   骑虎难下的褚一诺,看看左边的鬼画桃符,再瞧瞧右边的鸡飞狗跳。这大过年说不是也不太礼貌,重点是两位当事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书法有多么的潦草野蛮,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还骄傲。   褚一诺在一双双清澈的眼中缓缓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不分伯仲。”   汪北一听心满意足地让位给褚一诺:“褚老师也来写一个。”   部队就是这样,一人开头,万人空巷:“对对对,褚老师,写一个……”   褚一诺双手微微往下压,盛情难却:“行了行了,我写,我写还不行。”   她拾起毛笔,想了想,大笔一挥落笔如云烟,是行云流水的行书。   室内霎时寂静无声,一缕斜阳倾射,正好落在红与黑之间,艳阳点缀了书香。   一旁的汪北跟着念道:“金戈铁马鸿鹄志。”   片刻后,褚一诺落下下联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点,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念起来:“万里青云赤子心。”   “不太工整。”褚一诺搁下笔,笑眼弯弯地看向大家,“但我还是把这两句话送给大家。”   门口有掌声忽而响起,伴随着醇厚的笑声:“好好好,说的真好。”   众人回头看去,是屈星海,战士们赶紧立正站好。   褚一诺也应声瞧了过去,屈星海朝她走了过来。而她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跟在一侧的顾尧的脸上。   男人的作训服带着一身未褪的热浪,也捂不热一贯冷淡的神情。沉亮的目光敏锐地迎上她投来的注视。   沈警官偏偏这会儿故意阴阳怪气地跟褚一诺吹了个耳旁风:“会开完了哦。”   不知道是因为这话,还是跟顾尧明火执仗的对视,褚一诺只感觉自己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紧,跳动的愈发快。   她重新看回屈星海,心跳渐渐松弛平缓,这才笑着开口:“我这就随便写写。”   “嗯。”   屈星海伸手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这副字,扭头看向褚一诺:“这还叫随便写写,那认真了不是更不得了。”   “政委你可别夸我了。”褚一诺说,“我很容易骄傲的。”   “你有骄傲的资本,怕什么骄傲。”   “您这话可别被我领导听了去。”   屈星海被褚一诺的大方逗得开怀大笑,随即伸手去取毛笔,扯了张红色的春联纸,笔尖蘸墨,架势非常专业。   褚一诺预判屈星海的第一个动作,便眼疾脚快地给首长让位。   她顺着缝隙逐步往后面退去,正好退到了顾尧的旁边位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屈星海那儿,顾尧也不例外。   他人高腿长,视线越过几个头顶,笔直地投到屈星海的笔尖上。   褚一诺瞄了顾尧几眼,也不知道是没发现她还是懒得搭理她,目不斜视。   她不由得撇了下嘴,没趣地也跟着看。   奈何她不高,视线被汪北,何子谦他们俩堵凑热闹的“墙”给挡住了。   她踮了踮脚尖,左偏偏头,右探探头,还是看不见政委写的什么。   正当她放弃不看的时候,耳边男人低醇严肃的嗓音响起:“汪北,何子谦,出去看看客人到了没。”   “是。”被突然点名的两人条件反射般地站如松,随即快速小跑了出去。   褚一诺眼前再无任何遮挡,屈星海已经开始写下联了,练过书法的字恢弘大气。   她扭头看向顾尧,人依旧刚才那副挺立的身姿,完全没变过。   凑巧吧。   褚一诺腹诽着,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了屈星海。   顾尧悄然垂眸,睨了眼身边看的认真的姑娘,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唇角。   屈星海刚好写完就被王上尉给请走了,说是联慕团的指挥官来了。走之前,他让大家差不多就收拾一下准备联欢。   政委一走,褚一诺便怂恿也要走的顾尧:“顾队要不要?????写一幅春联啊?”   顾尧双手一环胸,对褚一诺说:“识字不多,写不了。”   没等褚一诺开口,他又添了句:“别跟这儿瞎闹,去占个位置看节目去。”   褚一诺一听这话来劲儿了,也跟着双手环胸:“你管我?”   “你都鸿鹄志,赤子心了。我管得着你?”   “……”   顾尧说完看了眼时间,又瞧了眼褚一诺,便走了。   褚一诺目送着顾尧出门,高低还是乐了。   识字不多?吹牛不打草稿,亏你说的出口。   要不是知道你是学霸,还真被你给骗了。   大骗子。   突然消失的沈警官这会儿又冒了出来,“啧啧”两声,低声道:“果然是我认识的顾少校。”   任意拎着一副春联走了过来,一脸诚恳地为他顾队解释:“褚老师你别介啊,咱顾队就是这样,他是出任务连遗书都不写的人。”   说着他抬了抬手里的春联:“让他写这个,那就是车沟里翻船,不可能的事儿。”   ……   联欢节目在九点钟开始,褚一诺撞上刘指挥官被拉着聊了几句。等她回到自己的位置,跟警务处的同事们坐在一起时,节目正好开始。   环境相较于国内是比较简陋,但并不妨碍现场气氛隆重。   维和各个分队依次上台表演,唱歌,跳舞,军体拳,小品……   总而言之,春晚有的这里也应有尽有。   褚一诺对唱歌没什么兴趣,在人群里开小差搜寻了一圈,也没瞧见顾尧,便起身去上厕所去。   上了厕所洗完手正准备回去,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褚一诺一边接通手机一边走到一旁的大树下乘凉。   四周静谧,光影斑驳零星地散落在身上,她却听到电话那头凛冽的簌簌风声。   国内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正吃年夜饭的时间。   没说两句,褚一诺隐约听见老太太催促的声音,于是扬着笑音说:“爸妈,我要去忙了,你们照顾好身体,新年快乐啊。”   “好好好,你在那边一定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生日快乐。”   挂了电话,褚一诺捏着手机垂下手,抚平唇角,倚靠在树干上重重地吐了口气。   刚刚平复下来的一颗心,被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询问吓得又提了起来。   “你今天生日?”   作者有话说:   其实维和虽然危险,但他们的活动还是很丰富的,就比如过年。   下章还是明天零点,这章也有红包,宝们多多留言哦。 第17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浑身一惊, 扭头看见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的英俊男人。   她缓了一口气,鼻息间闻到一丝淡淡的烟味,哭笑不得地埋怨:“堂堂顾队居然还会偷听。”   顾尧把玩着手里被他掐灭, 还剩一半的烟。   他停在褚一诺面前,下巴朝里点了下:“讲不讲道理。先来后到,懂?”   褚一诺那会儿全身心都顾着接电话,也没朝后看,确实没注意到树的背面还有个人。   但是……   “那你也不能偷听别人讲电话吧。”   “你手机漏音怪我偷听。”   还挺押韵。   褚一诺真想打他, 怕是他不用手她都打不过。   也不知道现在的手机怎么回事儿, 一点儿隐私都没有。   她清了清嗓子:“你也听见我今天生日了。”   顾尧挑眉:“所以?”   褚一诺嘟囔:“你就不能让让我。”   顾尧瞥了眼这姑娘莫名可怜的模样,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妥协道:“成,让你。”   倒是没想到这人突然这么好说话。   褚一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懒懒地靠回树干, 平心静气地说:“其实我不怎么过生日的。”   顾尧察觉到褚一诺的情绪变化, 忽然文静了下来。便老神在在地就地跟她聊了起来:“就因为生日跟除夕是同一天。”   褚一诺踩着顾尧揉碎在树影里的影子, 摇了摇头:“也不是。主要还是因为我的生日愿望永远都不会实现。”   认识至今,头一次见这姑娘出现消极的一面。   顾尧回想起刚才她在电话里的客气, 好奇道:“说说看。”   “我的愿望是……”   褚一诺说着对上顾尧的黑眸,晶莹的眼瞳淬着光, 眼尾在光晕里泛着一丝淡红。   这模子任谁见了,怕是都会惹得人怜惜。   她顿了顿, 慢吞吞地把话说完:“我想养大熊猫。”   得, 幻觉。   他就不该问。   “刑啊。”   “真行啊?”   “有期徒刑,这块儿你比我熟悉。”   顾尧觉着自己有毛病才跟她在这儿谈起了心, 转身欲走:“也不严重。你最多就是知法犯法, 罪加一等而已。”   说完, 他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毫不停留。   “……不是。”褚一诺赶紧起身小跑着跟上,与高大的男人并肩而行,“我不说了不会实现嘛。”   顾尧偏头,哂笑一声,步子迈的更大。   褚一诺继续小跑跟上:“那我还有个愿望。”   “嗯,你想上天。”   “哎呀不是。我想看极光,我想一边看雪,一边吃火锅。”   “你还真是又浪漫又接地气。”   “……”   ……   新年联欢会表演在十一点半左右以一首《我和我的祖国》落下了帷幕。   国内的晚八点正好是慕卡尔正午十二点,大家一起边吃团年饭边看传输过来的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   秉承着过年军官代替战士值岗站岗的传统。营区内所有的军官们开始轮值,巡逻任务区。包括政委,指挥长,各分队队长等。   以至于褚一诺就没再看见顾尧。   屈星海也要去值岗,在离开前给在座的所有人送上一句新年祝福:“祝大家新年快乐,祝世界和平。”   世界和平,很多人说。   可是没有人会比维和战士们更能深刻的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分量,这予他们而言是最大的一份新年礼物。   褚一诺看见战士们鼓掌,点头,泪目,也心有所感。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维和”这两个字在不远的将来会不复存在。   无维和便和平。   ……   下午,医疗队搞起了K歌活动。   褚一诺也就是经过,就是不知怎么的,被莫名其妙的拽了过去看热闹。   还别说,搞得十分有模有样。   一首歌进入尾声,何子谦跟汪北两个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拍手起哄:“褚老师,来一个。褚老师,来一个……”   看热闹闹到自己头上,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让她跳个舞都还行,让她唱歌,这不要她的命么。   “不不不。”褚一诺连连摆手,摇头摇成拨浪鼓,“这个真不行,别别别……”   两个起哄的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继续撺掇起大家伙一起:“一二三四五。”   众人:“我们等的好辛苦。”   汪北:“一二三四五六七。”   众人:“我们等的好着急。”   何子谦:“褚老师。”   众人:“来一个……”   “……”   褚一诺扭头看向也跟着起哄瞎闹的沈警官,简直无语:“你怎么也跟着他们闹。”   沈警官哈哈笑:“嗐,盛情难却,我也想听。”   褚一诺被包围在一群人“来一个”的欢声笑语里。她闭了闭眼,一咬牙。   行,豁出去了,你们可别后悔。   顾尧跟章军医说着话经过篮球场,被众多安静的人头和山路拐了不知道几个弯的歌声吸引了过去。   走近了,一眼就看见拿着话筒“声情并茂”唱着歌的姑娘。   很难想象。   一个形象气质音色都达到全A的外表下,怎么会拥有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灵魂歌声。   重点是,她居然还能同时做到句句不在调,句句又能踩准节奏,也是有够神奇的。   顾尧双手环胸,隔着人群笔直而立。就这么瞧着阳光下自信又放光芒的姑娘,嘴上悠哉悠哉地跟身边的章军医说:“老章,百灵鸟今儿不灵了。”   章军医也着实没想到。   这姑娘的声音明明是那么的好听,像是刚裹出来的棉花糖,清甜温软,风一吹会散,却久久弥留耳畔。   怎么一唱起歌来,这风直接一路向左吹,吹到大西洋去了。   “其实吧。”章军医闭上眼睛细细地听,疯狂找补,最终下了个结论,“你只要忘了原唱是怎么唱的,你就把这歌当做一首新的歌来听,还是不错滴。”   顾尧很给面子地“嗯”了声:“是不错。”   迎着章军医暧昧的眼神,他似笑非笑地说:“少来这种表情啊,没戏。”   “切,没劲。”   顾尧懒得搭理章军医,扭头看向褚一诺。姑娘整个人拢在阳光里,纤柔白皙,独树一帜。   他耐着性子听下去,眼底栖着绵延不尽的笑意。   总算是唱完了,褚一诺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解放似的,大出了口气。   可能是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足足安静了数秒。直到人群后面有人鼓掌,带动了所有人回过神来,此起彼伏的掌声,比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顾尧收回手,也收回了视线,说了声“走了”,便转身离开了这个热闹的篮球场。   褚一诺把话筒交给下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地抬眼。透过人群里的缝隙,看见一个挺拔?????落拓的迷彩背影。   她上前望去,被凑过来的何子谦几人给挡了挡。再看时,那抹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完了,不会是被他听见了吧?   丢死个人了。   ……   晚饭时间,褚一诺下午吃了点零食,这会儿热的没什么胃口。   她在食堂接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食堂前面的空地上看起了日落。   满红的霞光渐渐褪去颜色,天边的咸蛋黄不似白日里的荧光,黄的刺目,像色调浓郁却温柔的油画。落在眼里的颜色,慵懒了一整个心房。   国内此刻已经是大年初一了,而这边的夜晚还未降临。   褚一诺喝着水,目光一瞥,瞧见了从侧面那道门走出来的顾尧。   周遭有从食堂吃完饭出来的战士跟他毕恭毕敬地朝他敬礼,他抬手回以小臂敬礼。   褚一诺本也想跟他打个招呼,又蓦地想起了下午唱歌那事儿。不回忆还好,一回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怎么就上去唱歌了,他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啊?   那个背影一定是他。   褚一诺想了想,百分之八十是听见了。   于是,她转身,背对着顾尧往一边移动。   走远点,至少今天她不想跟他碰面。   往往人生有许多事儿就是这么的事与愿违。   “褚老师。”男人沉磁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无数的脚步声里,他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褚一诺略显僵硬地转身,对迎面而来的男人拾起了一个装模作样的笑容:“顾队。”   “晚上的课你上不上?”   原来是说这事儿。   褚一诺在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本来是有的。不过今天不是除夕嘛,看你们安排。”   “晚上没活动,还是上吧,我让王上尉通知。”   “可以,我没问题。”   正事说完,顾尧看了眼褚一诺手里的水杯,问:“这么快吃完了?”   “没有。”褚一诺说,“不太饿,出来看看太阳落山。”   “哦,是下午……”   顾尧话没说完,褚一诺像被踩到脚的蚂蚱,猛地一下跳了出来转移了话题:“啊对了,你下午在任务区巡逻的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   顾尧垂眸瞧着褚一诺微红的脸颊和闪烁其词的样子,本来是想问她是不是下午吃多了。   现在反而确定了什么。   他嘴角翘了下,忍不住逗她,“那你下午……”   下午下午,你下午过不去了是不是。   “哦,我也没什么事儿,就吃吃喝喝玩玩。”   褚一诺暗忖你要敢提我唱歌的事儿,我就在你耳边唱他个天昏地暗。   顾尧没说话,可那双黑眸像围棋里的黑子,布满了深不可测。   半响,他才转身看向在地平线上沉了一半,半隐半透的日落,问:“喜欢看日落?”   还算你识趣。   “嗯。”褚一诺总算松了口气,“日落多好啊,你不喜欢么?”   “比起日落,我更喜欢日出。”   “日出有什么好的,要早起上班。”   “合着你喜欢日落是因为下班了。”   “对啊。”   顾尧扭头看向褚一诺。   她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一目了然,却又似乎总是能让你看到她的一人千面。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褚一诺反倒是被看的不好意思了。后背窜上一股燥热直达耳根,心跳加速,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嘛。”   褚一诺喝了口水,抠着杯身望天:“就像你喜欢日出,是积极向上。我喜欢日落,是平凡人生。但这里面本质是一样的。”   顾尧懒得听她鬼扯,也扭头看回日落。   慢慢的,眼看着最后一缕日落沉入地平线。   他侧目,见身边的姑娘望着远方,精致的侧脸轮廓氤氲在柔光下,难得的沉静。   此时的她与上午的她倏然重合,顾尧不由得问褚一诺:“现在饿不饿?”   这个时间食堂应该已经没东西可吃了,但她确实有点儿饿了。   “还行。”她想着一会儿吃点饼干就够了。   “在这儿待着。”   顾尧吩咐完,也不管褚一诺答不答应,便转身迈着大步往食堂那方走去。   “又不是你的兵,你让我待着就待着。”褚一诺自言自语地嘀咕,“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转念一想。   不对,他那意思……   不会是给她找吃的去了吧?   约莫十分钟后,顾尧领着呆在原地没动的褚一诺进了炊事班的后院。   后院有一片泡沫箱种的菜,还堆了很多米油粮食等物品,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便携的木桌,围了几根凳子。   褚一诺还从没来过这儿,不过看着眼前这地儿,之前顾尧的话让她了然于心。   “你这是打算给我开小灶。”   “坐会儿。”   说完,顾尧进到了厨房里去。   这一次就隔了一分钟左右,顾尧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将面碗搁到褚一诺面前。   很简单的一碗面,却是扑面而来的火锅味儿,面的上面盖着一个圆润的糖心荷包蛋,像日落。   色香味俱全。   “这是?”褚一诺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圆圆的大眼问。   “按这边的时间还没过,你那什么异想天开的生日愿望,没有。火锅也没有,不过……”   顾尧将手里的筷子递给褚一诺,睨着她不咸不淡地说:“火锅味儿的长寿面加个咸蛋黄,还是可以有。”   作者有话说:   在不久的将来……   褚一诺:你就不能让让我。   顾尧:成,让你在上面。   周四上夹子,下一章推迟到周四晚上十一点更,最近几天比较乱,辛苦大家熬夜追更了,之后就改回晚九点了~   这章红包继续,爱你们~ 第18章 石缝花开   这晚褚一诺也不知道是吃多了消化不良, 还是有什么别的情感化作了心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一闭眼, 总想起傍晚的那碗长寿面,以及浮现出的那张俊朗不凡的脸。   她没想过生日的时候会吃上一碗长寿面,更没想过这二十多年里吃到的第一碗生日长寿面是在异国他乡,那个叫顾尧的军人做给她吃的。   她从不在乎生日,也不是个矫情的人。   可是偏偏是他。   他无意听见, 却有心记住了。   当他亲手将生日祝福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刻, 是难掩的感动与心动。   是啊,她好像总是反复的因为他而不受控制的心动。   哪怕他把筷子递给她,让她慢慢吃,别浪费就走了。   哪怕他从头到尾没有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哪怕她的一句“谢谢”换来的是“都是战友, 不用客气”。   哪怕, 她明明知道他对她不过是他口中纯粹的战友之情。   可是……   褚一诺又翻了个身, 伸手捂着自己的左胸口。   “扑通扑通”的心跳像大海里成群结队的粉色海豚, 一条又一条,一下又一下地跃上海面, 又重重地落下,激起了千层浪花。   就在此时, “砰”地一声响。远方传来的爆炸声不大,却接二连三, 清晰入耳。   梁班长率先从行军床上弹了起来, 褚一诺紧跟着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快速下床穿鞋, 一前一后地冲出了宿舍。   一出宿舍, 还能看见北面上空腾空而起的红褐色和白色, 映照了一片鸦色。   营区营房里一排排灯光亮如鹰隼的眼,溢在夜色里,所有人踩着光影闻声而动。   褚一诺想到了什么,拔腿朝前院停车场跑去。身后的梁班长见状,一边喊她一边也跑步跟了上去。   赶到停车场的时候,一支全副武装的作战队伍握着“步\\枪”集结完毕,一一登上了步战车。   褚一诺在前方第一辆步战车边捕捉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岗哨淌下来莹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侧,立于半明半昧里。   与其他的战士一样,顾尧一袭迷彩作战服着身,头戴UN蓝色头盔,腰间绑着武装枪带,手持突击步\\枪。   英武挺拔,也朔风凛冽。   他迅速拉开车门,一只脚迈进车内的同时顿了一下,像是对目光有所感应,偏头朝褚一诺这边看了过来。   刹那间,男人那双沉黑肃杀的冷眸在对上姑娘蹙眉担忧的眼神时,稍稍的温和了几分。   顾尧朝褚一诺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视线,长腿跨进副驾,关门,一气呵成。   褚一诺目送着一辆辆步战车排列整齐,迎着夜半的风,高高矗立的鲜艳国旗和蓝色联合国旗,驶出了营区大门。   梁班长接到待命的通知后,对褚一诺说:“极端组织偷袭任务区,现在正在交火,顾队他们过去增援。我们后勤战备,褚老师你先回宿舍吧。”   其实来到慕卡尔这么久,褚一诺已经习惯了枕着枪炮声入睡。   只不过今夜的动静似乎特别的大,能出动这么多步战车,不是小范围的交火。   今夜注定无眠。   褚一诺也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在宿舍门口来回踱步了很久,频繁的看时间,也不过才过去十分钟。   这一夜好像格外的漫长。   国内此刻是大年初一,人们应该在开开心心的拜年。   而这里,没有和平的喜悦,没有节假日?????。   有的,只有硝烟与炮火。   ……   褚一诺跟沈警官他们抵达难民营的时候,是太阳升起前的至暗时刻,眼前的一幕幕是彻底破碎在这至暗之中的希望。   浓烈的血腥味掺着火药焦臭味散在浓烟滚滚的空气里,入目皆是狼烟缭绕,残垣断壁。   无法想象,不过才相隔了一天。欢声笑语的这里便成了人间炼狱。   唯独那棵屹立不倒的橡树枝丫上,飘扬着无数的丝带,寂静无言。   战斗已经结束,恐怖分子败退,维和部队与政府军正在清理战场。   褚一诺他们接到任务过来善后,以及为幸存者做心理援助。   不是第一次,但绝对称得上是最为惨烈的一次。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去,在路上他就询问过现场情况。   很糟糕。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增援的中国维和战士们没有伤亡。   她没有看到顾尧,来往都是陌生的脸庞。   目之所及,是地上那些烧焦的尸体,是残肢断臂,是血肉模糊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身体。   有孩子,有好多躺在火光与血泊中没了呼吸的孩子。   褚一诺经过他们,却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那一张张能完整认出的血迹斑斑面庞,是前不久还在朝她笑闹的脸。   那一双双饱受战火依旧干净纯粹的眼睛,却再也不会在天亮后睁开,看看他们的家园了。   “畜生。”身边的沈警官咬着牙抖着唇,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   这个问题褚一诺曾跟顾尧探讨过,有人性的话还怎么会有战争。   可是,为什么偏偏牺牲的都是无辜的人。   她紧握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五指松开,拍了拍沈警官的肩,放松咬紧的牙关,没什么力气地安抚他。   “我们还有任务,走吧。”   沈警官扭头看向面色竟然无波无澜的褚一诺,不由得再次对她的专业态度所折服。   这姑娘别看表面温软,内心的坚定是很多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也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   他眨了眨眼,眼下确实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将眼泪憋回去,吐了口气,恢复平静。   *   幸存者的状态不太好,重伤的已经送往医院。   剩下来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蜷缩在角落,抱着头,浑身布满烟尘与血迹,不住的发抖,无声的哭泣。   褚一诺与在场的医生们打着配合,好不容易将他们的情绪平复下来。   转眼间,天已大亮。   褚一诺走出帐篷,呆愣在原地,心仿佛掏空,没有了知觉。   她看着偌大空地上的迷彩应接不暇,看着阳光落满大地,看着光芒披在一张张白布上,看着眼前一整片一整片的白色。   好刺眼。   她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却干燥如这地上的沙砾,一滴眼泪都没有。   “褚一诺。”   一声唤叫她立刻放下了手。   褚一诺看见朝她走过来的顾尧。   他的声音和他整个人的出现,才让她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也是这突如其来的真实感,让她忍不住心中填进了苦涩,鼻子微微泛酸,眼底渐渐晕起了温度。   顾尧见褚一诺委屈又恍惚的模样,伸手扶了下她的胳膊。   “怎么了?”   “没受伤吧?”   两人同时开口询问对方。   “没什么。”   “没受伤。”   两人看着对方又同时回答。   没有讪牙闲嗑,没有嬉笑逗闹,有的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关心与沉默。   ……   将遇难者们埋葬以后,所有的军警和难民们朝他们敬礼鞠躬。   接下来要做的是重建难民营和源源不断的心理辅导工作。   这一天的开始与结束都留在了这块斑驳的土地上。   顾尧他们警卫队分批次再次驻守,褚一诺忙完出来刚好遇到顾尧换岗下来,见他走向了立在橡树下那个枯瘦的少年身边。   那少年褚一诺记得,他叫卡卡,十五岁,拥有着慕卡尔特色的深邃相貌,格外俊美。   是幸存者中唯一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   日落橙光映衬在橡树的枝叶和许愿条上,一高一矮的两人静静的并肩而站,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逝者祷告。   那棵橡树承载了太多逝去的灵魂和生者的愿望。它们无声地守望在这片绿意里,守望着终归一日的如愿以偿。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   无人可知。   褚一诺凝视着前方的橡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低头为这场悲剧默哀。   卡卡走了,她才挪步向前走了过去。   “你也认识卡卡。”褚一诺走到顾尧身边询问。   顾尧“嗯”了声,对褚一诺说:“你们多关注一下他。”   褚一诺有些不解:“怎么说?卡卡的情绪挺稳定的,比很多成年人都要稳定。”   顾尧扭头看向褚一诺,深邃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态。   “那就更不正常了,昨晚他失去了最后两个亲人,他的两个弟弟。”   难民众多,褚一诺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她在这之前也并不认识卡卡。   今天在混乱和忙碌里度过,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卡卡弟弟的事,卡卡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她以为他是个孤儿。   “那你怎么知道?”   顾尧从兜里摸出两颗糖,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蹲下,将之搁在了树下。   他又顺手拾起一把沙土,顺着他的手心飘然而落,浅浅地将糖果盖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无需言语,褚一诺看得了然于心。   是那两个孩子。   情人节那天嬉戏玩闹撞到顾尧,得到了糖吃的那两个孩子。   原来,他们是卡卡的弟弟。   顾尧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褚一诺:“心理问题你是专业,应该知道遇事表面越是平静,心里问题会越大。”   “那就可能是安静边缘型人格。”褚一诺说,“这类人会选择沉默来维持自己的表象,实际上会将痛苦的根源归咎于自己,严重的话会自杀。”   “嗯。”   顾尧不是这个专业,他只能通过对认识的人的接触来判断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再交给专业人士判断。   顾尧说:“总之你跟医生多关注一下他。”   褚一诺望向顾尧,脑子里也跟着回忆起她跟卡卡短暂交流之间的细枝末节。   记忆里的影像在拼命倒带,慢放,想要抓住点滴她忽略掉的东西。   不多时,褚一诺杏眼蓦地一亮:“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人提到恐怖分子的时候他的表情好像是有变化的。”   “是恨。”她斩钉截铁地说,“他藏在眼里的是恨意。”   褚一诺说完,意识到问题,立即转身往回跑,顾尧也紧跟跑去。   两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卡卡,直到有人跑过来说:“有个孩子偷了辆摩托车,偷跑了。”   褚一诺和顾尧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异口同声:“糟了。”   作者有话说:   明晚恢复晚上九点更新哈~ 第19章 石缝花开   一连三天, 依旧没有卡卡的任何消息。   那天傍晚卡卡偷了摩托跑了以后,褚一诺和顾尧就趁着休息的时间去找了一圈,未果。   后面, 警察和志愿者也去找过他,最终只找到了那辆已经没油的摩托车。   慕卡尔不是中国,一个国家都自顾不暇,又怎么能保证所有百姓的死活。   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力,也只能是尽力。   褚一诺公务在身, 不可能时刻寻找卡卡。   她每天都会去询问卡卡的下落, 得到摇头的答案,便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他没有做傻事。   顾尧和褚一诺一样所属纪律部队。比起褚一诺而言,顾尧作为军人, 向来遵循军令如山。没得到上级的命令是绝对不可能私自行动去找卡卡。   毕竟一旦自作主张离队, 便是违反军纪。   这不是顾尧, 军人以服重命令为己任,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从不感情用事。   直到第五天……   这天是顾尧带队巡逻难民营, 褚一诺在给难民们开展心理讲座。   经过这几天的重建,难民营也在慢慢的恢复着。   只不过, 那时几乎能坐满眼前这整个空地的人,如今却稀稀拉拉的少了一半。   失去了笑声的他们显得格外的低沉, 尤其是那些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淹没在炮火和血泊之中的人们, 他们深凹的眼睛里依然是显而易见的麻木和茫然。   褚一诺停下来,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但是她可能看不到了。   枪声响起的猝不及防。   所有的难民仿若惊弓之鸟, 尖叫声伴随着哭喊声此起彼伏。   褚一诺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声吆喝大家别乱跑, 赶紧找防弹墙躲避。   在场的其他同事和志愿者能拉能拽的都往身边拽,护着他们往防弹墙那边跑去。   而顾尧他们已经扛起了枪冲到前方,与迎面而来的两辆车交火。   前面并排的两辆皮卡目的性明确,“突突突”地朝顾尧他们一顿扫射。   紧随其后的另一辆汽车像是被前面的车保护着,缓缓移动,却没有任何动作。   对方有备而来,火力很猛,顾尧他们这边暂时陷入了被动,反应?????迅猛地分开隐蔽找机会。   顾尧看向对面车后方的任意,朝他喊:“任意,我们掩护你,你找制高点。”   “是。”任意伏身,时刻准备起跑。   “汪北,何子谦。”顾尧跟他们俩打手势,“吸引火力,给任意找机会。”   “是。”   “是。”   所有人给任意留出时间找机会。任意看准不远处房顶的制高点,在顾尧关键的那一枪掩护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目标位置狂奔。   顾尧他们在前方守住第一道防线,褚一诺他们在后方组织大家躲起来。   整个难民营包括周围道路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烟尘雾渺,徒留接踵而来的枪声源源不绝,声声刺耳。   当褚一诺将最后两个孩子护在怀里,往防弹墙那边跑的时候。   她光顾着两个孩子和战况,没去注意脚下。   脚尖踢到了一块石头上,重心不稳一个往前倾,便硬生生的摔在了地上。   褚一诺这会儿也顾不上疼痛,一边看向前方激烈的交火,一边推着两个孩子,用他们的语言催促他们:“快,跑过去。”   看着两个孩子抱着头跑到了防弹墙后面,她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沉了下去。   她双手撑地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视野角度刚好让她不经意瞥见了对方后面那辆车的底盘闪烁着红光。   强烈的直觉袭上心头。   褚一诺借着暂时安全的方位爬行移动,脸颊几乎是贴在沙土地上,浑身冷汗涔涔,脸颊却滚烫。   她微微虚着眼睛,隔得远,她观察的很困难。   终于找到角度,她努力看清楚了。   声东击西,不好……   “是汽车炸弹。”褚一诺几乎是下一秒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顾尧吼道,“顾尧,后面那辆是汽车炸弹。”   奈何她离得不算近,声音又正好被淹没在一声声枪声中,前方战斗人员一个人都没听见。   褚一诺没时间多想,站起来就拔腿朝他们跑了过去,边跑边继续朝他们喊:“小心,后面那辆是汽车炸弹。”   这一遍,顾尧听见了。   在他回头的同时,前面那两辆突袭的皮卡突然收起火力,迅速调转车头往反方向开。   而成功抢到制高点的任意,击中了其中一辆皮卡里的恐怖分子。车子撞向另一辆车,侧翻了起来。   而被挡在后面那辆汽车在两辆车转弯的时候,便突然加速,直面而上。   轮胎擦着火花激起了数米的沙尘,百码车速的目标是来不及散开的维和战士们。   “汽车炸弹,全部散开。”   顾尧一边朝大家喊着,一边对耳麦里的任意说:“避开炸/弹,让车停下来。”   “是,顾队。”   话音刚落刹那,“砰”地一声,制高点上任意的狙/击/枪/击中了汽车的前轮胎。   又是一枪,任意瞄准了开车的恐怖分子的太阳穴,鲜血喷射在车窗玻璃上。   顾尧瞄准汽车的后轮胎补了一枪,发现失去控制的汽车此刻正朝向褚一诺的方向横冲直撞过去。   “褚一诺,快跑。”他声如洪钟地大吼,朝她奔去。   褚一诺见减速的汽车撞了过来,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拐弯,拼了命地朝顾尧跑去。   一切有如电光朝露。   褚一诺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一扯,整个人撞进一个坚硬炙热的胸膛,天旋地转之间被重重地往前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地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火烧火燎的热气在一瞬间蒸发掉了她浑身上下的冷汗。   天崩地裂,沙石横飞。   她的脑袋被大手摁住,后腰被圈住,整个人窝在一片漆黑里动弹不得。   鼻息间萦绕着浓烈的火药味,和掩盖在火药味下那一抹熟悉的清凉薄荷气息。   褚一诺晕的有些天旋地转,外界的一切好像再也与她无关。   她看不见也听不清。双手紧紧地攥着两片布料,紧了又紧。   余下只剩阵阵耳鸣与两颗同频的心跳声在告诉她,她和他都还活着。   然后,她听见了头顶的男人闷声咳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像是吃了一把粗粝的沙子,带着粗重的颗粒感。语气却又如二八月的斜风细雨,浸着丝丝温柔。   “没事了。”他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   ……   褚一诺的胳膊磨破了皮,在医疗室处理伤口。   她皱着眉头看向一边,咬着下唇内的肉,眼睛到处乱看转移注意力。   章军医给褚一诺清创结束,抬头瞧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对她说:“什么不好学,学小顾的忍耐力。”   褚一诺一听,扭头看向章军医。没等她说话,他就猜中了她想问什么。   “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可不少。”章军医给褚一诺上药,嘴上云淡风轻,“我就没见他吭过一声。”   “像今天这样的事儿他经常遇到吗?”褚一诺问。   章军医点头:“比这凶险的,差点要命的就有好几次。能活着拿一等功的人没有几个,这小子对自己可狠着呢,根本不怕死。”   褚一诺一时无言。   她也算是见过,经历过好几次危险的人了。可是今天这种身临其境的恐袭,她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她虽然无法想象比这更危险的经历到底会是什么,活着拿一等功又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知道,或许不是不怕死,而只是作为军人的使命与信仰,让他们忘了怕死。   “英雄不是不怕死亡。”褚一诺看向章军医,“而是不惧战场。”   正如今天的每一位用身躯为他们抵挡枪林弹雨的战士们,都是英雄。   “你真的很通透。”章军医表扬着,瞥了眼走进来的顾尧,故意夹着药棉用力摁了下。   “嘶。”褚一诺痛的缩了一下胳膊。   “你当大老爷们儿下手呢。”顾尧走过来,观察了下褚一诺的伤。   褚一诺背对着门口,听到顾尧的声音蓦地抬头来望向他,耳边章军医说道:“是啊,我手重,你来你来。”   顾尧就这么杵在褚一诺身边,朝章军医扬了下下巴:“那干脆我也顺便帮你把工资领了。”   “噗……”   褚一诺没忍住笑出了声,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她扯了扯唇:“不好意思,没忍住。”   “我看你是不痛了。”顾尧觑她。   褚一诺一听这训人的口吻,抬头瞪向顾尧:“你有事儿没事儿?”   顾尧变得直言正色:“有事儿。”   褚一诺看顾尧的脸色,不开玩笑地跟章军医说:“麻烦您快点儿。”   章军医也敛了笑,看了两人一眼,加快速度给褚一诺包扎伤口。   包扎完,褚一诺跟顾尧一同走出了帐篷,朝指挥车那边走去。   极端组织今天袭击维和部队和难民营,还特地留下了一个东西。   是一段视频,顾尧找褚一诺就是跟她说这件事。   顾尧说:“卡卡偷袭了他们,他们今天是用以牙还牙的方式进行打击报复。”   褚一诺隐约已经猜到了,但她还是想从顾尧的口中确定:“什么方式?”   两人停在指挥车后方车门处,顾尧直言不讳:“人体炸|弹。”   “嗯。”褚一诺抿唇点头,“所以他们特地留下的视频,是卡卡的死亡过程。”   顾尧走到褚一诺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你可以不看。”   褚一诺抬头对上顾尧漆黑的眼眸,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想看。”   顾尧默了片刻,挪开步子,侧身将车门给她让了出来。   “谢谢。”   褚一诺经过顾尧身边准备上车时,他补了一句:“你记住,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褚一诺朝顾尧弯了弯嘴唇,抬腿迈上了指挥车。   褚一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视频里那个浑身绑满炸|弹的俊美少年义无反顾地冲向没来得及反应的恐怖分子时,看到爆炸迸发出的炽烈的火光时,眼一热,手一紧,还是哽咽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找那些恐怖分子的。   他没有犹豫,他是那么的决绝。   他本应该与同龄人一样,在美好校园中,在朗朗读书声中,在活力球场上,在女孩子们的倾慕里过着平静而充满希望的生活。   可惜,他生在了地狱。   她看出他的伤心,他的难过,他的愤怒。他燃烧着浓烈的仇恨,烧掉理智善良的肉/体,将灵魂献给了恶魔。   *   褚一诺下了指挥车,踏进拨开尘烟的烈阳里,胳膊上的疼痛渐渐袭来。   她抬起胳膊一看,白色的纱布浸了血红。可能是刚才看视频时没注意,崩到了伤口。   “去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身后的顾尧走了上来,视线扫过她半边灰扑扑的脸颊,继而提醒:“洗个脸。”   褚一诺一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上沾了一层灰。   “哦。”她轻声应下,便转身走了。   顾尧凝着姑娘无精打采的纤瘦背影,不自觉地低喊了声:“等一下。”   褚一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顾尧,却没有说话。   顾尧往前走了两步,正对着褚一诺,停在她面前。   影子兜头而下,罩在姑娘身上。她的杏眼点着?????细碎的光影,清澈柔亮,水光熠熠。   他伸出手来,摊开拳头,将手心里的糖递到褚一诺的面前,垂眸瞧着她也没有说话。   褚一诺目光往下,挪到顾尧的手心上。   他的手与他的人一样完美。指骨修长,掌心宽厚,纹路绵延,布着长年累月的枪茧,莫名透着独一份的性感。   而两颗绿色的糖却给这一份性感添上了一抹与之相悖的童趣。   褚一诺又重新望向顾尧,没有伸手去接。   她莞尔:“安慰我?”   顾尧拉起褚一诺的手腕,将手里的糖反手搁到她手心,视线停留在了她的眼里。   “奖励你。”他说。   作者有话说:   故事里的维和战士们可以安然无恙,但实际上确实有人牺牲在这样的汽车炸弹之下。   接下来是推文时间,强烈推荐籽潋大大的超级无敌好看甜宠文,满糖满料不看后悔系列~   《不温柔邂逅》籽潋(APP搜5736492)文案如下:   1、   江璀雪替她哥登门去道歉那天忽降暴雨。   她浑身湿透站在男人面前:“裴先生,我是江随之的妹妹,诚心来向您赔礼道歉。”   裴希家世显赫,是穗城首富的独生子,刚毕业就接管了一家大型上市公司。   年轻的男人眉眼沉静,一身西装勾勒得他身材挺拔,衬衣纽扣严谨地扣到最上一颗,衬尽商务精英的斯文气质。   “赔礼?礼呢。”   他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裹挟在淅沥雨声里:“你哥打算把你赔给我?”   2、   江璀雪给裴希写过一张欠条,七夕那晚,他一双桃花眼深情灼灼,递出欠条:   “我要你。”   江璀雪心跳剧烈,红着脸怯怯望他:“你能…接受地下情吗?我怕我哥伤心。”   裴希:“不能。”   江璀雪垂下脑袋,心里有点难过。   突然,高大的男人弯腰凑到她面前,声音低磁蛊惑:“亲一下,就能。”   3、   发布会当天雷鸣闪电,裴氏集团年轻的老总一改平日里的淡定自若,丢下整个会议室的人不知去向。   而后被狗仔拍到他出现在大学门口。   裴希身边的小姑娘漂亮得像个会动的瓷娃娃。   她站在伞下,娇声埋怨:“别人家男朋友早就来接她们了。”   那个在商场上手段狠厉的男人温柔又无奈地笑了声,把人拥进怀里,全然不顾被雨淋湿的后背,低声哄:“我错了。”   腹黑闷骚大BossX温柔坚定小可爱   -双C双初恋,甜文,年龄差7岁 第20章 石缝花开   就像是幼儿园听话的孩子得到大红花, 成绩优异的学生拿到奖状,优秀的员工获得奖金一样,是有用的。   褚一诺看着顾尧放到她手心里的两颗糖, 心情明显舒服的许多。   她拨了拨糖纸,问顾尧:“你是不是哄人都拿糖来哄?”   “当我糖贩子?”顾尧假意伸手去抢,“不要还来,你还得寸进尺是吧。”   褚一诺赶紧收手双手背后:“那你这么些年,靠这手段奖励了多少姑娘?”   顾尧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你觉着呢?”   褚一诺背在身后的纤细手指拈着糖果, 目光由上自下地打量了顾尧一圈, 才道:“怕是多的数不清了吧。”   顾尧一听,勾了下唇角,顺着褚一诺的话爽快承认:“是啊。”   褚一诺拈糖的手顿了一下,哼笑了一声:“你猜我信不信?”   “你爱信不信。”   “你要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谁跟你这儿意思不意思。”顾尧伸手轻轻推了褚一诺肩膀一把, “差不多得了, 赶紧去换药。”   褚一诺被顾尧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又扭头看回来:“顾队, 我明晚想吃面。”   顾尧被这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给气笑了:“我看你真是一点儿不跟我客气。”   “那就一起吃吧。”   “去,换, 药。”   “你这糖还挺好吃的,回头给个链接。”   “……”   “换药嘛, 知,道, 了。”   ……   第二天, 褚一诺忙着与同事交接,一整天的工作排的密密麻麻的。   上午跟接手的同事去了几个难民营熟悉工作, 下午在使馆开了一下午的会。   会议到了尾声, 还给她和同样结束任期的同事办了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散会后, 刘指挥长留下着急忙慌要去维和部队的褚一诺,说:“你明天就走了,今儿就别去了,我跟屈政委说一声。晚上我们这边一起吃个饭,给你送行。”   “这不刚刚已经送行了嘛。”褚一诺立即说明,“维和部队的战友也不知道我要走了,做人要有始有终嘛,我今晚还是把最后一节课上了。”   刘指挥长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呀,眼里全是工作。这次回国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说到这儿,我之前不跟你说我侄子,回国后安排你俩见见面。我跟你说啊,我这侄子……”   怎么又旧侄重提。   褚一诺一边看腕表一边打断刘指挥长:“那个,我这儿来不及了,就先过去了。再见啊,刘指挥长。”   “……那我侄,侄子,诶,你……”刘指挥长抬了抬手,话没说完,人已经出了门。   *   褚一诺抵达维和部队营区后得知顾尧出去巡逻还没回来,有一瞬间的失落袭上心头,看来他根本就没记在心上。   想想也对,这是什么地方,她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一想,失落渐渐消失,却又被另外一种情绪占据心湖,拨一下都酸楚。   褚一诺跟王上尉去食堂吃饭,没什么胃口就象征性地打了点儿汤,啃了个玉米饼。   她明早的飞机,今晚不住这儿。上课时间便在晚饭后就开始。   迎着最后一片霞光沉没,日落与星月交班,褚一诺也差不多给战士们上完了课。   她立于讲台笑着对大家说:“今天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明天我就回国了。”   确实是有些突然。整个学习室安静了好一会儿,战士们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脸上摆满了不舍之情。   今天没跟顾尧去巡逻的何子谦立马开口了:“褚老师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晚说没什么区别啊。”褚一诺说。   另外有战士紧随其后地接嘴:“我们都没心理准备。”   褚一诺开着玩笑:“难不成准备了,还要给我搞个欢送仪式不成。”   何子谦连连点头:“那当然要了。”   褚一诺笑:“好意我心领了,我可不想被你们顾队扣一个浪费资源的帽子。”   说起顾队,何子谦又问:“那褚老师你跟顾队说没?”   褚一诺摇头:“这不是你们顾队还没回来么。”   一众战士们看着笑意妍妍的褚一诺,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他们是兵,深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道理,分别于他们来说从来就不陌生。   褚一诺也不抒情,目光一一扫过大家,干脆利落地说了最后一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希望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有缘再见。好了,下课。”   说完,她就迈着大步离开了学习室。   褚一诺脚步停下,回头望向落于眼前的熟悉营房,回忆起在这里短暂,快乐却也难忘日子,还是会心有不舍。   又忽然想到某人,心有不舍瞬间被心有不甘所吞噬。   她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准备朝停车场方向走,转身时对上了迎面而来那如松如柏的英俊男人。   他逆着光,仿佛亮了一整个天堂。   “叹什么气?”   顾尧走到褚一诺面前,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是吃面么。”   褚一诺弯唇,终是笑了起来,抬眸与之对视:“吃,当然要吃。”   *   顾尧领着褚一诺来到老地方。   这一次他没让她一个人坐在外面等,而是随她守着他监工。   褚一诺就像领导巡视似的,站在一旁看着顾尧烧水,洗碗,备料。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挑了下眉,语带无奈:“你还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带动的。”   “是啊。”褚一诺一脸的理所当然,瞧着男人线条清晰流畅的完美侧颜,说,“你煮面,我为什么要动?”   顾尧继续手里的动作,嘴上不由妥协道:“成,你要走了,我不跟你计较。”   褚一诺一听,有些讶异: “你知道了。”   顾尧弯腰拿面,听她这语气,扭头看了眼她:“今早听政委说来着,还以为你不来了。”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褚一诺撇撇嘴,一嘴的怨气,“难怪临走之前差点吃不上你的面。”   顾尧瞧着身边这像个小河豚的姑娘,自然明白她的难怪是怪他那时候不在营区,可他也不知道她还真来了。   一想到这儿,他低着头,沉声一笑。   褚一诺见这人怎么还好意思笑,音量都提高了不少:“你还笑,作为军人,你都不讲信用的嘛。”   “那我现在在干嘛?”顾尧拿眼神指了指锅里。   褚一诺:“……”   “再说了,讲信用不应该建立在承诺的基础上。”顾尧扭头看向褚一诺,?????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好像,确实没有。   褚一诺自知理亏,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   她的目光瞄向门口,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说:“加个蛋。”   然后,人绝不恋战地干脆利落,朝外走去。   顾尧目送着姑娘出门,不由得摇了摇头,嵌在嘴边的笑意挥之不去。   *   顾尧端着两碗面出来,将其中一碗搁到褚一诺面前。   他长腿勾了下旁边的凳子将其摆正,就着她旁边坐下,将手里的面放桌子上。   “吃吧。”   “清汤?”   “胳膊不要了,还想吃辣的。”   “哦。”   两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面。   夜色浓稠,炊事班后院的门口逶迤着一道柔光与头顶房檐的一盏清辉相得益彰。   一隅三分柴米良田,两人一餐人间烟火。像是插画里的温馨画作,平淡却会让人心生向往。   顾尧的军人作风吃的很快,吃完了也不着急,倒是因为没注意过小姑娘吃东西,便一瞬不瞬地瞧着身旁的褚一诺。   姑娘白皙柔和,长而密的睫影落在挺翘的鼻梁,随着微微眨眼,像蝴蝶翩迁。   油光的红唇咬着面条,确实跟男人的大快朵颐不同,这细嚼慢咽的。   褚一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吃着吃着总觉着一道有温度的光锁着她。   经过她反复抬头,都能与男人对视上。   他看的光明磊落,她却问心有愧。一颗心兀自加快,涟漪不断,浑身也跟着烧了把火,不自在起来。   实在是受不住了。   褚一诺抬起头来对上顾尧漆黑的桃花眼:“你能不能别看着我吃啊。”   顾尧双手交叠搭在桌沿,微微俯身,稍微凑近了点儿,问:“有这么好吃?吃这么香?”   “是我喜欢吃面条。”褚一诺收回目光,嘴却硬,“跟是不是你做的关系不大,我不会表扬你的。”   “没看出来。”顾尧直起身来,双手搁在大剌剌敞着无处安放的长腿上,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挺白眼儿狼的。”   褚一诺没反驳:“才发现啊,晚了,我要走了。”   此话一出,她腾地抬眸凝着顾尧,她不应该扫兴。   却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有些自嘲地一笑,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顾尧见褚一诺碗里还剩一半,说了声“慢慢吃,我抽根烟”,便起身走到角落处抽烟去了。   褚一诺望着远处背对着他的那抹颀长的背影,修长的指尖一点猩红。   青烟袅袅,模糊了他的影子,模糊了她的视线,却闻不到一丝烟味。   她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面。   *   吃完了面,褚一诺打算洗了碗就回去,顾尧没让她洗:“你待会儿,我送你。”   褚一诺见顾尧挽着袖子洗碗,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开了车。   “我开车了。”她如是说。   顾尧头都没抬:“没事儿,我开车跟你后面。”   科奥的晚上很不太平,褚一诺没琢磨顾尧对她有什么私心。   或许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么做。   只不过……   “你这算不算私自离队,违反军纪。”   “政委知道,我怎么违反军纪。”   “……”果然。   ……   迎着月光,撵着沙尘,褚一诺透过后视镜看到跟在身后的那辆白色的执勤越野车。   四周静谧,夜风徐徐,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希望永远没有终点的念头。   车子经过难民营时,褚一诺看向那一片缓缓出现在视野里的帐篷和隐隐灯火。   她心下一动,将方向盘一转,朝那边开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顾尧见状,心中明镜似的,单手一打方向盘,也跟了过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在橡树前的空地上。   褚一诺从随身包里摸出一个小袋子揣进裤兜,推开车门下了车,朝着橡树走去。   顾尧长腿一迈下了车,知道她是来告别的,并未制止她,大步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走到橡树下,高大粗壮的枝丫上各色布条轻扬,落在浓重寂静的夜空下,被月光洗礼了一身烟白。   褚一诺靠着树望向难民营那边,回想起不久前的战火,不禁感慨:“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丰盈诱人的美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垂涎欲滴觊觎着。他们贪婪,自私,不可一世。如果得不到,就摧毁掉。”   她顿了顿,有些唏嘘:“你应该知道吧,原来在这里,人是可以光明正大,明码标价的。”   “慕卡尔穷,却也遍地黄金,经济与利益是战争的永恒话题。”顾尧顺着褚一诺的目光看过去,嗓音悠远,“虽然很难,但也不该绝望,我们能做的一直在做。”   褚一诺仰头,望着头顶众多的许愿条,柔声说:“希望下次再来,这上面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耳边是顾尧的声音:“会有这么一天。”   褚一诺“嗯”了声,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密封袋。   她打开密封袋,将里面如沙土的黄褐色种子倒在手心里。   “这我今天在路上看见的一老奶奶卖的种子,说是雏菊。”褚一诺蹲下,边洒在树下边说,“雏菊有和平的意思吧。”   顾尧瞧着褚一诺若隐若现的侧脸轮廓,在月光下清丽精致。   视线缓缓往下,落到她纤白的指尖,被种子染了颜色。   他开口告诉她一个事实:“先不说这是不是雏菊,你确定在这地儿能活。”   褚一诺摸了摸树根旁孤零零的一块石头,慢慢站起了身来。   她拍了拍手,看了眼树下,继而抬头看向顾尧:“那你有空就过来浇浇水呗。”   顾尧没说话,饶有意味地盯着褚一诺,眼里写着荒唐。   褚一诺见顾尧给予的答案,无所谓地将空空如也的密封袋塞进裤兜: “那就让它们自生自灭,看命运的造化了。”   她说完,沉声静气地问:“还会再见么?”   顾尧云淡风轻地答:“见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啊,他们的见面好像总是存在于生与死的边缘,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褚一诺再看一眼此地:“那就送到这儿吧。”   顾尧正想说话,被褚一诺嘴急口快地抢了先:“未来的路我们都得自己走,我也不能永远依靠你。”   “不过,如果还能再见,你未娶我未嫁的话……”   她适时地停了下,望着他的眼里坠着明亮的光,语气是玩笑也是试探:“我就打你主意了。”   顾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褚一诺。空气里静谧无声,唯有天上的明月与星辰耀着地上的树木与尘埃,坦坦荡荡。   须臾片刻,他倏然掀唇:“玩笑话我从不当真,你我也未必再见。”   褚一诺敛眸,不禁一笑。是不是玩笑话他不至于会听不出。   他这是给她留面子,同时也不给她留念想。   其实在这儿相识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未打探过他在国内的一丝一毫。   因为她深知前路茫茫未知,一时的心动不足以与时间抗衡。   更何况,他一直只当她是同事,朋友,战友。   褚一诺挤出了个爽朗的笑容,宛若他们在这片土地上重逢的那天。   她朝他伸出手,眉眼如故:“再见,顾队。”   顾尧噙着不同于那时的冷淡笑容,深邃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对上褚一诺的笑眼。   他伸手,回握住姑娘白皙的手心,五指轻扣着她柔软的手背,沉磁的嗓音像是午夜的夜曲:“再见,褚老师。”   褚一诺收回手,笑着转身的一刹那,笑容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她走了几步,脚步蓦地一顿,忽而停下。   回头时,抬腿朝顾尧跑了过去,不管不顾地伸手垫脚,抱住了他。   “我忘了许愿。”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能住进人的心里,“愿你,长命百岁。”   说完,她松开顾尧,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扫在他的下巴,并未再抬头看他一眼。   她来去如风,坚定的离开。   我在黑夜里种下了象征和平的种子,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们会在光明中绽放。   我们都要活着,活着等到这一天。   再见啊,顾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换地图,该相亲啦~~   祝宝贝们中秋节快乐,吃月饼了嘛~~我吃生日蛋糕,就是吃不到咱顾队做的长寿面,遗憾~~   这章给大家发红包,么么~~ 第21章 石缝花开   飞机落地渝江国际机场的时候, 渝江正直下了一场凛冽的春雨。   正月十五还未过,机场处处都裹挟着浓浓的新年气息。公安局副局带人过来接机,拉着横幅欢迎他们完成任务凯旋。   褚一诺跟另外两位同事走出接机口, 接受了领导的慰问和仪式以后,目光穿过横幅,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微微一笑,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身着大衣,面容年轻气质的中年女人率先朝她走了过来, 直接抱住了她:“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褚一诺松开握着行李杆的手, 轻轻拍了拍陆佳的后背,喊了声:“妈。”   陆佳旁边站着的是跟褚一鸣有几分眉眼相似的中年男人,噙着笑看着她。   她松开陆佳,看向褚天言, 喊了声:“爸。”   褚?????一诺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父母身后的那位中年男人身上。   她朝他走了过去, 语调皮实了不少:“师父。”   孔向明面相温润如玉, 性格别具一格, 褚一诺更多是随他。   可是她也深知他发起火来,不容小觑。   “哼。”孔向明吹胡子瞪眼, 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你爸妈在我给你面子,回头收拾你。”   褚一诺报名去慕卡尔是瞒着父母和师父的, 临行前实在是瞒不住了, 但一切也尘埃落定了。   临走那天,孔向明根本没来送她。   瞧这架势, 还没消气呢。   “行行行。”褚一诺收起笑脸, 毕恭毕敬地说, “只要您老消气,我什么都听您的。”   孔向明见这认错态度还可以,撂了句“瘦了”,转身就走。   褚一诺颇为无奈的望着孔向明的背影,傲娇的小老头。   褚天言拉着行李,对褚一诺说:“走吧。”   “哦,好。”   褚一诺踏出航站楼大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又飘起来的雨,风雨飘摇,连空气里都是湿冷的味道。   她拢了拢衣领,徒然想起了常年高温无雨的慕卡尔。那些脉脉黄沙的土地,那些残垣断壁的烽火,于眼前的车来车往,高楼大厦相比,果真是两个世界。   ……   晚上在家吃饭,父母做了一桌的菜给她接风。   她也确实很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刚回来水土不服,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呆了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家收拾行李,打扫卫生,洗完澡摊在沙发上看了眼手机,有微信提示。   褚一诺点开其中一个,是褚一鸣发来的:【听说你回来了,缺胳膊少腿没?】   她真的要被这小子给气乐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   【让你失望了,姐姐我好得很。】   【倒是你,敢玩手机,小心你班长罚你。】   消息发过去,褚一诺等了好一会儿,又跟朋友聊了会儿天,再返回来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总是如此,石沉大海,也习惯了。   她又往上翻了翻跟褚一鸣为数不多的对话,大部分都是互怼。   褚一诺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年从慕卡尔回来之后,褚一鸣不声不响地报名参军。   这一晃也戍边有两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   凌晨三点,褚一诺躺在床上睁着炯炯有神的杏眼,格外清醒。   她明白自己是在倒时差,可是又好像不只是因为倒时差的关系。   因为,太安静了。   在慕卡尔,她总是枕着凌晨的枪炮声入睡,每一个夜晚都睡得不踏实,精神高度紧张。   现在回来了,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安然入睡,她却反而不习惯了。   她打开手机,刷短视频,追剧,看新闻……   凌晨五点半,褚一诺望着天花板,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昏柔的光芒,打在她半边白皙的脸上,若隐若现。   还是睡不着。   她蹭地坐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上。   望着窗外鸦色的天际,寒风涔涔地刮着枯枝暗哑,整座城市安宁的呼呼大睡,璀璨的灯火从未有一刻熄灭。   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忽然很想吃面。   褚一诺走进厨房,望着崭新的锅碗瓢盆陷入了沉思。   再拉开橱柜,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忘了家里根本没有柴米油盐这些东西。   愣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转身大步往卧室走去。   *   清晨六点,气温接近零度,浓烈深沉的黑被士兵一般排列整齐路灯的黄赋予了光。   褚一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沿着小区外的路口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呼吸着清寒的雾气,人反倒是更加的清醒。   路面上偶有一辆辆汽车来回驶过,环卫工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菜市场有了烟火的气息,高中的教学楼渐渐灯火通明,高三生稀稀拉拉的走进了校园大门。   褚一诺坐在学校门口对面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数了会儿人头,听见呼呼风声里有卷帘门被拉开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斜前方不远处的小吃店点亮了灯光。   褚一诺起身,拔腿直奔目标而去。   周围的店铺都还没开门,姑娘鬼魅一般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小吃店门口,刚刚蒸上包子的老板一转身,被惊了一跳。   仔细一瞧,嗐,自己吓自己,哪有这么漂亮的鬼。   “老板,有面吗?”褚一诺问。   老板指了指墙上占据四分之一墙面的菜单,说:“有。”   褚一诺顺着老板的手指望去,根本没看清就脱口而出:“火锅味儿的面有吗?”   老板寻思这姑娘长得跟喝仙露的仙女似的,怎么口味这么重。   “这没有。”老板摇头,“姑娘你这大清早的要吃这么辣么。”   褚一诺才反应过来自己点了什么,略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两素面加个蛋。”   “好的,你先坐会儿。”   老板说完就进了厨房。   褚一诺随便找了张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下,看着外面漆黑的路面渐渐丰富起来的人来车往,城市即将苏醒。   面上的很快,褚一诺道了声“谢谢”,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搅拌着面条低头吃了起来。   嗯,味道还可以。   但是,没有顾尧做的好吃。   她夹着面条的筷子一顿,倏尔一笑,低头继续填饱五脏庙。   吃完了面,褚一诺付了款便起身往回走。   此时的天际渐渐豁开了一道口子,天光慢慢地溢了出来。路灯一盏一盏地熄灭,行人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   褚一诺双手揣在羽绒服兜里往回走,暂时不用上班的她跟个无业游民似的左看看右瞧瞧。   大街道路两边的一排排梧桐树上挂满了小红灯笼,路灯上的国旗红的耀眼。   小巷周围围满了摊贩卖菜,卖水果,卖早点。   褚一诺穿过小巷,走上辅道的天桥,人行至中心,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朝前方天空看去。   天桥视野宽广,日出的红光冲破轻纱似的晨雾,慢慢地四散开来。   红光褪去颜色,一缕缕金线拼凑出一整个初升的太阳,缓缓地越升越高,稳稳地挂在天上。   褚一诺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对着太阳拍了一张照片。   从未认真看过日出的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日出好像确实不比日落差。   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很美。   ……   回国后这几天,褚一诺一直处于休假状态。   她在第二天去指定医院进行了全身大体检,检查是否患有传染病。几天后拿到报告,一切指标正常。   在这期间,她还去了趟局里,又去了趟警校,也没什么事儿,就天天搁家里倒时差。   时差倒过来后还是会失眠,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会条件反射地一醒来便下床找掩护,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国内,在她自己的家。   她是学心理学的,其实很清楚。这属于战后心理综合症,大多数经历过战争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些情况。   她这种,不严重,很轻微,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她有时候会梦见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会梦见慕卡尔那些饱受战火摧残的平民,会梦见骨瘦如柴却笑容天真的孩子,会梦见卡卡,也会梦见当地的政府军警,维和战士们……   可是偏偏一次,一次都没有梦到过顾尧。   *   元宵节晚上,褚一诺跟家人吃了饭,收到好友龚灵的微信,叫她出来逛元宵灯会。   龚灵家底雄厚,是位高贵美艳的千金小姐,职业是自由画家。最喜欢满世界到处旅游,寻找灵感。   她跟褚一诺的友谊很电视剧,千金小姐被绑架,褚一诺作为警方谈判专家解救了她。   案子结束,经过龚灵坚持不懈的打扰,两个年纪相仿,性格合拍的小姑娘变成了好朋友。   这不今天刚下飞机听说有元宵灯会,人就赶紧call褚一诺了。   褚一诺正好在老太太那边过节,没意思也无聊,借口临时有事,便溜之大吉。   跟龚灵会师成功,两人便在灯会里开开心心地逛了起来。   渝江的元宵灯会向来以传统文化为主,身边迎来送往的很多穿汉服的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除此之外还有汉服表演,猜灯谜,放河灯,孔明灯祈福,烟花秀等等活动。   龚灵打从看见褚一诺开始就没消停过,走了一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路自己这趟出去的所见所闻。   褚一诺就耐心的当个称职地听众,一边看看热闹,一边时不时地搭个腔。   龚灵说完了,见褚一诺在看一群汉服姑娘跳舞,不由得拿手肘撞了撞她,说:“你要换上那衣服上去跳一曲,我敢保证现场排队找你要微信的能从这儿排到机场。”   褚一诺呵呵:“自信点儿,至少得排到埃菲尔铁塔吧。”   龚灵多了解褚一诺啊,她这次也去了巴黎,这人反讽她呢。   她哼哼?????两声:“本来就是,本小姐可是见识过你身段的人。”   褚一诺白了眼龚灵,转身去看人猜灯谜去了。   龚灵跟上,提起国外,她好奇道:“那你呢女超人,去慕卡尔工作有什么收获。”   “能有什么收获。”褚一诺转身继续顺着人群往前走,边走边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再次提醒龚大小姐你,去哪儿都可以,慕卡尔绝对不行。”   龚灵挽着褚一诺,问:“真这么危险?”   褚一诺点头:“那可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   “所以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爱咯。”   “褚老师,褚警官,感谢警队有你,你可真伟大。”   “……”   两人就这么聊着天走到了一棵大槐树下,枝干上挂满了许多红色的许愿牌和丝带。   周围围了很多人,有的趴在桌子上写着,有的写好了往树上抛。   风一吹,丝带随风飘扬。   龚灵拉着褚一诺去买祈福带和许愿牌:“走走走,咱们也许个愿。”   谁知道褚一诺却一动不动地望着这满目的红色,说:“你去吧,我已经许过愿了。”   “啊?”   此时烟花腾空绽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霎时点燃的黑暗天际。   唯有立在树下的褚一诺,抬头仰望着烟花下的许愿树,将她的脸照亮。   这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慕卡尔,回到了难民营,回到了那天晚上,回到了那棵橡树下面。   她许过愿了,就在那棵橡树下。   ……   慕卡尔的傍晚高温依旧不退。   顾尧今天巡逻难民营。稍作休息时,他人站在橡树下乘凉,喝水。   天边的湛蓝早已烧出火光,蔓延在整片天际,红艳艳的晚霞旁是逐渐变成橙黄的太阳。   男人抬头望天,手里拧紧矿泉水的盖子,刀削般的下颌线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沉亮的瞳孔被光照得熠熠生辉。   “顾队,是有什么问题吗?”一旁的任意顺着顾尧的目光看去,提高了警惕。   顾尧扬了下下巴,目不斜视地沉声道:“紧张什么,看看日落。”   “任意。”神出鬼没的何子谦人未到,声先至,“做人要有点儿情趣,别一板一眼的。”   任意不明所以,他有吗?明明顾队才是啊!   汪北也冒了出来,解答任意心中的疑惑:“你看咱顾队都深受褚老师的影响,知道发现事物的美好了。”   一提到褚一诺,何子谦心有所感:“对啊,褚老师就特别喜欢看日落,有点儿想褚老师了。”   汪北和任意也跟着点头附和。   任意见顾尧神色淡然,找死地问:“顾队,你是不是也想褚老师了?”   何子谦跟汪北面面相觑,要死了要死了,跟他们顾队谈女人,怕是嫌命太长了。   就算是褚老师,也不行啊。   果然,顾尧侧目刀了任意一眼,又扭过头杀了何子谦跟汪北一眼:“还有时间想念,挺闲。今晚回营加练。”   无辜的何子谦和汪北拽着任意躲他们魔鬼队长远点,一边走一边数落起任意。   汪北:“你平时不挺聪明的,分析问题头头是道,怎么这会儿脑子不灵光了?你怎么能这么问咱队长。”   何子谦:“就是,你看褚老师走了咱队长有反应吗?”   汪北:“没有,心跟石头一样硬。”   任意:“可是那天晚上我……”   何子谦:“我管你哪天晚上,想想咱们今天晚上吧。”   顾尧耳根子清净了,继续看着挂在天上的咸蛋黄,烧红的晚霞开始变色,褪成了粉紫色。   日落被包裹在粉紫色里下沉,沉的很慢,却很美。   耳边蓦地响起了姑娘柔软细腻却爽朗的声音:“就像你喜欢日出,是积极向上。我喜欢日落,是平凡人生。但这里面本质是一样的。”   看到眼前的一切,想起她说过的话,倏然之间恍然大悟。   她不是鬼扯,也不是单纯的因为可以下班而特地去喜欢日落,更不是插科打诨什么都没所谓。   而是,她早就看清了人生的本质。   享受平凡,才会活出真正的伟大。   顾尧低声一笑,望着日落的眼里,是挥之不去的笑意。   褚一诺啊褚一诺,你还是个哲学家。   作者有话说:   她在看日出,他在看日落。 第22章 石缝花开   十月的渝江是秋高气爽的, 十月渝江的国庆长假却是人山人海的。   而好不容不易放个国庆长假,却被孔向明安排相亲的褚一诺是凤狂龙躁的。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一定不会对孔向明说出那句“我什么都听您的”破话。   不消气就不消气吧, 无所谓了。   打从上半年回警校开始,她的好师父好领导收拾她的方式就是特地给她安排了带早操。   见过从地平线上初升的第一缕太阳吗?   她,天天见。   工作上的事儿她就忍了,私事也掺和,频繁的给她介绍对象, 比她的例假还准时, 一个月总有那么一次。   这个月的份额,正在眼前。   褚一诺答应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这是最后一个。   高档的西餐厅里,环境布置的每一样, 都像是艺术品。   褚一诺看着坐在对面彬彬有礼, 跟这头顶的水晶灯遥相呼应的精英刘律师, 人已经不知不觉的跟她聊到生二胎了。   “我觉得儿子女儿都好。”刘律师见褚一诺没搭腔, 补充道,“一儿一女, 凑个好事成双,他们成长路上也有伴儿, 不至于孤独。”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在跟人发着微信:【我可能接下来就会知道我二胎上哪所幼儿园了。】   刘律师见褚一诺微微低着头, 还是没说话, 心里有些慌,总觉着自己是不是没表现好。   他所处于国内顶尖红圈所, 自认无论是在庭上还是庭下都十分察言观色, 能言善辩, 战绩丰富,他也引以为豪。   说到感情,他这个行业认识接触的优质女性很多,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不过是领导器重他,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他不好拒绝,又听说是警校老师,还是谈判专家,期待值直接降到最低。   直到他看到褚一诺的照片,期待值直线飘红,怎么都要约她出来见面。   这一见面更不得了,本人比照片还美上无数倍,直接沦陷。导致他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这是职业大忌,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翻了车。   “褚小姐,也别光顾着我说,你也说说看。”他决定以退为进。   褚一诺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意思就是为时尚早。   “我是奔着结婚的,我很认真。”刘律师表现的诚恳,“我也很想跟你发展下去。”   装的很好,这形象,这言谈举止,这为人真诚,的确能骗不少女孩儿。   可惜,她从相亲新人到相亲狂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加上她的职业敏感和专业知识,基本上一眼通。   反正也是最后一个了,来都来了,也没什么事儿,那就陪你唠唠。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我什么都没说,你就跟我奔着结婚。”褚一诺专业笑容上身,笑里藏了把刀,“我倒是很好奇,刘律师是基于什么基础就认定我的呢?”   “褚小姐今天有喷香水吗?”   “没有。”   刘律师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却被美色冲昏了头,还真解释了起来:“不知道褚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弗洛蒙?我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这就是所谓的基因相配。”   弗洛蒙,基因,整的倒是挺高级。   褚一诺曾经有看过一诺贝尔获奖者提过基因相配的理论,倒是没想到真有人会把这个东西作为理由用到她的身上。   “既然你说基因相配,也很清楚还有一个词儿叫基因选择。”褚一诺直截了当,“可是怎么办呢,我闻不到你身上的荷尔蒙,那是不是说明我的基因没选择你啊。”   话毕,褚一诺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她能闻到他身上荷尔蒙的男人。   这种记忆出现的猝不及防,她的笑意不禁僵在了嘴角。   明明已经被时间磨灭的那把火,似乎在想起他的那一刻起,一不小心擦了一下火星子,竟然死灰复燃了起来。   “这当然不绝对,我的意思是……”   褚一诺心思已然不再,不自觉地扭头看向窗外。   夜上阑珊,天边悬挂着莹白的月亮,星星点缀在侧。窗外马路上的汽车如流萤一般络绎不绝,道路两旁亮如白昼的人行道上人头攒动。   耳边刘律师的声音却在逐渐消失。   她的世界忽然安静。   褚一诺准备扭头找回刘律师的声音,就在视线移动的那一刹那,她的瞳孔猛然一缩,隔着遥远的距离,一道身影坠落眼中。   那是斜对面的酒店门口,璀璨灯火下,硕大的喷泉散发着五彩的光。   喷泉边站着一群人在谈笑风生,而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背影,吸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个背影高大挺拔,如山?????如松,肩宽腿长,身形上的每一个点都在跟顾尧无限重合。   从二月份回国至今,她从未去打探或关注过驻慕卡尔维和部队的事儿或是新闻。不知道他们所属哪个军区,不知道他们来自哪个城市,不知道他们何时完成任务归国。   不是完全查不到,而是她不愿意。   那晚离开,他断了她的念想,那她便如他所愿,也断了自己的念想。   短暂的心动能维持多久?   一点儿也不久。   可是现在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时间,高估了自己。   褚一诺紧紧盯着那个背影,哪怕并不清楚,心潮却愈发澎湃。   难以置信,是唯物主义没法解释的问题,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缘分?   “褚小姐……”刘律师见她望着窗外发呆,唤了她一声。   “抱歉。”   褚一诺腾地起身,看都没看刘律师一眼,视线仍旧逗留在那么远的距离处,生怕少看一眼那人就消失了。   她言语间透着显而易见的急迫:“我想起来我临时还有事儿,先走了。”   “褚小姐,你……我……”   宛若一阵风,在根本无法挽留的刘律师一脸茫然又落寞的喊声中,消失在了餐厅里。   *   褚一诺下了电梯,出了大门,穿过人行道,等过红绿灯,过斑马线。到了对面,她目标明确,径直朝着酒店大门外的喷泉那边跑去。   夜色渐浓,她此时正站在刚才那群人所站的位置,可是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褚一诺喘着气,在原地转圈四处寻找,没有,都没有。   她又围着眼前这个喷泉绕到对面,脚下一僵,停在了原地。   对面的婚车旁站着几个男人,正对着背对着她的都有。   其中三四个身着颜色统一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胸花,应该是伴郎。   几个人凑在一起,抽烟聊天。   褚一诺探着脑袋,目光一一搜索过去,看到有一个背对着她的伴郎在和人说话。   对方被前面这个男人挡住了,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脚下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可能是她一个人站在这儿有些显眼,又或许是她看的过于明目张胆。前面挡她视线的男人发现了她,笑的暧昧地撞了撞后面那个男人,一边瞧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一边在跟那人说着什么。   他扭过头,整个人朝着她转了过来。   时间都好像在顷刻间被摁下了慢放键,关了静音。   褚一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紊乱的心跳声,她紧紧地攥紧手里的包带,紧张得无以复加。   男人的脸彻底暴露在她眼里的前一秒,她倏然有些近乡情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低头自嘲地弯了弯唇,所有的紧张与期待被滚滚而来的失落彻底击碎。   那个男人很帅,身形也有些像,但不是。   在他转过来看清的那一眼,就一点儿也不像了。   原来真的是她看错了。   是啊,人类的缘分是有限的,概率已经用完,又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褚一诺暗自叹了口气,一抬眸,发现他们几个正齐刷刷地看着她。并且还相互推攘着那个帅哥,看样子应该是在怂恿他过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儿尴尬了。   褚一诺预判着那帅哥的第一步,赶紧转身快步往喷泉对面走,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别追来,千万别追来……”   她往外走的时候,瞥了一眼刚刚被她忽视的新人迎宾婚纱照,有些惊艳。   新郎格外英俊有型,新娘很是清丽脱俗,他们笑的很幸福,看上去十分的相配。   手机响了起来,褚一诺接通往外走:“啊?你在这边,我没在那边,我在对面博悦酒店门口。”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褚一诺听到一声:“这儿,褚一诺。”   她看见孔远一的车落在暗色中,她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手里拎着西装外套,修长的手指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一边跟靳时川说着话走到喷泉边的顾尧,隐隐听到了“褚一诺”三个字。   他话说了一半倏地停下,循声朝前方门口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像是觉着荒谬,他不由得笑了笑。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靳时川不明所以地顺着顾尧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门口,问道。   顾尧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挽在小臂上,抄着兜收回视线。   另一手从西装兜里摸出一包烟,抖了一根,微微低头咬住,也没点燃。   “我笑啊。”   他的笑意一转,笑的饱含深意地瞧着靳时川,叼着的烟卷上下微微抖动,低沉的嗓音略显含糊:“你这烟戒了抽不了干瞧着,新婚之夜对着嫂子什么都做不了干看着,我不笑你笑谁。”   靳时川根本没被伤到,摸出手机看是媳妇儿在找他,笑的一脸幸福:“羡慕啊,赶紧找一个,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谢了。”顾尧哼笑一声,“老子可不像你不讲信用,我媳妇儿就是我那一身军装,早八百年前就娶了。”   靳时川笑着点点头,摁了下手机,手机里传来顾尧刚才说的话——老子可不像你不讲信用,我媳妇儿就是我那一身军装,早八百年前就娶了。   “不好意思啊,想给我媳妇儿发语音来着,手滑给你也录进去了。”   把故意为之说成不好意思,眼前这人熟练着。   “我说你清新脱俗吧,你还挺风骚。”顾尧摸出打火机点烟,“成,你结婚,我不跟你计较。你录了也没用,白搭。”   靳时川“嗯”了声:“成,我一定好好保管这段录音,你可千万要说到做到,别栽了。”   顾尧挑眉:“走着瞧。”   另外一边几个伴郎和兄弟团看见他俩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赶紧汇报情况:“哥,咱石头出息了,刚一贼漂亮的姑娘看上他了。”   顾尧指尖拈着烟,很难得从看惯美女的发小口里听到这词儿,更难得看见从不缺姑娘喜欢的石头脸红。   嗯,挺新鲜。   “贼漂亮是多漂亮?”他问。   “那姑娘素颜,肤白貌美,贼仙贼纯,跟仙女下凡似的。”   最后这词儿耳熟。在慕卡尔的时候,何子谦,汪北他们就总这么说褚一诺。   靳时川扫了一眼,也没见着个姑娘,开口问道:“那人呢?”   “走了。”   顾尧一脸了然,拖腔拿调地打趣:“哦,仙女儿被你们给吓跑了。”   靳时川看了眼时间,吆喝大家:“走走走,进去聊。”   顾尧抬了抬手,示意:“你们先去。”   靳时川狐疑地瞧着顾尧:“你该不会溜号吧?”   顾尧哭笑不得:“哥们儿我刚回来,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来给你当伴郎,你还想怎么着。”   靳时川单手搭在顾尧的肩上,格外语重心长:“真是辛苦你了,英雄。”   顾尧一脚踹过去:“滚犊子。”   ……   车上,褚一诺看了眼车窗外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   她掀亮手机屏幕,打开微信一看,依然还是孜孜不倦的刘律师。   孔远一瞥了眼副驾上褚一诺的手机,笑问:“所以,你二胎在哪儿上幼儿园?”   褚一诺快速转了笔账过去,退出微信摁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孔远一。   他跟他爸,她师父很像。但可能性格像去世的师母,加上他是医生,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是让人倍感舒服的温润如玉。   那会儿相亲跟她微信的就是孔远一。   “哎。”褚一诺唉声叹气,“你可就别打趣我了师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师父交代。”   孔远一想起在酒店门口接的褚一诺,问道:“那你好端端的相亲,怎么又一个人跑到酒店去了?”   “我以为看到了个故人,结果看错了。”   “故人?”孔远一打着方向盘,似乎想到了什么,“能让你冒着被你师父骂的风险去确定的故人,应该只有一个。”   “……”   “那个八观。”   “嗯。”   褚一诺曾经跟孔远一聊起慕卡尔的时候,是有跟他提到过顾尧。但是她没告诉他叫什么,只是说那是一个八观都长在了她点上的男人。   孔远一问:“什么八观?”   褚一诺说:“三观加五官。”   孔远一目视前方,言语永远能抚人心:“失望了?”   褚一诺也望着前方:“有点儿,但不多,我能消化。”   孔远一看向褚一诺,眉眼温和,什么也没再问,没再说。   “哎对了。”褚一诺扭头问孔远一,“你怎么也在这边?”   “刚好经过。”孔远一说。   ……   国庆结束,渝江又降了一次温,落花落叶的秋略显萧瑟。   警校的铃声打响,褚一诺上完了课走出教室,远远的看见操场上在进行体能训练的警校生们。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不多,又或许军警本就相似。   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课堂下,看到他们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想起当初在维和部队上课的日子。   那天之后,她其实有去搜有关于他们是否维和?????结束,有关回国的新闻。   可是指尖已经触到鼠标,她还是放弃了。   没有意义的期待,是没有意义的。竹篮打水,终究是一场空。   褚一诺提着电脑下了楼,迎面跟孔向明撞了个面对面。   四目相对,褚一诺想起了前两天因为相亲的那事儿跟师父解释着解释着,就说了重话,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会儿撞上了,多少有点儿进退两难。   僵持了须臾,褚一诺干巴巴地喊了声:“师父。”   孔向明“嗯”了声,转身下楼:“聊两句。”   “哦。”褚一诺跟着下了楼。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操场上没了人,褚一诺跟着孔向明在跑道上踱着步,谁也没开口。   就这样无声地走了半圈。   “我知道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孔向明老干部范儿背着手,继续说,“我当你是我女儿,我能害你?”   这话一出,褚一诺鼻子蓦地一酸,那天那句“你只是我师父,又不是我爸妈”还犹言在耳。   是她说错话了。   她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我知道您为我好,那天是我语气不好,对不起啊师父。”   孔向明扭头看了眼低着头的褚一诺:“稀罕,你还知道认错了。”   “我又不是什么老顽固,我向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臭丫头,内涵我是吧?”   “没有,师父您别对号入座啊。”   “我就不该教会你这张利嘴。”   “那说好了,最后一次,您不能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安排了又怎样。”   “我真的会生气的。”   “……”   ……   一晃到了周六,这天阳光明媚,秋风习习,气温很是舒适。   打算在家阳台上晒太阳的褚一诺,被孔向明一个电话叫出来饮茶。   其实每周大家有空都会一起出去饮茶。   她也就没多想,按照孔向明给的地址就去了。   这次是间古色古香的茶室,褚一诺第一次来。   一进门,红木入眼,屏风绸缪,茶香袅袅,格外惬意。   褚一诺有些意外,她师父居然能找到这么有格调的地儿,小老头品味越来越好了啊。   一进去跟服务员报了包厢名,就被领着一路往前走。   走到“落花时节又逢君”这间包厢门口,服务员推门,伸手示意褚一诺进去。   褚一诺道了谢,一进去就开口表扬:“师父你是在网上进修了么,居然能……”   屏风后的茶台上是一张长方形的红木茶桌。茶桌两边坐着的中年男人都纷纷朝她看来。   一位她认识,她师父孔向明。另一位她不认识,但是看上去隐隐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   以至于她话说了一半,咽了一半,没再继续说下去。   “来了。”孔向明朝她招招手,“过来坐。”   平日里能一起饮茶的可不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而眼下,茶桌上明晃晃地摆了四盏茶杯。两两相对,还有一位与孔向明年纪相仿的男人。   那这么算下来的话,应该还会有一位跟她年纪相仿的男士会出现才对。   褚一诺一眼就看穿了孔向明不讲信用的算盘,打的她耳朵嗡嗡直响。   好啊,现在是怎么着。明的不行,来暗的了是吧。   她噙着得体甜美又礼貌的微笑,意思也显而易见:“不过来坐了师父,我就是特地进来跟您说一声的。我突然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儿要立刻去办,十万火急,我就先走了。再见师父,叔叔。”   “褚一诺。”   孔向明在身后咬牙切齿喊她的同时,她也佯装听不见地拉开门,闷着头往外走。   不料直直地撞上了一堵人墙,被人伸手扶了下肩膀。   “不好意……”   褚一诺抬头,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儿,心跳漏了一拍后,逐渐加快。   她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撞进了男人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中。   “顾……尧?”   作者有话说:   可以欢呼起来啦~~   相信大家看出来了,我,裸奔了~~~但是这张字数真的感人~~~信息量也~ 第23章 石缝花开   不只是褚一诺, 顾尧在看清是褚一诺那一霎,也十分意外。   刚在门口隐约听到包厢内传来的声音就觉着有些耳熟。只不过这世界之大,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都能长成双胞胎, 何况是人的声音。   他没多想,更没往褚一诺身上想。只是通过一门之隔里面那姑娘的说话内容,判断旅长叫他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送文件,而是骗他来相亲的。   用兵用到自己兵的头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显然对方姑娘跟他一个意思。但以策万全, 还是不打照面的稳妥。   以至于, 他本是打算转身离去。却不料眼前这扇门始料未及地从里面掀开,一昏头昏脑的姑娘直往他身上撞,鼻息间传来一缕极其淡雅的香气,格外的熟悉。   也就一眼, 他便看清了来人。   有一瞬的愣怔, 就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大而圆的杏眼里波动的讶异与茫然交织, 总是水亮清澈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看样子是还没反应过来。   世界之大,地球确是圆的, 绕一圈回来,还真是她。   “顾……尧?”   得, 反应过来了。   顾尧松开了她,似笑非笑地打了声招呼:“这么巧, 褚老师。”   褚一诺闻声, 眨了眨眼。   相隔八个月未见,怎么这感觉像是仅仅过了八个小时而已。   很不真实。   这种一时之间完全混乱的情绪很难说清道明, 第一个跃然而上的念头应该是——幻觉。   对, 一定是幻觉。   就像那天在西餐厅, 她透过落地窗看到对面酒店喷泉边的那个男人。明明跟顾尧几乎一模一样,可当她冲过去揭晓答案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   或许是自己的主观意念将他套在了别人的身上。   在心理学上,是会有这种情况的。   已经起身追过来的孔向明,看到立于门口四目相对的两人。听到那小伙子叫自己徒弟“褚老师”时,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还是开口打破了这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气氛。   “你俩认识?”   孔向明的声音彻底唤醒了褚一诺。   眼前的男人眉目深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每一分流畅的轮廓,都紧扣着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他穿的不再是维和的迷作训服或是作战服,而是一身黑的冲锋衣。   被掩盖在军装下的那股子拽痞劲儿显露了出来,却也增添了更加生人勿进的冷感。   不是幻觉,是他。   是她在慕卡尔认识的,实实在在的顾尧。   他们真的再见了。   “我们认识。”顾尧移开眼,朝他并不认识的孔向明微微颔首。   “啊,认识。”褚一诺也紧跟其后开口。   一旁的侯兴安一听,笑了起来:“既然认识,就别杵在门口,进来喝杯茶叙叙旧。”   既然认识。   了解褚一诺的孔向明也不担心这丫头还会借口逃跑。   他笑着招呼侯兴安:“不管他们,咱们先坐,咱们先坐。”   顾尧又看向褚一诺,嘴角微微一勾,稍稍俯身,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是要走还是要留,还是……”   他适时停下,褚一诺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而他才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跟这儿给我们站岗?”   褚一诺听这话,抬眼瞪了眼顾尧。   这毒舌程度,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还没喝过这儿的茶”褚一诺傲娇地一甩头,“当然是留咯。”   说完,她便洋洋洒洒地朝里面走了去。   顾尧被褚一诺甩过来的头发尖儿扫了下下颌,喉咙却是一痒。   他瞧了眼姑娘纤瘦的背影,不禁轻滚喉结,然后转身把门关上,长腿一迈,跟着走了进去。   茶室里茶香四溢,侯兴安亲自煮着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能端枪,也能端茶。   在座之人都从事快节奏高强度的纪律性工作,难得闲坐下来,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品茗。   褚一诺跟孔向明坐一边,一颗怎么也平复不了的心跟这茶桌上煮沸的水一般,“咕嘟咕嘟”沸腾而滚烫。   相亲相到顾尧,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看来唯物主义确实无法解释,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缘分。   耳边是孔向明绝不迟到的一顿批评,他不动唇地快速训斥:“你这丫头,你有事儿没事儿,下我面子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淡笑,嘴上狡辩:“那还不是您先斩后奏。再说了,我这不没走么。”   师徒二人声音很小,淹没在煮沸的水声中。   褚一诺正对面就是顾尧,他听力灵敏,听了个一字不漏。   他就这么老神在在地撩起眼帘瞧着褚一诺。   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慵慵懒懒地搭在肩下。貌似比在慕卡尔时还要白一点,面色倒是红润,精气神不错。   应该是没化妆吧,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他蓦地想起靳时川结婚那天发小说的那什么素颜仙女,其实应该让他们瞧瞧他眼前这个。   孔向明:“要不认识的呢?”   褚一诺:“?????那一定走。”   孔向明:“你这是茶壶开会,简直胡闹。”   顾尧敛眸,暗自一笑。   终于知道褚一诺的古灵精怪和伶牙俐齿随的谁了。   侯兴安早年实战耳朵受过伤,听力受损,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也听不见对面两师徒的对话。   茶已煮好,他一边给几只茶盏里斟茶,一边笑问褚一诺:“丫头,你那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耽误吧?”   跟他师父一样,也是块老姜。   褚一诺瞥了眼搁一旁看好戏的孔向明,又瞄了眼神色不明的顾尧。   几个人心如明镜似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偏偏非得把话拿到明面上来讲。   既然如此,褚一诺笑着看向侯兴安,也不拐弯抹角,照实了说:“您说笑了,我那点儿弯弯绕绕哪能逃脱您跟我师父的法眼。”   侯兴安本是调笑的眼神逐渐变得欣赏起来,这姑娘不矫情,有智慧。   “我实非本意,顾队也并不知情。”褚一诺说,“只不过凑巧我跟顾队相识,既然难得故人重逢,我说什么也应该留下。”   顾尧瞧着褚一诺,没什么情绪地掀了下唇。   文绉绉的,说白了就是他俩都被领导给蒙骗过来的。   侯兴安搁下茶壶,又问褚一诺:“你怎么知道他并不知情。”   褚一诺的视线落在顾尧手边的牛皮文件袋上,笑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军区的文件。首长,您是叫顾队来给您送文件的吧。”   顾尧眸底藏着一抹笑意,不用介绍,她已经猜到了侯兴安的身份。   果然是从不掩饰自己的聪明劲儿。   侯兴安哈哈笑了起来,看向一脸得意的孔向明:“老孔,你这徒弟有意思,你走运啊。”   “就读书厉害,连跳了几级。这手脚啊,无缚鸡之力。”孔向明明贬暗夸完,看向顾尧,“哪像你这下属,战功累累,文武双全,还这么高大英俊,你才走运。”   褚一诺跟顾尧互看一眼,现在的流程是对夸了是吧。   “没缚鸡之力也没事,回头让小顾给你这小徒弟当教练。”侯兴安笑道。   “倒是好啊,就是有点儿大材小用了。”孔向明说着又看了眼褚一诺。   褚一诺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暗自腹诽:师父,你礼貌么?   侯兴安说:“这有什么的,举手之劳。是吧,小顾。”   褚一诺看向顾尧,只见他朝侯兴安点了下头:“是。”   顾尧似乎注意到对面姑娘的视线,目光对上她的,正好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读到了昭然若揭的几个字——可别勉强。   这狡黠的模样,他无声地一笑。   没注意他俩暗潮涌动的侯兴安示意大家:“来来来,喝茶,边喝边聊。”   同样没注意的孔向明呷了口茶,搁下杯子,好奇地问褚一诺:“那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话一出,正在喝茶的顾尧挑了下眉。   褚一诺说:“这事儿啊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三年前……”   她语言组织能力强,三言两语就把他与顾尧在慕卡尔从救命之恩到战友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然后我们就重逢在这儿了。”   顾尧给大家斟茶,褚一诺说完,她的茶杯也刚好被蓄满。   她说完刚好口渴,直接端起茶盏就喝了起来。   而听完的孔向明和侯兴安却纷纷感慨了起来。   孔向明说:“战争里最无辜的永远是老百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就是他们的写照。”   侯兴安点点头:“所以我们都在努力的为世界和平倾尽全力,守好祖国,维护好和平,不愧对这一身军装,就够了。”   “是啊。”孔向明说着又看向顾尧:“小顾啊,说起这个,我得谢谢你三番四次的救了褚一诺。”   顾尧坐姿端挺,一本正经:“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褚老师也帮助了我们很多,我们做的不过都是同一件事儿。”   侯兴安对孔向明说:“客气什么,这不军警一家亲。”   说到这儿,孔向明反应过来了。今儿是相亲,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工作上的事儿去了。   他暗地里给侯兴安使了个眼色,侯兴安心领神会。   “老侯啊,你不是要跟我切磋棋艺吗?”孔向明问道。   侯兴安跟着附和:“那是自然,难得今儿有空,一定要跟你好好切磋切磋。”   孔向明:“那边有棋,我们到那边去?”   侯兴安:“走着。”   孔向明看向褚一诺和顾尧,很是和蔼可亲地对他们说:“我们在总聊一些老生常谈的事儿,你们也不好相……”   他话音一转:“啊,是叙旧。”   侯兴安紧跟着接道:“我们去下棋,你们年轻人就慢慢的聊,难得这么有缘,就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也没等两位年轻人说话,俩领导就默契十足地端起各自的茶杯起身,一前一后地往对面的屏风后面走去。   侯兴安越过顾尧身旁的时候,还顺手抽走了他手边的文件袋。   两位领导离开座位以后,褚一诺也随之松了口气,坐姿也变得没那么端正乖巧。   她人往后一靠,眼睛直视顾尧。   久别重逢的不真实感逐渐真实,而在慕卡尔的相处之道也统统都回来了。   一开始来不及彩排的兵荒马乱,在此刻已坦然拉开了帷幕。   所有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结束,有的只会是更好的开始。   “那现在怎么办呢,顾队?”褚一诺说着侧目,看向对面屏风后面的人影,“俩摄像头。”   顾尧也顺着褚一诺的视线扭头看过去,包厢很大,中间的屏风将之隔成类似于两间房的风格。   互不干扰,却也能瞥见彼此的零星半点。   顾尧听这话,扭回头瞧着褚一诺,想起了她之前对侯兴安说的那话。   他直截了当:“看来大家都是被逼无奈,走个过场?”   褚一诺坐了起来,双手叠搭在茶桌上,看向顾尧,眉眼含笑:“要不,认真相一下?”   “你还真是……”   顾尧往椅背上一靠,渐渐弯起了唇角,瞧着对面的姑娘,笑的意味深长:“把主意打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说了打你主意,你以为开玩笑?   没存稿了,以后不一定会准时更,但我尽量,呜呜呜~~ 第24章 石缝花开   头顶梁上的中式吊灯泄着宁静古韵的柔光, 宛若夜色中莹莹的月亮,薄纱似的笼罩在相对而视的两人身上。   像极了慕卡尔那个离别的晚上。   褚一诺伸手,葱白细腻的指尖拨动着茶盏的杯沿, 茶香在鼻息间萦绕。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可是好事儿。   当然,不一样了。   “哎对了,咱们这间包厢叫什么名儿来着?”她这话提的牛头不对马嘴。   “落花时节又……”   顾尧没琢磨,下意识开口, 又猛然停下, 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   “逢,君。”   褚一诺紧跟着接了下来,两个字咬的很慢也很重,笑的不怀好意。   顾尧双手一环胸, 牙痒痒的。   他的舌尖暗自舔了下后槽牙, 一脸痞气:“给我下套?”   褚一诺还真点了下头, 有些自豪:“还挺成功。”   “大半年没见, 你这套路功夫见长啊。”顾尧觑她。   “那有没有可能是顾队你退步了呢?”   “我退不退步不知道,你倒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过奖。”   褚一诺随即又提问:“那我叫什么?”   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不用直觉都知道这姑娘又想跟他玩把戏。   他就这么笑睨着他,不言不语。   褚一诺也不急着开口, 而是准备伸手去挑茶桌中间木盘里的茶点,奈何距离有点儿远。   她正准备起身, 突然坐直的顾尧胳膊一伸, 拿手背轻轻地一推,茶点就这么稳稳当当地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褚一诺看了眼顾尧, 笑着一边在木盘中挑了一小块的桂花糕, 一边莫名其妙地开始介绍自己的名字:“褚一诺, 言者褚,一诺千金的一诺。”   多稀奇。   顾尧又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说:“怎么,现在是开始认真走相亲流程了。”   “那倒也不是。”   褚一诺小口咬着桂花糕,甜软适中,桂花味儿很浓,齿间留香,能安抚人心。   “我的意思是……”她咽下口中的桂花糕,才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既然一诺千金,就应该信守承诺。”   顾尧一挑眉,一双桃花眼看什么都深情,可那漆黑的眼风里是雪山之巅。   他是笑着的,但是只要他不愿意,你永远无法猜透他笑意下的那颗心是刀山还是火海。   屏风那头的孔向明收回从木雕缝隙处的视线,摇头笑了起来:“我这徒弟紧张了。”   也在观察的侯兴安不明所以地看向孔向明:“小丫头吃的挺好,哪儿紧张了。”   孔向明一脸此言差矣:“障眼法。她越是紧张那手越不安分。又是摸桌子,又是摸茶杯,又是拿点心的,还给她吃上了,摆明了掩饰呢。”   “他俩不是认识,小丫头紧张什么?”   “可能之前是同事是战友,这突然谈感情了,没经验?????。”   “这么说起来,顾尧那小子说不定也紧张,他也没处过对象。”   “听听他们说什么。”   “……”   顾尧就这么打量着褚一诺,除了工作上,就没怎么见过她正经的样子,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现在也是一样。   褚一诺看似没心没肺地吃着桂花糕,却也在观察着顾尧。   跟她的直言不讳一样,他眸光直白又坦荡。被他这么盯着,后背早已窜上了一层热浪,心里那只小鹿都快要撞死了。   看着褚一诺,顾尧本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变成了:“这成语是给你这么用的?”   褚一诺暗自吁了口气,小鹿没撞死。   她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像这桂花糕一样的嗓音有些含糊,听上去就更显得玩世不恭:“能用就用,不要浪费嘛。”   顾尧气笑,他是真应该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才对。   话点到为止,有的东西彼此心知肚明。她要再穷追猛打要个结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褚一诺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谈判讲究个战术,急于求成反而是给自己下了一步死棋。   再说了,顾尧又不是她的谈判对象,是相亲对象,是她心动的男人。   感情的事儿,慢慢来吧。   “对了,何子谦,汪北,任意他们也回来了,都还好吗?”褚一诺问道。   “都挺好的。”顾尧说,“汪北受了点儿伤,还在恢复中。”   “严重么?”   “不严重。”   褚一诺放下心来,又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顾尧一听,本在垂眸喝茶的眼睛掀了掀:“我受伤还能坐这儿?”   “小伤也是伤啊。”   “当兵的哪有不受伤的。”   “也是,慕卡尔交火不断,你们又总是奔走在一线。”说起这个,褚一诺又问,“难民营那边呢,恢复了吗?”   “遭受过两次突袭,没有什么人员伤亡,政府军也加大了驻防力度,比你走那会儿恢复的好多了。”   “那就好。”   屏风那头的孔向明和侯兴安支着耳朵听到这儿,面面相觑。   “这俩怎么还是在聊工作上的事儿?”   “能聊就好,随他们去吧。”   这边,褚一诺还在问: “那棵橡树还在么?”   “还在。”   “那你给我的种子浇水没?”   顾尧搁下茶盏,不咸不淡地瞧着褚一诺:“你觉着呢?”   褚一诺也自知问了废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它们活了么?”   “没有。”   褚一诺撇撇嘴:“我想也是。”   聊起了慕卡尔的事儿,褚一诺有很多问题问顾尧。顾尧也耐着性子有问必答,这一聊就聊到了晚饭时间。   四个人就在隔壁的中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餐。   也是在这场饭桌上,褚一诺对顾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的领导侯兴安是渝江特战旅旅长,顾尧是他当年去军校抢回来的人。   期间,顾尧还去戍边了两年,回来以后就一直隶属特战旅。   他所带领的那支特战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尖刀部队,也是渝江特战旅的王牌,满世界出任务,也包括三年前的撤侨以及维和等。   褚一诺在吃饭期间摸出手机搜了搜新闻。   中国赴慕卡尔维和部队于十月三日圆满完成维和任务回国,218名官兵均来自于渝江军区。军区首长们亲自带队,在渝江国际机场为他们举行了大型的欢迎仪式,欢迎他们平安凯旋。   褚一诺收起手机,瞧向一旁的顾尧,心里自嘲得地一笑。   这八个月,她刻意从来不去搜有关驻慕卡尔的中国维和部队的新闻,只要她不知道他在哪儿,她就不会被那么点儿心动绑架。   她秉持着只要不去看,就不会想。只要不去想,就会忘了他的理念给自己洗脑。   她做到了。   从一开始总是想起他,到不经意想起他,再到不怎么想起他,不过八个月。   可谁又能想到,他是渝江人,是土生土长的渝江人,他们之间原来没有地域的问题,却也从未在这座城市有过交集。   如果不是今天的这场不期而遇,那么还会有重逢的机会吗?   她也不清楚,或许有,或许没有。   亦或许,再见面时,物是人非,他已经成了家。   顾尧精准捕捉到褚一诺看向他的目光,想提醒她别胡闹。   仔细一看,他在她微红的眼眶中探到了不易察觉的泪光。   不是辣椒辣的,也不是胡闹。   是她的本心,那掩不住的复杂情绪在眼睛里流转。   顾尧抽了张纸巾,暗地里塞到褚一诺手里,什么也没说。   褚一诺低头瞧着手心里的纸巾,那种阴差阳错的酸涩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满头雾水地偏头,拿眼神问:干嘛?   顾尧见褚一诺恢复如常,他一边从容淡定地执着筷子夹菜,一边抬起大拇指搁到自己的嘴角边点了点,提醒的意图很是明显。   褚一诺秒懂,就着纸巾擦了擦两边的嘴角。   呵,还真有油。   ……   吃完了饭,褚一诺去了下洗手间,一出来就只看见等在门外的顾尧,两位领导早已不知了去向。   夜上阑珊,秋风扫落叶,在灯下翩然起舞。   男人背对着她这边,很是随意地靠坐在一辆摩托车上,微微搭在车座旁的左手指间衔着一根点燃的烟,右手好像握着手机在看。   天儿是黑色的,摩托车是黑色的,人是黑色的,溢在地上的影子,也是黑色的。   而这些黑色被灯光打出一片天地,像聚光灯一般将其萦绕,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回眸。   不得不说,那摩托车很酷。   一般的男人往那车旁边一搁,基本上直接被秒杀。   而他不会,他就那么无心地往那儿一站,光是一个背影,就完全驾驭住了那辆摩托车。   比起车,人更加耀眼。   这定论刚下,褚一诺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的混血美女自信满满地朝他走了过去。   褚一诺瞧着那混血美女精致的五官,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格外后悔自己今天怎么没化个妆出来。   她也没急着上前,而是站在最佳观影区看鸡蛋怎么碰石头。   混血美女撩了下长发,说:“帅哥,你这车不错,我也想买,但我不太懂行,加个微信教教我呗。”   说着她准备上手去摸这辆哈雷,却被男人冷峻的眼神给震住了,立即将手收了回去。   顾尧睨了眼混血美女,神色冷淡地低头看手机,嘴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是卖车的,想买车找专业人士,我没微信。”   不会吧,褚一诺挠了下眉毛。   没有微信,生存学奇迹?   “现代人怎么可能没有微信?”混血美女第一次被人这么无情地拒绝,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有些尴尬有些不爽,“帅哥,你别这么无情啊。”   “现代人不是人人都玩微信。”顾尧收回手机,看向混血美女,“我确实没有。”   “不过……”他顿了顿,混血美女以为他要为她申请微信,笑容霎时明媚。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就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黑。   因为顾尧很是无情地说:“就算有也不给。”   混血美女不甘又愤愤不平地走了,褚一诺憋着笑走了过去。   顾尧瞥她一眼:“掉厕所了?”   “没有啊,碰巧看了会儿热闹。”   褚一诺也没提刚才看见那茬,笑着伸手去摸了摸摩托车的把手,问:“这你车?”   “总不可能是你的吧。”   褚一诺懒得跟他怼,免得影响她的好心情。   “我师父,你领导呢?”   “走了。”   俩月老这机会制造的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啊。   褚一诺乖巧地“哦”了声,装模作样地问:“那你呢?”   顾尧定定地瞧着褚一诺,没答话。   褚一诺其实挺怕被他这么盯着的,总觉着像他枪口下的目标,直接被他一枪命中心脏。   她耳根子发烫,眼神一个游弋,避免跟他对视。   顾尧直起身,捻灭了烟,瞄准几十米开外的垃圾桶,指尖一弹,烟卷稳稳落进垃圾桶里。   不愧是特战队队长,这精准度,这力度,十分可以啊。   他又打开车座,拿出头盔,递给褚一诺:“戴上。”   顾尧拿起自己的头盔戴好,一转身看褚一诺搞了半天还没打开卡扣,顺手接了过来。   太久没用,卡扣有点儿紧。   他微微一用力,卡扣“啪嗒”一声松开。   顾尧把头盔朝褚一诺的脑袋轻松扣了下去,给她系好,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盔。   “上来。”   他长腿一跨,先坐了上去。   褚一诺也想耍帅,学着顾尧长腿一跨,结果腿短卡住了,后面那条腿有些狼狈地踮着脚尖爬了上去。   顾尧瞧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嘴角一翘,无声地笑了起来。   丢脸的褚一诺嘟囔着抱怨:“不是,你好端端的怎么喜欢骑摩托车啊?人包铁,很危险的。”   跟他讲危险,天方夜谭。   顾尧也是有四个轮子的,无非必要,他一般都骑摩托车出行。   今天他以为旅长急着要文件,加之周六容易堵车,想都不用想,肯定骑摩托车。   鬼知道突然冒出?????来个相亲对象,并且还要送这位相亲对象。   “坐稳了。”他提醒。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他低头看见一双白皙的手环在他腰上。   后背也贴上了一片温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与他天差地别的柔软,像春雨里的泥,泛着花的清香。   顾尧的喉头有一刹的发紧,他打了下姑娘的手背,暗自清了清嗓子:“吃我豆腐是吧?”   这可就真的冤枉死人了。   褚一诺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更加没坐过这个看起就很贵的机车。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这玩意跑起来比汽车疯多了。   除了她身前这个人,她这一双无处安放的手确实不知道摆哪儿比较稳当。抓肩膀又不太顺手,这不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那我从没坐过你这玩意儿嘛。”谁乐意在你摩托车上吃你豆腐,不要命了。   这还给委屈上了。   顾尧坐直,稍微松了松褚一诺的胳膊,调整了下她的坐姿,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奈也是妥协。   “你抱归抱,别把我勒死了就成。”   作者有话说:   后来,某人就不骑摩托车了呢~ 第25章 石缝花开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天与地犹如一面镜子。夜空像导航里的地图,璀璨的星辰正好对应着城市里浮华的灯火。   黛色正浓,男人载着女人沉浮在这浮华之间, 地上流淌着捉不住的光影。   其实很浪漫,一帧帧路过的风景像是港风电影。   天若有情?   这不是在诅咒她前面这个人么。   这个想法只在褚一诺的脑海里存在了不到一秒,就被她摇摇头甩了出去,   顾尧将车速控制到他跟他的车都能接受的最低限度,感受到身后晃了晃, 他又松了松油门, 车速肉眼可见地更慢了下来。   “别乱动。”顾尧微微扭头警告。   褚一诺的手不松不紧地环着顾尧劲瘦的窄腰,绝对卡尺一样标准。   她理直气壮地在他耳边吼:“我没动。”   两人贴的很近,顾尧本就被姑娘的柔软与清香合围的开始后悔用这车送她。   她这蹭了他不承认,还故意跟耳边大言不惭。   “吼什么。”顾尧压着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你动没动我不知道, 摇什么头。”   哦, 是这个啊!   军人就是不一样, 她那么小的幅度他都发现了。   “话说你不问我住哪儿,你想干嘛?”褚一诺问。   顾尧暗自“啧”了一声, 转移话题第一名。   “我看你倒是想我干嘛。”他道。   褚一诺没想到顾尧会这么说,淡笑声裹挟在风里:“做人也别太自信啊, 顾队。”   她这一笑不打紧,温热的气息打在了顾尧的颈侧皮肤上, 这一痒直接给心上挠了一下。   顾尧轻哂:“我这不学你, 褚老师。”   “嘁。”褚一诺扭头看向一边,“我师父告诉你了吧。”   “知道还问。”   “哎, 我师父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别拖我下水, 是为你操碎了心。”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行, 不懂怜香惜玉的么。”   “不好意思,我字典里没这词儿。”   褚一诺给气乐了,想她好歹也算是个才貌双全,追求者不在话下的美女。   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块不解风情还毒舌的破石头。   “顾尧。”褚一诺在他耳边轻轻一唤。   这姑娘很少叫他名字,更遑论故意用这种轻柔带蜜的声音在耳边突袭他,惹的他手一滑差点翻车。   顾尧正想开口训她,耳边又猝不及防来了声比之前更大声的吼:“你就是块臭,石,头。”   成啊,吼啊,臭石头是吧。   顾尧手上力度加重一拧,摩托车伴随着褚一诺的惊呼声冲了出去,如烽火狼烟,风驰雷电般穿梭在漫漫长夜和姑娘的叫喊声之中。   “啊啊啊,你干嘛?”   话音刚落,好像更快了。   “我我我,我要举报你,我要上你首长那儿去举报你。”   “……”   “……我告你袭警。”   车速不减,顾尧也不搭腔。   褚一诺闭着眼睛,死死地攥紧顾尧的衣服,一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错话了,顾队你慢点儿好不好。”   *   摩托车在褚一诺所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顾尧长腿稳稳地踩在地上,稳住车身平衡。   昏黄的路灯下,褚一诺踉踉跄跄地把着男人的胳膊下了车,恨不得穿过他的袖子布料,狠狠掐他的肉。   怜香惜玉。   真好,他字典里果然没有。   褚一诺的一颗心还悬浮着,一边解头盔的卡扣,一边大口呼吸,腿都还在轻抖着。   她摘下头盔有些愤愤不平地将头盔砸到顾尧的怀里,理了理被头盔蹭乱的头发。   顾尧摘下头盔,瞧着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弯着嘴唇将头盔挂在把手上。   你还笑。   褚一诺瞪他一眼:“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坐摩托车了。”   “嗯。”顾尧认同地一点头,“很多事儿趋利避害是对的,这才是智者的选择。懂?”   褚一诺理头发的手一顿,看向顾尧。   这一语双关的明明白白。   他很清楚她能听懂他所有的暗示,永远不说破,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留给她足够的面子。   她还记得沈警官的话,也记得何子谦曾跟她说过:一片丹心忠报国,万滴热血守山河。   他是智者。智者不入爱河,保卫祖国山河。   他的一片丹心,万滴热血都许给了祖国。   可是试问这样赤诚的男人,任谁遇见了会不心动呢。   她褚一诺,遇见了。   她懂,她当然懂。   她是警察,跟谁没许给国家似的。   褚一诺琢磨透了,立马浑身舒畅。   头也不晕了,腿也不抖了,呼吸也顺了。她双手往胸前一环,昂扬着修长洁白的天鹅颈。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她俨然一副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模样,连声音都清粼磊落,“顾队,你不正视缘分这东西,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石头也遭不住。”   “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还是换我开车吧。”   褚一诺顿了顿,继续把话说完:“这次就不说再见了,拜拜啊顾队。”   说完她也不等顾尧回复,转身就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顾尧扭头看向从摩托车头绕过去,往小区大门走去的姑娘背影。   耳边还回荡着她刚才噼里啪啦地一堆说辞,她连他深层次的意思都懂。   只不过,懂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儿。   很显然,人不接受。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姑娘的背影,笑漾在唇边,也在眼里,渐渐浓郁。   顾尧正准备戴头盔,余光瞥见去而复返的褚一诺,他偏头迎着她过来。   人至眼前,他漫不经心地问:“褚老师还想教育点儿什么?”   褚一诺表面镇定的跟镇定剂似的,心却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她当年被绑架都没这么紧张。   褚一诺清了清嗓子:“电话号码不留一个?”   认识这么久,他们还从未要过彼此的电话号码,似乎是他们在慕卡尔时的心照不宣。   但是现在是在渝江,人类伟大的发明该用还是得用。   顾尧也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这人就是这样,要么用嘴巴毒死你,要么用眼睛杀死你,一身的武器。   “行。”褚一诺进退两难,眨了下眼,板着脸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我问首长要去。”   说完她头一甩,就要走。   “回来。”身后男人低沉地一喊。   褚一诺嘴角一翘,呼了一口气。转过身的时候又是耷拉着眉眼,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演。”顾尧从兜里摸出手机,轻训着,“不当演员可惜了。”   这话一出,褚一诺没忍住扑哧一笑:“谁让你欺负我。”   顾尧刚解锁屏幕,一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他人微微往褚一诺面前一凑,嗓音沉沉:“怎么,给我扣个帽子,然后又拿首长威胁我。”   褚一诺因为顾尧徒然凑近,心一抖,漏跳了一拍。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身上的薄荷味儿又卷进了她鼻子里,明明清凉,却叫她有些发热。   她梗着脖子,没出息地默默退了半步,言语上却绝不示弱:“能威胁到顾队你,也是我的本事。”   顾尧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哼”,把手机递给褚一诺,让她输号码。   褚一诺顺势接过来,快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通讯录,又用他的手机给自己拨了过去。   关掉返回后,她看了眼他一页都没装满的主页屏幕,跟个手机店里的演示机一样,什么都是默认。   确实没有微信。   她将手机递还给顾尧,问:“你真没微信啊?”   顾尧接过手机径直塞进兜里,没回答反而来了句:“合着是看了这么个热闹。”   话是风马牛不相及,褚一诺自然是明白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会伤女孩子的心啊。”她说。   顾尧看了看天,朝小区大门扬了下下巴:“行了,快回去。”   “那我回去了。”褚一诺收起玩笑,认真地点了下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顾尧睨着褚一诺,好像担心他生命安全的总是她。   在慕卡?????尔是,在这儿也是。   “嗯。”他沉声应下。   褚一诺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转身来,倒退着走。   姑娘柔而亮的嗓音在夜色中如秋风一般,拂过人心:“顾队,注册个微信吧,不然当你朋友挺惨的。”   顾尧望着褚一诺,目送着她转身挥了挥手,走进了小区大门,消失在那片暗色里,笑意不散。   ……   周二,渝江人民警察学院。   “……贫穷是造成不幸的根本。在社会上我们经常会忽视这样的一个群体,弱势群体。而他们的犯罪率并不低,有很多急性案件的罪犯或挟持者,甚至于自杀者都是这样的群体。正如我刚才讲的案例,他们可能就是我们日常生活里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也是最能让我们共情的一类人。”   褚一诺双手撑在讲桌边缘,拿手指由左至右没有目标地随意点了点几位同学,目光如炬,“有可能是陌生人,也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你的邻居,你的朋友,甚至于你的亲人。我们剖析真相,可以站在对立面去思考对方内心的想法,意图,甚至于苦衷。我们可以走近他们,但是切记走入他们……”   下课铃声打响,褚一诺走出了教室,摸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上课之前有学生要加她微信,她加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手机联系人,却发现了新大陆。   顾尧两个字赫赫然落于其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真的注册了微信。   褚一诺忙着上课,想都没想就点了添加,就等他通过。   这会儿再打开微信,她的申请被顾尧通过了。   她与他的聊天框就在眼前。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给他发了个消息过去:【顾队,怎么有微信了呀?】   下楼走到花坛边,微信新消息进来了。   褚一诺点开那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微信,一脚差点儿踢到花坛边的路沿石。   她笑看着顾尧的回复,跟他人一样言简意赅。   【工作需要】   作者有话说:   顾队:谁要当你朋友。   智者不入爱河——鲍勃迪伦 第26章 石缝花开   顾尧今天休假最后一天, 被蜜月回来的靳时川拖着去特勤中队给他的老下属和他的搜救犬们送一些特产什么的。   靳时川已经调离特勤中队,升职进了支队。   他休假去看曾经的老下属,给人送送温暖无可厚非。你还给狗子们准备礼物。   可真是, 一视同仁啊。   靳时川一个劲儿地叨叨:“我媳妇儿说很久没见到平安了,也不知道胖了瘦了,有没有想她,还得让我给她视频看看。”   大剌剌靠在副驾上面无表情的顾尧,说话都是冷淡的:“你媳妇儿想平安, 你非得让我跟来几个意思, 合着我看上去像你媳妇儿?”   “这不见你一天天无所事事,给你找点儿事儿做。”靳时川戏谑道,“毕竟你也没个媳妇儿。”   “得,我瞧着你有媳妇儿前狼样, 有媳妇儿后狗样就够了。还有, 老子不是没事儿做, 是你被你媳妇儿迷的晕头转向, 觉着全天下的男人都该没事儿做。”   “就你这张嘴,活该你找不着对象。”   “你结了婚这记性也跟着退化, 你是不是忘了我打小就比你受欢迎。”   靳时川呵呵:“然而呢。”   顾尧在腿上来回捯饬把玩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他拎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 是微信提示。   顾尧打开微信,嘴上淡淡地说:“然而, 我那是不找, 不是找不着。我这人打小还洁身自爱,出淤泥而不染。”   说话间, 微信界面打开, 眼睛笔直落在打头的那个微信上, 冷淡的瞳孔裂出一丝笑意,渐渐往眼底蔓延。   先前还在大院那会儿,他通过褚一诺的好友申请,就注意到了她的微信头像。   是一只手绘大熊猫,抱着个金元宝。   国宝抱元宝,既梦幻又现实。   还真像她。   顾尧嘴角一勾,指尖一点,进了对话框,短短的一行字就能想象到她编辑时的皮实模样。   一想到这儿,笑容更甚了几分。   他虚虚懒懒地在屏幕上打着字,耳边是靳时川贼密的话:“你少来,要不是我知道你有个找了二十年的女孩儿,我还真能信你。”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话毕,靳时川见顾尧竟然没反驳,扭头看去,见这人正噙着笑在低头看手机。   这前一刻还是一副被人欠了钱的不耐烦模样,这一刻就还钱了?   靳时川好奇地朝他手机上瞥了眼,正巧看到他退出微信界面,一脸的活久见。   “你居然有微信了?”   “你要不要这么惊讶。”   不怪靳时川惊讶,自打微信开始普及以后,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微信确实很方便,他们几个发小也都注册了微信。   唯独顾尧,无论是谁说他都无动于衷,大伙都用“不注册就会失去我们这些朋友”来威胁他。   人可好,来了个反将军。   他说:“朋友是用来见面的,不是用这些聊天工具来维系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失去就失去吧。”   确实在口舌上从未有人能占的了他的便宜,大家也就不强求了。   “天王老子我都不惊讶。”靳时川说,“还就是你了。敢情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什么。怎么回事儿,你该不会是有情况吧?”   顾尧脸不红心不跳地来了句跟回褚一诺一模一样的话:“工作需要。”   确实是工作需要。   昨个回军区开会,屈星海让王上尉把明儿的表彰大会一些流程安排弄出来,发到内部微信工作群里让大家都熟悉熟悉。   王上尉习惯了没微信的顾尧,顺嘴便说给他整理一份打印出来。   屈星海也随口老生常谈了一句:“小顾啊,你说你没微信多不方便。”   顾尧看着王上尉,又蓦地想起那晚褚一诺那话。   他开口问王上尉:“王上尉,微信应该怎么注册。”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有微信了这事儿在特战旅传开以后,所有人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靳时川。   两人刚到特勤中队,警铃大作,是江北CBD发生一起人质挟持事件。   靳时川跟顾尧一个默契的对视,方向盘一打,跟着消防车后面去往事发现场。   顾尧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的微信,神色严肃地看向前路。   ……   已经在路上的褚一诺,在收到顾尧微信回复后正准备回他,电话就来了,江北CBD商务大楼天台发生人质挟持事件。   褚一诺一路飙车到江北CBD商务大楼下,前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围了很多人。   她脱掉警服,换上风衣外套。   刚下车,便接到了人在北城出差的孔向明电话。   她一边仰头看向这高耸云端的商务大楼,一边听孔向明在那头吩咐:“特警队的小杨会协助你谈判,一定注意挟持者和人质的情绪,问题不算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放心吧,师父。”褚一诺神色镇定,言语笃定。   出示警官证进入警戒线内,她跟小杨汇合,两人进入大楼,乘电梯上顶楼。   “挟持者胡晓峰,23岁,三年前聚众斗殴判了两年,出来以后就在送外卖。人质郭定,30岁,恒盛集团财务总监。”   小杨快速将资料说给褚一诺:“胡晓峰父母双亡,有一个妹妹叫胡晓溪。半个月前报案说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人性\\侵,经调查嫌疑人正是郭定。当时胡晓溪报案已经是三天后,无法取证。而案发地段的摄像头正好坏了也无法证明性\\侵者的身份。但是胡晓溪见到郭定后一口咬定是他,不过郭定能给出不在场的证据,而后再无新的证据。”   “相反,胡晓溪的事件被人放上了网,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她受不了网络暴力,自杀了……”   原来是这件事,褚一诺是知道的。   在网络上,被称为胡某的女孩的个人信息被暴露于人前。   大学刚毕业半年,在做销售工作,还有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酒吧,环境昏暗,但是能看清楚女孩着装性感。   一个信息,一张照片,足够网线这端的人看图说话。   基本上都是一边倒。   【正经的女孩子怎么会那么晚不回家】   【正经的女孩子怎么会去酒吧那种地方,还穿成那样】   【一看就是想勾引男人,搞销售的女的有几个不是睡过来的】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污蔑别人QJ她,脸都不要了,真恶心】   【要啥脸,绿茶只要钱,有钱谁都能睡】   【人家有心机呢,碰瓷恒盛集团的CFO,怕是想钱想疯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我是他父母估计连门都不好意思出门,生了这么个玩意】   【听说她哥是劳改犯】   【那不奇怪了,一家的耗子屎】   【……】   还有很多恶毒的咒骂,舆论的大山重重地压下来。是非对错还未清晰,人已经被压的血肉模糊。   而这样的事,每一天都在发生。   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当判官的人关掉电脑,手机,走出天光下,对谁都友好。   而那些被恶语中伤的人,永远留在了地狱。   褚一诺作为谈判专家救过不少因为网络暴力而自杀的人。   但毕竟寻找真相不是她的工作范围,是非对错她相信她的同事会一查到底。   “不是及时送医院抢救过来了么。”后续她也知道。   “刚脱离危险,胡晓峰今天假借送外卖之名,劫持了郭定。”   小杨说完,两人已经抵达了顶楼。   褚一诺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她跟着小杨走上天台大门,一阵风袭来,鼓动着她的衣角。   她呼了一口气,换上温和的微笑,越过一众警察,朝前方走去。   “你好啊,晓峰,你还记得我吗?”   褚一诺看到手持匕首抵在人质喉咙上的凶狠男人,神色愣了一下。   *   楼下消防已到,快速的找准位置支起了救生气垫。   顾尧和靳时川紧随其后出示了证件,进了警戒线内,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上空。   楼层太高,顾尧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台边缘的环境,又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看到了对面制高点的反光镜。   他扭头对靳时川说:“你忙你的,我先上去看看。”   顾尧的身手靳时川绝对不担心,反倒是提醒他:“别轻举妄动,这不是你的战场。”   “我知道。”   顾尧面容冷然,眸色凌冽,迈着大步往大楼大堂走去。   ……   顶楼天台。   褚一诺慢慢往前挪着步子,经过她的套近乎和劝说,胡晓峰在动摇。   他其实要的不是钱,也不是命,他要的不过是还妹妹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她单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打了个全体待命的手势。   “晓峰,我也是女孩子,我相信晓溪,我也相信你。你不用去管网上那些人说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实情。”   褚一诺像是跟朋友谈心一般控制着节奏,耳机里是小杨告诉她的一些生活讯息。   她微笑继续道:“你给我送过外卖,那天风雨那么大,你摔了一跤一瘸一拐也要准时给我送到,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胡晓峰问:“后来给我点奶茶的人,是你。”   耳机里得到小杨确定的答案,褚一诺点头:“是啊。你看,人是会将心比心的,人心其实是善良的。晓峰你是善良的,我也是。那些陌生人是因为不了解事情的全部,才会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可是当他们看到了事实的真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是他们,是他们害得我妹妹自杀,差点死掉。”   胡晓峰的眼眶通红:“是他,是他强\\奸了我妹妹。他的那些证据是假的,他亲口说的,我们拿他没办法,他有钱有权。我们就活该被踩在泥里,活该被践踏,他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就可以整死我们。”   郭定赶紧说:“你,你可别胡说啊,凡事是要讲证据的。”   褚一诺心里一个咯噔,当人质能当个安静如鸡的人质么。   完了,前功尽弃。   果然,胡晓峰激动起来,拖着郭定往后退,退到了天台边缘。   他抖着手里的匕首声嘶力竭:“我没胡说,是你,就是你亲口说的,我要杀了你。”   “那晓溪怎么办?”   褚一诺立在原地,用尽全力大声喊道。她看见搁在郭定喉咙的刀见了一点儿血红,又松了下来。   “晓溪,晓溪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褚一诺乘胜追击,双手抬起来作安抚状:“如果今天你杀了他,晓溪怎么办?你会坐牢,晓溪会永远活在被伤害的痛苦里,以及伤害你的内疚里,她还活的下去吗?那下一次谁救她?”   “网上那些人永远不会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也没有人会自责。因为不再会有真相,他们就是真相,他们会认为自己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   褚一诺眸色一瞥,瞥见左边暗道有个人影。   是顾尧。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触了一霎,她便立刻明白了他让她看到他的意思。   是信心,也是信任。   她没敢多看,继续劝说:“晓峰,难道你想看到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晓溪的出现吗?”   胡晓峰摇头,看上去有些许恍惚:“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坐牢。这个世界怎么了?我是坐过牢,可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他们为什么要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我妹妹才21岁,她有大好的将来,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一刻,褚一诺忽然想到了慕卡尔的那些平民。   想到了卡卡,想到他为了在战争中逝去的家人,放弃了自己。   是啊,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褚一诺眨了眨眼,眸色一片清明。   她继续试着往前走:“这个世界就像我们人一样,是会生病。但它也是会痊愈的,我们要给它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晓峰啊,你相信我吗?这个世界,你,晓溪,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褚一诺慢慢走到胡晓峰面前,“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世界,黑的白不了。”   “真的可以吗?”胡晓峰明显被说服。   “可以。”   褚一诺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耳机里是小杨的提醒,“褚警官,小心。”   她微笑着伸手往上,目光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胡晓峰,格外诚恳:“晓峰,相信我。”   胡晓峰彻底被劝说,准备将匕首交给褚一诺。   混乱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褚一诺根本没时间看清,只感觉自己被人质扯了出去,后腰猝不及防地撞到了护栏,脚没了地心引力,整个人彻底失去重心,往后倾落。   她甚至都来不及叫一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身后的警察们来不及上前,只有一个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的人影朝失去重心,坠下楼的褚一诺飞扑了过来。   褚一诺的手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整个人像玩偶一般悬在半空中,风衣在风中猎猎翻飞。   她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她好像看到自己坠落前的那一秒,人质抢夺匕首时,割开了胡晓峰的喉咙,鲜血喷涌。   脑海里有很多陌生的碎片在拼命割裂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血腥味从胸腔往上翻腾,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疯涌了上来。   脑子像是针扎似的痛,浑身使不出一丁点儿劲来。   她闭上眼睛,在血红里窥见了模糊的人影,她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猛地睁开眼,漆黑一片。   低头一看,她吊在悬崖上,像一只绝望的孤鸟。   褚一诺抬头看去,一张看不清面容的男孩儿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他也没多少力气,她摇摇欲坠。   “褚一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呼喊着她。   她用力去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看。   黑夜渐渐变成了白天,悬崖变成了天台。   男孩儿的脸逐渐清晰。   变成了一个皱着眉头,用力将她往上拉的英俊男人。   她有了求生欲,努力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顾尧将褚一诺拉上去的那一刻,就在她昏过去的前一秒。   如似醒非醒的呓语,她声如蚊呐地朝他唤了声:“哥哥。” 第27章 石缝花开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 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你现在是一名人民警察了。作为警察你应该拥有自己坚不可摧的黑白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作为老师你理应传递正确的是非观,授人以渔。作为谈判专家,你要相信眼见为实, 你的天平需倾向于人质, 当机立断,理智地应对穷凶极恶的挟持者,切勿共情。”   “……这个世界怎么了?”   褚一诺骤然睁开眼,刺眼的光线袭来, 她拧眉抬手挡了挡, 眯了眯眼睛, 迅速适应了光线。   环顾四周, 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病房之中。   晕倒之前的记忆仿佛倒带一般,回到了她说服了胡晓峰, 准备接过匕首时停了下来。   她被趁机要跑的人质推撞,坠下天台的那一瞬间, 是顾尧抓住了她。   总觉着还有什么细枝末节,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是什么?   顷刻间, 褚一诺猛地坐了起来:“胡晓峰。”   顾尧做完笔录, 一进来正好看见神色紧张,面色苍白的褚一诺掀被下床。   他见状,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   褚一诺望着顾尧,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问的慌忙又小心:“胡……挟持者,怎么样了?”   “匕首刺穿颈部大动脉,失血过多,当场死亡。”顾尧说。   “嗯。”浑身紧绷的褚一诺卸了力,就着顾尧的力道重新坐回到病床上。   她的确没有看错,一切都来不及了。   褚一诺弯起一抹微笑,看向顾尧:“对了,你怎么会在现场??????”   顾尧正好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将先前接好的温水递给她,如实说:“我朋友是消防系统的,我正好跟他在一起。”   “哦。”   褚一诺抿了几口温水,又仔细闻了闻这保温杯,还残留着一股极淡的异味,她抬眼瞧向顾尧:“新买的?”   顾尧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斜了眼褚一诺:“你还真是狗鼻子。”   “没看出来顾队你还挺细心的。”褚一诺笑的没皮没脸,“那你是对别的姑娘也这么细心,还是只对我啊?”   顾尧直视着眼前的姑娘,看上去一脸调笑与平时无二,说话也正常。   仔细辨别是能看出是真是假。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笑意,不过是用刀枪不入的坚强去掩盖住柔软的内心世界。   不管是谁,从不叫人担心。   这,才是真正的她。   褚一诺见顾尧没说话,就这么明火执仗地凝视着她。   被他的眼神看的怵得慌,她低头又喝了口水,嘴里嘟囔:“知道了,开个玩笑嘛。”   “褚一诺。”   被点名的褚一诺微愣。   顾尧很少叫她名字,印象中总是在危急关头。   而这一声字正腔圆且语带认真的叫她,好像从未有过。   “嗯?”她不知为何,没敢看他。   耳边是顾尧沉磁的声音:“你是警察,为什么你醒来第一个关心的不是人质是不是平安,而是挟持者?”   一语中的,褚一诺的笑意僵在嘴边。   明明是询问,听上去却更像是质问。   “对哦。”褚一诺抬起头看向顾尧,“人质没事儿吧?”   四目相对,顾尧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盯着褚一诺,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像是势必要将她看穿似的。   “我记得,我印象中,他好像是没事儿的。”   褚一诺说着,嘴边却掀起一抹无意识的自嘲:“他都能反抗了,要是没你正好在场的话,我想你下次见我,就是我的葬礼了。”   她的每一分细微的表情都装进了顾尧的眼中,还在死撑。   顾尧点了下头:“你就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褚一诺晦暗的眼里亮起了一盏明灯,她没来得及琢磨就开了口:“你看到人质是故意的。”   这是肯定句。   顾尧却说:“我没看到。”   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褚一诺输了。   “你套我话。”   “我只是想让你正视你心中所想,把在意当做不在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褚一诺轻轻咬了咬唇,痛感袭来。   她掀眸,认真地对顾尧说:“警察办案向来讲求证据,哪怕我确实有所怀疑,我也不可能凭借片面去判断是非对错。这个案子我相信我的同事会继续跟进,寻得真相。而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但愿你真是这么想。”顾尧也不再穷追猛打,提醒着她,“你是警察。”   他听到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站起了身来。   随即,病房门被扣响。一老民警打头推开门,后面跟着俩便衣,一前一后进来,纷纷上前,看向已经醒了的褚一诺。   “醒了,褚老师。”打头的那位老民警开口关心道,“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这三人之中褚一诺也就跟这位老民警打过交道,她笑了笑:“我在您眼中真就是林黛玉么?”   “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老民警打趣。   褚一诺知道他们是来给她做笔录的,也不继续玩笑耽误大家的时间。   她扭头看向顾尧,还没开口,就被他抢了先。   “你撞到了头,医生让你住院观察一晚。”他例行公事般交代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别忍着,记得马上叫医生。各位先忙,不打扰了。”   顾尧的视线从褚一诺的脸上移到三位警察的脸上,微微朝他们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褚一诺目送着男人颀长的背影,本就阴雨绵绵的心情变得愈发的没劲儿。   “我们做笔录吧。”她转回头,看向三人。   褚一诺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完全客观陈述事实,不带有任何的主观想法。   做完笔录,她也询问了有关挟持者和人质当时的情况,想跟自己所看到的做一个整合。   得到的答案是人质当时情绪紧张,认为情绪失控的挟持者那把匕首并不是交予,而是刺杀。   以至于他情急之下才用力拉开了褚一诺免招伤害,而他是借空档反手想要夺刀逃跑,不料在扭打的过程中意外杀死了挟持者。   “可是当时情况十分混乱。”褚一诺问,“他所说的又有谁可以作证?”   “虽然当时确实混乱,也发生的太快,大家都没能看清楚,但是……”老民警说,“天台有摄像头,都有记录。”   褚一诺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当时情况危急,她的状态也濒临界点。   人的眼睛始终比不了机器,也许确实是她先入为主,主观了。   她才教导学生谈判不能走入挟持者,共情挟持者,她却在同一天犯了大忌。   褚一诺也不纠结了,她的头还有点儿痛,看向三人:“那就到这儿?”   “差不多了,你也好好休息。”老民警问,“吓到了吧?”   “还好,捡回了一条命。”褚一诺笑道。   “所以是跟男朋友闹别扭了?”   “啊?”   “先前出去那位,特种旅的顾少校,不是他救的你么。”老民警说着疑惑又感慨,“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找的对象,跟你还挺配,能保护你了。”   “他啊。”褚一诺摇头,解释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是……”老民警旁边的年轻便衣跟着开了口,“当时你被送上救护车我在现场,医生让家属跟车的时候,他直接上了救护车。”   *   褚一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西斜。一缕淡金色攀着窗栏,薄薄地一层铺洒在地面上,像调色盘里温柔的暖色调。   什么时候出的太阳?   做完笔录把人送走,她头痛,也有些犯困,就睡了。   这一觉起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诶,等等。   褚一诺这会儿有精神了才反应过来,这间病房就她一个人,沙发电视衣柜一应俱全,跟酒店似的。   她这住的是,VIP病房?   VIP病房社保报销么?   褚一诺摸到床头柜的手机,马不停蹄地百度。   不多时,她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撕碎这两个字:“顾,尧。”   ……   开车等在路上的顾尧望着前方的红灯,鼻子有点儿痒。   他挠了下鼻尖,绿灯亮,顺着车流继续前行。   将车开进市医院停车场停好,他瞥了眼时间,拎起路上买的晚餐下了车,大步朝住院部走去。   一进病房空无一人,顾尧将晚餐搁在茶几上,走到衣柜前拉开把手,褚一诺随身衣物都还在。   他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听见病床上在“嗡嗡”振动。   走过去一看,手机安然地躺在枕头旁边,上面来电显示着他的名字。   顾尧挂了电话,走出了病房。   此时天边晚霞橙红,太阳的金光在慢慢地洇开,变色。   顾尧在住院部后面的花园找到了褚一诺。   眼下正直饭点,花园里花草树木作伴,环绕在其中的除了她和一个小女孩儿,再无别人。   顾尧没有上前,而是双手一环胸,就着廊檐下的立柱闲适地倚靠着。弯着嘴唇,默默地当个观众。   落日橙黄的光打在她们身上,像舞台上的追光。   姑娘在跟着小女孩儿学跳舞,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柔软与古典。   比起小女孩儿动作的生涩,姑娘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到位,舞进了人的心里。   有些意外,她的节奏感是这么来的。   姑娘背对着他,光线透过单薄的病号服,能隐约瞥见病号服里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若隐若现。   侧目时,她的脸部线条精致。酿着的一颦一笑牵动着舞姿,糅杂于落日光影,合二为一,浑然天成。   像一朵落日下,万绿丛中盛放着的,独一无二的玫瑰。   顾尧就这么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她,原来她也是可以这么的明艳动人。   小女孩儿的妈妈过来找她,她跟褚一诺笑着挥手再见。   褚一诺松了松筋骨,浑身都舒展开来,打算回病房。   岂料她一转身,便一眼撞进了对面廊下男人深邃的眼眸。   她心一动。   怎么回来了?   褚一诺朝顾尧走了过去。   顾尧直起身子,抄着兜,也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不是走了么?”褚一诺停在他面前问道。   “你还是警察。”顾尧睨她一眼,“少了东西都不知道。”   “少什么了?”   顾尧从兜里摸出汽车钥匙,递到她面前:“你说少什么了?”   “哦。”   褚一诺没去翻外套,自然不知道车钥匙不见了。   但看到它在顾尧手上,也猜到了他去哪儿了,又为什么回来。嘴角一翘,心情忽然比跟小孩子跳完舞还要舒畅。   她蓦地想起做笔录同事的那话,心湖荡起了涟漪,忍不住开口:“哎,问你个问题。”   “问。”   褚一诺仰头看向顾尧:“你为什么承认是我家属?”   顾尧闻言,定定地?????对上姑娘莹亮的眼睛。   他倏然痞笑了声,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贝对更新时间有点儿疑问,是晚上更新当天的,第二天白天看到的话不用管,是捉虫之类的~~~   今天迟了点儿,随机送50个红包,周末愉快,么~~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人民警察誓词 第28章 石缝花开   哥哥等于家属?   所以……   合着这是他暗示拒绝她的新型理由?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委婉的了么。   嘁, 谁稀罕要你这个哥哥啊。   转念一想,也不对。总觉着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点儿她没搞懂的问题。   顾尧的意思是,她叫他哥哥了。   可她什么时候叫他哥哥了?   “我, 叫你……”褚一诺伸手指了指自己,又反过去指了指顾尧,“哥哥?”   她一脸的质疑,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于是, 褚警官立即走马上任:“时间, 地点,原因。”   忽然反过来被盘问的顾尧慢条斯理地答:“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江北CBD商务大楼天台,你晕过去之前。”   “至于原因。”他顿了顿, 漆黑的桃花眼对上褚一诺的眼眸, “我也想知道。”   褚一诺来回打量着顾尧, 人一脸的磊落轶荡。   也是, 这好端端的,他也没必要突然给她栽赃这么个事儿啊。   褚一诺就这么望着顾尧, 努力回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转了又转。   她记得当时, 她被顾尧拉上去的时候。   好像,大概, 貌似是很轻很轻地叫了他一声。   但是到底叫的什么, 她是真的完全记不起来了。   不过,按照顾尧所说, 照道理的话……   “那应该是……”褚一诺琢磨着, 不由得笑了起来, 随之褚老师上线,“g-u,顾和g-e,哥,你听,是不是很像?”   顾尧微微眯了眯眼,也不是没可能。   天台风声袭耳,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警察在耳边,身后声势浩大。   而他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拉这姑娘上来那儿,她当时说那两个字的时候,嘴唇也确实没动一下。   饶是他听力再好,也的的确确只听了个一知半解。   褚一诺见顾尧不说话,继续道:“再说了,那种情况,我命都快没了,怎么着我也不可能叫你哥哥吧。”   她像是十分确定一般掷地有声:“你肯定听错了。”   有理,不是诡辩。   本来顾尧也觉着奇怪,要是这么一解释,就合情合理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应该是听岔了。   “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吧。”顾尧目光一撤,转过身,没事人似的往身后长廊处走去。   褚一诺见顾尧没反驳,这绝对是被她说中了。   走为上计,这是觉着丢人了?   她秀眉一扬,小跑着跟上去与顾尧并肩走,还就不翻篇了:“哎呀,没想到啊!堂堂顾队你,也有耳朵不好使的一天啊!”   顾尧:“……”阴阳怪气。   褚一诺难得在口舌上占了上风,整个人格外的舒服。   但是她也晓得见好就收,要再揪着不放,那就是没眼力见儿了。   男人嘛,尤其是他身边这位身经百战的特战队长,被质疑听力,是多么的奇耻大辱啊。   得适可而止,给他留个面子。   “诶,你刚站那儿多久了。”褚一诺格外贴心地换了话题。   “不久。”   “看到我跟那小女孩儿学跳舞了?”褚一诺说,“点评一下呗。”   “那小女孩儿跳的不错。”   就不能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褚一诺偏过头觑了顾尧一眼:“那是你眼拙。实不相瞒,我舞龄差不多十五年。我要是没当警察的话,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名伟大的舞蹈家。”   顾尧继续走没搭腔,她扭回头也跟着继续边走边说:“要那样的话,你看我跳舞还得买票。今儿算你有眼福,我可是很久都不跳了。”   “要那样的话。”顾尧嘴角微微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故作遗憾,“我可没这机会认识你这位,伟大的舞蹈家。”   褚一诺一寻思,还真有这种可能。   他是军人,但她不是警察的话,确实很难打上交道,试问又怎么会有今日这傍晚日落下的这句“要那样的话”呢。   不过,你这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笑里藏刀说反话有意思?   “所以缘分这东西,你得承认。”   “我有否认么?”   好像,确实也没有。   褚一诺暗自一笑,跟着顾尧绕过长廊,沿着林荫道继续朝住院部走去。   “话说部队也有文工团,你们节假日不是也会有那些什么艺术类的活动么。”   天色渐渐变暗,这会儿走出来,一阵秋风吹了过来,体感有点儿凉。   褚一诺下意识地双手抱臂,目视前方,嘴上不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怎么样,肢体协调不?要不要拜我为师?到时候说不定文工团的抢着招你去当台柱子呢。”   “我肢体协不协调不知道。”   顾尧见褚一诺双手抱臂,耸了耸纤薄的肩,他一边默不吭声地脱掉外套,一边话里有话地调侃:“我只知道,我五音至少是全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褚一诺瞬间被毒哑。   八个月了,已经过去足足八个月了,你居然搁这儿给续上了。   算,你,狠。   “不是,我说你这个人……”   肩膀上微微一沉,温热顷刻间笼至全身,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味一并卷入鼻息间,一如既往的好闻。   像清晨时分的日照金山,被第一缕温暖拥入怀里。   褚一诺一愣,忘了继续说下去。   她偏头望向身边的男人,人漫不经心地往前踱着步。冰峰似的侧脸轮廓在淡淡的光晕氤氲下,仿佛融了一层难掩的温柔。   顾尧抬手摁在褚一诺毛茸茸的头顶,五指微张,轻轻拧正,不咸不淡地说:“看路。”   被碰到的头顶那抹干燥的余温宛如沸水一般,钻进了头皮,烫到了脸颊。   褚一诺微红着脸,指尖攥紧了袖子,按耐着在胸口疯狂撞击的小鹿,低头抿唇一笑。   “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褚一诺刻意停下,侧目望着顾尧,温声又皮实地喊了声,“哥哥。”   顾尧的太阳穴徒然地突突一跳。   听着这姑娘故意把称呼咬的重而娇,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扯着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他面上气定神闲地道:“既然是妹妹,你有什么可误会的。”   人没撩到,还反被占了便宜的褚一诺一下子便脸不红心不跳了。   她扭过头,加快了步子。   傍晚徐徐的秋风向后吹拂,她轻“哼”的声音掺在其中:“谁要当你妹妹。”   顾尧瞧着前面的褚一诺,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显得又大又长,没有一处合身,可瞧上去却意外的,还不错。   他不禁笑了笑,迈着长腿,大步跟了上去。   *   回到病房,褚一诺立在病房门口没进去,对顾尧进行了秋后算账。   她像迎宾小姐似的抬起手往门框边那“VIP”三个字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问:“请问顾队,这VIP病房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你不知道它是不能报销社保的么。”   顾尧瞧了眼褚一诺,懒得跟她这儿贫,径直朝病房里走去。   褚一诺见状紧随其后,见顾尧弯着腰在解茶几上的袋子,一一将保温袋里的饭盒拿了出来。   “我看你是心情倒是不错。”顾尧歪了下头,示意她过去,“想通了?”   褚一诺走了过去,就着沙发坐下,把外套摘下来搭在扶手上,抬头看向顾尧:“你猜。”   顾尧顺势瞅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言简意赅地对她说:“我一会儿就得归队,短时间内不能离队。你们公安的事儿我也不便插手,不过我知道你心里那根刺不拔你不会死心。如果没有头绪的话,你就去找刑侦一大队的韩队长,别瞎乱碰,懂?”   褚一诺呆呆地望着顾尧,还在消化这段话,消化顾尧的用意,以至于半响都没给出反应。   她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无所谓惯了。说话做事是什么就是什么,像一张完美无暇的答卷。永远开朗,乐观,懂事。永远表现着最好的一面,从小到大得到的表扬也多不胜数。   她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懂她。   不怪别人,是她自己将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   可是,顾尧懂她。   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她不需要任何语言,他就能懂她。   或许,这才是她对他动心的真正理由。不只是八观,也不仅仅是安全感。   而是,只有他能填她心中空旷的沟壑,浇灌荒野里那朵孤独空虚的花。   顾尧见褚一诺傻愣愣的模样,搁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就你这样,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褚老?????师,谈你的判,查案这种事儿少去掺和。别以为你肩上扛着警衔就能不管不顾的去闯刀山火海。你是文职,手无缚鸡之力,你还……”   “懂。”褚一诺莞尔一笑,打断了顾尧,“我听你的。”   顾尧顿时哑口,瞧着眼前的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难得温顺乖巧的笑着。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痒。   顾尧“嗯”了一声,将筷子递给褚一诺,走到沙发旁伸手把扶手上的外套捞起来,拎在手里。   “走了。”   他淡淡地说完,也没再看褚一诺一眼,径直走向病房门口。   拉开门,一阵过堂风吹来,伴随着淡淡的金桂香气。   他身后是姑娘清甜的声音:“我送你呀。”   顾尧倏然想起了在慕卡尔重逢的那个晚上,也是在医院,她说过类似的话。   只不过,时间似乎让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回转身,看向病房里的姑娘。   窗外树影婆娑,窗内柔柔的灯光下,她的影子与光影遥相呼应,难掩岁月静好。   四目相对,她看向他的目光狡黠,却也永远剔透。   “好好吃饭。”他沉声叮嘱,“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她笑颜如花,“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顾尧:你为什么叫我哥哥   以后的顾尧:乖,叫哥哥 第29章 石缝花开   昨夜下了一场桂花雨, 早起的鸟儿栖息在窗沿上,啄着被打落的桂花,鸟鸣清脆。   褚一诺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立于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格外清新。   身后的门被扣响,她回身,扯唇一笑,朝来人喊了声:“师兄。”   “一声不吭地住了院。”身着白大褂的孔远一走上前来, 温润地笑着, 却明显是责备,“还是我医院。”   褚一诺不用动脚指头就猜到一定是远在北城的师父所为。昨晚他老人家一得知消息,便给她打电话询问伤势。   她按住了师父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让他别跟她家里说。   这可好, 不往她家里说, 就往他自己家里说。   她这个师父哦。   不过也是, 在人家的地盘上却没告知一声, 换她也生气。   “我这一没伤筋,二没动骨, 三没头疼脑热的。”褚一诺赔着笑脸,“没必要劳师动众嘛。”   孔远一瞧着笑容诚恳的褚一诺, 轻轻叹了口气:“走吧,陪你办出院手续。”   褚一诺笑嘻嘻, 她这师兄不愧是医者父母心, 就是好说话。   *   市医院一向人满为患,褚一诺算是工伤, 今儿也不用去警校, 不赶时间。   她不慌不忙, 悠闲且耐心地等着。视线一瞥,瞥见周围好几处目光落在孔远一的身上。   诶,有人过来了。   褚一诺赶紧往一旁移步,腾出位置来,转身留了个后背。双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放,摸到口袋里的糖纸。   她伸手将其拿了出来,几颗绿色的水果糖,像身着绿军装的军人,摊在她白皙的手心里。   这是昨晚搁在晚餐袋子里的。   虽然没说,但她很清楚这不是商家送的,而是顾尧留给她的。   因为她从慕卡尔回来以后,有专门的去搜过这个糖,也前前后后买了很多。   可惜,无奇不有的网购世界,却再也没能让她吃到与当初那个一模一样的味道。   就像再也吃不到同样味道的面一样,那时的她认为她跟顾尧的缘分尽了。   而后,她便不再执着于去寻找这种糖。   然而,神奇的缘分尽不了。   褚一诺笑了笑,剥了一颗丢进嘴里,浓郁而熟悉的苹果味在口中蔓延。   说来也奇怪,因为顾尧身上的薄荷味,她第一次吃的时候先入为主,以为这糖是薄荷味的。结果却不是。   肩侧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无声地伸了过来,褚一诺眼疾手快地一握拳,将糖塞进了风衣口袋。   “不分享。”褚一诺抿着口中的糖,挑眉笑道。   孔远一简直是瞠目结舌:“你都有能耐住VIP病房了,居然抠得连一颗糖都不舍得给。”   “说什么抠不抠的,节俭是美德。”褚一诺含着糖,说话略显含糊不清,“当然,跟糖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人。”   孔远一明显好奇:“什么人?”   褚一诺看向刚才过来跟孔远一搭讪,还未走远瞧着他们的姑娘,抬了抬下巴,说:“异性。”   “相亲对象?”孔远一没顺着褚一诺的视线看过去,而是看着褚一诺询问。   “嗯。”   褚一诺收回视线,想起她这位相亲对象,笑意浓浓:“我师父,你爸总算是做了回最正确的安排。”   孔远一垂眸瞧着褚一诺没说话。   褚一诺越想笑容越灿烂,也不跟孔远一打哑谜了:“哎,就是那个八观,我跟他再见了。”   孔远一一听,打量着褚一诺。   她这个人向来开朗,很爱笑,笑起来甜美温和,总是能抚人心。   但眼下,她提到那个人时,笑意是不一样的,眼睛里的光熠熠生辉,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笑容。   “想什么呢?”褚一诺拍了下孔远一的胳膊。   孔远一被这么一拍,捡起微笑,随即开口询问:“那你们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说起这个,褚一诺就撇嘴:“什么阶段也不阶段。你也知道他是军人,归队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你很喜欢他?”   “喜欢啊。”   “那他呢。”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你说他无情,他对她是真的周到也细心。   你说他有点儿意思,可他明里暗里的拒绝从不迟到。   饶是她褚一诺精通心理学,却独独走不进他的心里,看不到他的真心。   “到我了。”褚一诺收回心思,走到缴费窗口。   不一会儿,里面的收费员对褚一诺说:“你等等,我这边还要退你费用。”   褚一诺:“?”   ……   孔向明回来后直接去了警校,褚一诺在上大课。   阶梯教室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身着警服,给她本身较为温软的气质镀上了一层硬朗。   在她的专业领域里,她格外自信,眸光明锐,言谈举止间英姿勃勃。   “这个世界上的罪犯身份,环境,性格等绝无相同。但终其所有,其实大致是可以区分为两类。”   褚一诺抬起食指:“一种是天生恶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同理心。心理扭曲者,通常对待事物的方式是报复与毁灭,可以毁灭自我,也可以毁灭他人。”   她伸出中指:“另一种,是被逼到绝境的人。这一类人,因为各种内在或外在因素,被迫不容于社会。当思想进入死胡同时,便会对外界的一切产生失望和恨意,从而走上歧途。”   “那他们为什么会被逼到绝境,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们……”   褚一诺倏然停了下来,望着一整个阶梯教室投向她的年轻目光。她蓦地想起了那日天台上那个才23岁,却对世界满满的失望,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胡晓峰。   整个阶梯教室都陷入了诡异般的静谧,渐渐的,有同学开始低声交头接耳。   褚一诺回过神来,暗自清了清嗓子:“这些都可称之为犯罪之根本……”   *   下了课,褚一诺才看到孔向明,师徒俩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   路过的学生朝他们敬礼:“孔教授,褚老师。”   两人一路回礼。   “你去看了那天天台的录像?”孔向明问。   “嗯。”褚一诺知道瞒不过孔向明,直接承认。   “胡闹。”孔向明提高了音量,“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越界。”   褚一诺当然知道,这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但是这也算是她的工作失误。   死的是挟持者,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只是想亲眼确认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你确认了吗?”   褚一诺点头。   她出院后就直接去找了给她做笔录的老民警。   因为这起案件她身在其中,相关办案的同事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让她看了当时天台摄像头的录像。   摄像头的位置在他们的东南面,是一个斜角角度,离得远,但足够看清事发当时的具体情况。   整个事发过程也确实如人质所言,他们三人的肢体碰撞导致了最终悲剧的发生。   而她也注意观察了当时顾尧的位置。   他略微在胡晓峰的侧后方,看他的准备状态应该是往胡晓峰这边进行突袭擒拿。   但是因为人质下一秒的猝不及防,推撞了她,让她失去了重心,仰翻至天台护栏。   以至于他反应迅速地调转了方向,飞扑过去救她。   看到那个画面的时候,她整个背脊瞬间激起一层冷汗,后怕的头皮都在发麻。   她顿时明白了当时的情况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如果不是身为特种兵,有着非常人能力的顾尧,她必死无疑。   所谓的眼见为实,她看到了。   扎在心上那仅剩下的一小截不痛不痒的刺也应该拔了。   两人走到走廊的尽头,孔向明问褚一诺:“看到了什么?”   褚一诺看向远处,是身着警?????服在楼下经过的学生,也有操场上身穿作训服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学生。   “国民的安稳,国家的未来。”褚一诺说。   “从警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当着国旗警旗宣过誓,你佩戴上警号的那天起我是告诉过你,作为警察,作为老师,作为谈判专家你肩上的重任是什么。”孔向明说着拿手指戳着栏杆,“但是我什么时候让你拿命去拼,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国家培养一个警察不容易,如果你的学生都跟你一样,你拿什么去谈国民安稳,国家未来。”   孔向明那晚的电话里全是关心,褚一诺差点儿就忘了他师父是会秋后算账的。   憋到今天面对面教育,也是不容易。   她明白师父是关心她,为她好,虽然发生危险并非她所愿。   但是不能犟嘴,立正站好老实听训。   孔向明见褚一诺态度还算端正,该训的也训了,打了个总结:“明白了么?”   褚一诺点头如捣蒜:“明白了,师父。”   “嗯。”孔向明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听说那天救你的是小顾,人还亲自送你去的医院,你俩……”   “师父。”   褚一诺打断孔向明,这前一秒还怒火冲天,这一秒就开始八卦了,变脸也得有个一二三吧。   “我俩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褚一诺虽然想升华这友谊,但是也不能无中生有,“师父您摄像头该撤撤啊。我多大的人了,你要给我空间。”   反被埋怨的孔向明哭笑不得,他就是当时询问情况,听人告知的,这现在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谁有那闲工夫管你,就你这脾气,人小顾那么优秀,你简直是拉低人家水准。我反倒是觉着你俩不成最好。”   “我脾气随谁啊师父。”   孔向明一噎,挥挥手:“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褚一诺巴不得,立马后退:“师父再见。”   ……   下班后,褚一诺坐在车上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打开她跟顾尧的聊天框,上面显示的她给顾尧的转账他没收,人还是没回复她,那么大一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   不过她习惯了,褚一鸣也这样。   褚一诺又给顾尧发了一次转账,指尖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顾队,无功不受禄啊】   【咱俩什么关系,你帮我缴费……】   【不,合,适,吧】   【看到就收了,这是命令】   褚一诺点完发送,心满意足地退出界面,将手机丢到中控台上,开车回家。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一个姑娘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拦住了她的车,吓得她一个急刹车,整个身体直直往前一俯冲,被安全带勒的她胸痛。   那姑娘见她的车停了下来,马不停蹄地跑到她窗边,敲了敲她的车窗。   褚一诺透过车窗玻璃,看清楚了这姑娘的样貌,她在案件档案的资料里见过。   是胡晓峰的妹妹,胡晓溪。   她降下车窗,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褚警官。”胡晓溪说着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你帮帮我吧。”   ……   顾尧封闭式演习结束刚出关,带队回营地。   解散以后,他去拿回手机,一开机就看到微信消息。   一打开微信,还没点进褚一诺的微信框,他就乐了。   映入眼帘格外强势的【看到就收了,这是命令】,再配上一旁的大熊猫头像,显得是凶萌凶萌的。   跟微信主人一对比,别说还挺形象。   顾尧勾着唇,一边走一边点开褚一诺的微信,笑意更甚。   身后的何子谦伸长了脑袋,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想去看顾队看啥玩意儿,看的是一脸宠溺又无奈。   奈何刚被血虐完回来,生怕摸了老虎的屁股,吃不了兜着走。   饶是好奇,他也不敢跟上去一探究竟啊。   汪北一把勒住何子谦的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还没被顾队骂死,想上去接着挨骂。”   “不是。”何子谦挠挠他的寸头,“顾队笑了,笑的好可怕。”   “嗯,那被你气的受刺激了?”汪北说。   “滚,就跟你没挨骂似的。”   “……”   而疑似被气得受刺激的顾队,回了宿舍,不慌不忙地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打火机,闲闲地点了根烟。   他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倚在桌边,咬着烟,慢条斯理地调出褚一诺的电话号码,给她拨了过去。 第30章 石缝花开   餐馆里, 莹亮的灯光打在胡晓溪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   她长得很漂亮,人却削瘦的略微脱相,像是断线的风筝, 整个人显得虚无又缥缈。   褚一诺专门选了最里面卡座的靠窗位置,闹中取静。   “就这些吧。”她点了菜,目送服务员离去,重新将目光挪回到胡晓溪身上,示意她, “先喝点儿茶。”   胡晓溪微微蜷缩着自己, 双手抱着茶杯,暴露在空气里的手腕上还裹着纱布。   姑娘一双眼睛红肿又黯然地看着褚一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还是那句话:“褚警官, 你帮帮我。”   刚才让胡晓溪上车后, 她以为褚一诺不知道, 便自报了家门。   褚一诺看了看天色, 便载着她就近找了一家餐馆。   “你怎么会找到我?”她问道。   胡晓溪搁下杯子,身子往前倾了倾, 说:“是我打听到的。”   那天的事儿闹那么大,确实很容易打听到, 而且眼前这个姑娘还是当事人的妹妹。   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这姑娘怎么会找上她。   褚一诺看着胡晓溪, 直言不讳:“你要我怎么帮你。”   胡晓溪咬了咬唇, 指甲抠着桌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希望你能帮我哥哥报仇。”   报仇?太江湖的说法。   褚一诺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很明白你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可是晓溪, 我也在现场, 那是意外。”   “不会的, 我知道。”胡晓溪哽咽着,“我知道的,你明明已经劝说了我哥哥。我了解我哥哥的,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他只是……”胡晓溪说着低下了头,像是难以启齿,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他只是,想为我讨回公道。”   “我明白的。”褚一诺说,“可是晓溪,你哥哥当时的情绪的确很不稳定。”   “因为他坐过牢。”胡晓溪猛然抬起头,直视着褚一诺,“所以,所以你也跟网上的那些人一样,对他有偏见?”   “当然不是。”褚一诺掷地有声,她见胡晓溪情绪波动,缓和了嗓音耐心地安抚她,“我是警察,我不会听信任何人说了什么。在我这儿,我只看证据。”   “事实是,天台记录下了当时案发的全部过程。我看过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胡晓溪轻轻眨着眼睛,眼泪终是无声地落了下来。   褚一诺抽了两张纸巾递给胡晓溪,语重心长地开解着她:“晓溪,对于你哥哥的事儿我很抱歉,没人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没人能挽回。你还年轻,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你得往前看,带着你哥哥对你的希望,好好的生活下去,这样他才会安心啊。”   “至于你的遭遇,警方一定会将伤害你的人绳之于法。天网恢恢,你要相信法律。”   胡晓溪手里紧紧攥着纸巾,一双眼通红,却倏然平静下来:“哥哥就是相信法律,才带着我去报警。可是你们却相信那个畜生,所有的人都站在他那边。我哥哥尸骨未寒,网上那些人就给他判了死刑。”   “他活该,死得好,不死留着过年吗?劳改犯就是劳改犯,狗改不了吃屎。老天爷真长眼了,这种人死了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复述着网络上的那些恶毒言语,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贫穷就应该被轻贱吗?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   “晓溪,你不应该去看网上那些东西,不经他人苦,没有人有资格评判别人。”褚一诺说,“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看,好好养伤,耐心等待。等着警方将伤害你的缉拿归案,这才是报仇,这也是你哥哥最想看到的结果。”   “你会帮我吗?”   “当然。”褚一诺郑重其事地对胡晓溪说,“我会帮你的,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无论什么时候,在哪儿,我都会帮你。但是案子的事儿,你不能急,我陪你一起等。”   胡晓溪淡淡地一笑:“谢谢,我知道我不会找错人的。”   褚一诺见胡晓溪的情绪变得平缓,自己也跟着舒了一口气:“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别再胡思乱想了。”   胡晓溪点点头,正想说话,褚一诺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正好服务员端菜上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笑容温润地对胡晓溪说:“我接个电话,你先吃,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好。”   餐馆里此时座无虚席,上菜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说话的声音不绝于耳。   褚一诺一边接起手机,一边走出了餐馆的门口。   “我说是谁呢。”没等那边开口,她先发制人,“原来是失踪人口顾队啊。”   顾尧抬手将嘴上的烟衔了下来,掌心微微撑着桌沿,骨节分明的指尖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烟气袅袅。   他暗自一笑,沉磁的嗓音如这傍晚的黄昏,又倦又撩:“咱俩什么关系,查我岗?褚老师。”   这话听的人耳热。   褚一诺一双杏眼观察着对面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   吃错药了,这么性感。   哎不对,这话不仅耳热,还耳熟。   想起来了。   她给他发的微信里边,不就有这句。   啧,这男人还真会就地取材,搞得她还以为……   得,合着她又自作多情了呗。   “你是不是在我这儿找到人生乐趣了?”褚一诺轻咬着牙,“一天不跟我抬杠,你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褚老师你这数学是真不行。”顾尧好心提醒,“才一天么?”   褚一诺突然不想搭理这块臭石头:“有事儿说事儿,忙着呢。”   顾尧听这语气,笑着吸了口烟,吐了口青烟,不逗她了:“在吃饭?”   “嗯。”褚一诺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这人又没在身边,干嘛老实巴交的。   她顿了顿,故意说的暧昧:“在相亲。”   顾尧指尖上的烟不禁一用力,烧了一半的烟卷,被捻出一圈明显的折痕。   他嘴上却是调笑:“那你相亲对象知不知道你抛下他,跟你前相亲对象打电话。”   这绕口令绕的人恍惚。   褚一诺还真生出了一种自己丢下了相亲对象,跟别人跑了的错觉,下意识地扭头朝窗内看去。   她刚才坐的卡座上空无一人。   胡晓溪呢?   顾尧见电话那头没反应,又补了一句:“怎么,褚老师这是心虚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是。”褚一诺语调瞬间正经,转身快步走到了她刚才的卡座处,环顾了一圈,也没见着胡晓溪的身影。   顾尧明显听出了褚一诺声音带出来的紧张,忙问:“怎么了?”   褚一诺也不瞒着,照直了说:“胡晓峰,就是那个挟持者的妹妹来找我,我看她情绪不好带她来吃饭……”   顾尧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碾灭,站直走到窗边,耐心地听着电话那头褚一诺跟她叙述完:“……她不见了。”   “你不是说她后面被你安抚下来,情绪没什么问题了。”顾尧问,“是不是去厕所了?”   “我去看看……”   “你好,女士。”褚一诺刚回头,就被迎上来的服务员拦住了去路。   电话那头顾尧安静地听着,这头褚一诺见服务员递给她一张纸条:“你朋友先走了,这是她留给你的字条。”   褚一诺接过纸条说了声“谢谢”,垂眸看向纸条上字迹工整的两行字。   ——褚警官,我不打扰你,先走了。   ——谢谢你。   褚一诺暗自吁了口气,坐回到卡座上,跟电话那头的顾尧说:“她给我留言,说先走了。”   “嗯。”顾尧听到褚一诺松了口气,这才开口对她说,“你也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赶紧吃饭。”   提起吃饭,褚一诺是真饿了。   她“哦”了声,拿起筷子边吃边跟顾尧说:“我明天还是去要一个她的联系电话,不然她还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能骗人。”   顾尧听着电话里姑娘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声音,扬起了唇角:“嗯。不,能,骗,人。”   褚一诺一呛,电话那头“不能骗人”这四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咬的又慢又散漫,一语双关。   没明说,但已经很明显在说她刚才骗他跟相亲对象吃饭的事儿。   褚一诺佯装听不懂,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转移视线:“对了,钱收了没?”   顾尧是听到褚一诺又是咳嗽又是喝水,笑意更浓:“不是不能报社保么,算我的。”   “那不行。”褚一诺微微扬了扬声调,“亲兄弟明算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得收。”   “想当我兄弟,不说别的,你这个儿离标准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你高你高,你比电线杆还高。”   “又戳中痛脚了?”   “嘁,我这是超级标准的完美身高好么,多少姑娘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比例。”   “是么?”   “你这个‘是么’什么意思?”   “别这么敏感,褚老师。”   “……”   就这样,褚一诺跟顾尧唇枪舌战,彻底忘了让顾尧收钱的事儿。   ……   这晚褚一诺做了个梦。梦到郭定拿着匕首,勒着胡晓峰的脖子,朝他的颈部大动脉割去,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胡晓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躺在血泊中,旁边立着的郭定哈哈大笑,转过头来看向她,笑的如恶魔一般。   梦境一转,白天变成黑夜,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遮盖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见哭喊声,嘶吼声,狂笑声,犀利的风声裹挟在一起,刺痛耳膜。   然后,她莫名其妙在奔跑,后面有人在追,她看不见前路,也跑不动,紧张的呼吸急促。总觉着下一秒就会被追上,却反反复复没被追上。   再一转,她脚下踩空,整个人坠下悬崖,失重感围绕着全身。   褚一诺腿一蹬,睁开眼。   耳边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天亮了。   做了一夜噩梦,她浑身都疲乏,拖着沉重的身子去卫生间洗漱。   今天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洗漱完泡了杯咖啡,拿了块面包,坐到餐桌边去吃。   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失神,慢慢地咖啡颜色起了变化,逐渐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   褚一诺骤然想起了昨晚的梦,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天台摄像头里的画面,画面跳出屏幕,她立于天台,回忆起了当天身临其境时的场景。   她闭上眼睛,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已经细化到不能再细化了,却还是没能把那一点心空填上。   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找人试试。   褚一诺睁开眼睛,起身去拿手机。   她打开微信,戳开顾尧的对话框,大拇指往下滑,停在一个手机号码上。   拨通号码,等了几声,那边接通。   “你好,韩队长,我是顾尧的朋友褚一诺。”   ……   天空阴雨绵绵,朦胧的城市下,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市局刑侦支队外的停车位上。   褚一诺停好车下来,撑开手里的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庄严地屹立在茫茫雨雾中。   渝江公安人员众多,分支分工明确,饶是跟整个公安系统打了一半交道的褚一诺,也是第一次上这儿来。   刑侦支队一大队的韩队长,名声在外,却从未打过交道。   褚一诺出示警官证,进了大门,继续往前走。   伞往上微微向上一倾斜,看到不远处从大楼里走出来的英俊男人。   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跟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对上号了。   果然,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朝她一颔首。   褚一诺大步走了过去,绕过门口的两辆警车,人至台阶,便仰头率先开了口:“你好,韩队长。”   “你好,褚老师。”   韩放也是听过褚一诺大名却没见过的人。   之前顾尧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觉着稀奇。什么样的女人居然能让靳时川他们口中不近女色的无情男人亲自为其走动打点。   后来一听褚一诺的名字有所理解,这位在他们公安系统里是个名人,年纪轻轻的女谈判专家,也是警校的老师。   今日一见,似乎更能理解了,终归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褚一诺一边收伞,一边踩着水花走上台阶,走到韩放跟前,直接进入正题:“有关胡晓峰和胡晓溪……”   话才刚开了个头,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像是慕卡尔夜里始料未及的枪炮声,褚一诺浑身猛然一惊。   她转身时,韩放已经反应迅速地踩下台阶,冲了下去。   褚一诺看到眼前的景象,直接愣怔在原地,灵魂仿佛出窍一般,完全动不了,半步都难行。   台阶下,凹陷的警车顶上仰躺着一个姑娘,车窗,挡风玻璃都被震碎。   车上,地上,眼及之处,到处都是鲜血。   血红色被雨水冲刷着,散开又聚拢,全是倒影的碎片。   褚一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双对上她的,却了无生机的眼睛,实在是无法与昨日那双眼睛重合。   可是,那明明就是同一双眼睛。   “胡晓溪。”褚一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喃喃出声。   ……   褚一诺站在医院太平间外的走廊上,力气被抽走了一大半,仅剩的力气支撑着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胡晓溪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现由医院暂时保管尸体,之后会提走进行尸检。   警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而无人能劝走的褚一诺,像是一座被雨水浸湿的雕像一般,执着地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紧紧地盯着太平间的门。   她的脑海里全是昨天傍晚的情景?????。   胡晓溪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针似的,狠狠地扎进她被掏空的心里。   很冷,很痛。   “褚警官,你帮帮我。”   “我希望你能帮我哥哥报仇。”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贫穷就应该被轻贱吗?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   “你会帮我吗?”   “我知道我不会找错人的。”   “褚警官,我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先走了。   晓溪,所以你是这么先走了?   悔恨的情绪如洪流一般残卷着褚一诺。   她为什么没有察觉出胡晓溪其实依然是不对劲的?她为什么任由她走了,不立即找她的联系方式,而是等今天?   她为什么,要出去接电话?   就像是当初在慕卡尔,在难民营。   她为什么没有发现同样是为了家人的卡卡那视死如归的心,直到最后连尸骨都不剩。   她救不了卡卡,救不了胡晓峰,也救不了胡晓溪。   她谁也救不了,她当什么警察。   褚一诺低下头,艰难地下咽着干涩的喉咙,连眼睛都是干涩的。   在慕卡尔她哭不出来,在这儿依旧哭不出来。   褚一诺,你真冷血。   就在此刻,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士休闲鞋。   她视线顺着往上,两条黑色的长腿立于身前。   褚一诺直接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望着男人完美无瑕的脸,一双眼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像是幻觉一样。   她眨了眨眼,人并没有消失。   而她那漂泊在冰冷海面上那艘无助的孤帆,在这一刹那看到了灯塔。   她的心蓦地一酸,喉间哽咽,眼底蓄起了层层热浪,积成云雨在眼中翻滚。   “顾尧。”   褚一诺泪眼朦胧地低喊一声,仅仅两个字便尽显委屈。   顾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扣着褚一诺的后脑勺,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干燥温热的大手由上自下捋着她濡湿的头发,低沉的嗓音里是难掩的温柔。   “不关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昨个我是废话太多了,导致留言骤降?   今天这字数,值得留个言吧~~~ 第31章 石缝花开   韩放给顾尧打电话的时候, 顾尧正寻思着今儿“天气不错”,适合给本该休息的队员们搞搞突击训练。   接到电话听了个开头,就将手机开了扩音丢到桌子上, 拉开衣柜随手找了外出衣裤,战斗式脱掉作训服换上。   手机那端还在继续:“我们怎么也劝不走她……”   顾尧系好鞋带,抄起手机直截了当地问:“人在哪儿?”   话音落,宿舍门被甩上,人已经拐过走廊, 几步踩下楼梯, 大步朝着政委所在办公楼走去。   到了医院,径直往太平间楼栋楼层而去,一拐进走廊,就看到不远处靠在墙上低着头的姑娘。   从头到脚都还濡湿着, 像极了雨天被淋湿找不回家的小动物, 无助又可怜。   他想起了八个月前慕卡尔的难民营, 那天他看到她的样子与现在有些像, 但现在的她较之那时,看上去更让人心疼。   于是, 他不假思索地快步朝她走了过去。   *   褚一诺双手紧紧地攥着顾尧窄腰两侧的布料,听到他说“不关你的事”, 鼻子跟着一酸,眼泪一滚就夺眶而出。   没有放肆的大哭, 只是无声地落泪。   顾尧静静地抱着她, 褚一诺静静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谁也没再说话, 彼此心照不宣地静静呆着。   韩放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两人抱在一起,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合二为一。   他存着不予打扰之心, 准备暂时回避。   然而此时走廊空无一人,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   褚一诺扭头看到正转身要走的男人,她松开顾尧,喊了声:“韩队长。”   韩放闻声回转身来。   眼下两人已然分开,彼此立于安全的界限之中,纷纷朝他看了过来,他只好硬着头皮朝两人走了过去。   “没事吧?”韩放走近关心了一句。   褚一诺淡笑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韩队长,是我妨碍你们了。”   韩放看了眼褚一诺一身未干的狼狈,又瞥了眼顾尧胸口布料上的一块湿漉,嘴上说着正事儿:“死者留下遗书,声称昨夜又被性\侵,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屈辱和打击,写下遗书自杀。”   他顿了顿,说:“嫌疑人是郭定。”   褚一诺一双还泛红的杏眼蓦地睁大,难以置信地重复道:“郭定?”   韩放点头:“是那个郭定。现在这个案子由我们接手并案。我们会暂时刑拘郭定,一切得等死者的验尸报告出来,再做定断。你还是先回去吧。”   由刑侦支队并案,说明了案子的严重性,但也让她有了信心。   事已至此,褚一诺再呆在这儿也于事无补。但是让她置身事外,很显然她过不去,也无法做到。   胡晓溪的死她有责任,她答应过她会帮她,她得言而有信。   她看了眼太平间的方向,欲言又止。   就在她组织着语言想跟韩放打商量的同时,身旁的顾尧替她开了口。   “我知道不合规矩,不过……”他顿了下,“这个案子我们能不能参与?”   韩放饶有意味地看向顾尧,知道不合规矩还提,还这么的不卑不亢。   顾尧看准了韩放在想什么,一双黑眸淡定地与他对视。   眼神里给出的意思很明确——别想些有的没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褚一诺看看顾尧的云淡,又瞧瞧韩放的风轻,两人看似平静,却在暗自较量着。   她不愿麻烦顾尧,也不愿为难韩放,暗忖着不参与也可以,但是至少多少能了解案情的一些进展,琢磨着能帮上忙的她一定义不容辞。   正准备开口,韩放敛眸点了点头:“可以参与,但不能越界。”   说着他特意提醒:“顾队,别让我难做。”   “当然。”顾尧说完,扭头看向褚一诺,“走吧,送你回去。”   “哦。”褚一诺应下,朝韩放微微一颔首,“那有什么消息……”   “我会通知他的。”韩放睨了眼顾尧,对褚一诺说道。   ……   雨依旧下个不停,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褚一诺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有条不紊摇摆着的雨刮器,冷的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   顾尧单手把着方向盘往左边打,切到最左车道,余光瞥了眼褚一诺。   他一边在十字路口左转弯,一边交代着:“回去洗个热水澡。”   “嗯。”褚一诺鼻音有点儿重,说话瓮声瓮气,“你今天休假?”   顾尧回正方向盘,目不斜视地打趣:“不然,你能在我车上?”   褚一诺自知问了废话,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对哦,我真笨。”   顾尧听这弦外之音,扭头看了眼褚一诺。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车窗外,车窗上簌簌而下的雨水影影绰绰地倒映着她的脸,整个人显得格外恬静。   看上去十分正常,但实际上是在强颜欢笑。   这姑娘就是这样,似乎发生了天塌下来的事儿,她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与外人道。   永远留给你一副放心,安心,没事的笑脸。   苦也好,痛也罢,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竟然同时拥有着最简单明朗的性格和最复杂隐秘的真心。   “衣服兜里有糖。”顾尧说道。   褚一诺一听,伸手在身上的外套兜里摸,结果摸出了烟,定定地举在手上看了看。   顾尧伸手将烟夺了过来,顺手丢到中控台上,抬了下下巴示意:“另外一边。”   褚一诺又去摸另外一边,果然摸出几颗糖出来。   她拆了一颗低头咬进嘴里,吃甜的好像确实能让心情变好。   她抿着嘴里的糖,偏头看向顾尧,问他:“你怎么随时都带糖的?”   “有的场合不适合抽烟,用来磨嘴。”   “你这糖哪儿买的,我怎么就买不到。”   “城西一家老糖铺的手工糖。”   “难怪,我说怎么在网上搜不到。”   顾尧见褚一诺心情明显好多了,不由得牵了牵唇角:“喜欢吃?”   “嗯。”   褚一诺盯着顾尧利落分明的侧脸,想到他将她拥入怀里的感觉,嘴里的甜缓缓流淌到了心里,似乎综合了先前的苦和痛。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对他说:“喜欢。”   “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顾尧说。   褚一诺看回挡风玻璃,把玩着手里的糖,在心里默默地数落了一句:不解风情的臭石头。   ……   “阿嚏……”   褚一诺洗完热水澡,浑身还是疲乏无力,一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她躺在沙发上准备点外卖,喷嚏一个接一个。   她弯腰抽了几张纸巾擦鼻涕,另一只手在手机外卖页面上滑动着,嘴巴没什么味儿,也没什么胃口。   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微信提醒。   褚一诺点了进去。   顾石头:【地址】   下面很是一目了然地给她发了个定位。   还真是说到做到的模范代表。   褚一诺坐起身来,顺手捡起茶几上的糖,剥了一颗含进嘴里,又躺了下去。   给顾尧?????回复:【谢了】   顾尧没回她,褚一诺退出聊天框,倒是发现了龚灵早先给她发过来的照片。   这位白富美又去旅游了,这次是芬兰,给她发了张极光的照片。   很美,隔着屏幕就能感受大自然的馈赠。   褚一诺回复她:【故意气我是吧】   很快那边就回了过来:【我就是你的眼,我看到的就代表你看到了】   褚一诺有点儿犯困,浑身发冷,她扯过脚下的薄毯盖着,迷迷瞪瞪地跟龚灵闲扯。   聊了一会儿,她感觉是不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导致浑身扯着痛。   她又翻了个身侧着睡,怎么越睡越冷。   电话又响了起来,褚一诺一看是陆佳,她打起精神接通电话:“喂,妈。”   陆佳在电话那头说:“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回来吃饭啊。”   褚一诺这会儿估计有八抬大轿都抬不走她,她找了个借口:“今天有些工作要处理,我明天回来吃饭吧。”   陆佳对褚一诺不疑有他,噙着关怀的笑声问:“那你想吃什么?”   褚一诺知道陆佳的性格,你要是不点个菜能没完没了。   她脱口而出:“蒸条鲈鱼吧。”   “好,那你忙吧,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褚一诺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上的裹紧薄毯,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躺在胳膊边的手机屏幕微信提醒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没一会儿,来电“嗡嗡嗡”声在沙发上不间断的振动。   褚一诺眉头微皱,听到了,可是眼皮很重,怎么都睁不开,便任由它振动。   好不容易振动停了下来,褚一诺眉目舒展,翻了个身继续睡,浑身却愈发的难受。   很累,但好像能忘掉所有的事儿,剩下的只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不多时,振动又响了起来,一直不间断。   褚一诺隐隐约约想起她好像是点了外卖,那估计是外卖到了。   她凭着最后一点儿力气闭着眼睛,跟瞎子摸手机似的,反手去摸。   摸了半天终于是摸到了。   褚一诺虚着眼睛,也没看清来电显示,就凭手感接通了电话。   她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跟电话那头说:“喂,外卖放门口就行了,谢谢。”   电话那头问的言简意赅:“楼栋门牌号。”   褚一诺感觉她可能是睡懵了。   怎么外卖小哥的声音那么像顾尧,连那种不容置噱的语气都好像。   “八栋一单元,八楼一号。”   她迷迷糊糊地说完,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持续不断。   褚一诺完全不想搭理,她不想她的世界里闯入任何人。   可是直接宕机的脑子里却又突然闪过‘胡晓峰也是外卖员’这几个字。   今天还下雨,是真不容易。   她强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穿上拖鞋,人就跟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趿拉着拖鞋去玄关开门。   褚一诺还特别警惕地看了看猫眼,这一看不得了,顾尧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猫眼里变了形都帅的要命。   “疯了疯了。”褚一诺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自我批评,“褚一诺,你是疯了么,怎么看谁都像他。”   她把着门把手推开门,像海域边的礁石,被一阵扑面而来的潮气扑打,携着凉凉的海风一吹,叫她冷的堪堪清醒了几分。   褚一诺定睛一看,再仔细一辨别。   立于门口这位高大英俊,气质不凡的男人,确实是顾尧。   他,闯入了她的世界。   顾尧垂眸,睨着就穿了件单薄睡衣的褚一诺。   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脸色通红,却冷的紧紧抱着自己。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随即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而后,他沉了一口气,言语间满是无奈:“你是真不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有的东西不要看表面,剧透完毕~~   咱们还是看顾石头他老婆怎么不省心吧~~~ 第32章 石缝花开   窗外的雨声拍打着屋檐, 天际被压的黯然失色,像七八点钟即将黑透的傍晚,宁静又喧嚣。   厨房的灯火莹白明亮, 映照在洁白的瓷砖上,打在扒在门口倚靠着门框的姑娘脸上,更显煞白的肌肤上蒸腾着不正常的潮红。   褚一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厨房里背对着她的男人。人双手叉着腰,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被一一打开的橱柜门。   “合着你这厨房是拿来当样板间的?”顾尧说着伸手摸了下油烟机, 该有的油渍一滴未见, 指腹上反倒是一层薄薄的灰。   “我平时要么吃食堂,要么回我爸妈那儿。”褚一诺嗡着声音,声不大,却是理直气壮, “我又不用自己做饭。”   “嗯, 你还点外卖。”顾尧扭过头帮她补充。   褚一诺让顾尧进门后, 就去看了下手机。她是真睡糊涂了, 外卖软件上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一个外卖订单。   反倒是有几条没看的微信和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但她那会儿人昏昏沉沉的很恍惚, 错把他当做外卖小哥了也不能怪她吧。   这人可真行,这会儿就抓着这点跟她上纲上线了。   好笑, 你是我什么人?你管我点不点外卖。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病人的么?   你,什么态度?   “现代人谁不点外卖的?”褚一诺说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顾尧转过身来, 微微一挑眉, 很是理所当然:“我。”   我看你还挺得意的。   你本来就不是现代人,你是块臭石头。   褚一诺没什么诚意地对其表扬:“您真是健康呢。”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 走到她跟前, 朝她伸出手。   褚一诺见状, 不明所以。   但身体似乎格外诚实,下意识地将自己能活动的右手伸了过去,放到顾尧宽厚温热的手心里。   顾尧反过手来轻轻打了下她白皙的手背,沉声静气地说:“体温计。”   哦,是这个啊。   顾尧进门那会儿就探了探她额头,可能她当时整个人还处于懵怔状态,一路由他引导着她。   进门换鞋,问她有没有体温计,搁哪儿了。   她如实地回答,眼瞧着他去给她拿体温计,安排她老老实实地去床上躺着,才感觉到是真真切切的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尧在她家的原因,精神忽然之间就好了很多,便没听话去床上躺,就近在沙发上坐着。   顾尧见状也没说她什么,人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径直进了厨房。   本来靠在沙发上的褚一诺,看到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后,大概猜到了他要干嘛,便跟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也就有了刚才眼前的那一幕。   褚一诺右手从领口处伸进去,将温度计取出来,乖乖地递给顾尧。   顾尧接过来,稍稍举至头顶,轻仰着头,绷紧的下颌线清晰流畅,脖颈间那凸出的尖儿几不可察地滑了下。   褚一诺的目光顺着体温计,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性感。   “38.6。”   顾尧说着眼睛向下一敛,直直撞上了褚一诺的视线。如墨般漆黑的瞳孔在转瞬间便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褚一诺也没想到偷看会被当场抓了现行。   他的眼神总是幽深而暗藏玄机。收敛起凌冽冰刃的时候,少了让人瑟瑟发怵的森寒,却更加的难以言喻,会让你在不知不觉里浑身都莫名的毛躁。   她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更烫了。   “哦。”褚一诺眨了下眼,顺势将视线挪开,弯着唇一脸还好,“那没那么严重。”   顾尧瞧了褚一诺片刻,伸手摁着她头顶,把人扭了个一百八十度。   “床上躺着去。”   他就像是拄着拐杖似的,带着她往卧室走去。   褚一诺宛如那被如来佛祖摁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只能任由着他送她进卧室。   等她被摁在床上坐着,顾尧才松开手,看了眼她,语带命令:“躺下。”   人是真不能沾床。   褚一诺感觉自己一沾床,困顿,疲乏,难受都来了,听话地脱了拖鞋躺了下去。   顾尧弯腰塌背,扯过一旁的被子往褚一诺身上一盖,轻手轻脚地帮她掖了掖两侧的被角。   仰躺着的褚一诺,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顾尧。   他给她掖被角的时候离她很近,他的脸窄瘦,桃花眼深邃多情。他的鼻梁高挺,薄唇泛着淡淡的红。   他的呼吸时不时地喷洒在她的脸上,那熟悉好闻的薄荷清凉被炙热的温度遮挡了个严严实实,是带着热量的薄荷味。   她的心,跳的很快。   顾尧一心扑在给褚一诺盖好被子上面,最后满意地将眼睛从被角挪到了姑娘的脸上,方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完全超越了安全的距离。   咫尺间的距离,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连空气里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顾尧凝着褚一诺。   她的脸很红,一双杏眼里卷着朦胧的水汽,密而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睫影落在她挺翘的鼻梁上。   深沉的目?????光缓缓往下,定在了那张红润却略显干燥的嘴唇上,像是沙漠里唯一一朵没有干枯的花,只需水的灌溉,就会绽放出最艳丽的色彩。   他只要一个低头,或她一个抬头,就能彻底将这份暧昧打破。   然而,顾尧率先一步起身,褚一诺紧随其后侧过头看向阳台外的风雨。   那一霎的暧昧,此刻荡然无存。   顾尧暗自滚了滚发紧的喉咙,走到卧室的阳台上,将完全敞开的那扇窗关了一半,留了一半好透气。   他拉了点儿窗帘,绕过床尾,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你走啦?”褚一诺开口叫住他。   顾尧脚下一停,扭头看向褚一诺,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可奈何:“买米。”   “啊?”   “你厨房工具倒是齐全,你平时吃厨具?”   褚一诺暗自一笑,明明就是心存好意,偏偏说话却总是那么不中听。   “哦。”她顿了顿,也不跟他怼,告诉他:“门钥匙在门口鞋柜上。”   “嗯。”顾尧顺手摁了开关,房间里陷入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门口是男人再次的叮嘱,“别踢被子。”   也不等褚一诺回答,他便走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   褚一诺这一觉睡得很难受。一开始发冷,到慢慢地开始发热,整个人就像是从冰山到火海走了一遭似的,很不舒服。   明明在睡梦中,可似乎一点儿也不踏实,有些分不清虚实。   她好像能听见雨声,能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额头被人触摸,被子被人扯了扯,又给她捂严实了。   但又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深夜。   所有的一切模糊又清晰。   “褚一诺……”   耳边有人在低声地唤她,紧闭的眼皮,似乎出现了一层迷蒙的光亮,却又重如千斤,怎么也掀不开。   “褚一诺。”   顾尧将煮好的白粥搁到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他一手轻松握住她的胳膊,把人给拉了起来,揽着她纤薄的后背,另一只手将枕头立在床头,让她靠着。   “嗯?”褚一诺嚅嗫出声,醒是醒了,人却仿若腾云驾雾一般,浑身没力气的任人摆布。   她缓缓睁开眼,灯光里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逐渐看清立于床边的顾尧。   顾尧端起碗,一边拿勺子搅动着白粥,一边将碗递给褚一诺:“先喝点儿粥垫垫肚子,一会儿吃药。”   “哦。”   褚一诺坐着坐着稍微清醒了一点点,靠着床头的身体却依然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软趴趴的抬不起手。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顾队。”   褚一诺提前声明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甜软的嗓音里掺着丝丝缕缕的撒娇:“手没劲,你能不能喂我?”   顾尧居高临下地睨着褚一诺,眸底浸着浅淡的笑意。   似是打量,又似是纵容。   须臾,他低低地溢出一声妥协般低笑,拾起勺子在碗里舀了小半勺白粥,往褚一诺嘴边送。   伺候着人还不忘调侃:“你学生见过这么孩子气的你么,褚老师?”   褚一诺吞咽着白粥,听这话微微一愣。   她很,孩子气吗?   印象中好像没有。   她从还是孩子开始,就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孩子气,这个词就不应该属于她。   她看向顾尧。   所以……   她在他的面前,是孩子气的吗?   顾尧又送了一勺过去,见这姑娘又傻了,开口吩咐:“张嘴。”   褚一诺张嘴,将白粥接到嘴里,温软的白米香甜入口,顺着喉咙抵达心尖。   河流汇入大海,大海却因为河流,翻滚着热浪。   *   褚一诺吃了药以后又睡了过去,发了一身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她是渴醒的。   醒来的时候,入目一片漆黑。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半夜三点十五分。   她起身打算去接水喝。出了卧室还没走到客厅,她便呆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她本以为早就离开了的顾尧,眼下正靠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阖眸而睡,身上就搭了一件他自己的外套。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雨滴隔几秒拍打一下屋檐,像是证明着一切的存在。   窗外溢进来的一缕楼外的幽光,细细碎碎地跌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褚一诺就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露出她自己都看不见的温柔笑容,默默地凝视着他。   这种感觉很神奇,从未有过,很难用言语叙说。   黑暗中,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那里面的心跳竟然是平缓的。   很沉静,很安稳,亦很温暖。   moment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人生总会有无数个moment。   心动的moment,喜欢的moment,爱的moment……   褚一诺记得她跟顾尧的每一个moment。从好奇到欣赏,从欣赏到心动,从心动到喜欢。   唯独爱的moment,直到后来的她回忆起今夜,才恍然大悟。   是这一刻。   在这个格外平凡而静谧的夜晚,他单枪匹马地闯入了她故步自封的世界,守住了她的真心。   让她明白了爱的伟大。   ……   褚一诺回过神来,蹑手蹑脚地转身回到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抱了一张毯子。   她害怕吵醒顾尧,在卧室脱了拖鞋,格外缓慢地朝她走了过去。   就在她展开毯子的同时,男人一双在暗色中蓦然睁开的眼,像月夜下隐匿在丛林里的狼,锋利又凛然。   快到不过眨眼间。   褚一诺只感觉一个天旋地转,人调转了个方向,后背直直撞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与此同时,她的双腿被桎梏着,双手被锁住举至头顶,完全动弹不得。   下一秒,手手脚脚倏然一松。   她在黑暗中对上了伏在她上方的他,那双幽深的眼。   耳畔传来他低哑的声音:“不知道不能偷袭特种兵?”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一章有多艰难,停了一天的电,这会儿都还没来,点着蜡烛在电量快要玩完前终于更上来了~~~ 第33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的心跳刚刚缓和了下来, 注意到他俩现在的姿势,心跳又跟着加了速,比刚才更加的激烈。   虽然她是被当做偷袭者, 被制服的那个。   但这不是战场,这是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男上女……   咳……   褚一诺立即在心里打住, 再想下去就少儿不宜了。   虽然她快速摒弃了那些有的没的, 可依旧能感觉到刚退了的烧貌似又刷刷地升了起来,直逼四十度,烧到了头顶。   “现在。”她眼皮往下压,红着脸不敢直视顾尧, 难得不较劲儿地糯糯道, “知道了。”   顾尧起身就着褚一诺纤细的手腕, 轻松往上一提, 便将人给拉了起来。   褚一诺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缓和心跳与脸红,心里暗自腹诽着。   褚一诺啊褚一诺, 怎么这会儿脸皮厚不起来了?   不就是个男人,人又没把你怎么样, 你一个劲儿的脸红心跳干什么?   真没出息。   顾尧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见跟老僧入定似的姑娘。他将毯子往沙发旁边一搁, 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额头上还有细汗, 好在烧退了。   只不过,这姑娘这副像是受了惊吓, 老老实实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刚才弄疼她了?   还是语气, 凶了?   顾尧弯腰凑到褚一诺面前, 与之平视,不自觉放软了嗓音:“吓到了?”   好不容易自我催眠压下狂乱心跳和上涌血气的褚一诺,被这眼前突如其来凑近的俊脸和轻言软语,又给整破防了。   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肆无忌惮的勾引我啊!   你再靠近一分,我就,我就,亲你了。   顾尧见褚一诺宛若被点了穴似的傻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又往前凑了一分:“嗯?”   你“嗯”个屁啊!   褚一诺像是触电般,蹭地站了起来,感觉浑身的电流在四肢百骸乱窜,还又跟着烧了把火,是又酥麻又火热。   “我,去开灯。”   褚一诺说着习惯性往右走,鬼打墙似的笔直撞上右边的男人。   她眼一闭眉一拧,下意识屏住呼吸,赶紧转身换了左边走,一边低头咬唇摸脸,一边逃跑般走到开关处。   她站定,吁了口气,告诫自己淡定。手触碰到开关,“啪”地一声,客厅瞬间被点亮。   “喝水么?”褚一诺转过身,已然一副好客的主人样,佯装一脸平静地询问。   “刚好点儿就瞎折腾。”顾尧说着往厨房走去,路过褚一诺的时候,对她说,“回屋。”   褚一诺这会儿比那八\九点钟的太阳还要清醒,她见顾尧进了厨房,干脆走到沙发上坐着去。   很快,顾尧端了杯水出来。见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像个小孩儿似的在那儿咬指甲,掀了掀唇,朝她走了过去。   “喝水。”   “谢谢。”   顾尧将水杯递给褚一诺,看了眼她身边的空位,喉?????间一滑,就着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了下去。   褚一诺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的水,嗓子显得不那么发干。   喝完了才品出这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不禁看向顾尧。   男人双肘搭在腿上,微微俯着身,露出后颈的棘突,整个人在灯光下是慵懒又痞帅。   口还干。   褚一诺将剩下的温水仰头一饮而尽,稍微弯腰将水杯搁到茶几上,坐了回去,问道:“你怎么没走?”   顾尧瞥了眼在茶几边缘的杯子,伸手将其往里一放,漫不经心地瞧着褚一诺:“你把我折腾的够呛,我休息一下怎么了?”   这话说得,又让别人误会,又叫她无法反驳。   “那你……”褚一诺理亏,伸手挠了挠颈侧,“你要休息就躺着好好睡,你那么睡不累的么?”   “野训,演习,实战,救援,几天几夜不合眼,站着就能打个盹儿。”顾尧说,“你这儿,VIP待遇了。”   顾尧轻描淡写的揭过他的经历,但褚一诺深知这里面有多么的艰苦,那是她完全体会不到的概念。   就像他之前擒拿她。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多少累从而练就成的条件反射,竟然连睡觉都如此的敏锐警惕。   虽说军警是一家,可是说到底,这其中的区别还是难以细说的大。   “后悔过吗?”褚一诺问。   顾尧弯唇:“我妈就是军人,你说我后不后悔?”   原来是军人世家,褚一诺了然地点点头,“那伯母还是现役?”   “她牺牲了。”   “不好意思。”   “没事儿。”顾尧淡淡地一笑,“过去很久了。”   褚一诺静静地瞧着顾尧,他的妈妈一定很漂亮优秀吧,不然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顾尧被褚一诺柔亮的眸子看的突然浑身痒痒,他暗自清了清发干的嗓子,严声警告:“别拿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   很难得看到这样不再淡定的顾尧,褚一诺勾了勾嘴唇:“其实我爸也是警察。”   顾尧睨着褚一诺,风平浪静的黑眸里有一丝波动。   “没有没有。”褚一诺见状,连连摆手,“活得好好的,早年受了伤就退了,下海去了。”   所以之前这姑娘说什么宇宙尽头是考公这话,果然是糊弄他的,原来也是继承衣钵。   褚一诺继续说:“我爸其实一直很反对我当警察,我师父跟我爸是老同事,老朋友。虽然我打小就认识师父,也跟他学了不少本事。不过,是在我决心要当警察的时候,才正式拜他老人家为师的。”   难怪会摩斯密码,看来当初也并不是随口胡诌。   “为什么决心要当警察?”顾尧问。   褚一诺笑了起来,笑眼里淬着纯粹又闪亮的光:“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好像有的事儿是我们生来就应该去做,去实现的,这可能就是很多人所说的宿命感吧。”   顾尧点了点头,是这种感觉,他懂。   “阿嚏……”褚一诺紧跟着打了个喷嚏。   顾尧低低地叹了口气,起身拉起褚一诺的胳膊:“起来,回房睡觉去。”   “我还不困。”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嘟囔着嘴,“再聊会儿呗。”   “你又不是知心姐姐,我也不是知心哥哥,不聊。”   “刚不聊的挺好的,哥哥。”   “嘶,好好走路,再乱喊小心我揍你。”   “你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   ……   第二天,被雨水洗净的渝江宛若新生,阳光普照,焕然一新。   褚一诺中午回去吃饭,人在厨房帮衬着陆佳打下手,结果越打越忙。   陆佳把鲈鱼蒸上锅,看褚一诺手里的快被摘没了的卷心菜,伸手接了过来:“把手洗了,别添乱了。”   “哦。”   褚一诺有自知之明,就像她读书有天赋一样,厨艺却是负天赋。   陆佳一边忙活一边跟褚一诺说:“我看你以后找对象还得找个会做饭的,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   褚一诺关了水龙头,听这话下意识就想到了顾尧。   她早上起床他已经走了,他在厨房的冰箱上给她留了字条。   同样学过书法的她一眼就能看穿顾尧的字迹。苍劲有力,看似随意,可每一笔一划都彰显著是习得多年书法才会沉淀出来的笔锋。   很简单也很顾尧:锅里的粥加热吃,饭后半小时吃药,有事电联。   她去给粥加热等待的时候,瞥见了洗碗池旁边的洗碗布,忍不住笑了起来。   洗碗布被他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笑什么?”陆佳回头看向褚一诺,“跟你说找对象的事儿,你就这样。”   “顺其自然,这种事儿不能强求。”褚一诺回身扯了两张擦手纸擦手。   不过,看样子,顾尧应该很会做饭吧。   ……   下午,褚一诺本来在看网上那些网曝胡家两兄妹的帖子和评论,同时也在查询相关案件资料,打算晚一点儿去把车开回来。   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顾尧。   说是要审讯郭定,她赶紧打了个车去往刑侦支队。   到了刑侦支队的门口,一下车,褚一诺就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顾尧。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还是黑衣黑裤,依旧挺拔板正。   随便搁哪儿一站,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线。   褚一诺赶紧小跑着朝他而去,一走到他面前气还没喘匀,便开口问:“是有什么进展吗?”   顾尧朝着里面扬了扬下巴:“先进去再说。”   由于韩放提前打了招呼,顾尧跟褚一诺在刑侦支队里畅通无阻。   两人直接走到一大队的审讯室隔壁,撞上了早已经等在那儿的韩放。   韩放什么也没说,拧开门把手,领着他们进去。   监控室里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面镜映入眼帘,身着制服的和没穿制服的警员朝韩放喊了声“韩队”。   “你们就在这儿看。”韩放对两人说,“我先过去。”   “好。”褚一诺颔首。   韩放走后,顾尧和褚一诺直面立于单面镜前,看着对面审讯室里正在进行的审讯。   门开了,韩放走了进去,拎起一张椅子坐下,双手往桌案上一放,眼神凌厉地看向郭定。   整场审讯,褚一诺听得格外认真。   昨晚法医给胡晓溪验尸时,韩放也在场等候。   根据法医当场的验尸结果,胡晓溪身上有多处淤青,下\体有十分明显的撕裂痕迹,同时也在她身体里提取到了精\液。   而从胡晓溪身体里提取的精|液与郭定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性|侵胡晓溪的就是郭定。   警方也调取了周五晚郭定开车去胡晓溪住处的监控录像,拍的清清楚楚。   褚一诺一瞬不瞬地看着审讯室里那个戴着手铐,拼命拍桌子的男人矢口否认:“……我没有,她冤枉我,我没有强\奸她。是她,是她自愿的。”   “所有的证据就摆在眼前。”韩放指了指桌子上的报告,又指了指一旁定格的录像视频,“你还怎么狡辩?”   郭定疯狂的摇头:“警官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她主动约的我,我喝了点儿酒,就去了。我没强\奸她,你相信我警官。”   韩放冷冷一笑:“哦,你倒是还提醒了我,你还酒驾。”   “警官,我承认我酒驾。”郭定整个人身子往前凑,急于证明自己,“但是我真的没有强|奸她,你们,你们查清楚。”   “我们查的很清楚,你说她主动约你,那你所有通讯记录里根本没有任何一条是跟死者相关的,你又怎么解释?”   “一定是她趁我不注意删掉了,一定是。”   “死者曾经冤枉你强\奸她,他哥哥的死也是因为你造成的意外,那她为什么要约你?你又为什么会去?”   “她,她说她想我帮她,他现在无依无靠了,就希望我能帮帮他。我看她漂亮,那男人怎么也受不住诱惑,加上我又喝了点酒,就……”   “你是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你什么漂亮的女人找不到,又何必一定是跟你有瓜葛的死者。你不觉得很自相矛盾吗?”   “……”   褚一诺见郭定看上去很急,一双眼频率很快地眨动着,嘴里微微颤抖,眉头紧蹙。   看样子已经被逼到绝境,耐心告罄。   果然,他忽然愤怒起来:“查案不应该是你们的事儿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没有,我没有强|奸那个贱人。”   他双眼通红地吼了出来:“我他妈这次真的没有强|奸她。”   此话一出,褚一诺猛然抬头看向顾尧,顾尧也心有灵犀一般低头看向褚一诺。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了。   而单面镜对面的审讯室里,韩放冷漠又笃定的声音响起:“这次?也就是说,第一次强|奸胡晓溪的人就是你。”   ……   褚一诺跟顾尧出了监控室的门以后,还闷着头在想着什么。   一个疾步而过的警员即将从褚一诺面前走过。   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就在差点要跟同样没注意的警员撞上去的时候,被顾尧伸手拎着她的衣领,给扯?????了回来,后背撞进了他的怀里。   “看路。”头顶男人低沉的嗓音换回了褚一诺的神思。   褚一诺转回身看向顾尧,一脸的疑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顾尧垂眸瞧着褚一诺:“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嗯。”褚一诺点了点头,侧目看向旁边的审讯室,“郭定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仔细观察过他,他有的微表情和情绪并不是装的。”   其实顾尧也看出来了,郭定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让韩放抓住了他第一次犯罪的证据。   照理说,他完全可以承认已经证据确凿的第二次,但是他却依然矢口否认。   顷刻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   褚一诺:“晓溪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刑侦支队的大楼自杀?”   顾尧:“郭定可能没有说谎。”   一旁正好出来的韩放看向他们:“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随机送点红包,么么么~~ 第34章 石缝花开   胡晓溪的案子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 犯罪嫌疑人郭定被正式刑拘,案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侦破中。   褚一诺和顾尧的怀疑也在慢慢的浮出水面。   剩下的只是时间,时间会还原所有的真相。   顾尧周末两天请假外出结束, 回到了部队。褚一诺也回到了她警校的岗位上。   而后不久,胡晓溪的事件也在网络上彻底的反转了。   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抨击他们兄妹俩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调转了枪头,将致命的子弹击中郭定。   【原来是真的啊, 可怜了那姑娘了,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连证据也可以销毁@渝江公安,还有帮凶,请严查】   【谁说晚上在外面的女孩儿就不正经了, 谁说女孩儿就不能穿短裙?女孩子也可能工作到深夜才下班回家, 女孩子也可以出来吃宵夜, 女孩子去酒吧放松自己怎么了?男的就是正常, 女的就是不正经?什么思想?大清亡了,不懂什么叫男女平等建议回去重读九年义务教育】   【你们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犯了罪, 就把过错推给女性,用偏见和恶意害死了无辜的女孩儿。呸, 恶心】   【别把有钱人想的多高尚,有钱人的肮脏事反而做的更多。也不是人人都想攀高枝儿, 飞上枝头的凤凰还真不如走地鸡自由呢, 谁苦谁知道】   【世间的偏见啊,我也是搞销售的, 所以我也是睡过来的吗?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就这么大的吗?】   【保护花的方式从来不是阻止它的盛开, 美丽无罪】   【鳄鱼的眼泪, 现在人家姑娘死了,你们才站出来?试问你们谁敢说一句当初全网人肉人家兄妹俩的没有你们】   【是啊,当时事情一出来,跑到人家微博下面攻击人肉人家的是谁,他\\她自己心里清楚。网络是有记忆的,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哥哥也是真的惨,他只想为妹妹讨回公道,结果却丢了性命。人家坐过牢也是可以改过自新的,为什么要对人家有偏见。好人做一次坏事就变坏人,坏人做一次好事就变成好人,果然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   【想哭。可怜这兄妹俩啊,死的这么无辜@渝江公安@xx日报@xxxx,请你们还他们兄妹俩一个公道。】   【听说当时那个女谈判专家在帮死者,girls help girls 】   【……】   褚一诺退出了微博,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一笑,却格外讥讽,就这是网络世界。   祖先发明语言是鲜花,是交流情感,歌颂美好。   可是慢慢的却变了。   鲜花凋零露出尖锐的刺,无论是非曲直,有心无心,触碰者都会被刺的遍体鳞伤。   而后看见枯萎的花和你身上刺的人们,只会认为是你毁了这些花,对你拔刀相向。   明明这不是你的错,到头来却也落了个众矢之的。   当他们得知真相后,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   相反,他们会继续去指责另一个身上沾染着花刺,站在枯萎鲜花旁边的人。   人言可畏。   原来键盘可以是刀,原来键盘可以杀人。   “网络上的东西少看。”身后传来孔向明的声音,“没营养。”   褚一诺转身,朝孔向明一笑:“看都看了,也都知道了,难道还能把记忆清除了。”   孔向明听出褚一诺的弦外之音,这次却没责怪她越界,而是与她并排而立,一起看向这被晦暗掩盖的青天。   “一诺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孔向明说,“只是我们的身份必须让我们黑白分明,这是我们肩负的责任。”   褚一诺明白孔向明的意思,她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主观去看待问题。”   “或许……”说着她自嘲地笑了下,“我也是胡晓溪手里的一步棋。”   “你也是好意。”孔向明叹了口气,“我也理解那孩子,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说明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绝望,可能在她眼里比起死,活下来会更痛苦。”   说到这儿,褚一诺又莫名想起了卡卡。他跟胡晓溪其实很像,他们都轻贱了自己的身体生命,去宝贵着唯一的家人。   “这件事儿,说到底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孔向明说。   “我没事儿的师父。”褚一诺缓了缓情绪,扭头看向孔向明,扯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是学心理学的,难道你还怕我心里有病。”   “医者不自医啊。”孔向明感叹道。   “嗯,我知道您关心我。”   “哼,我这是在为警队的未来考虑。”   “……”   ……   褚一诺再次来到刑侦支队,是一周后。   关于胡晓峰的案子。   就在两天前,一个无人机爱好者在自己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城市之旅’的未剪辑视频,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视频其中围绕楼顶飞行过去的那几秒,正好是那天胡晓峰挟持郭定的时候。   更巧的是这位眼尖者还是个专业人士,他将视频剪辑下来进行了放大细化处理。能较为清晰地看清被无人机意外正面捕捉到了郭定推开褚一诺,抢夺胡晓峰手里匕首的那一瞬间。   这名网友于隔日将视频放上了网,很快就有人转载。   当天下午,视频瞬间在网络上被疯狂转载。本就在为胡家兄妹发声的人,那如波涛般的质疑声滚滚而来。疑称看视频不像是意外,倒更像是郭定故意抢夺匕首杀人。   而郭定又是强\\奸胡晓溪的罪魁祸首,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蓄意谋杀。   正在查这条线的韩放他们,本就在反复观看唯一的监控视频,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而这条视频变成了他们的突破口。   他们找到原视频的主人,拿到了原片,让技术部进行提取。   等待期间,他找到了褚一诺,希望她能再详细的做一次笔录。   褚一诺将当时详细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了韩放,包括她那时的怀疑:“我确实怀疑过,在我的认知里,我认为我当时已经劝下了挟持者。但是我当时也身处危机边缘,的确没有看清,没有证据我不能过于主观去认定是意外还是蓄谋。”   韩放搁下笔,对褚一诺说:“到底是不是你主观,真相很快就会告诉你。”   褚一诺做完笔录出了门,在走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尽头那一间办公室里出来。   像是心有所感,亦或是军人超强的敏锐度。男人撩起眼皮,漆黑的桃花眼隔着昂长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头,准确地撞进了褚一诺的眼睛。   褚一诺立于原地,在与顾尧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就笑了。   一个多礼拜未见,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帅了呢。   身旁的韩放见状,格外别有深意地说:“哦,忘了跟你说,我们也请了他回来做笔录。”   顾尧也跟着一扬唇,随即迈着长腿,目不斜视地朝褚一诺走了过来。   “做完笔录了?”他问。   褚一诺一听,脑子没跑过嘴巴:“你知道?”   顾尧朝一旁的韩放点了点下巴:“连我都抓回来了,何况是你。”   “诶。”韩放赶紧纠正措辞,“是协助我们破案。军警一家亲,顾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里有话的够明显了,在场三人谁听不出什么意思。   没说话的两人都瞧着说话的这一人。   褚一诺面上保持着微笑,暗自抿了抿唇,韩队长你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顾尧噙着似笑非笑的眼神,刀了韩放一眼,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找韩放,他朝两人颔首示意,便撤到了一边去跟人说话。   剩下来的褚一诺和顾尧,默契的没有这么久没见的生疏感,反倒是都很随意。   顾尧打量了下褚一诺。   没穿警服,穿着白色的套头卫衣,牛仔裤,头发扎了起来,很精神?????。精致的五官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锋利,温软又清纯,像没心机的高中生,其实有八百个心眼儿。   只不过,好像更瘦了点儿。   “感冒好了?”他问。   褚一诺望着顾尧“嗯”了声,眼尾微微一挑:“再不好,那不是对不起被我折腾的够呛的你了么,顾队。”   八百个心眼儿都给少了,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顾尧双手一环胸,眉一挑,一脸的拽痞:“嗯,看得出来,能耐了。”   “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哪儿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褚一诺说。   “哪儿敢?”顾尧哂了褚一诺一眼,“你哪儿不敢了,褚老师?”   “挺多的。”褚一诺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慢慢告诉你。”   顾尧漫不经心地盯着褚一诺,看似淡然,却故意盯的死死的。   褚一诺被顾尧用这种眼神盯久了就招架不住,这感觉就像是明明看电线杆子都深情,可其实在琢磨怎么把电线杆子给砍了。   果然,顾尧见褚一诺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薄唇向上一勾,撂了句:“没兴趣。”   对对对,你盯死人的时候兴趣比谁都高涨。   褚一诺浅白了顾尧一眼,突然就非常不想理他。   顾尧就闲适地睨着眼前的姑娘,见她明明气鼓鼓的,还装的云淡风轻,跟炸毛的兔子似的,挺可爱。   韩放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怪怪的,这他就走了几分钟,这俩就闹别扭了?   没时间八卦,他看向褚一诺言归正传:“褚老师,你不是主观。你的眼睛,你的直觉应该没错。”   这话一出,褚一诺顷刻间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   韩放点了点头:“我们马上提审郭定,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   “我们没事儿。”褚一诺立即接道。   顾尧好整以暇地瞥了眼褚一诺,暗自牵了牵唇。   出息了,都能帮他做决定了。   ……   还是那间监控室,单面镜对面就是郭定。   有无人机的视频作为证据佐证,加上韩放的技巧性问讯,给郭定埋坑,猎物很快就落进了猎人的陷阱。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头一倒,剩下的骨牌便会不攻自破。   他只能供认不讳。   郭定当时因为害怕褚一诺真的会帮胡晓峰,胡晓峰说的那些话不假,他真的有跟他们兄妹俩说过。他担心自己强|奸胡晓溪的事儿真会被查出来,情急之下想要杀人灭口。   他知道天台摄像头的位置,自己找好了角度,然后借助褚一诺,在胡晓峰分神看向褚一诺的一瞬间,借助混乱假装要逃跑,实际反手已经将匕首对准了胡晓峰的喉咙,用力一刀划了下去。   褚一诺听到这儿,眼一闭,手握拳攥紧,心也跟着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她喉间哽了哽,胡晓峰是担心她分了神,才给了郭定有机可乘的机会。   褚一诺的头顶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轻轻地揉了揉,耳边是顾尧沉磁的轻声安抚:“你没看错人,但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你也差点丢了性命,别胡思乱想。”   *   很快,胡晓峰和胡晓溪的案子进入了尾声,郭定强|奸,杀人证据确凿,本人对其供认不讳。而为郭定销毁证据,制造不在场证据的帮凶依次被逮捕。   同时在案件侦破过程中,警方还一并查到了郭定在公司里贪污受贿的证据。   以上定案后,会全部被移交至司法机关,随后将会排期开庭审理,对次案件的所有相关涉案人员,依法进行法律的制裁。   而胡晓溪临死之前的遗书指证郭定,在郭定认罪后说明,当晚他确实收到胡晓溪的短信,说是手里还有证据,他才会驱车前往。   而后胡晓溪坦白自己没证据,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不如跟了他,至少还有钱。   郭定被胡晓溪勾引,跟她发生了关系,醒来以后,人已经不知了去向。后来警方上门他才知道自己被胡晓溪给陷害了。   在警方调查和法医进一步报告中基本上断定郭定没有说谎。胡晓溪身上的淤青根据方向与呈现方式显示,是自己掐的和撞击的。下\\体也是事后借用工具,故意造成的大面积撕裂。   加之她选择于刑侦支队跳楼自杀。从这一刻起,便是她复仇的开始。   胡晓溪其实早就没有了生的渴望,她来找褚一诺是她下的第一步棋,她选择在刑侦支队的大楼自杀,是第二步。   她用她仅有的性命,来堵这盘棋局。   输了,她看不见,不再痛苦。   赢了,她换取她和哥哥清白,让所有人都看清真相,让那些冤枉咒骂他们的人活在悔恨中,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双手沾染了鲜血的帮凶。   ……   墓园里,褚一诺静默无声地立在两块墓碑前。   墓碑上的女生很漂亮,尤其是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干净清澈。   旁边跟女生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很年轻,笑容格外灿烂,眼睛里是坚定的光。   褚一诺弯腰将手里的两束菊花分别搁在胡晓峰和胡晓溪兄妹俩满是鲜花的墓前,郑重的朝他们起手敬了个礼。   然后她看向胡晓溪的照片,朝她微微一笑。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真的能看清,能看懂吗?   你跟我说善与恶原来看表面就够了,于是你选择了这一步。   你让所有人看到了你想让他们看到的表面,你成功了。   可是晓溪啊,不是这样的。   是非对错,从来就不是光看表面这么简单的。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可能是极致的恶,一贫如洗之人的心灵或许才是纯粹的善。   如果你再等等,你是可以看到的真正的善与恶。   你眼里的世界再糟糕,也是有好人的,是他们帮你们沉了冤。   一滴雨水打在了墓碑上,又一滴打在了地上,很快雨滴成线,细细而下,落在褚一诺的头上,身上。   头顶忽然一暗,细雨被暗色隔绝。   褚一诺稍稍一抬头,便看见头顶的黑伞,侧目,身边站着撑着伞的男人。   “胡晓峰,胡晓溪。他们的父母肯定也是满怀希望自己的儿女如山强大,如溪干净。”   褚一诺的嗓音落在这绵绵细雨里,轻柔绵延:“山峰俯瞰世界,溪流清澈明净,多美好啊。”   可惜,山峰已倒,溪流已断。   世间再无他们。   “如有来生。”顾尧的雨伞倾斜至褚一诺那侧,视线却是笔直落于眼前的墓碑处,“希望他们还能做家人。”   “如有来生。”褚一诺看了看他们的照片,为他们诚挚地祈祷,“希望他们今生所有的苦,都会变成甜。”   作者有话说:   保护花的方式从来不是阻止它的盛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人做一次坏事就变坏人,坏人做一次好事就变成好人。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girls help girls 。——来源网络   这个案子就结束了,写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当下网络环境太恶劣,至少希望我的读者能在网络上善言善语吧。   红包晚点去发,接下来该感情啦~ 第35章 石缝花开   这场不打招呼的绵绵细雨, 就像是为胡家兄妹俩送行。   不出一会儿,便拨开乌云见了青天。   褚一诺跟顾尧离开墓园,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太阳落在他们的身后,淌了一地光明。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褚一诺故作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一字一顿地继续,“如有来生?”   顾尧侧目瞧了眼褚一诺,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搭腔。   果然, 褚一诺接着就翻起了旧话:“顾队不是天不信,地不信,谁都不信,只信自己的绝对唯物主义么?”   还挺会添油加醋。   顾尧收了伞, 握着伞柄一边走一边坦然自若地说:“我是不信, 胡家兄妹信就行了。”   褚一诺撇撇嘴:“钻字眼儿。”   两人走到停车场, 顾尧将伞放到后备箱, 又顺手在一旁取了两瓶矿泉水,摁下后备箱, 朝着驾驶门方向走去。   人至驾驶门,门被从里推开个缝,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一双杏眼像是被先前雨水洗净了似的,格外干净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你这是……”顾尧单手拎着两瓶水, 另一只胳膊就着车门把着, 老神在在地瞧着褚一诺,“几个意思?”   褚一诺伸出手来在顾尧眼下摊开, 眼中透着狡黠, 五指微微朝里勾了勾:“这不明显么?”   意图非常明显, 交车钥匙。   顾尧翘了翘薄唇,目光微微一凛,扫过她纤白的手,将手里的矿泉水搁到了她手里。   这人摆明是故意听不懂的。   褚一诺一咬唇,将矿泉水丢到副驾上,也不打马虎眼儿,照直了说:“车钥匙。”   话毕,顾尧反倒是直起了身子,往后一退,随即不由分说地将车门彻底拉开。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褚一诺见状,条件反射拿双手用力把这方向盘。   她整个人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正面的挡风玻璃?????,耍赖似的警惕着这男人将她拽出去。   “你别碰我啊,我喊非礼了啊。”她看都不看顾尧,脱口而出。   顾尧一听这话,直接乐了。   他人干脆探进驾驶座里,一手把着车门框,一手把着座椅靠背顶端。   整个侧围着抓着方向盘一脸使劲,看向前方的姑娘,漫不经心地逗她:“这荒山野岭的,谁救你?”   褚一诺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哪晓得顾尧还真就着这经典台词给顺了下去。   电视剧没少看啊。   军人同志有时间看这种电视剧的?   还是这位石头军人同志。   不过有一说一,但凡电视剧里说这话的人长成这样。   不,长的有他七八分吧,估计是个女的都会从了。   “哎呀,我……”   褚一诺打算硬的不行来软的,结果一扭头,鼻尖轻轻地擦过男人的鼻尖。   这始料未及的触碰,让她下意识往后一仰,想说的话也直接卡在喉咙,脑子瞬间失忆。   取而代之的是他浑身荷尔蒙的气息暴风一般将她裹挟,让她体温骤升。从背脊往一路往上,烫到了耳根。   心跳根本抑制不住地疯狂撞击胸腔,像是下一秒就能破胸而出。   顾尧也没料到这姑娘会突然这么一下转过来。   她的鼻尖不偏不倚地擦过他的,即使不过须臾,却已经带不走她停留在他鼻息间,独属于她的淡雅花香。   就像是花粉过敏,皮肤开始发痒。   从鼻子,到下颌,一路往下,到了喉咙,到了心尖,窜至全身。   褚一诺的手指抠了抠方向盘,瞄了瞄神色不明的顾尧,心虚地暗自清了清嗓子,寻思着还是滚回副驾算了。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顾尧摸出车钥匙快速插进钥匙孔启动车子,手放到座椅调节按钮,嗓音比平时更沙哑了不少:“试试合不合适?”   原来是给她调节座椅啊。   怂的大气不敢出的褚一诺默默将心搁回原处,随即大出了一口气。   好巧不巧的,这口气正好吹到了在给她调座椅的某人耳朵上。   顾尧扭头看向她,那一双压着火的眼神似乎在对她说:是不是想死?   褚一诺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大闸蟹,除了笑的略显尴尬的嘴巴,还能给自己辩驳。   “意外。”她似是给予自我肯定似的点了下头,强调,“纯属意外。”   不管你相不相信,刚才和现在真的都是意外。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退出车门,反手将车门关上。   强大的压迫感消失,褚一诺又吁了口气,刚降下点儿车窗,车顶便被指骨扣响。   她蓦地坐直,扭头看向车窗外,只听见顾尧撂了句:“悠着点儿。”   “知道了。”褚一诺也学着顾尧敲了敲车窗,声音都带着一丝嘚瑟,“上车。”   顾尧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转身时伸手捏了下鼻尖,嘴角噙着纵容的笑意,绕过车头,往副驾走去。   ……   不得不说褚一诺的车技是过关的。   墓园在人迹罕至的九龙山上,离城区开车近两个小时。   回城的路有一大半是山路,要绕下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护栏外就是悬崖峭壁,没点儿技术,光看着一旁的悬崖都绝不敢踩油门。   顾尧单手虚虚懒懒地搭在车窗框,曲肘,手背懒懒地支着太阳穴。   他时不时看看路,时不时看看他旁边这位女司机。   他记得褚一诺的车是自动挡,而他基本上不开自动挡。还以为这姑娘驾驭不了他的车,没想到开的还挺好。   此时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和修长的脖颈上,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一层淡彩,在光晕下能看清淡淡的绒毛。   本就温软的模子此时显得更加柔婉。   只不过,这性子是真八竿子打不着。   这不,跟导航都能吵起来。   “我哪儿超速了?我还慢了呢。”   “左转什么呀左转,撞山么?我认路的好么。”   “行行行,知道了,闭嘴吧你。”   “……”   顾尧笑着伸手将导航关了,见姑娘扭头看他,淡声道:“看路,好好开车。”   “你晚上要归队么?”褚一诺被太阳一晃,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尧伸手掀下驾驶座上的遮光板,又从储物格里摸出墨镜,打开镜腿,递给褚一诺,嘴上却是反问:“想干嘛?”   褚一诺自然而然地接了过来,往眼睛上一戴,说:“不想干嘛。就你要归队我就开快点儿,你不归队我就开慢点儿。不赶时间,安全第一嘛。”   顾尧注视着褚一诺,不愧是搞心理学的人,很会打太极,你还不得不接招。   “我不急。”顾尧双手一环胸,不咸不淡地说,“安全第一。”   “哦……”褚一诺自认套路成功,颇为得意地拖腔拿调拖着尾音,降低了车速。   “哦哦……”   空旷的路段突然从后窜上一辆跑车,跑车车主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经过褚一诺的时候朝她吼了几声,还在半空中举起手挥了挥。   褚一诺见状,不屑地“嘁”了声,嘴上嗤笑:“小屁孩儿,嘚瑟,抓你回派出所。”   “人家又没犯法。”顾尧接道。   “我知道,说说还不行了。”   褚一诺也就一时嘴快,本来她也没在意,结果后面又冲上来一辆,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别了她车一下。   “嗐,挑衅。”褚一诺皮笑肉不笑地盯死前面的车,嘴上还在自我安慰,“谁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又一辆超了褚一诺的车。   保持着微笑的褚一诺抿了抿唇,脚下油门跟着踩了下去,开始换挡加速。   耳边是顾尧丝毫没在意的善意提醒:“追归追,别忘了你的身份,褚警官。”   这会儿被胜负欲拉满的褚一诺呵呵一笑,嘴里叨叨:“不,我现在是九龙山车神。”   顾尧瞧着这姑娘幼稚较劲儿的模样,没忍住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语气还是保持平稳地戏谑:“你不是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么。”   褚一诺冷笑:“一般不见识,除非忍不住。”   虽说是被刺激到了撒气儿,但是褚一诺心里还是很有分寸,跟人赛车这种事儿她跟车里这位可都做不得。   顾尧这辆吉普马力大,跑起来有劲儿,一开始确实是不爽,跑着跑着感觉就不一样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舒畅感。   就像是忘了人世间所有的忧虑,驰行在路上,追着天边渐渐沉静的霞光和咸蛋黄,一往无前。   褚一诺慢慢减了速,目光瞥向天边的火烧云,心里愈发的静心坦然。   顾尧见褚一诺减了速,还扇了把阴风鬼火:“合着九龙山车神这是太久没练,生疏了?”   褚一诺瞪了顾尧一眼,一副撂挑子样儿:“车不争气,怪人。”   顾尧不由得笑了声:“多大人了,小孩子脾气。”   “你大你大,你比祖国还大。”   褚一诺打着嘴炮,将车开到了前面的临时休息区。   把车停好,她扭头看向顾尧:“既然如此,那就顺便邀请顾队一起欣赏一下祖国的美景吧。”   褚一诺摘下墨镜,摸出手机,连上车载蓝牙。   她打开手机播放器,随便点了下随机播放,悠扬的音乐便瞬间在车厢里环绕开来。   顾尧目光追随着褚一诺这颇有仪式感的看落日方式,又没忍住,笑了。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下车,透过宽大的挡风玻璃,静静地望着落日映照着大地,谁也没说话,气氛极度和谐。   大江大河,山川秀美都尽在眼底。天际里橙红包围着落日,入目皆是一片缱绻。   车载音响里正好播放着格外应景的歌曲。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   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   是谁带笑是谁带俏,默然将心偷取了   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   落日渐渐沉溺于地平线,褚一诺却因为歌词正好唱到了“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何时愿让我靠近”,余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天色不似之前天光大亮,车厢里更显得半明半昧。   男人神色慵懒地目视远方天际,薄唇轻抿,脸颊上的酒窝若有似无,完美的侧脸线条连接着喉尖儿,格外有诱惑力。   或许真的是夕阳醉了,也让她跟着醉了。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朝顾尧的脸伸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住了她的手。   顾尧缓缓将脸转了过来,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褚一诺,沉哑的嗓音比车载音响里动人的歌声还要有磁性。   “这次想偷袭我哪儿,嗯?”   作者有话说:   跟导航吵架这个是我一朋友,每次坐她车就没有不吵的。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是谁带笑是谁带俏,默然将心偷取了,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何时愿让我靠近——张学友《夕阳醉了》   歌神的版本很绝,但我其实更喜欢周笔畅的版本,会更贴褚老师的心境   36?????、石缝花开   褚一诺被顾尧掌心炙热的温度和话语给换回了醉了的神志。   偷袭?   褚一诺你在干什么?   色令智昏啊啊啊!!!   褚一诺, 你怎么就伸手过去了?   你怎么敢?   褚一诺扯了扯被顾尧抓在手心里的手,明明感觉他也没怎么用力,却仿佛是焊在了他的手里了似的, 怎么都扯不出来。   她重新对上男人一直落在她脸上,从未移开过的深沉目光,不自觉地哽了哽喉咙。   现在是伸出去的手就像泼出去的水,还偏偏被抓了现行。   怎么办?   狡辩。   褚一诺干笑了一声:“我说你脸上有蚊子你信么?”   顾尧微微一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说我信不信?   “是。”   褚一诺寻思自己打从相亲那天开始, 就没再隐藏过自己对顾尧的觊觎。   呃, 是喜欢。   又不是小女生玩暗恋,藏藏掖掖的反倒是显得矫情了。   “偷袭你怎么了?要不你……”她梗着脖子,不料一对上顾尧的眼睛,就变成了用最怂的语气说着最硬气的话来, “你, 偷袭回来。”   话说完,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阳已经彻底落入西山, 天边最后一缕清光也逐渐被鸦色吞噬。远处的城市灯火层层点亮,近处暗色里的男人, 那幽火一样的黑眸烧的人心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现在这什么意思?凌迟?   手上的力道一松。   顾尧松开了褚一诺的手, 伴随着他低沉的一声哼笑:“想得美。”   而后也没等褚一诺说点儿什么,甩下一句“换位置, 我来开”, 人就推开了副驾的门,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下换褚一诺傻眼儿了, 这就完了?不计较了?这么反常的么?   *   一路回到城里, 顾尧都没再说什么。反倒是褚一诺这一路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她时不时瞄一眼驾驶座上淡定开着车的男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得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招。   结果进了城,顾尧只是问了问她想吃什么,随即带着她去吃了晚饭。   吃了饭,再送她回家,决口不提那一茬的事儿。   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褚一诺都还沉静在“不像他啊,这也太不符合他有舌必毒的风格”之中。   顾尧就着合适的位置停好车,解了锁,见褚一诺左手撑着右手,右手搁在嘴边咬着指甲,一脸沉浸式思索问题的模样,也没打扰她。   他微微勾着嘴角,摸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   拇指点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号码,手机换到左手上,手肘支着车窗框,闲闲地搁在耳边,眼睛却是瞥向副驾上的姑娘。   褚一诺被腿上的手机振动振的稍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眼睛还没落到手机屏幕上,手指已经很工作习惯性地接通,搁到了耳边:“喂?”   听筒里静谧无声。   她正要看看是谁打来的,男人沉磁撩人的散漫嗓音,从听筒里和身旁同时响起。   “褚老师,到家了。”   褚一诺有些机械般的扭头,眼神略显茫然地看向顾尧。   她见他慢条斯理地收了线,继续对她说:“怎么,还想让我送你上去?”   褚一诺这会儿是彻底回过神来了,这人要跟她计较早计较了,哪儿需要等到现在。   依他的性子,就像是沈警官当初跟她说过的那样,他一向是个对人对事都明明白白的人。包括曾经暗示性拒绝她的话,也是知道她准能听懂,一语中的。   不会像现在,她明明已经越了界,他却没有及时叫停,反倒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搞得她不明不白。   就好像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   于公也好,于私也罢。再回忆起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其实不难看出他对她根本就超越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程度。   而他似乎也没在怕她会看出点儿什么。   虽然她依旧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这回应该真不是她自作多情了吧。她的第六感和思维分析应该,不会出错哦。   不说别的,至少,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褚一诺啊褚一诺,枉你聪明一世,怎么才反应过来,被这块石头耍的团团转。   “怎么……”她这会儿满血复活,学着顾尧的口吻挑衅他,“都在我家过过夜了,还怕送我上去?”   顾尧睨着褚一诺,合着琢磨了一路,把胆子给琢磨肥了。   他的一时没接住话,被褚一诺钻了空子。   姑娘解开安全带,笔直地朝他甩了一句:“只不过顾队你还想在我家过夜,那就是……”   褚一诺故意停了下来,顾尧心领神会地一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她一字一顿的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想,得,美。”   说完,见好就收绝不恋战的褚一诺立即推开门,跳下了车,反手将门关上,一点儿不留恋的扭头就走。   顾尧透过副驾车窗目送背对着他,朝他在半空中挥手的姑娘,低声笑道:“牙尖嘴利。”   他也不急着走,而是从中控台摸出烟,抖了一根低头咬住。然后又摸出打火机,不慌不忙的掀开盖子,摁下打火按钮。   火光映照在他含情的桃花眼里,舔着烟卷,光影缭绕。   烟卷刚烧了个开头,手机微信提示便来了。   顾尧左手衔着烟虚虚懒懒地搭在车窗上,右手点开微信,直接乐的扭头看向无人往来的小区大门。   手机屏幕停留在跟褚一诺的聊天界面上,是她刚刚发过来的微信。   褚一诺:【骂我了?】   ……   十一月,气温骤降了一轮,整个渝江隐约显现出秋末冬初的雏形。道路两旁的梧桐落叶,给城市铺了一层萧条的金色。   褚一诺跟着孔向明去市局开会。   会到末尾,陈局着重提到了有关于军警反恐联训一事。他们公安这边也会派出一名谈判专家作为教官,参与联训。   而领导们在会上一致认同陈局的提议,觉着在国内外有过与各种恐怖分子打交道经验的褚一诺,又是老师,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昨晚没怎么睡好的褚一诺,忍住打哈欠的困顿,支着眼皮听到自己被点名之后,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她掀眸看去,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褚一诺赶紧坐好,刚才听了个大概,军警联训的意思就是特警和武警搞联合反恐训练,以前也搞过,只不过不需要谈判专家。   照这么看来,这次是要给他们上课吧。   但是谈判专家不止她一个,以前她就知道联训还要去山里驻训。这大冷天的,她这身板儿可吃不消。   当然,最重要的是特武警里基本上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她心有所属,得洁身自好。   再说了,她一女的也确实是不方便。   “那个,陈局。”褚一诺看向提她的大领导,先发制人把借口找了,“是这样的,我手头上还有论文,警校那边的课也挺满的,学生这也快考试了,实在是……”   陈局一听,也格外体恤下属。   “没关系小褚,这个也不是强制性。”陈局看向孔向明,“孔教授,那就你挑个人去。主要是他们特种旅那边的屈政委提到小褚,我也就这么顺嘴提个建议。”   嗯。   嗯?   褚一诺困乏的耳朵听到特种旅和屈政委,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她扭头一脸质疑地看向孔向明。   不是武警么?怎么是特种旅?   孔向明眼睛里哼笑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对陈局说:“我会安排。”   陈局点点头:“那行,就散会吧。”   本想力往狂澜的褚一诺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局说完就起身先走了。   一旁的孔向明拿文件拍了下她的头,说:“还赖在这儿,走了。”   褚一诺就跟霜打了茄子似的慢吞吞地站起来,转身跟着孔向明走出办公室,越走越觉着不对劲儿。   照理说这事儿师父应该是提前知道的,他带她来开会很明显是知道她会答应,但是他又没告诉她这次的军是特种旅而非武警,而陈局肯定认为师父跟她说过了,才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这,孔明你,隔岸观火啊!   “师父。”褚一诺跟上孔向明,一嘴的抱怨,“你故意的。”   孔向明一脸好笑:“我带你来开会,结果开小差是你,拒绝了工作的也是你,你说我怎么故意了?”   “那我不知道这次对面是特种旅嘛。”褚一诺嘟囔。   “哦,武警那边你没兴趣,特种旅这边你就有兴趣了?”孔向明笑问,“你到底是对谁感兴趣?”   “特种旅那边好些老熟人,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很久没见了,我当然感兴趣。”   “哦,我还以为你是对其中某一个人感兴趣呢。”   褚一诺知道她这师父什么意思,也不打马虎眼儿了:“那我承认了,师父你是不是能跟陈局说道说道,让我去呢。”   孔向明本就料定了她这徒弟会去。   就事论事,这放眼望去也就她这徒弟最为合适。他就没想过第二个人选,不过是套她话罢了。   “去可以,但你要记?????住你是去工作的,公私分明。”孔向明提醒。   “当然。”褚一诺格外自信的昂扬着脖子,“我什么时候公私不分了。”   “昨天去你奶奶那儿了?”孔向明换了话题。   “嗯。”褚一诺敛了敛笑。   “老年人性子直说话不好听,你也不是才知道,至于睡不好觉?”   “不是,搞论文呢。”   “嗯,最好是。”   “……”   ……   这次是在特战旅营区,特警支队战训基地以及武县南山开展为期十天的联训活动,第一站便是特战旅营区。   褚一诺跟车抵达特战旅的时候,还有点儿小小的雀跃和紧张。   掐指算算日子,打从那晚以后,她跟顾尧也有个小十天没见了。   坐在特警专用大巴车里的褚一诺,瞧着岗哨朝他们敬礼。   车子得到允许,进入营区大门,沿路林荫道两侧的常青树宛若经过他们的车子,列队而行的战士们,绿意盎然,军装板正。   接待他们的不是顾尧,褚一诺瞧着眼前这位帅气的上尉眼熟。   而对方也看向了她,朝她微微一颔首。   他言简意赅:“各位特警同志,你们好,我是特战一队的指导员高宇,我先带你们去宿舍。”   说完,他跟身边的小战士一同为他们带路,往宿舍走去。   因为就褚一诺一个女的,加上她属于教官岗,高宇适时拦住了她,说安排她住女兵宿舍。   高宇见褚一诺推着的行李箱,主动伸手:“我帮你。”   褚一诺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高宇也没坚持,便领着褚一诺继续往前走。   褚一诺则是越看高宇越觉着眼熟,忍不住问:“高指导,我是不是见过你?”   高宇笑着点点头:“三年前你被恐怖分子绑架。”   “对对对。”褚一诺伸出食指,轻轻上下晃了晃,“当时救我们的有你。”   “嗯。”高宇虽说是指导员,但是话真不多,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姑娘。   褚一诺倒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那你没去维和。”   高宇说:“一些特殊情况,我就留下看家了。”   “哦。”褚一诺一点头,“难怪我在慕卡尔唯独没有见到你。”   或许是褚一诺面向温和,声音清润,格外有亲和力,高宇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对,我后来也听何子谦他们说过了,你们一起上过战场,你还给他们上课来着。”   “嗯,这次也是来上课来了。”   “听说你是谈判专家?”   “啊,我正职是警校老师。”   “很厉害。”   “过奖了,你们才厉害。”   “没有没有。”   “……”   两人开启了一波商业互吹,谁都没注意到前方百米外,立在花坛旁边,一袭干净利落作训服着身的男人。   那帽檐下那双如鹰隼般漆黑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笑容满面,有说有笑的他们。   又走了一会儿,高宇笑着往前一看,就看到了前方花坛边,瞧着他们的男人。   他寻思着这借口训练,让他去接待的人,怎么搁这儿站着了?   “我们顾队。”高宇跟褚一诺示意了一下,“你们应该认识。”   褚一诺顺着高宇的视线看了过去。   男人身着陆军迷彩作训服,高大挺拔。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眼睛,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子,抿着的薄唇和刀刻般流畅的下颌线。   不得不说,真的没有再比他更适合穿这身军装的人了。   “嗯。”她望着前方那个男人,嘴角嵌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认识。”   顾尧见两人走近,便迈着长腿朝他们走了过去。   三人相对而站,顾尧云淡风轻地看了眼高宇,随之将目光挪到眼前这个身着警服,却笑的皮实的姑娘脸上。   “高指导。”   他话是对高宇说的,似笑非笑的眸子却是对着褚一诺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绪:“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有,块,石,头,他,醋,了~~ 第37章 石缝花开   花坛里的花花草草被风吹的摇头摆尾, 高宇莫名觉着这风里难免掺杂着点儿难以言喻的杀气,有些过于凉飕飕。   看样子又要降温了,他想。   他正欲开口回答顾尧, 岂料一旁的褚一诺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猜。”她笑道。   顾尧盯着褚一诺片刻,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慢悠悠地来了句:“你猜我猜不猜?”   一旁明显被这到底是猜还是不猜给整懵逼的高宇,唯独能猜测到是这位褚警官刚刚那句“认识”,大概率低调了。   这岂止是认识, 明显挺熟的好不好。   这一琢磨, 最不熟的他似乎就显得十分的多余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熟人顺利交接,他正好还要去政委那儿汇报工作。   高宇看向顾尧:“那顾队你在这儿正好,褚警官就交给你了, 我这儿手上还有事儿。”   顾尧随意地扬了下下巴, “嗯”了声, 算是答应。   高宇随即朝褚一诺笑了笑:“褚警官, 顾队会带你去宿舍,我就先走了。”   褚一诺也朝高宇笑着点点头:“好, 谢谢你啊高指导。”   “嗐,甭客气。”   顾尧朝褚一诺一偏头, 撂了句“走了”,而后伸手准备接过褚一诺的行李。   高宇见状正想拦住他, 打算偷偷跟他吱一声这褚警官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她东西, 万一又被拒绝了,这面子上挂不住。   然后, 他瞠目结舌的看见这褚警官“哦”了声, 将手里的拉杆往前一移, 格外自然的送到了顾尧的手上。   这一下彻底给高宇整尴尬了。   不是不让人帮忙么,搞了半天,原来这是熟与不熟之间的区别对待啊!   顾尧拖着行李箱转身走了,褚一诺脚下一迈,立刻跟上。   高宇伸手摸了摸后颈,三步一回头,望着并肩而行的两人有些疑惑,总觉着他俩好像哪里怪怪的。   *   褚一诺跟在顾尧身边,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要来的么?”   “知道。”刚知道。   他是知道跟特警联训这事儿,不过也就到知道这几个字的程度。   昨个政委让安排宿舍的时候他正在训人的火头上,就让高宇去搞。   今儿高宇说让他差不多去接人,本就在训练的他寻思着接一群大老爷们他去干嘛,就借口训练走不开,让高宇去。   也是在训练的时候遇上了政委,跟他提起褚一诺安排在女兵宿舍,从头到尾没参与过这事儿的他,才刚刚知道还有她。   政委说十一点军警还有个仪式,他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让队员们解散回去洗澡整装。   而他却鬼使神差走到这条必经之路,人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都笑了。   不出一小会儿,还真让他给守株待了只兔。   “那你怎么不来接待?”褚一诺问。   “这是部队。”顾尧瞥了眼褚一诺,“你当招待所?”   褚一诺“嘁”了声,不依不挠:“那你在这儿干嘛?”   顾尧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说:“路过。”   褚一诺望着顾尧,见他一脸坦然的模样,反正就是撬不动他这张破嘴。   她撇嘴,阴阳怪气的嘟囔:“那可真是巧呢。”   说完,她有些撒气儿地扭回头,看向前路,继续走着。   顾尧侧目瞧着身边的姑娘面无表情的赌气模样,薄唇上扬,满目笑意。   “是。”他忍不住妥协。   褚一诺一听,蓦地撇过头,杏眸明亮。   这个“是”听上去像是在应她的“巧”,但这语气分明很是别有深意。   “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觉着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凝视着她,也没点破。   点到即止,顾尧不点破,褚一诺也不说破,只是怀揣着怦然的心跳,抿唇偷笑。   行李箱的滚轮撵着路面发出声响,褚一诺心情明媚地开始打趣顾尧:“顾队你上大学也这么帮学妹拿行李?”   顾尧瞧着这得寸进尺的姑娘,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我上的军校。”   “军校怎么了?”褚一诺好笑道,“军校就不能有学妹了?你心虚啊?”   “怎么?”顾尧反唇相讥,“褚老师美好的大学生活是从学长帮你拿行李开始的?”   “……”   褚一诺一时语噎,好一招混淆是非,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哑巴了?还是……”顾尧低笑一声,把话给她还回去,“心虚,嗯?”   “谁,谁心虚了?”褚一诺结巴了。   “哦,这么看来,还真就有这么个学长。”   褚一诺迎上顾尧饶有意味的目光,不心虚都心虚了。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多正常啊!而且她那会儿还是被动的。   但是被他这持人长短的目光一锁,仿佛那就像是真的见不得人似的,有理都变得没理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给人挖陷阱,自己掉进去了可还行。   她不自觉清了清嗓子,余光瞥见了一熟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梁班长。”   褚一诺朝不远处的那位女兵热情地招了招手,直接小跑着朝她而去。   顾尧瞧着姑娘一身笔挺警服,却一点儿警察形?????象都没有,不由得低叹一口气,暗自失笑。   ……   何子谦他们见到褚一诺是在操场,军警双方集合时,一见到褚一诺明显激动了。   褚一诺换了一身特警作训服,遇到屈星海把人叫过去寒暄了几句,而后英姿飒爽地出现在教官的队伍里。   她一边走着一边去看特战队那边的战士,看到一群熟人面孔也难掩高兴,笑着朝他们微微颔首。   双方领导到场,分别对于本次军警联训做出讲话,开展启动仪式,有军警媒体和官媒在场跟拍报道。   一切结束,送走大领导们,双方暂时解散自由活动,交流感情,准备前往食堂吃饭。   这一解散,个个本是庄严肃穆的形象,立即转化为身为年轻人的青春活力,操场不再是鸦雀无声,而是短暂的热闹了起来。   何子谦,汪北他们一解散,就去找褚一诺去了。   褚一诺正在跟特警这边的同事说话,一看他们过来了,笑着看向了他们。   “褚老师。”   “褚老师。”   “褚老师。”   “……”   以何子谦为首的一众战士们,都纷纷围在她身边,喊着她。   这场面简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褚一诺开心之余有些感动,想起了在慕卡尔维和部队的点点滴滴。虽然每天面临着危险,面临着未知的恐惧,面临着眼泪与鲜血。   可是,她也认识了这么一群心中有红星,肩上有信仰,能守山河,能战烽火,卸下戎装仍是少年的,可爱的人。   还有一个,她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在跟别人说话的男人。   还有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她喜欢的人。   “何子谦,汪北,任意,向楠……”褚一诺一个一个的点着他们的名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何子谦一副要哭了样子:“褚老师,你还记得我们。”   褚一诺笑:“当然了,我一直很想你们。”   “我们也很想你。”   褚一诺又看向汪北:“听说你受伤了,好了吗?”   “早好了。”汪北一副身强体壮的举了举胳膊,末了又好奇:“哎,褚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何子谦拍了下汪北的脑袋:“这还用说,肯定是褚老师关心我们,问了顾队的呗。”   褚一诺朝何子谦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何子谦:“看,我说的没错吧。”   任意倒是注意到褚一诺这身黑色作训服,连连赞叹:“褚老师你穿这身真帅。”   褚一诺瞧着任意帅气的脸庞,笑道:“你才帅,狙击手。”   任意被褚一诺夸得不好意思,却还一本正经地说:“听说你们特警这边的狙击手也很厉害。”   “手痒,想比比了?”褚一诺问。   “肯定得比。”任意格外自信。   何子谦目光往下,注意到褚一诺军靴的鞋带松了,提醒道:“褚老师,你鞋带松了。”   褚一诺低头甩了甩脚,纳闷儿着:“怎么又松了。”   汪北立马说道:“褚老师你站好,我帮你系一个我们的专业系法,保管不会松。”   有人就接嘴了:“褚老师,汪北不行,我来帮你。”   何子谦啧啧:“你们散开,我来。”   “这玩意还得我,我来我来。”   “什么你来,褚老师,我一笔一划教你。”   “……”   褚一诺被这一群大小伙子蹲下围着,热情地抢她的鞋带。一群迷彩像是在膜拜她似的,怪吓人的,她还有点儿重心不稳。   她努力保持着平衡,收着脚,忙说:“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你们别……”   哪晓得这群战士声音洪亮,将她的声音盖的那是一个结结实实。   直到她的后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了一把,熟悉的气息从后萦绕至身旁,隔著作训服都能感受到后背那掌心的热量慢慢渗透到了她的肌肤。   嗯,好像有点儿热。   微微发烫的耳朵边是男人不怒自威的低沉吼声:“全部都有,起立,列队。”   眼下那绝对是电光火石的一霎,围着褚一诺的一群战士们训练有素地站了起来,迅速列成一排,军姿站立。   顾尧见褚一诺站稳了,松开扶着她后背的手,往前迈了一步,高大板正地立于大家的眼前。   “喜欢系鞋带是吧?”他语速不快,声儿低沉不大,却字字铿锵,“晚上熄灯后,操场集合,五千次,我守着你们,少一次加一千。”   “……”所有人军姿端正地立于原地,昂首挺胸,眼睛直视前方,绝对不敢乱瞄,连大气都不敢乱出一口。   褚一诺看看战士们,又看看顾尧。   以前在慕卡尔就有听何子谦他们说他们顾队有多魔鬼,但是她从未见识过,她看到的都是他跟战士们比较亦师亦友的相处。   今儿这么一看,是真魔鬼啊!   顾尧凌厉的眼风扫了一眼大家,看向班长:“目标食堂,班长带回。”   班长一个标准的军礼,嘹亮一声:“是。”   队伍带走以后,操场上的人也走的所剩无几。   顾尧转身看向褚一诺,视线缓缓往下,落在她脚上,又掀起眼皮,瞧着他。   褚一诺赶紧蹲下,很识时务:“不敢劳您大驾。”   顾尧嘴角一勾,单膝蹲下,也没打算伸手帮忙,就这么看着这姑娘自己系。   “错了。”他看到他打结的方式,修长的手指来去指挥,“这跟从这跟绕进去,这跟挽着,绕过来……”   褚一诺知道这是他们军人独门的系鞋带方式,适合作战,可她被绕晕了,手一松直接撂挑子。   “我在慕卡尔一直按我的方法系也没问题啊。”   “你什么方法?”   “打死结。”   不得了,还真是一劳永逸的好方法。   顾尧单手搭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的姑娘:“这么没耐心,怎么当人家老师。”   “这是两码事儿,顾队。”褚一诺也单手搭在膝盖上,抬头与顾尧对视,摆出一副老师的姿态,“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思想上的巨人?”   顾尧想起这位褚大哲学家的很多真理,又想起她那比样板间工具更齐全,却没用的厨房,以及还有不少活着就好的生活细节。   紧跟着,他戏谑道:“可惜是行动上的矮子。”   褚一诺瞪了顾尧一眼,不说还好。   说了,我今儿还就赖上你了。   她脚蹲麻了,干脆一屁股蹲往地上那么一坐,将脚往顾尧脚尖一撞,扬眉撩眼:“那就请顾队你这位行动上的巨人,帮我这矮子系一下呗。”   顾尧不为所动地睨着明摆着耍赖的姑娘。   过了几秒,他微一挑眉,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成,求我。”   “求你。”褚一诺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说:   咱褚姐,能屈能伸的主   最近留言少了好多,是潜水还是没在啊,让我看看呗~~ 第38章 石缝花开   说是说着求人的话, 然而一点儿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这放眼全世界,还真就唯独他眼前这位干得出来。   当然,褚一诺也是这么想的。   她承认, 在顾尧这儿,她还真不是个有风骨的人。毕竟搁他这儿跟头跌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   现在到底谁将谁的军,还说不一定呢。   “顾队。”褚一诺见顾尧纹丝不动,颇为洋洋得意, “咱中国军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嘚瑟。”顾尧斜她一眼, 伸手拎着她的鞋带有条不紊地系了起来。   “看着学。”他说。   “哦。”她答。   褚一诺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笑嘻嘻地瞧着眼前的男人。   他微微低着头,帽檐将他的脸遮挡住, 她只能看见他那双凸显青筋的手放慢了速度, 绕着她黑色的鞋带, 手指修劲长直, 十分好看。   那些天天在网上喊着“哥哥的手是康桥岸边的垂柳”的姑娘们,真应该看看这位哥哥的手掌掌眼。   哎, 这个男人啊,上天是不是忘了关他一扇窗啊?   顾尧给褚一诺把两只脚的鞋带都重新系了一遍, 一边抬头一边问她:“看会没?”   无人回答。   顾尧掀眸,见褚一诺捧着脸, 歪着头, 嘴角含笑。   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问你话呢,装什么可爱?”   褚一诺一个轻微吃痛, 立马捂住额头, 浅剜了顾尧一眼, 声音跟着也大:“没学会。”   顾尧被这姑娘这一嘴的理直气壮给气乐了,刚才捧着脸不知道在瞎琢磨些什么,不过估摸着肯定是没琢磨什么正经事儿。   他舌尖不自觉舔了下后槽牙,直勾勾地盯着褚一诺。   顾尧无声胜有声的眼神最是让人难以招架。眼下这般明火执仗的看着你时,像是冰山上蔓延的烈火,将不相容的冰与火合二为一。却让人猜不到是冰熄灭了火,还是火吞噬了冰。   但这冰火两重天,足够将她席卷的不敢再与之抗衡下去。   褚一诺稍稍移开视线,做贼心虚地打着商量:“那要不,你再教我一遍,我认真学。”   顾尧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跟着站了起来:“你还是打死结吧。”   话撂完,他迈着长腿就走了。   褚一诺扭头看向男人的背影?????,肩宽腿长,窄腰上的作训腰带将他的身姿衬的愈发高大挺括。   “顾队,我起不来了。”她故作可怜的朝他喊道。   “那你就躺着吧。”男人沉声淡定的声音随风传来。   ……   军警联训在当天下午便展开了训练。   前两天都是在营区训练,包括室内各技能和案例讲解,以及室外的实训,比赛,还有赛后经验交流等。   而狙\\击\\枪射击就直接放在了第一项训练科目上,大家都纷纷来到了靶场。   军警两方的狙击手趴在百米外处据枪点,先进行了一轮固定靶和移动靶的热身。   视野之处皆是一片沙色,风声时不时在耳畔流动,伴随着有节奏的“砰砰”枪声。   某一个时刻,褚一诺以为自己回到了慕卡尔。   蓝天,黄沙,无止境的枪声。   报靶员报完靶,有小战士按照教官的指挥开始摆架子,挡板,搭玻璃瓶,气球等。   “上硬菜了。”身边的汪北笑道。   褚一诺大概率知道,于是开口说:“是击穿酒瓶和气球。”   “当然没这么简单了。”汪北一说起专业业务方面,便全然不见略显青涩的少年气息,十分的稳重,“是一枪穿过瓶口,命中挡板后面的气球,但要保证瓶子不碎。”   褚一诺的视力算是极好的,都完全看不清楚玻璃瓶,还别说瓶口了。   就当她会使狙\\击\\枪吧,估计连玻璃瓶身都摸不着,直接脱靶。更别说穿过瓶子击中气球,还要保证瓶子不碎。   但是,她见识过任意的枪法,照理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一旁的汪北还在继续给褚一诺科普:“瓶口直径2.5厘米,子\\弹7.7毫米,精度要求确实很高了,加上今天这四级风……”   说着汪北忽然有点儿幸灾乐祸:“任意可别给咱们丢份儿啊。”   光听汪北这么说,褚一诺也不太懂,只觉着听上去就不是一般的难度。随即,她扭头看向呈八字,趴在地上的任意。   只听“砰”的一声,百米外有人的扩音器里喊道:“中了。”   随即是所有军警们集体鼓掌的声音,褚一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只管笑着鼓掌。   而后也有其他军警狙击手尝试,没有人能达到任意的标准。   褚一诺跟回来与他们一起观战的任意比了个大拇指:“枪王啊。”   任意摇摇头,示意褚一诺看向一点钟方向的男人:“顾队更厉害。”   一提顾尧,褚一诺兴趣更大了:“怎么厉害?”   “这个,顾队以前就打过了,没失过手。再给你说个……”任意说,“五十米击中移动靶车上流动的水滴,风速会直接影响水滴的方向,水滴的滴落轨迹每一次都不一样。所以这对风速,呼吸甚至于温度的控制都是精准到再精准。我打了很久才终于成功。”   “所以你们顾队比你先成功。”褚一诺说。   任意点点头,看向褚一诺,话语间满是自豪:“顾队打的是一百米。”   褚一诺:“……”   惊讶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必须让他来一个。   正好所有狙击手都已经打完。   褚一诺赶紧往顾尧那儿跑,人跑到他跟前,被他眼疾手快的拽了下胳膊往旁边一拉,还没站稳就被训了。   “这他妈是靶场。”顾尧手一撒,眉头一拧,“不要命了?”   “我看着打完了才过来的。”褚一诺也没料到顾尧会凶她,委委屈屈地嘟囔,“凶什么凶。”   顾尧就是下意识,这会儿瞧这姑娘还给委屈上了,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大大小小你也是个教官,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你让他们怎么服你。”   “以理服人。”褚一诺一嘴的愤愤不平,“哪儿像你,莽夫。”   顾尧没忍住在心里一笑,合着还是他的不对了。   “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搞什么?”顾尧言归正传。   “没什么。”褚一诺看都没看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么多人呢,别闹啊。”   “谁闹了,顾队可别冤枉人啊。”   顾尧吃准了这姑娘突然跑过来准有事儿,一本正经地瞧着她:“赶紧说事儿。”   褚一诺瞥了眼顾尧,又看了看其他人,他俩所在的位置在最边上并不显眼,加上军警两边都在进行交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俩。   “顾队。”褚一诺用尽平生最大的声音。   果然这一声喊不少人循声看了过来。   她秀眉一扬,继续大声道:“听说你能打百米外的移动水滴,给大家演示一下,让咱们也学习学习。”   褚一诺一开口,顾尧就料定这姑娘要给他下套了,瞧这笑里藏刀,没安好心的样子。   还真是从哪儿丢了面子,就从哪儿找回来,一点儿不让自己吃亏。   “我要不要拿个喇叭给你?”顾尧问。   “如果需要的话。” 褚一诺跟这儿杠上了,“也不是不行。”   此时靶场意外的安静。   顾尧这边的人都怵他,没人敢起哄,腹诽褚老师胆儿真肥。   特警那边的今儿是见识了这位顾队的严厉,他们队长都没开口,教官们也没说话,他们自然也不好起哄。暗忖这褚警官不愧是老师,真够社牛的。   顾尧垂眸瞧着褚一诺,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唇角,伸手打了个准备的手势,整个靶场瞬间沸腾了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顾尧走到据枪点,检查了一下狙\\击\\枪,随即据枪快速往地上侧蹲下去。   他将枪管搁在左臂上,作为稳定枪的支架。右手据枪,偏着头,眼睛盯着狙击镜,调整,瞄准。   百米外像机器人一样的小车往左边缓缓移动着,肉眼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水瓶子,更别说滴下来的透明水滴了。   现场一片静谧,连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紧张的氛围层层递进。   褚一诺背着的手相互紧紧攥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一动不动蹲坐的姿势,似乎能感受到他在控制呼吸,她的呼吸也跟着不由自主的轻了下来,就差屏息了。   “砰”地一声响,对面传来“中”的反馈。   褚一诺大出了一口气,在场所有的军警都不约而同地“哦”着一张五体投地的嘴,拍着手拼命地鼓掌。   顾尧行云流水地将狙\\击\\枪拉栓,卸下弹夹,搁好以后起身走了回来。   越过褚一诺的时候,他微微偏下头,低低的在她耳边丢了句:“满意了?”   褚一诺一抿唇,低头笑了。   满意,超级满意。   ……   接下来几天是索降技能,人机协同战术,反劫机战术,人质反劫持处置,CQB战术运用,现代体能,暗光条件射击,攻防战术运用,谈判话术运用等训练科目。   时间过半,进入武县南山驻训,由特种旅负责野外科目。   抵达目的地后,利用山上荒废了的平房为中心,往里两边延伸,安营扎寨。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饭时间。   炊事班做饭,军警战士们收拾好东西,自由活动,暂作休息。   褚一诺跟后勤梁班长,女军医和官媒的女记者四人住一间帐篷。   收拾好一出帐篷,她累的伸了个懒腰,仰头呼吸着山上最清新的空气,听着倦鸟迎着晚霞归家,内心格外平静而安然。   正直日落时分温柔的光,仿佛橘色的腮红,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脸颊上,如花娇艳绽放。   她追着日落,军靴慢慢踩在草地上,经过一些军警战士们,互相打着招呼。   然后,他在一棵树下找到了顾尧。   男人背靠着大树,双手环胸,慵懒地仰着头。目光似乎也在追着西边的咸蛋黄,深邃的眉目沉静,冷冽的气场在落日余晖的光晕下也柔软了几分。   像一幅色调浓郁的水彩画,唯独他是这浓郁里的一抹淡色,却也是画中的点睛之笔。   “嘎吱”一声踩到树枝,“画里”的男人动了,转过头准确捕捉到她。   “看日落呢,顾队。”褚一诺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我看你是一点儿不累。”顾尧双手搁下,站直了转身瞧着她。   褚一诺正想说话,视线却落在了他的胸口处那泛着银光的地方。   她笑意稍微一敛,指着顾尧的胸口问:“你那什么?”   顾尧低头看了眼身上的哨子。   这东西他们训练必备,加上驻训地盘大就更需要有这么个辅助工具,而这个银哨就是他从一堆哨子里顺手拿的。   “外星来的,不认识?”顾尧调侃她。   褚一诺越看越觉着像她当初丢了的银哨。   如果推到三年前她发现哨子不见了,再往前推一推,确实有可能是在慕卡尔丢的。   而那时候在慕卡尔她最后见的,也确实是顾尧。   不是没可能的。   褚一诺的心跳跃的愈发快,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确是心上难掩的悸动。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揭晓答案,于是完全不管不顾地朝顾尧扑了过去,直接上手。   顾尧被这姑娘猝不及防的来这么一下给一怔,后背笔直撞在了树干上。姑娘一双修白的手摁?????在他胸口上,隔著作训服都能感受到她手指的柔嫩,以及鼻息萦绕着挠人的淡淡花香。   他喉咙发干,喉结上下滚了滚,摁着姑娘两边纤薄的肩膀,把人往后推,推到与他的绝对安全距离。   刚一松手,见她就跟蜜蜂见了花蜜似的又要来。   他立即含着哨子吹了一声,薄唇咬着哨子,指着她厉声警告:“别动,站那儿,立正站好。”   褚一诺被这一声哨声给堪堪换回了理智。   冲动了。   “不是。”顾尧见立于原地没动了的姑娘,沉哑的嗓音里还带着点儿咬牙切齿,“大庭广众的,想写检讨?”   “我就想看看你的哨子。”褚一诺格外诚恳地说。   后面不远处帐篷外,正好站在观众席将后半段给看了个大差不差的吃瓜三人组,又开始打赌了。   为这两人常赌常输的何子谦,双手抱臂,一脸的自信:“根据经验,顾队不会就范。”   另外两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难得三人在顾队和褚老师这个问题上,终于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令他们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顾队微微低下头,双手拎着哨子的绳子两端,往头顶上一掀,便摘了下来。   而后他手一伸,递给了褚老师。   作者有话说:   狙\\击气球和水滴来源于央视军事的纪录片,水滴确实是五十米。但这是咱顾队,一百米怎么了?   索降技能、人机协同战术、反劫机战术、人质反劫持处置、CQB战术运用、现代体能、暗光条件射击、攻防战术运用——来源于百度   昨天一看,果然很多潜水的宝子,我哼哼唧唧给你们看哦~~ 第39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曾经偶然听说过有关物理界里的一句话:同频率的粒子会向物理世界无限接近共振, 人类的缘分,是早就被宇宙写在光年里的剧本。   就像是同一时间段,在不同地方看眼前这同一个日落的陌生人, 此生相遇的几率不足千分之五。   而她和顾尧却反复相遇在世界的两端,并且已经一起看过了很多次的日落。   本以为这样的缘分已经是宇宙光年里剧本的极致。   可是没想到,褚一诺摩挲着手里的银哨,心海翻涌澎湃。   你或许永远无法想象,这缘分还会带给你多少的惊喜。   顾尧见褚一诺拿着这枚小银哨, 就跟检查身体似的, 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特殊喜好。   “你要喜欢这个,回头给你找个新的。”   褚一诺抬眼看向顾尧,满面笑容, 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手指拎着哨子的绳子在半空中螺旋式旋转着, 却问:“为什么不是这个?”   顾尧扫了一眼在姑娘葱白指尖上甩着的银色, 瞧着眸中狡黠的姑娘, 挑了下眉:“你说呢?”   意思很明显,这是旧的, 是他用过的。   褚一诺抿了下嘴唇,很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手上动作一停,手指捏着哨子, 含笑的杏眼一直在顾尧的脸上。   “那你还记得你这哨子哪儿来的么?”   这问题问的就挺多余。   “哪儿来的?”顾尧好笑道, “部队采购。”   褚一诺拿眼睛点了点她手上这小圆柱形状的银哨,继续问:“部队采购这种?”   顾尧伸手将哨子拿了回来, 往脖颈上一挂, 余光瞥见抻着脖子看向他们这边的那几个人, 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吃瓜三人组笑脸一收,立即转身往帐篷里钻。   顾尧收回目光,对褚一诺说:“我私人的不行。”   “行。”   褚一诺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偷看,倒是听到有人在喊集合吃饭,陆陆续续的军警战士们开始快速列队整队。   她望着顾尧,视线落了一眼在他左侧翘起来的衣领。   往上,对上他的黑眸,把话说完:“顾队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这哨子到底哪儿来的。”   说完,她噙着笑容,昂扬着身姿迈步往人群统一方向走去,经过顾尧身侧的时候,还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军容军貌,理理领子啊顾队。”   话毕,她走的那是一个潇洒又自信。   顾尧瞧着褚一诺,伸手重新整理了下作训服的衣领,手滑到前面的时候低头拎起了胸前的银哨在手上转了转。   他抬头,半眯着眼睛凝着越走越远的那抹纤瘦的背影,轻声一笑:“故弄玄虚。”   ……   饭刚吃到一半,有一名战士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大家的面前。   男人自称是南山脚下村子里的老百姓,说是一家人外出遇到了一群持枪暴徒,带走了他的父母和妻子进了山,如今不知去向。   他看到有军警在这儿安营扎寨,希望能帮他解救他的家人。   褚一诺瞧着这位老百姓,虽然人长得比较矮,又有些驼背,哆哆嗦嗦确实很形象。   但是他的军用布鞋和手上的枪茧出卖了他。   当然,在场的军警战士们其实都看出来了,个个依旧笔挺立于原地,听着这位“老百姓”详细说明情况,谁也没有揭穿。   事情始末已经了解清楚。   紧跟着,前院安置的喇叭里传来坐镇导演部的屈星海那低沉如山的声音,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演习开始。”   因为是军警反恐联训,自然跟特种部队经常进行的红蓝双方对抗演习不同,他们这次需要的是互相协作,完成任务。   命令一下,从这一秒开始便进入了演习阶段。   所有参与联训的军警,包括教官都要参与演习。他们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作战服,全副武装紧急集合。   集结完毕,等待双方队长分组分配任务,然后进山进行搜救与抓捕。   这次演习近乎实战状态,褚一诺跟军医虽属后方补给,但是也要全副武装,随军行动。   夜已至,黛色笼罩,山风呼啸,山林里的草与泥被一双双军靴踩过,留下行走的痕迹。   夜间山林搜捕很有难度系数,尤其是南山这样地貌崎岖又广阔群山地带,加之夜间山里温度极低,雾气大,给予军警战士们增加的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从出发开始,褚一诺就跟打前锋的顾尧分开了。   这一分开就是一整夜,在山林里从天黑走到即将黎明破晓,只能偶尔从耳麦里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清晨的山林雾气极大,四周一片漆黑,视野的能见度不足一米。   褚一诺和女军医根据前方提供的线索线路继续前行。   忽然,身后疾步而来的脚步声。   褚一诺还没回过头看,就被捂住了口鼻,渐渐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   褚一诺醒来的时候,入目皆是一片暗黑。   待她适应了当下环境,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绑上了绳子,身处一个山洞里。身旁是还未苏醒的女军医,自己另一边是同样被绑住,身上还多了定时炸\\弹的“父母”和“妻子”。   中间是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还泛着隐隐的红光和热量,散在她的脚边,没有那么冷。   很真实。   此时此刻,她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在慕卡尔被绑架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待遇可没这好。   几个身着武装迷彩,戴着耳麦,蒙着面的男人走了进来,匪气十足地对他们说:“老实点儿,别出声儿,别耍花样。”   演技是真不错。   褚一诺又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她跟顾尧一起进医疗所时,他那精湛的演技。   如果现在不是在演习,她真的很想问问这几位,是不是他们部队上专门有演技培训的课程。   与此同时,顾尧跟特警队的战友经过一夜的足迹追踪,找到了山洞口来,看到了在洞口处端枪看守的其中一名“暴徒”。   两支队伍快速分开至两侧隐蔽,顾尧后背紧贴着山壁,摸出战术口袋里的小镜子,寻着最佳位置透过镜子的反射,大致看清洞口的看守情况。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镜子,朝对面的特警战友比了一个2人。跟着做战术手势,比到一,他们两边同时开枪,放倒洞口两个。   消音枪无声的击中门口两人,身上的发烟器被触发,冒出蓝色的烟雾。   顾尧打了个进的手势,两队一前一后快如闪电般闪进洞口。   “闪/光/弹。”顾尧跟身后的汪北吩咐完,抬起胳膊,据枪准备。   *   洞内,褚一诺被突如其来的闪/光/弹刺到了眼睛,下意识闭眼埋头,紧跟着在耳边响起的是刺耳的枪声。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她却没由来的心慌难受。睁开眼,还没恢复刺目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朦胧,若隐若现的火光,还有辨不清的身影。   山洞,火光,身影。   她不知为何呼吸愈发急促,总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从心底窜出来的一阵恐惧裹挟着全身,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褚一诺赶紧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想要努力消除这份莫名其妙的痛苦感受。   可她越是闭眼那种感官上的难以叙说的痛楚越是强烈。   血腥味,又是血腥味。   好痛。   她双手抬起来?????,用力摁在前肩处,后肩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似的,好痛。   就在这时,褚一诺被人扯了起来,一把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耳边男人的声音让她清醒,痛苦逐渐减轻:“别动,再动我杀了她。”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躺在地上冒着烟的“暴徒”已经被“击毙”,拆弹兵蹲在“人质”面前拆弹。   正对着她的是举着枪,神色肃然的顾尧,低沉的嗓音里是劝解:“放开‘人质’,投降吧。”   “投降?”“暴徒”摇摇头,拽着褚一诺往后退出山洞,“我是不可能投降的。”   天还没亮,山洞侧面是悬崖,乌压压的一片,往下看一眼都心惊胆颤。   “暴徒”跟褚一诺退到了悬崖边停下,说:“别逼我,大不了我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顾尧跟特警队的战友说:“谈判。”   这一刻,褚一诺也明白了自己怎么会在半道上被绑走了。   谈判也是演习的其中一个环节,但她是教官不应该参与谈判,所以成为“人质”是最好的方式。   军警两边学了这么多天的谈判技巧,也是应该借用这次演习的机会,学以致用。   两方各派了一人进行谈判,一个主谈,一个打配合。   主谈判专家是何子谦。   “你好,兄弟。”何子谦举着手慢慢往前靠近,“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褚一诺全程闭嘴,不得不说何子谦这张嘴是有天赋的,这说的她都快动摇了。   就在枪口离开她太阳穴的时候,大灯亮起,一切尘埃落定,这场来势汹汹的演习,结束。   “挟持”她的战友摘下面罩,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询问:“没事儿吧?我没伤到你吧?”   褚一诺没见过这帮“暴徒”,还是友好的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   顾尧正好卸下步\\枪,见褚一诺跟人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扯了下嘴角,将枪递给身旁的汪北,迈着长腿走了过去。   “过去吧。”   “好。”   褚一诺扭头就看见了走过来的顾尧,身后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第一缕日出即将冲破地平线。   她就看着顾尧,也没注意脚前方黑漆漆地方是一块较大的碎石。   这一脚踩上去,脚一崴,重心一偏,直直往后滑了一大步。   她瞪大眼睛,忘了叫。   没记错的话,身后就是悬崖。   “小心。”   身边扮演“暴徒”的战友提醒着刚一伸手,褚一诺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完全揽住,腰肢的力量被箍紧,顺势往上一捋。   她整个人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落进了男人坚硬的怀里,鼻子嗅到烟尘弹药味下那淡淡的薄荷味。   她几乎是踮着脚尖腾空的状态,但能感觉到脚踝有些吃痛。正准备动一下,就被头顶男人沉声喝止:“别动。”   随之,褚一诺听见了脚下有沙石滑动,簌簌跌落悬崖的声音。   她猛地反应过来他俩是在悬崖边上,她脚尖垫着的,是顾尧的军靴。   彻底不敢动了。   顾尧瞥了眼脚下,崖边这片沙石土壤稀松,得用巧劲儿往后退。   否则,两个都会掉下去。   旁边扮演“暴徒”的战友也发现了问题,如果不是顾队,而是他伸手去拉,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提醒着他:“顾队,五点钟方向,慢慢移。”   顾尧右脚往后踩移,落到实处,再移左脚,两脚都踩实了,又往后挪了一步,才站停。   然而危险解除,更危险的来了。   他整个脖子被这姑娘紧紧圈着,颈侧的皮肤好像被她柔软的嘴唇贴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扑打在他的脖颈上,又麻又痒。   褚一诺本是搭在顾尧肩膀上的双手,在他移动的时候,就保持身不动手动地圈住了他的脖颈,闭眼将头埋在他颈窝处。   安全感有了,就有一种就算真摔下悬崖,也不会怕的心安之感。   “摔不死,你想勒死我是吧?”   顾尧沙哑的声音在褚一诺耳畔响起。   她如梦初醒,赶紧抬起头来,在日出东方的第一缕光亮中,看清了对方英俊的脸和晦暗不明的眼。   褚一诺的目光又穿过顾尧,看向他身后,都在看他们呢。   她避嫌般赶紧转换成攀着顾尧的肩膀,就着他的力道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下来。岂料左脚刚一触碰到地面,就痛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尧单手扶着褚一诺的胳膊,低头看向她的脚:“崴了?”   褚一诺点点头:“嗯。”   顾尧扶着她坐下,招手喊来女军医:“脚崴了,给她看看。”   女军医手脚麻利,说褚一诺这个就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没伤到筋骨,只不过这会儿确实是痛。   她给她喷了药敷着,今天暂时别乱走动,这样到明天就没这么痛了。   “不能动吗?”褚一诺问,“那我怎么回去?”   顾尧二话不说拆了身上的战术背心,递给了一旁也在关心褚一诺伤势的何子谦。   他背对着褚一诺蹲下,朝她微微一偏头:“上来。”   褚一诺在女军医和何子谦的帮助下上了顾尧的宽阔的背,所有人打道回府,顾尧背着她走在人群后面。   她的手正好摸到了他脖颈上的哨子绳,在他耳边问他:“想起来这哨子哪儿来的了没?”   顾尧本就被后背贴上来的柔软折磨着,这耳旁风一吹,一股无名火饶是烧的让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褚一诺沉浸在她的小银哨里,没察觉出顾尧的反常,继续说道:“小时候我爸送了我一个银哨子,说让我有危险的时候就吹哨子。我弟见了就跟我抢,然后把哨子底部磕了一个很小的缺,虽然不影响什么,但我还是揍了他一顿。”   “你小时候还挺暴力。”   褚一诺笑了笑:“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哨子我一直带到大,直到三年前我从慕卡尔回来以后,发现我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哨子丢了。这么巧你带的这个在同一个地方,有个一模一样的小缺口。”   说到这儿,顾尧想起来了。   当年撤侨,他在护送褚一诺在内被绑架的人质去机场。离开时,他捡到了一个银哨子,他也有过这样的哨子,便捡走了。   回来以后,发现它躺在行李箱里,就捡出来随手丢到了哨子队伍里。   难怪这姑娘昨天看到这哨子那么激动,这么算起来,时间东西都能对得上。   还真是他捡走了她丢的哨子。   这概率,可以买彩票了。   “既然是你从小带到大的。”顾尧微微扭头,对褚一诺说,“拿走吧,物归原主。”   “既然是你捡到了,说明它现在跟你有缘。”褚一诺格外大方地说,“送你了,我不要了。”   顾尧一听,不由打趣道:“你是警察,别这么迷信。”   “嗯,那我说个实实在在的。”   “说来听听。”   可能是那时的日出格外的温柔,亦可能是背着她的人撩动着她的心弦。   褚一诺咬了咬唇,仗着顾尧看不到她,也不会放下她。   她偏着头,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却是口无遮拦:“所以顾队,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作者有话说:   嗯,怎么不算呢。   同频率的粒子会向物理世界无限接近共振,人类的缘分,是早就被宇宙写在光年里的剧本——来源于网络   要大姨妈了,不舒服,明天请个假休息一天缓缓,鉴于这章字数还不错,望宝们批准~~   今天这章都发个红包,么么~~ 第40章 石缝花开   这话一说出口, 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了。   褚一诺也开始后悔了。   也不是头一遭。   反正一到顾尧这儿,被多巴胺一控制, 她再高的智商都会离家出走。   褚一诺心里有些发怵,感觉又一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顾尧。她这会儿是真怕他一言不合,给她丢了下去。   本是虚虚扶着他宽肩的手,下意识地开始收紧。   顾尧回过神来, 感觉到肩膀上的布料被攥紧, 余光瞥了一眼。姑娘纤白的手指果然把他的衣服抓的很紧,紧到指骨都在用力。   跟这儿大言不惭撩完人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还真是神逻辑,晃一耳朵听上去还挺通,他都给她带的放空了几秒。   能想到这上面去, 不愧是你褚一诺。   顾尧眼底闪过一抹坏笑, 双手不轻不重地往上一抛, 揪着肩上的手立即变成了圈住他的脖子。   跟随动作的是姑娘明显紧张到磕巴的声音:“我我我是伤员, 你不能摔我。”   褚一诺风驰雷电地说完,才发现自己稳稳当当的在顾尧的背上。他不是要摔她, 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已。   他是在故意吓她。   靠,臭石头。   诶, 等等。   不是反驳,不是训话, 而是吓她。   也就是说, 他根本没有因为她刚才那话而恼羞成怒。   哼,我就说你对我有感觉吧。   反应过来, 褚一诺立即见兔放鹰:“你不反对, 那就是咯。”   顾尧从容不迫的?????来了句不怎么相关的反问:“褚老师不是学霸么?”   褚一诺嘴角的笑蓦然一僵, 警铃大作。这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她也没琢磨明白字里行间的意图,但她料定这人要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   “医学常识不懂?”顾尧说,“唾液在常温下一两分钟就会风干,带有高度传染性病毒的唾液最大限度能存活几个小时,而唾液的DNA一般也就最多保存六个月左右。”   科普完,他顿了顿,似是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褚老师你所谓的间接接吻,好像不成立啊。”   常识个屁,你懂完了。这么专业,你当什么军人,你去医人去吧你。   难怪这么风平浪静,搁这儿等着她呢。   褚一诺想就地锁喉,看这块臭石头还说不说的出来。   当然,也就是想想,她还想活下去。   “好好背着我。”   褚一诺锁喉是不可能锁的了,但还是收紧了双臂出气,嘟着嘴扭头看向一旁,翕合着嘴巴威胁着:“要把我摔了,我先找旅长,再找政委,罚你关禁闭,写检讨。”   耳边传来男人无奈的低叹:“背了个白眼儿狼。”   然后,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一个气呼呼的扭头看了一路这南山山林里的风景,一个在心里默背了一路的解放军三大条令。   ……   很快,军警联训迎来了最后一天。   各种高强度的训练和学习让所有的军警战士们宛若一根紧绷的弦,一刻也不敢怠慢。   终于,在这最后一天彻底得到了释放。   按照以往的规矩,最后一天结束所有的训练科目和学习科目,军警两边会一起搞一个大联欢。   是为了放松,也是为这么多天的战友情打个总结。   而这次,两方就地在南山的驻训场地准备搞一个野营大联欢。   中午首长们走了以后,只剩下一群年轻人也就都不再拘束。大家伙为了晚上的篝火晚会和野炊,准备才艺的准备才艺,下山采买的下山采买。   剩下来的布置布置环境,帮帮炊事班等等,反正是各有各的忙。   褚一诺的脚踝基本上好了,但还不是很利索。也没什么她可以帮忙的,就留在帐篷里跟女军医学起了针灸。   女军医惊讶于褚一诺的学习能力,一个劲儿的夸赞:“褚老师你有学医的天赋啊。”   褚一诺根据女军医的教导,刚刚在风市穴下了一针,一听她说这话,就想起了这几天都懒得多搭理的某人。   她看着女军医,这不现成的人可以求证,光顾着赌气,给忘了。   “哎对了,唾液在空气里能存活多久啊?”   “哦,这个要分情况,一般的唾液……”   褚一诺听完,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跟他说的还真是一模一样不带跑偏的。   梁班长撩开帐篷探进来个脑袋,看向褚一诺说:“褚老师,我们这边跟你们这边打比赛,去不去看?”   褚一诺以为还是军事上的比赛,都替他们累得慌:“还没比够啊?”   “不是。”梁班长说,“是踢足球。”   “哦。”褚一诺看向梁班长,随口就问,“顾队上不上?”   梁班长一脸的兴奋:“就是何子谦说顾队也上,让我来叫你们去看稀奇呢。”   旁边的女医生也跟着兴奋了:“顾队难得亲自上个场啊,那是稀奇。”   褚一诺好奇:“怎么顾队平时在部队里不玩这些么?”   梁班长说:“很少,反正踢足球我是从来没见过。”   女军医也跟着附和:“我也是,只是听说顾队篮球足球都特厉害,可惜没逮着机会观摩。”   褚一诺把针一拔,眼睛一亮:“这机会不就来了,那必须去观摩观摩了。”   *   褚一诺他们到达草坪时已经围了不少的军警,偌大的草地两边还做了俩简易的球门。   别说,对于这些有强迫症的军人们,搞得确实还挺像模像样的。   特战队这边换了一身军绿色的体能服,特警那边是黑色的体能服,都是轻装上阵。   褚一诺扫了一眼,瞧着那些个肌肉胳膊腿儿的,自己反倒是冷的打了个颤。   但看了一圈下来,却没看见顾尧的身影。   教官队伍里的林教官作为本场比赛的裁判,一声哨响,示意两边运动员上场准备。   褚一诺这才瞧见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上来的顾尧。   男人穿着他们陆军的体能服,高大精神,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胳膊和长腿,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天然的魅力。   就像是他什么都不用做,随便跟哪儿一搁。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都一定会是所有目光停留的唯一焦点。   褚一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注视着顾尧,曾经有幸见识过他的身材,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头部代表。   他那张脸长得越是浩然正气,那个身材就越是性感还欲。   然后,对目光格外敏锐的顾尧大大方方地朝她看了过来,那双漆黑深邃的桃花眼,就像是能读人心似的,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她。   褚一诺心虚地咽了下喉咙,视线轻飘飘的一移,佯装绝对不是在看他。   顾尧见站在观众席里的姑娘,那此地无银地扭头看向别人。他低头摸了下鼻尖,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褚一诺不是球迷,但是家里有两个球迷,也曾经跟着老褚和小褚熬夜看过世界杯,C罗很帅。   在耳濡目染下,她也基本上能看懂个大概。   其实不管是篮球,排球还是足球都属于团队协作运动。而无论是他们特种兵还是特警,就跟这比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讲究的就是这么个团队精神的展现。   所以军警们都时常会在休息时间打打球,踢踢球,这也是一种培养战友之间默契和凝聚力的方法。   不得不说,眼前的比赛很激烈,确实精彩。   褚一诺早就听说过特警队的足球踢的有多好,是在他们系统里出了名的好。   倒是没想到特战队也当仁不让。   这种没有一边倒的比赛看的最是让人热血沸腾,每一分都很不容易拿,直到上半场结束,谁也没能拿到一分。   许是两方互相都没料到对方的实力居然不相上下,到了下半场更是踢得如火如荼,也酣畅淋漓。   褚一诺本来是看着玩,看着看着给真真切切的看进去了。   只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上是为他们特警队加油,实际上那双亮蹭蹭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在球场上的顾尧。   她看过他的太多面,作为军人的沉稳冷冽的气场,私底下的漫不经心和慵懒随意,跟她对着干时的拽痞毒舌,也有过细心耐心的照顾和安抚。   而球场上的他,是另一种。   失分后拍拍队友的肩膀,用眼神和笑意给予对方力量,淡定的拍手再来的不骄不躁。   得分后食指向上高举,仰着下颌,在长风鼓动着T恤,倒退着往后跑的傲气凛然。   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鲜衣怒马少年时。   是少年自有凌云志,直挂云帆济沧海。   是恣意潇洒,是张扬桀骜,是风华正茂,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他年少时,在学校里就是这样的吧?   褚一诺莞尔一笑,哎,又开始羡慕少年顾尧的女同学们了。   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双方平分。   任意在左路拿到球,成功过掉了对方的后卫,被包抄前将球踢给了顾尧。   还剩三十秒。   顾尧一路带球,一个假动作过掉一个。   现在对方球员几乎都锁定了他,四面八方的力量齐聚在他的脚下,想要过掉已经很难,更别说过掉他们后,还有他们的王牌守门员。   就在这时,特警队这边拦人时不小心犯规,罚点球。   一排人墙立于球门前,褚一诺看了眼身旁同事手里掐着的秒表,还剩五秒。   要么打平,要么加时再拼个胜负。   就在她扭头看向顾尧的时候,全场欢呼了起来。   顾尧一个角度刁钻的弧线任意球直接破门,把褚一诺都看的叹为观止。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看到世界杯的经典画面重现。   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从这里挑选人进国足,我们是不是就能打进世界杯了呢?   比赛结束,褚一诺见双方都在就顾尧最后那个绝杀滔滔不绝的点评,边走边还边在模仿。   她看了眼不远处,低头看见脚下的矿泉水,抬了下眉。   高宇,任意,汪北,何子谦他们跟特警队这边聊完,又都凑到顾尧身边话语不断。   而顾尧的目光却看向了抱着矿泉水朝他们走来的姑娘。   “褚老师。”任意也随之看见了褚一诺,喊了一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褚一诺走到大家面前,笑容满面的表扬:“你们踢的真好,可以去踢国家队了。”   含笑的杏眸一一扫过每一个人,到了顾尧这儿,眼皮一撩直接无视。   她收起目光,开始发水:“来来来,喝水喝水。”   “谢谢褚老师。”大家接过,跟着道谢。   发到顾?????尧这儿,没了。   “哎呀,不好意思啊顾队。”   褚一诺格外做作地仰着头挑着眼尾,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意思都看不出来,挑衅意味反倒是挺足:“我拿不了那么多,就没有你的哦。”   顾尧就瞧着这姑娘跟这儿演,很是配合的笑了一下:“没事儿,我不渴。”   说完,官媒那位周记者抱着一瓶矿泉跑了过来,红着脸,柔着嗓子递给顾尧:“顾队,给你。”   褚一诺瞧了瞧周记者红霞飞的脸,又看向顾尧。   只见他伸手接了过来,还很是温和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周记者笑着摇摇头,都不敢直视顾尧,脸反倒是更红了:“不用客气。”   褚一诺都快给看笑了。   送瓶水而已,送的开水么,脸至于这么红?   你没事儿吧?   “那我先走了。”   周记者说完还朝褚一诺笑了笑,羞涩地转身就走了。   褚一诺瞥了眼周记者背影,视线落到顾尧手里的矿泉水,抿唇笑问:“顾队你不是不渴么?”   “现在渴了。”顾尧回答的云淡风轻。   “哦,慢喝。”褚一诺依旧面带微笑,却咬着牙一字一顿提醒道,“别呛着了。”   顾尧点头:“好的。”   褚一诺暗自瞪了顾尧一眼,又笑着看向其他人:“你们休息,我走了。”   褚一诺一转身,嘴上无声的开始骂骂咧咧:“呛死你,死石头,臭石头。”   一边走一边还能听见身后开始跟顾尧没大没小的议论渐行渐远,直到汪北的声音中止。   何子谦:“顾队,周记者喜欢你吧。”   高宇笑:“这还不明显?”   汪北:“哎,又一个拜倒在咱们顾队的军裤下。”   顾尧收回视线,将手里的水跟正要喝水的汪北一换。   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语气淡然地说:“精力用不完,跑圈去。”   说完,他碰了下高宇:“老高,走。”   顾尧跟高宇走后,任意看了眼远处的褚老师,又看了眼近处刚走的顾队,格外的纳闷儿:“你们觉不觉得顾队好像惹褚老师不高兴了。”   汪北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一副大惊小怪的语气:“咱顾队那张嘴,任谁听了还能高兴?就刚刚让咱们去跑圈,多扫兴啊,我他妈听了都不太高兴。”   何子谦也很是认同的附和着:“对啊,这不才是咱们顾队的一贯作风,他跟褚老师什么时候对付过了?之前我还以为他晓得的怜香惜玉了呢。嗐,白瞎,石神不愧是石神。”   任意觉着他俩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嗯,是这么个理。”   ……   晚上篝火晚会和烧烤搞的热火朝天,褚一诺吃的很开心,玩的也很开心,直接把顾尧抛诸脑后。   她喜欢热闹,更喜欢这种只属于战友之间的,很纯粹的热闹。   一群人围在一起,听大家讲天南海北的故事。   有当兵的趣事,也有惊险的实战。特警反恐,卧底,跟毒贩周旋……   褚一诺听得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瞠目结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欣慰,一会儿又笑。   她的每一帧丰富的表情,都落进了没参与进来,而是隐在暗色的角落里抽烟的顾尧眼里。   像是受到了她的感染似的,也跟着弯唇浅笑。   讲到最后,不知道是谁拎起了饮料,举了起来,很正式地提了一个:“我敬各位战友,也敬山河无恙。”   “敬祖国繁荣昌盛。”   “敬大家永远平安。”   “敬世间再无毒品。”   “敬世界永无战争。”   “敬世界和平。”   “敬军警一家亲。”   褚一诺话音一落,见所有人都很是默契地看着她没说话,神色各异。   她本来是想说世界和平的,可是被人说了,就随口说了个这个。   不也挺好的。   “不,好吗?”她眨巴了眼睛,弱弱地问。   “好。”有人立即接道,笑了起来,“褚老师最点题,这个最好。”   “来来来,敬军警一家亲,干杯。”   “……”   一直就在一边看戏似的顾尧,实在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手指衔着烟,笑的肩膀都在轻颤,烟灰抖落了一地。   ……   凌晨,可能是饮料喝多了,褚一诺睡不着,穿了件外套轻轻地走出帐篷,去上厕所。   上完厕所,她见今晚月色很美,反正也没什么睡意,便就着往后面的平房院子方向溜达去晒晒月光。   刚走了几步,便远远看见瓦房顶上坐着个人,宛如一道月光下的剪影,还有星星点点的猩红衬着薄薄一片的烟雾缭绕。明明灭灭,格外有意境。   这一晚上都没跟他打上什么照面,说上几句话。明儿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又得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一想到这儿,褚一诺悄悄的绕到了后面,借着微弱的光亮,就着后面的梯子往上爬。   她本来是想吓吓顾尧,便蹑手蹑脚地慢慢而上。   结果一只脚刚踩上房顶,男人比这夜色还要深沉的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边都像是被摁停的画面,静止了。   顾尧一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个点儿这动静,还以为是野猫。结果毛茸茸的一颗小脑袋缓缓的冒了出来。   也可以算是一只像野猫一样的兔子。   他看着褚一诺,将还没抽完的烟头在瓦片上碾灭,朝她抬了下下巴:“下去。”   这近乎命令的口吻,褚一诺还就不,另一只脚跟着也上来了。   顾尧被这姑娘这小脾气给气乐了,拿她没办法的无声叹了口气,起身去接她。   “我看你是好利索了。”他轻训一句。   褚一诺伸手制止,自顾自的平稳的走在脊梁上:“别,好利索了,我自己可以。”   连树都能上的人,顾尧也不怎么担心。   他的一双眼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的脚,嘴上却打趣:“你这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褚一诺走到顾尧身边“嘁”了声,就着屋脊上一坐,抬眸白了眼顾尧:“彼此彼此。”   顾尧也跟着坐下,拿眼睛检查了下身旁姑娘的支撑点,没什么问题。   目光往上,又看了看她穿的衣服,挺厚实,这才扭回头看着天。   山林有雾气,飘渺于天际,绕着月亮,凌乱了朦胧的莹白。   可今夜繁星正好,仿佛一盏盏刚燃了火的灯芯,点亮了一整片鸦色。   “顾队睡不着在这儿夜观星象,有心事儿啊?”   褚一诺略显调皮的声音听在顾尧耳朵里,就跟跳跳糖似的,又甜又咋呼。   他扭头,似笑非笑地瞧了眼褚一诺,慢条斯理的摆出个事实来:“没人告你今晚我值岗。”   还真没人说。   她知道每晚都有人值岗,但她不知道今夜会值一整夜,更不知道这个人是顾尧。   褚一诺努努嘴,赶紧找补:“你搁这儿上面,值岗?”   在外驻训灵活性高,没有要求一板一眼搁一个地方一站就是一夜,加上这是最后一晚属于休息时段,只要有人守夜就成。   “坐的高看得远。”顾尧说。   不过也确实,褚一诺坐在这上面,院子外面的一顶顶帐篷看的是一目了然。   “哦。”褚一诺拖腔拿调,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顾队把人给拒绝了,在这儿后悔呢。”   顾尧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褚一诺,黑眸里波谲云诡,他却一言不发。   褚一诺跟顾尧对视了几秒,扭回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别这么看着我,周记者可什么没跟我说。我也没那闲工夫八卦情敌从慕卡尔到渝江,至今都还对你念念不忘,用情至深的原因。”   “那人也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的?”顾尧笑的坦荡,问的直白。   “我是谁,跟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想不知道都难。”   褚一诺有些自豪地双手撑着屋脊,头没动,余光点了下顾尧,说:“第一天来这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先声明,是无意的啊。我无意看到她记事本上的英文字迹,跟当初在慕卡尔落到我手里的又是爱你,又是想让你做她男朋友的那个许愿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我就说她怎么瞧着挺眼熟的,这不就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的记者队伍里,就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就这后面,顾尧竟听出了一丝掩不住的酸味儿。   他薄唇微勾,纵容的目光落在只顾着说话的姑娘身后,伸手虚虚地护在她后面的屋脊上。   褚一诺完全没注意到顾尧在干嘛,还在继续的滔滔不绝:“晚上篝火晚会结束那会儿,我看见她找你了。”   说到这儿,顾尧瞧着褚一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褚一诺没看顾尧,嘴上不停:“也没多久吧,她就回来了,那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明显哭过了。这开开心心的去找你,伤伤心心的哭着回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要太明显。”   她这才扭过头看向顾尧,语气里带着思考:“话说是你是不是把人姑娘拒绝的太狠了,让她突然想起了我当初没给她把许愿条给挂上去,导致愿望没能成真,直接把表白失败归咎到我身上。合着我?????成罪人了。”   顾尧耐心地问:“她怎么你了?”   “她能怎么我,人话都不乐意跟我说一句。”褚一诺想起周记者回来看她的复杂眼神,多少带了点儿私人恩怨,“我这不合理怀疑一下,毕竟除了那事儿,我也没得罪她不是。”   “可能得罪了,你不知道而已。”顾尧讳莫如深淡笑道。   褚一诺呵笑了一声:“幸灾乐祸是吧,你才是罪魁祸首好么。就你这张嘴,让你来当谈判专家,我估摸着死亡率绝对大于获救率。也就我这人大方不跟你计较,人周记者娇娇柔柔的,哪儿受得了哦。”   “你挺有意思,跟我这儿帮别人打抱不平?”   “哦,那倒不是。我只是求证一下我的侦查能力而已,看来我还真是天生当警察的料。”   “你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顾尧调侃着,另一只手碰到了裤袋,差点给忘了。   他从兜里摸出银哨子递给褚一诺:“哝,拿着。”   褚一诺光看着没接,反倒是好奇:“对了,这哨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也不像是会随地捡东西的人,怎么就捡回来了?”   顾尧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指尖的哨子,如实说:“我小时候外公给我做了个跟这一个样的哨子,后来送给了一认识的妹妹,我……”   “妹妹?”褚一诺倏然抬高了音量,打断了顾尧,“合着你捡这哨子,是因为想起了你那位,妹妹。”   顾尧被褚一诺这猝不及防的质问给一怔,随即哭笑不得:“褚老师,你讲课学生打断你,你觉着礼貌?”   礼貌你妹妹。   刚走了一周记者,又来一小时候认识的妹妹。   情史丰富啊!   “困了。”褚一诺没好气的准备起身,“回去了。”   手腕倏然被男人温热宽厚的大手握住,褚一诺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掀眸看向这手的主人。   “不是你想的那种妹妹。”顾尧解释完,将褚一诺的手反过来,手心朝上,将另一只手上的银哨子搁在她手里,“拿好了。”   褚一诺前一秒还在沉浸于这臭石头应该是不想让她误会的开心中,后一秒就又要物归原主了。   要没这妹妹这一茬,他一定要还的话,那她收回来也没什么。   现在可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要。”褚一诺反手又往顾尧手里塞,直接不讲道理,“你送妹妹就可以,我送你就不行,妹妹挺重要的啊。”   “都跟你说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我管你一概而论还是两概而论。   褚一诺这倔劲儿上来了,偏要往顾尧手里塞。几乎是用丢的,丢给他就跟做了贼似的,转身就要开跑。   天黑屋脊窄,她脚本来就没特别好利索,步子迈的太快扯到了一下,脚下跟着一个踩滑,脚尖蹭到了瓦片上。   整个人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她倒抽一口气,几乎是条件反射去抓救命稻草。右手抓住顾尧的领口,左手下意识举起来想尽可能保持平衡。   顾尧看褚一诺晃荡的第一下,就打算伸手去扶她,结果这姑娘一反手直接抓着他领子,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要维持两个人的平衡,顺势搂住她的腰往怀里扯,控制住她。   然而,两人都差不多同一时间,一个扯领子往下,一个揽腰往上,控制住下盘,却都没控制住上面。   不过眨眼间,褚一诺正好举在下颌上方的手,被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力度一撞,手背硬生生的贴紧了自己的嘴唇,手心也贴上了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   夜格外深沉,月色撩人,此时静谧的连风都暂时停止了呼吸。   一手之隔,褚一诺瞪大眼睛看着顾尧近在咫尺的黑眸。   手心上,他薄唇的温度似乎在渐渐升高。   他们看着彼此,都忘了动,仿佛能在彼此错综复杂的眼中,听见彼此几乎一致的心跳。   褚一诺格外缓慢地眨了下眼。   所以这次,他们是真的间接接吻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国庆快乐~~~有求必应双更庆祝也完成了,就别再得寸进尺了啊(顾队语气   这章也发个红包~~~   春风得意马蹄疾——孟郊《登科后》 鲜衣怒马少年时——宋·岳云《鹊桥仙》 少年自有凌云志——《水浒传》(宋江 ) 直挂云帆济沧海——行李白路难·其一 第41章 石缝花开   “亲什么手, 亲嘴啊!”   身旁的龚灵一声格外恨铁不成钢的剧情指导声音,将低头看手机的褚一诺的注意力给喊了回来,抬眸看向电视。   电视里正播着最近特火的一古装剧。   女主是龚灵认识的一演艺圈的朋友安芯, 出道第一部 剧就爆火。而后的每一部剧都是收视率的保证,各大品牌商的宠儿,红毯杀手,热搜女王,二十六岁已经稳居一线。   电视里的画面正好是夜色正浓的月光下, 地点屋檐上。男主主动倾身去吻女主, 结果被女主害羞拿手挡住,男主吻在了她的手心上。   配上背景音乐,加八个机位从不同角度拍摄,超长慢放了这个浪漫的手心吻。   龚灵抱着抱枕, 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说:“你那么喜欢他, 你挡什么挡啊, 你之前撩人家撩的那么起劲儿, 到手了你害什么羞啊!这编剧也真是太把我们当外人了,我应该投点儿钱进去, 按我的拍。要我拍的话……”   褚一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唯美的画面,耳边龚灵的声音渐渐消失, 让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她跟顾尧的那个手心吻。   顾尧率先反应过来松开了她,随后她跟着松手, 手心上那挥之不去的温度沿着手上脉络延展到全身, 浑身都跟着发烫,烫到了脸颊。   她的心跳只增不减, 疯狂地撞击着胸口, 导致她在慌乱下都没敢看顾尧一眼, 垂着眼说了声“我,回去睡了”。   说着转身,就跟有猛兽在追她似的,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当时那是一个落荒而逃啊。   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醒来后就跟着特警这边回程。除了上车那会儿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人家大大方方的看过来,跟没事人似的。   反倒是她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心虚地赶紧扭头上车。   回去以后,各归各位。   这都过去好多天了,那块臭石头就跟彻底消失了似的,还真是她不找他,他就绝不找她呢。   褚一诺微微蹙着眉,左手肘压着抱枕,大拇指搁在嘴边,一下一下咬着指甲。   这会儿再一复盘。   褚一诺啊褚一诺,你怂什么怂?跑什么跑?   你应该直接反客为主挑明了亲他,那该怂的就是那块臭石头了。   哎,又没发挥好。   龚灵一个劲儿的在那儿为自己的剧情满意到拍手叫好的同时,捧哏的居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她扭过头看向褚一诺,笑的一巴掌就朝她胳膊拍了过去:“天呐,人家嘴都没亲一个,你脸红什么?”   褚一诺被这一巴掌又给拍回神来,一听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脸。   她“嗐”地一声狡辩:“我有什么可脸红的,你不觉得有点儿热么。”   龚灵指了指窗户外面阴沉着的老天爷,将枯枝暗哑吹得花枝乱颤:“入冬了,热?”   “入冬了怎么就不能热了,昨天还大太阳呢。”褚一诺继续诡辩。   “嗯,你不对劲儿。”龚灵将抱枕往旁边一甩,凑近褚一诺,饶有意味地端详着她,“据我所知,你的尺度可不止到这儿。这也太不像你了,你很反常哦。”   褚一诺挠了挠眼角,道出一个不争的事实:“姐姐,我的尺度是杀人案。”   龚灵摇头晃手指地拿眼神示意了一下褚一诺的手机,一脸的暧昧:“一下午了,你看手机的次数比看电视还多,等谁电话呢?老实交代,跟谁有情况了?”   龚灵是昨个回来的,今天周六,她知道褚一诺在休周末,便直接杀过来给她送礼物。   然后赖在她家看了一下午她朋友演的剧。   她是自打过完年呆了有一个月,就又飞了。中途回来呆了几天,剩余这大半年都在到处飞,到处住。以至于褚一诺想跟她说顾尧的事儿,也找不着时间,见不着人。   女人在这方面是有一定的敏锐度,加上还算是有经验的龚灵,一眼就看穿了母胎单身的褚一诺有问题。   “其实呢,是有点儿情况。”喜欢顾尧的事儿她连当事人都不藏着掖着,何况是好朋友。   龚灵虽然猜到了,但在褚一诺大方承认以后,还是露出了活久见的神色。   她蹭地一下坐直,把电视一关,俨然一个成熟又迫不及待想要八卦的军师:“赶紧的赶紧的,能让你开花的男人我可太好奇了。来,从头到尾,事无巨细跟我这个爱情专家说说,我给你把把关。”   褚一诺瞧着龚灵这副模样没忍住笑了起来。她侧过身面向龚灵,单手支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慢慢跟龚灵细细道来。   听完以后,饶是见过众多圈内圈外,国内国外帅?????哥的龚大小姐也不由得赞叹:“果然最好的都上交给国家了,包括你。”   “所以,老龚啊。”褚一诺把球踢给了龚灵,“你觉着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龚灵摸摸下巴,点点头:“我觉得你没猜错,就你这样的谁不喜欢,我要是个男的还有他什么事儿。不用怀疑,他对你肯定是有那意思。”   “只不过吧……”   褚一诺忙问:“只不过什么?”   “这男人太聪明了,幸好是正直伟大的军人,否则就他这海水不可斗量的心机,还能有别人的活路?”龚灵说,“换成其他人是你玩别人。他的话,你玩不过他。”   “我没想玩。”褚一诺看着龚灵,想起顾尧笑意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也不是。”   ……   晚上,褚一诺跟龚灵在餐厅包厢吃饭吃到一半,龚灵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就先走了。   褚一诺一个人慢悠悠地吃着,摸出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和未接电话。   正好在啃排骨的她用力地咬着排骨,就像是咬着顾尧那块臭石头似的,恶狠狠地在心里将他骂了个遍。   成啊,谁忍不住谁是猪。   *   吃完了饭,褚一诺准备上个厕所就回去。   出了卫生间,她在洗手池看到一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姑娘在那儿吐,一身的酒气,吐的眼泪哗哗的,却在低头看手机。   然后她将手机搁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呼了一口气,噙着微笑转身走了出去。   褚一诺洗了手发现刚才那姑娘的手机忘了拿,她抓起手机不小心点亮了没有密码的屏幕,看了一眼就追了出去。   最终看到她的身影,是停在一间包厢门口。她叫住她,把手机还给了她。   姑娘挤出笑容朝褚一诺道了谢,便推开了包厢的大门,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传进了褚一诺的鼻子里。   “来,小胡,你也去的太久了,都等你呢。”里面其中主位的那个男人又倒了一杯白酒递给那姑娘,“是不是该罚一杯。”   “林总,我真不能喝了。”   “今儿不喝到位,那咱们这合同……”   “小胡,林总敬你那是看得起你,赶紧喝了。”   褚一诺眼瞧着那姑娘面露难色的接了过来,门也就此完全掩上,阻断了她的视线。   怎么这么巧,她也姓胡,看这趋势也是干销售的。   褚一诺就着包厢旁边的墙壁倚靠着,里面大概有六个西装男,然后就是这个叫小胡的姑娘一女的。   她仰靠在墙上,望着走廊上柔亮的灯,伸手从包里摸了颗糖出来,一边剥开,一边回想起这姑娘手机屏幕上上还未退出的医药费账单和她给对方的回复:【再等我一天,我明天就能凑齐】   褚一诺咬碎了嘴里的糖,酸甜的苹果味儿充斥着味蕾。   她转身,手搭在扶手上,推开了包厢的门。   整个包厢很大很亮堂,水晶灯下酒气缭绕,还挺热闹。   褚一诺这个陌生人不合时宜的出现,让本是热闹的包厢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一双双不同神色的眼睛,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   有人开口:“美女,喝多了,走错门儿了?”   褚一诺勾唇一笑,径直朝圆桌旁的姑娘走了过去:“没呢,没走错门儿。”   “那你找谁?”   “我她姐。”褚一诺走到小胡的身边,直接端起她手里的酒,看向那位林总,也不废话,“林总是吧,喝到位了是不是就可以签合同了?”   林总见这么一大美女,看上去还软软糯糯没心机的样子。   他笑着一点头:“那是当然,这合作就是一杯一杯的感情,喝的越多,感情越深,越有诚意不是。”   “成啊。”褚一诺仰头一口就把杯子里的白酒干了,“咱今晚不醉不归。”   “好,爽快。来,续上。”   小胡认出这位美女就是刚才还她手机的人,忙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跟她说:“他们很能喝的,你没必要……”   “小胡,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一旁带小胡过来的经理见有人来帮忙,正好借此机会闪人,连忙叫住小胡,把人拉到一边跟她说:“今晚这个合同要签不下来,明儿就别来上班了,有人帮你就偷着乐吧。我就先走了。”   “哎,经理。”   经理根本不理小胡,回到酒桌,端起酒杯舌头也快捋不直了,赔着笑:“林总,张经理,各位,小胡今晚陪你们喝好,我这边还有点儿急事儿,我就……”   话头开了,剩下来决策权的自然是交给甲方爸爸。   林总点点头,很是豪爽:“喝完三杯,我放你走。”   经理离开包厢的时候已经走不了直线了,像条泥鳅似的七拐八拐。   褚一诺打了一圈,基本上知道这里面话事人是谁,最能喝的是谁,趁着吃菜的间隙,她跟小胡说:“林总,张经理和那个小何交给我,另外两个你去。”   新一轮继续,褚一诺酒劲儿有一丢丢上头,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   她琢磨了一下,要实在是打不过不能接着打,警官证在包里。   万不得已,她就亮身份。   没想到的是,瞧着都要到位的林总居然不讲武德,怎么又叫了俩来。   褚一诺搁下酒杯,面上仍旧保持着微笑,眼咕噜一转,开始给人下套:“林总不厚道了啊,我们统共就俩姑娘,你这还叫人,这不伤感情嘛。”   林总也没想到这姑娘干脆又能喝,反倒是搞得他快不行了,才叫张经理再喊人来。   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他大着舌头朝褚一诺笑:“妹妹,也别说哥欺负你,公平合理,你也可以再叫俩人来,这总不伤感情了吧?”   摇人这不就正中她下怀。   褚一诺拍了拍小胡的肩膀,示意她悠着点儿。   她摸出手机走到一边去,神志还很清醒地瞅准了顾尧的号码,不假思索地给他打过去,碰碰运气。   猪而已,她当得起。   运气好像还不错,接了。   “喂,老大。”褚一诺靠在窗边吹风,嘴上故作含糊不清地一股脑儿倒豆子,“有空么?能喝酒不?能的话过来救个命,不能的话带个能的过来救个命。没空就算了,我找别人。”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什么都没问,沉磁的嗓音直截了当的递过来两个字:“地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的门被推开,一屋酒气横生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俩男的。   林总问张经理:“你又叫人了?”   张经理囫囵吞枣地说:“没啊,看着不太认识。”   说完,张经理看向径直朝他们走来的俩高大男人,问:“两位,你们是不是走错门了?”   褚一诺还是有那么点儿晕乎乎的,看着为首的英俊男人都带着一丝略微的重影,不过这器宇不凡的外形,重影都好看的不行。   只不过……   人走近了,褚一诺仰着头,拿眼睛仔细地一打量,一张冷着的脸,心里莫名一咯噔。   对面还算清醒的几个男人见为首那位帅气的男人,那一双仿佛刀子一般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小胡的“姐姐”。   他明明没有看他们,脸上也格外平静,却无端让他们瘆得慌,这气场瞧着太吓人了。   清醒的人都看明白了这是小胡“姐姐”叫的帮手,而被无视又喝多了的张经理酒劲儿上来明显不爽,说话都跟含了一嘴酒似的:“诶,问你们呢,哪儿的人啊?”   顾尧走到褚一诺身边,见她红扑扑的脸蛋挂着笑,而那双总是澄澈且泛着聪明劲儿的杏眼里,搅着一缕混沌。   可真是长本事了。   他暗自拿舌尖舔了下后槽牙,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咬着褚一诺的眼睛,话却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她的人。”   作者有话说:   褚老师,危~~ 第42章 石缝花开   这三个字仿佛是在酒池肉林里烧了把烈火, 饶是有一两分醉意的褚一诺,也被这把火烧了个清醒白醒,浑身酒精在这一刻全给她蒸发掉了。   褚一诺的心漏跳了一拍, 随之狂跳起来,笑意漾在嘴边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可是她看顾尧这脸色貌似不太开心,为避免这人秋后算账的厉害了点儿,她还是决定继续装下去。   常言道:女人七分醉,骗到你心碎。   褚一诺七分都没醉过, 但这现场就有现成的模板, 跟着学一学还是可以的。   “顾……队……”褚一诺虚着眼摇摇晃晃,装的满眼迷离的惊讶,“你,怎么, 来了?”   顾尧伸手揽着褚一诺的肩膀, 扶稳她, 话顺话的回答她:“不你叫我来的。”   褚一诺靠着顾尧, 撇了下嘴,糯着嗓子含糊道:“啊?我不是, 打电话给我,给我朋友的么?怎么打, 打你,那儿去了?”   她断着字句把话说完, 自己在心里都难掩的感动, 她是有演技天分的。她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啊,感觉比龚灵认识的那明星朋友安芯演的还要真实生动。   “是么?”顾尧一双眼深若寒潭, 话里有话, “?????怎么就这么巧。”   这一酒桌的人都跟被点了穴似的看向他俩, 怎么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而是狗粮。   半响,张经理开口了:“既然如此,老规矩,后来的连罚三杯酒。”   说着,张经理就端起酒瓶给酒杯里倒起了酒。   顾尧俯身把褚一诺就着椅子扶着坐好,单手把着椅背,薄唇搁她耳边不咸不淡地丢了句耳语:“老实点儿,完了再收拾你。”   褚一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顾尧,人已经站直了身子,拿个无情又轮廓分明的英俊侧脸对着她。   是完了,这招对石头没用。   要不,睡了吧。   顾尧侧目看向一进来,就默默跟旁边拎了把椅子坐着看戏的顾启,人这会儿还打起了电话。   褚一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赶巧,他正好请假外出回了大院。听着电话里姑娘口齿都不清晰的声音,确实让他霎时就紧张了起来,又凑巧回国办事的顾启在身边。   论说斗酒,没有人能比他更合适了。   他跟发小们说了声临时有事,抓着顾启就往过赶。一进包厢见着这姑娘,一切都明白了。   顾启抬眸与他一个对视,收了手机起身,却是走到了对面阵营。   “林总。”他客客气气朝着躺靠在上把位的男人喊了一声。   正在醒酒的林总被点名,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才堪堪看清对面站着的这位矜贵的年轻男人,总觉着十分面熟,在哪儿见过。   只不过这会儿被酒精洗了脑,他记忆力直线衰退。   “你是?”他疑惑着,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顾启淡笑着提醒他:“你电话响了,不如先接电话。”   林总伸手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就稍稍坐直了些许,赶紧接听。   不出三句话的时间,林总刷的一下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顾启。   一张横脸退了红起了白,白里又掺着点儿绿。他磕磕巴巴地跟电话里说完,挂了电话,酒也醒了,这张觉着面熟的脸,也顷刻间具象了。   他站起身来,慌乱下推倒了面前的酒瓶,酒撒了一桌无暇顾及,只顾点头哈腰地走到顾启面前,笑的格外窘迫:“顾……顾总,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有时候反客为主只需要一瞬间。   明明是林总的主场,在认清来人以后,一切都变了。   武斗变成了文斗,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合同在顾启的见证下顺利的签了下来。   林总想借此机会搭上顾启这条线,说是换个地方好好跟他赔罪,被顾启四两拨千斤用跟他们黎总已经约了时间,今儿就算了拒绝了下来。   褚一诺就闭着眼睛听他们一来一回,这生意人台面上的话都说的好听不得罪人,背后的意思就相当有意思了。   这位林总上赶着巴结,而被巴结的对象一行话里的中心思想也就仨字——你不配。   笑面虎,是个狠人啊!   她虚起一只左眼,看向坐在身边老神在在敞着两条大长腿,漫不经心看戏的顾尧。   在心里暗自腹诽:这男人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顾尧一个扭头朝她看来,她心一抖,马不停蹄地闭上了左眼,头一偏,继续装醉。因而没看见男人因此微勾起的唇角。   顾启最后又再次点播了一下林总有关小胡跟他们关系匪浅的言下之意,林总心领神会的对小胡一顿赞赏。   意思也很明显,这些话他一定会原封不动的说给小胡的领导听,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一切结束,林总叫张经理去买单,然后跟顾启和顾尧毕恭毕敬的道别,留不下来只能遗憾离场。   顾启瞧了眼顾尧,人还守着那位姑娘呢。   打从顾尧接了个电话紧张的把他塞上车,再到一向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眉头紧锁的飙车到目的地,就大致猜到了点儿什么。   这一进这包厢,瞧着那位醉酒的漂亮姑娘,一切的猜测都落到的实处。   确实是稀奇,打定主意单身一辈子的人,居然有了想过一辈子的人。   爱情这东西,果然能改变一个看似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人。   顾启看了眼腕表,格外有眼力见儿的对顾尧说:“我的忙帮完了,我看你还有的忙,先走了。”   顾尧起身走到顾启跟前,很没诚意地说:“送你。”   “不劳烦,你还是……”顾启都懒得揭穿,视线透过顾尧,瞥向他身后椅子上阖眸而睡的姑娘,语重心长又饱含深意地把话说完,“处理好自己那摊子事儿吧。”   说完,他也不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包厢。   突然躺赢的小胡酒早就醒了一半,总觉着今晚遇上了几个神仙。   尤其是这位睡着了的“女神仙”,她立在原地格格不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顾尧回头看了眼小胡,几步路走到褚一诺身边,曲指敲了敲桌面,语气冷淡的像训兵蛋子:“人都走完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褚一诺暗自咽了下口水,合着之前那句收拾她,不是因为她喝醉了,而是他早就看出她在装醉。   骑虎难下也得下。   她睁开眼睛,一副没事人似的坐了起来,强装镇定地伸手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拿余光去瞄双手环胸倚靠在桌边,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男人。   对视仅一秒,余光连带着整个视线又游移到另一侧,小胡的脸上。   嗯,这震惊的表情就正常多了。   “你……没醉。”小胡震惊完,激动的简直不行,恨不得给褚一诺跪下,连带着有些语无伦次,“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谢谢你。”   褚一诺朝小胡柔和地笑了笑:“没事儿,这单合同谈成了,医药费没问题了吧?”   小胡又是一惊,瞪大热泪盈眶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不小心看到你手机上的账单。”褚一诺站起身来,走到小胡面前,“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希望没给你带来麻烦。”   “没有没有,你真的,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小胡眼泪刷的一落,伸手拉着褚一诺的手,哽咽道,“合同成了,医药费没问题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褚一诺笑瞧着小胡,对她说:“这次是凑巧,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点儿。有的工作值不值得做,有的领导值不值得跟,都应该三思而后行。工作丢了可以再找,但不要为了钱轻贱自己。你还这么年轻,你有无限的未来,不要逞一时之能,让自己后悔。”   “嗯。”小胡点点头,“我知道的,不是因为确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   “生活掐不住你的喉咙。”顾尧走了过来,站在褚一诺身边,对小胡说,“如果你心中有光,就能尚存希望,荒野也并非寸草不生。”   “人活于世,都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人人都如此,没必要看轻自己。谁都是平凡人,谁也生而不凡,人类说到底都很渺小,却也各自伟大。”褚一诺反手拍拍小胡的手,“天会黑,也会亮,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加油!”   ……   送小胡上了出租车,褚一诺瞥了眼顾尧,下意识就要脚底抹油,开溜。   后领子蓦地被一提溜,脚下一个趔趄,又被这人抓住了命运的脖颈。   “车在里边儿。”头顶上男人不辨情绪的声音响起。   “哦。”褚一诺笑的略显尴尬,边伸手去扒拉回自己的领子,边打着商量,“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你撒手,我自己会走。”   显然没什么用。   褚一诺被顾尧拎着领子,提着转回身,一路朝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褚一诺拿包挡脸,脸没了,没了。   上了车,褚一诺牢牢谨记顾尧要收拾她的话,一身的理亏让她只能扭头看向一边,封嘴装死。   地下停车场安静又晦暗,顾尧坐在驾驶座上似乎并没有要开车走的打算。   褚一诺做贼似的瞄了一眼,安全带都没系。   这是真要跟她算总账的意思啊!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权衡过利弊。这种场合我既然决定要去帮,自然不能把人合同给搅和黄了。那我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褚一诺深谙先发制人的优势,说着干脆扭过头看向顾尧,眼神语气都格外诚挚加可怜,再打个感情牌:“我是因为觉着这姑娘有点儿像胡晓溪,正好她也姓胡。如果胡晓溪当初也能像这姑娘一样有幸遇到个能帮她的人,那他们兄妹俩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可惜,没有如果。   顾尧深深地凝视着褚一诺没啃声,任她自圆其说。   “我承认我可能是高估了点儿自己,也不多,就一点儿。”褚一诺抿了抿唇,像在被迫写检讨,面子上认着错,里子又觉着自己没错,“那我从来没醉过嘛,我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数的,我明明打得过他们。是他们不讲武德,喝不过又叫人,我才……”   一股脑说到这儿,褚一诺注意到顾尧眼神的变化,噤若寒蝉般闭了嘴。   “你才什么?”顾尧?????问。   褚一诺知道顾尧要跟她算什么账,他打从一进门就看出她装醉了。   既然她根本没醉,人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那自然不会误打电话到他那儿去。   他不过是看着她演罢了,这心机石头。   褚一诺也不答,插科打诨扯到一边:“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至少我保护也帮助了那个姑娘。”   顾尧压根儿没搭理她这话,而是继续回到上一个问题,重复:“你才什么?”   褚一诺在心里叹气,揪着这个死活过不去了是吧?   成,不就是个破罐子破摔。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褚一诺一硬气,转防为攻,理直气壮地质问顾尧,“谁让你不找我?”   顾尧静静地瞧着褚一诺,姑娘在半明半昧里宛若暗夜里悠然盛开的昙花,幽香且珍贵。   他喉结轻滚,沉磁的嗓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更是勾人:“知道为什么么?”   褚一诺被顾尧的话,以及他这双含情的眼眸勾的心跳加速。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他现在应该是要直接给她揭晓他的答案。   她暗自攥紧了搁在腿上的双手,眨了下眼睛,被牵着鼻子走:“不……知道。”   顾尧倾身往褚一诺跟前凑了一分,眼睛对上她莹亮到不染纤尘的杏眸,沉声对她说:“我能给的时间和选择权,都在你手上。如果因为那晚,你不再找我,那就算了。”   褚一诺是听懂了这话,但是嘴跑的总是比脑子快。   她机械般地说:“我不是,找你了。”   “所以……”   顾尧顿了顿,直勾勾地看着褚一诺。   更像是他被灌了酒,微醺却不醉。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酿着明目张胆的暧昧和蛊惑,怎么看都不清白。   “我说我是谁的人,嗯?”   作者有话说:   顾启是谁,是预收文里《演》的男主,没收的求个预收哦~~ 第43章 石缝花开   车厢内车窗紧闭, 顾尧凑得近,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与薄荷气息,裹挟着褚一诺全身。   这片薄荷像是落入了岩浆之中, 充斥着滚烫的热度,也将她一并卷入其中。   褚一诺一身燥热地看着顾尧,望着他这双让她一眼钟情的桃花眼,往桃花的花蕊看去。   她其实早就能感受到顾尧对她是有感觉的,但是他向来的喜怒不形于色, 也让她一直认定他对她仅仅只停留在有感觉这个层面上。   可能是她一直以来的态度, 把他当做对手多过对象,给人的感觉是不靠谱的。而他也早就看清了她的心思,一直处于防守状态。   这么一反思,这点儿怪她, 换做别人这样对她, 她可没顾尧这么好的素质和耐心。   那她,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嘛。   而南山屋顶那晚就是突破口, 她却逃的仓皇,或许更加让他笃定了她其实根本没看清自己的心。   刚才, 顾尧给出的答案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这份感情要不要继续下去,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他所谓的时间,留给她自我冷静考虑, 也是他给自己设的限。   他的进或退, 在她。   既然她找他了,说明她想好了要继续。那以他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也就没有任何顾虑的理由, 守变成了义无反顾的进。   这个男人啊, 连自己的感情都能控制,是不是人啊?   不过要换个思路吧,其实他也没怎么完全控制好,到头来还不是没忍住。   要不然,为什么她一找他,他就屁颠儿屁颠儿赶来了。   这么看来,她低估了自己,这男人对她可不只是好感这么简单。   一想到这儿,褚一诺抿嘴在心里偷笑,一颗心满如蜜糖罐子。   褚一诺看的专注,却不想她眼神的威力能让桃花开在冬天。尤其是抿嘴那一刻,花瓣落入春池,荡起了层层涟漪。   顾尧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直直地往褚一诺跟前凑了过去。   褚一诺回过神来,看到这张近在迟尺的俊脸,浑身一紧,血气上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半响,无事发生。   反倒是耳边拉动安全带和男人低低一笑的声音,让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被耍了。   睁开眼睛的瞬间,对上的是男人拽痞的笑眼。   褚一诺恼羞成怒地瞪他。   “瞪我也没用。”   顾尧看着她,一边将安全带的卡扣卡上,一边盯了下她的嘴唇,慢悠悠撩起眼皮对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琢磨我什么。”   卡扣卡上,他起身抬手搁到她头顶,揉了揉,笑的漫不经心:“差不多得了,稍微收敛点儿。”   所以他们部队上是不是真的会学点儿什么读心术之类的,他怎么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刚才他假意要亲她,是故意看她笑话,惩罚她来着。   成啊,下次谁闭眼谁是猪。   顾尧收回手,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瞥了眼副驾上又在瞎琢磨什么的姑娘,笑着将车开出了停车位。   “跟你一起来那个,他们叫顾总。”褚一诺佯装好奇地问,“你亲戚啊?”   原来是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城,胜负欲就这么强。   顾尧单手把着方向盘,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堂弟。”   “哦,难怪。”   “难怪?”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故意气他:“跟你长得有点儿像,但看上去比你斯文,而且……”   她顿了顿,格外刻意的放慢了字里行间:“比,你,帅。”   “不是装醉么?”顾尧噙着淡笑,玩味地说,“看的这么仔细。”   居然没反应。   褚一诺“嗯”了一声,再接再厉:“主要是太帅了,忍不住啊。”   顾尧问:“真觉着那么帅?”   褚一诺点头:“要是当初跟我相亲的是他,还有你什么事儿。”   顾尧也很是认同地点了下头:“成啊,要不明儿有空我把他约出来,让你俩好好聊聊。”   褚一诺就这么观察着顾尧,真就一点儿都不吃醋?   没劲。   “好啊。”她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哼。”男人从鼻子里冷冷溢了一声,斜了褚一诺一眼,撂了句狠话,“我倒是看看,是你敢,还是他敢。”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驶入主路,华灯璀璨,屡屡光晕打在褚一诺心满意足的笑脸上。   她正要说话,有了信号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褚一诺一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喂,爸。”   顾尧是看着褚一诺的笑脸在接通电话后,霎时变了色。   “我马上过来。”   褚一诺挂了电话,顾尧就问:“去哪儿?”   “陆军二院。”褚一诺紧张的手都在抖,连带着嗓音也在轻颤,“我弟,我弟受了重伤,刚送回来。”   顾尧打着方向盘,在前方路口掉头,右手抚上姑娘搁在腿上冰凉的手背。   “会没事的。”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她力量,温声安抚。   ……   到了陆军二院,褚一诺脚步不停地往心外科手术室跑,顾尧紧跟在身后。   两人出了电梯,径直往走廊而去,他放慢了脚步,目光追着姑娘的纤瘦背影,看见手术室门口一群人,其中包括身着陆军军装的军官。   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名没分的暂时不适合出现在褚一诺家人面前。   顾尧适时停下脚步,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拨了个号过去。   褚一诺跑到手术室门口,一额头的冷汗,抓着褚天言就问:“爸,怎么样了?”   褚天言脸色也不太好,说了个大概:“你弟弟在边境巡逻遇到恐怖分子偷入境,阻拦被击中,胸部中枪,军机送回来二次手术。”   褚一诺心一紧,努力保持镇定:“有生命危险吗?”   褚天言咬紧牙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努力撑着:“不太乐观。”   褚一诺心倏然一空,闭了下眼,有些站不住脚。   一旁晕了又醒过来的褚老太太看见褚一诺,起身就朝她走了过去。   “啪”。   “妈。”   褚老太太一巴掌甩在褚一诺脸上,来势汹汹,褚天言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没能来得及拦住。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身酒气。”褚老太太破口大骂,“我们褚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我儿子,我儿子当年受重伤差点熬不过来。现在轮到我孙子,三年前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跟你回来以后,就嚷着一定要去当兵,啊?现在好了……”   褚老太太伸手指着手术室的大门:“人在里面抢救,生死未卜。你在外面喝酒,电话电话打不通。冤孽啊,冤孽啊,我们家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儿,你这个克星,丧门星……”   骂着骂着,老太太又上手要去打,被褚天言他们伸手去拦。   同一时刻,站着任由褚老太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褚一诺,被听到响动就冲过来的顾尧伸手护在了身后。   褚老太太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身上,随即被褚天言和陆佳给拉开了。   褚一诺忍着眼泪,朝顾尧摇摇头,轻轻把他推到一旁,走到褚老太太面前:“奶奶,等一鸣没事儿了要打要骂随您,您别……?????”   “你滚。”褚老太太被褚天言和陆佳拦着,只能动口打断她,“你在这儿,我孙子还能活吗?你马上给我滚,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孙子。”   褚老太太血压有些升高,扶着脑袋还在硬撑:“你还不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褚家……”   “妈。”褚天言厉声打断了褚老太太,示意陆佳和妹妹把老太太扶走。   随即他看向褚一诺,解释道:“你奶奶是太担心你弟弟了,血压上去了胡言乱语,别放在心上。”   褚一诺点了点头,她看了眼被扶走的老太太。   她如果坚持继续留下来的话,估计老太太也得抢救。   于是,她对褚天言说:“那我在外面等,手术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也好,去吧。”褚天言说。   ……   褚一诺靠在楼下门口边的墙上,被初冬夜晚刺脸的冷风吹得浑身都清醒了,耳边全是老太太刚才的话。   渐渐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一块隐形的幕布,上面一一播放着这些年来老太太对她说过很多话的一帧帧画面。   “年三十的过什么生日,小小年纪的吃什么长寿面。”   “你干什么让你弟弟上树,你怎么不去?”   “你是姐姐,让让你弟弟怎么了?”   “成绩好也不一定要学金融,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生意还是得留给一鸣。”   “警察挺好的,文职又不危险。”   “生日快乐什么,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   脸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袭来,褚一诺眼前的幕布消失了,那些久远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她掀眸,看向立于眼前的顾尧,老太太刚才的声音又继续在耳边响起。   “你这个克星,丧门星……”   “……别把你的霉运传给我孙子。”   这次是褚一鸣,那万一下次是顾尧呢。   是啊,从第一次见面遇见顾尧就不是什么好事儿,总是在危险的边缘,他也总是在救她。   看来,老太太说的也没错,她就是个克星,丧门星,总是给人带去厄运。   爸爸是,弟弟也是。   如果是顾尧……   不,顾尧不可以。   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手术室里的那个是顾尧,她该怎么办?她承受的住吗?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想下去。   “别胡思乱想。”   顾尧的声音让褚一诺回过神来,她伸手扶住冰袋,自嘲的一笑:“又在你面前丢人了。”   顾尧将脱下来的外套搭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完全包裹了起来。   脸上是冰的,身体却暖暖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丢人就丢人吧。”   顾尧边说边仔仔细细地拢了拢外套的衣领,顺势将姑娘的头发理了出来。   一切稳妥,他脚下一挪,挪到褚一诺身旁。双手一环胸,陪她一起靠在墙上耐心等待。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顾尧没有问一个字,褚一诺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昏沉的黛色,看着光影下来往的医护,看着夜风吹拂着这世上的每一处变幻莫测。   终于等到后半夜,褚一诺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振了出去,提着一口气,紧张的无与伦比。   她立马站直,接通电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直到电话那头说完,她吊着的那口气才酝酿了下来,脚下一软,眼眶跟着就红了。   顾尧身手敏捷地将褚一诺的双肩扶住,稳稳地把人撑着,看着她挂了电话。   “手术很成功。”褚一诺望向顾尧,“送重症了,可是暂时还没脱离危险。”   “也算是好消息了。”顾尧说。   褚一诺就这么仰头望着顾尧,一瞬不瞬地用眼睛描绘着他每一寸的轮廓,像是要牢牢的镌刻在心里似的。   这眼神温柔而认真。   像爱慕,也像告别。   “我想吃面。”褚一诺弯起嘴唇,朝顾尧笑了笑。   “好。”顾尧点了点头。   渝江的凌晨三点总归是寂静的。   褚一诺跟顾尧出了医院大门。没有开车,而是一路有目的,却又漫无目的地踩着马路,更像是散步。   他们一路上从三年前的初遇聊起,聊了很多共同的经历。聊了一路,斗了一路,却只字不提彼此的家事。   那天他们散步到凌晨五点半。   风在吹,树在晃,路灯在昏黄。   24小时便利店上了新货,货架满堂。巷口的卷帘门哗啦一声响,里面早餐店里披着破晓的颜色亮起了人间的光。   穿着校服早起苦读的高中生,已经买好油条和豆浆。   垃圾车从身边开过,卷起地上七零八落的枯叶,来往车辆不多也不少。不知道是结束还是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电瓶车车轮在树叶上碾过留下车轮印,环卫工手里的扫帚沙沙作响。   烧烤店里走出来勾肩搭背的三五好友熬了通宵,笑着分道扬镳,苦乐都留给了昨天和酒。   黎明的天光还在沉睡,城市的灯火却从未熄灭。   他们就这么走着看着,一路经过这些平安,平凡,不易的生活,却也觉着十分美好。   “你说如果我们从小就认识那该多好。”褚一诺笑道。   “怎么说?”顾尧问。   褚一诺扭头瞧向顾尧。   这样我可能就不会喜欢你了。   又或者,我可以很坚定的喜欢你。   “没什么。”褚一诺说,“就是有点儿相见恨晚吧。”   *   最终,面还是没能吃上。   顾尧接到部队的紧急召回,要立即归队。   两人正好走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路灯跌落在他们的头顶,淌在地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褚一诺看着顾尧,像慕卡尔那个离别的晚上。   她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当初许的愿么?”   “长命百岁。”顾尧说。   “那你一定要实现它。”这是褚一诺第三次朝他伸出手,“再见。”   顾尧垂眸凝视褚一诺,伸手回握住她泛着凉的手。   四目相对,他手上轻轻往回一拉,将她扯进了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也是,再见。”   他们平静地拥抱着,什么都没有挑明,什么都心照不宣。   褚一诺知道,他依然尊重也接受她的选择,接受她默默将这段刚刚开始的感情,以此结束。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如此洒脱的放手。   因为不是喜欢,而是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顾尧。   喜欢是拥有,而爱是放手。   所以顾尧,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哪怕生生不见,也要岁岁平安。   作者有话说:   小褚其实没有安全感,她害怕所以死撑。别怕,我顾队要出任务怕生死未卜,下一集就杀回来了~~   这里是从文的开始就打算好了,所以有细心的宝子在前面也有发现过伏笔里的蛛丝马迹。其实感觉这儿也可以作为上卷的结束,但我懒得分了~   喜欢是拥有,爱是放手。生生不见,岁岁平安——来源网络 第44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回到医院的时候, 日出刚刚从东方升起,缓缓驱散了晨间的雾气,天光渐渐大开。   她本迈向台阶的脚一顿, 扭头看向天际,无边的上空一架军用运输机越过太阳的光,朝西南方飞去。   运输机舱内,全副武装的男人一双沉稳淡定的黑眸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扭头看向舷窗外, 沉默不语。   而同全副武装的队员们则是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队长, 一个个像是憋了泡尿似的,想说话又谁都不敢吱一声。   坐在顾尧旁边的高宇也憋得难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能出一整套表情包。   顾尧再次被高宇用目光扫描,扭回头便问他:“穿错鞋了?”   “啊?”高宇懵逼, 这什么跟什么。   “瞧着你憋得慌。”顾尧云淡风轻地说, “以为你鞋穿小了。”   嗐, 合着是这意思, 跟这位说话真没点儿智商都听不出言下之意。   高宇“啧”了一声:“这是重点么?”   顾尧双手环胸,头一仰, 阖眸休息,凌厉流畅的下颌线下凸出的喉结上下轻轻滑动:“上战场鞋不合适, 就等于手里的枪没子弹。老高,这教育工作可是你的活。”   “得, 我这还没上战场先被你给教育了。”高宇无言以对, 也不打马虎眼儿了,直截了当地问, “哎, 听说你交遗书了。”   这次临时出任务, 是有关于昨日中x边境有外来恐怖分子非法入境,与我国戍边巡逻的战士发生了正面交战,造成我方战士一死两重伤,不同程度轻伤数名。   而作为相邻较近的渝江军区接到上级命令,立即派出特战旅王牌突击队前往边境追捕缉拿这群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   上级的意思很明确,一定要让这些恐怖分子知道我国军人,我国国土边境不是随便可以来犯的。   而顾尧被紧急召回后直奔旅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召集战士集结准备,写遗书也是战士们出任务前的必备事项。   顾尧眼没睁,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一整个机舱内支着耳朵的战士们,?????在顾尧这个肯定的答案下,“尿”撒完了,浑身都舒坦了。   高宇想起何子谦这只“千纸鹤”跟他偷偷汇报顾队把遗书交给政委时,政委那震惊到以为他这次有去无回的表情。   其实何止是政委震惊,这搁谁听了不他妈震惊。   高宇开始发扬他的指导员工作,孜孜不倦:“这次任务确实是艰巨,也很危险。但你更危险的任务都出过不少了,让你写封遗书那才跟要你命似的,你还记得你说啥不?”   顾尧没搭理。   不过不要紧,政治指导员不需要别人回答,也能唠。   高宇学着顾尧的口吻说:“家风。我家没有写遗书的习惯,不留遗书才是不留遗憾。”   说着他拍了下顾尧的胳膊:“怎么着,你家的家风搁今天,突然就可以变通了?”   “稀奇。”顾尧撩起眼皮,瞧了眼高宇,依旧神色淡然,“写着玩。”   嗯,你倒是稀奇了,搞得整个特战旅的人那才叫一个稀奇。   “是么。”高宇明显不信,“有在意的人了,当谁英雄了?”   这一嗓子八卦,所有的人目光又都不约而同的甩了过来。   说起英雄,顾尧蓦地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慕卡尔难民营,他在帐篷外边听到那姑娘温声又坚定的那句话。   他暗自勾了勾唇,扫了一眼所有人,对他们说:“你们记住,英雄不是不怕死亡,而是不惧战场。”   出任务,顾队总是有那么一两句金玉良言送给他们,战士们纷纷点了点了头。   不愧是他们老大,人生阅历就是不一样,说的真好。   “所以。”耳边是高宇依旧好奇的声音,“你遗书到底写啥了?”   ……   渝江特战旅政委办公室。   侯兴安和屈星海一人盘踞办公桌的一旁,相对而立,两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办公桌上那封薄薄的信封,跟盯着个定时炸|弹似的。   “打开看看。”侯兴安说。   “不太好吧。”屈星海说。   侯兴安伸手去拿:“那你别看,我看。”   屈星海伸手去拦:“这阿尧的私人物件。”   侯兴安一个反手拎着信封的一角:“部队里没秘密。再说了,我还算是他世叔,关心小辈的私人情感问题怎么了?这也是组织上需要关心的,你瞧瞧你这个政委怎么当的。”   屈星海一个没拦住,又想去抢:“不是,你瞅瞅你有个当长辈,当首长的样儿么。”   侯兴安往回一缩手:“就我俩,又没外人。”   于是乎,就在两人一来一回的抢夺中,遗书从信封里轻飘飘的掉了出来。   侯兴安眼疾手快抓住就打开,信纸上遒劲有力,笔锋流畅的四个字映入眼帘。   ——长命百岁。   侯兴安翻来覆去的去看这封遗书,哑巴了。   屈星海接过来,看了眼,也哑巴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向来不怕死,一身铁骨为国家的小子,居然晓得惜命了?   侯兴安还以为这小子突然写遗书是因为跟小褚那姑娘谈上对象了,内容肯定关于那姑娘。   但他就写这么四个字,也没什么关系啊。   “啥意思?”   “……”   ……   一个月后,陆军二院,心脏外科VIP病房。   褚一诺削好了苹果,递给病床上打游戏的褚一鸣,人打的酣畅淋漓,没注意就没甩她。   她起身凑过来看了眼手机屏幕,皮笑肉不笑地说:“段位挺高的啊。”   “那是。”褚一鸣一脸嘚瑟,“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嗯,褚少爷。”褚一诺轻声一笑,温柔地威胁道,“你要再玩下去,信不信你现在段位打的有多高,我就能给你恢复的有多低。”   褚一鸣扯了扯嘴角,趁着空档看向褚一诺,随即一笑:“嘿,我不信。”   褚一诺气的牙痒痒,下意识学着顾尧训兵的口吻喊道:“褚一鸣。”   “到。”褚一鸣条件反射,丢了手机,立马坐起来坐得笔直。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褚一诺:“有意思没意思。”   褚一诺努努嘴,示意褚一鸣看向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败”。   “这不挺有意思。”褚一诺把苹果递给褚一鸣,情绪忽然就不太佳地命令着,“赶紧吃了。”   褚一鸣本来还想跟褚一诺对着干,瞧着她跟突然来大姨妈了似的脸色,说蔫儿就蔫儿,便老实地接了过来。   “搁走廊外面就听到你们姐弟俩的声儿了。”章军医走了进来,笑瞧着褚一鸣,“又惹你姐生气了?”   “没有,就闹着玩。”褚一鸣笑道。   这一个月,多亏有章军医的关照,加上能时常从他这儿听到有关他偶像的事儿,绝对属于爱屋及乌,他对章军医也格外尊重。   褚一诺手上黏糊糊的,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嘴唇微微掀了掀,对章军医说:“那你们聊,我去洗个手。”   说完,她便走出了病房。   章军医目送着这小姑娘比窗外这天还要萧瑟的背影,问褚一鸣:“你姐有心事啊?”   褚一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退出游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   褚一诺洗了手寻思着章军医要待上一会儿,他们聊军事上的东西她也不爱听,便朝着反方向往电梯口走去。   出了电梯,走出一楼大厅大门,一股子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冬日的霜寒之意。   褚一诺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一眨眼十二月都过半了,他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双手抱着胳膊横在胸前,任由寒风鼓动着她的衣角,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纤瘦的身影漫步在这医院的林荫小道上,思绪却在飘向了远方。   褚一鸣脱离危险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老太太一定要让那小子住VIP病房。   可这是陆军医院,不是有钱就可以办到的,最后是一直在里面忙前忙后帮衬着的章军医刷了个脸住了进去。   当然褚一诺知道以她跟章军医的关系不至于鞍前马后,虽然他没提过,但是她心里清楚,人这是看在顾尧的面子上帮的忙。   后来褚一鸣没事儿了,她也有心思琢磨了,这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就不爽了。   是,是她选择结束的。   也不是,就没开始过。   反正就是,是她先放手的没错。   但那时候她很乱很害怕,想得太多了,神智不太清晰才做出的选择,他怎么连挽留都不挽留一下。   哦,她说算了,他就说好。   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听话的了?   她不由得自嘲一笑,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顾尧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她。   算了就算了吧。   我褚一诺,拿得起放得下。   “哎……”褚一诺又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病房门口,褚一诺就听到病房里褚老太太的笑声,她揉了揉脸,走了进去。   “爸,妈,奶奶。”褚一诺看向他们,“你们过来了。”   “嗯,你奶奶炖了鸡汤,偏要亲自送过来。”陆佳朝褚一诺温柔地笑道。   章军医叮嘱了几句,不打扰这一家子便要走。   褚一诺见状,也开口说:“那我也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这么冷的天,喝点儿鸡汤暖暖再回去。”褚老太太有些别扭的声音响起。   “是啊,一诺,奶奶专门做了你的份儿,吃点儿再走。”褚天言说道。   褚一诺其实一直在避免跟老太太正面接触,倒是没想到她先找了个台阶下。   “哦。”   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师父说的在理,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说话不好听,没必要跟她计较。反正也不是经常见,见了面也没必要当仇人。   “那我送送章军医。”   话毕,她就跟章军医一起出了门。   褚一诺问了下褚一鸣的情况,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最后,章军医对褚一诺说:“早先你不在刚收到最新消息,顾尧他们任务完成,平安无事。”   褚一诺格外平静的微笑着说:“哦,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朝章军医一颔首,就转身往病房方向走去。   章军医有些纳闷儿的看着褚一诺,一脸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   这什么情况?   这姑娘看上去怎么一点儿都不在乎,难不成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章军医没忍住笑了起来。   小顾啊小顾,让你当初抬杠不在乎,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现在你倒是上心了,人姑娘瞧着对你是真没那意思啊。   *   褚一鸣三天后出了院,一家人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吃了顿饭。   吃完了饭,陆佳又弄了些水果端到茶几上,坐到褚一诺身边对她说:“你爱吃草莓,多吃点儿,总觉着你又瘦了。”   走过来的褚天言瞧着褚一诺穿着修身的针织衫,薄薄的一片,也跟着附和:“我也觉着是。一诺啊,你要多休息,别太操劳了。”   “没事儿。”褚一诺一边俯身挑了个红红的草莓,一边很是无所谓地说,“我就是这体质,上个月才检查了身体,身体机能非常健康,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陆佳说着朝褚天言使眼色,褚天言一脸我说不出口的表情。   褚一诺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看穿他们这是有话要跟她说。   “有话要说?”褚一诺咬了口草莓,直接帮他们开了口。   陆佳侧过身,笑着看向褚一诺:“是这样的,你爸他有个生意合作伙伴,他儿子刚回国,比你大两岁,是个青年才俊,搞航空航天的。各方面都很优秀,跟你也很匹配。重点是又高又帅。”   褚一诺听到这最后这个重点,差点儿被草莓给呛到。   她颜控到连母上大人都这么清楚的了么。   “切,能有我偶像帅?”褚一鸣不屑的声音从隔壁单人沙发上传来。   褚天言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拍过去:“你当兵还是追星?”   褚一鸣将手机转过来,递给褚天言:“看看,这就是我偶像。”   褚天言接过来,是一张娱乐圈绯闻爆料的照片。   是晚上,黑漆漆的一男一女,这特地放大了也看不清谁是谁啊。   “这什么跟什么?”褚天言直接无语,“你一天八卦新闻看的还挺来劲儿。”   褚一鸣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褚一诺:“你让褚一诺看看,这她也认识。”   “我上哪儿去认识明星。”   褚一诺好笑地扯了张纸巾擦手,顺势将手机接了过来,点开其中一张照片。   她笑着低头,目光落在屏幕上。就一眼,笑意霎时僵在脸上,慢慢的收起,转而面露愠色。   这张照片是狗仔偷拍的,看起来男女的角度是在接吻。   女的三分之二的脸对着镜头比较清楚,加上题目上赫赫然俩大字,是龚灵那个女明星朋友安芯。   男的在这张接吻照里,被车和建筑物挡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   那立体流畅的侧脸轮廓,那气质形象,不用看正脸,褚一诺只消一眼就认出了是何许人也。   “顾尧。”褚一鸣跟父母科普起来,“特战队军官少校,当年慕卡尔撤侨救过我们,成为了我唯一的偶像,我才立志要去当兵的。当然了,也是这次住院,我刚刚从章医生那儿对上号,原来他跟褚一诺在慕卡尔维和又一起战斗过……”   褚一鸣的声音在褚一诺耳边渐渐消失,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热搜前几上,全部都是关于安芯和她的神秘圈外男友。   看时间热搜了一整天,还稳居第一。   褚一诺随便滑了滑评论,基本上全是祝福和般配的评论。   她没心思看,又退出去翻其余的几张照片。有一张男人的正脸照,褚一鸣应该是凭借这张照片认出来的。   褚一诺一边点进安芯的微博,一边在心里冷笑。   行啊顾尧,厉害死你了啊!   这才一个月,你完成任务也没几天吧,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无缝衔接的还是个一线当红女明星。   安芯不常发微博,这种绯闻传出来,本人没有发博澄清,也没有任何转发工作室澄清的博。   与其说不知道,这感觉倒更像是默认。   而她最近一条微博是上个月发的。休假中的九宫格美照,明艳的浓颜系美女。   被顶到第一的高赞评论是一个小时前发的:【男朋友难道是老婆两年前说的那个送哨子项链的哥哥/心//心/】   哨子项链?哥哥?   褚一诺耐着心坎上烧起来的那把又酸又烈的火,手不停的刷,一路刷到了两年前的一张照片停了下来。   一张超低领纯黑色吊带裙的自拍照,脖子上的项链就显得格外的醒目。   褚一诺用拇指食指拉开放大,是一枚小银哨,还真是跟她那个一模一样。   下面的评论有圈中好友询问这哨子项链是哪家品牌代言啊,怎么没见过呢?   她回复了,是小时候哥哥送的,刚好配衣服就拿出来戴了。   接下来是一群粉丝在那儿吹他们老婆就是长情的各种评论。也有好奇安芯不是独生女的吗,那这个哥哥是什么哥哥的星星眼评论。   以及,还有今天考古回来的各种点赞评论预言家的新评论。   褚一诺看着看着直接给气笑了,合着顾尧你那位妹妹在这儿呢。   “妈。”   褚一诺气的脑仁疼,将手机用力往褚一鸣身上一丢,直接打断了他对他偶像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崇拜。   三个人闻声同时朝她看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着这眼下的气氛有那么一点儿,说不上来的怪异。   褚一诺松开默默咬紧的牙关,嘴角随之漾起一抹微笑:“相亲是吧?好啊,我去。”   作者有话说:   姐夫倒是给小舅子报仇去了,就是回来老婆快没了(我没笑   你们昨天居然没有发现,这次是我们顾队主动抱的小褚,跟上次在慕卡尔相反~~ 第45章 石缝花开   气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褚一诺, 顶着一双惺忪的熊猫眼起床上班去了。   下课了,人被走廊一阵过堂风一吹,整个人打了个冷颤, 清醒了不少,这出走的智商也随之一片一片的拼凑完整,齐刷刷的回收进大脑。   紧跟着疑窦丛生的海浪一浪卷着一浪的敲击着她,总觉着好像忽略掉了点儿什么。   褚一诺下了楼,脚下一顿, 干脆一屁股就着花坛边缘坐了下去, 摸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开那几张照片。   一双本是没什么精气神的杏眸,顷刻间变换成锐利清明的工作状态,像是显微镜似的, 不放过照片里的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照片里的背景环境看上去不像是现在的天气, 旁边树枝枯叶掉落的程度还不算很严重, 更像是深秋到初冬的过度。   安芯穿的是一件某大牌的毛衣外套, 下面还露腿,现在这天气穿这点儿, 怕不是钢铁侠的身体。   是,女明星是不怕冷。   但这是私底下, 又不是那些争奇斗艳的红毯颁奖礼,没必要委屈自己的身体才对。   再者, 这位大明星是上个月休假, 那要这么算起来的话,这个时间线也刚好能对的上。   最重要的一点, 是顾尧。   照片里他穿的那一身, 正好是他们最后分开那天他穿的那一身。   褚一诺记得那晚顾尧带他堂弟来救场, 说明他们本来就在一起。   按照安芯这哥哥妹妹的说法,不容置疑,他们是打小认识的。   所以那晚,就应该是他们发小之间的聚会。   这么推下来,那那晚顾尧是丢下了这位大明星妹妹来找她,随后还跟她摊了牌。   以她对顾尧的了解和人品的肯定,他是绝不可能脚踩两只船,做出亲完了妹妹又屁颠儿屁颠儿还敢带个人跑来找她这种事儿来。   退一万步讲,他要真是个渣男,就他这海水不可斗量的智商,别说脚踏两只船了,四五六七八只,“船”与“船”之间都不可能会知道对方的存在。   之后就是褚一鸣出事,到他接到命令被紧急召回,应该是没可能再跟他那位大明星妹妹再见一面,拍下这组照片。   褚一诺条理清晰的一顿头脑风暴结束,还给自己打了个总结。   照片是上个月那晚顾尧找她之前拍的,那接吻应该确实是角度问题。   爆料是这个月爆的,以至于连她都被误导了是顾尧出完任务回来才新谈了对象。   顾尧应该是还没回来,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   而另外更受舆论影响的那位当事人,他们圈子里是最怕绯闻私生活影响个人形象,她还是当红一线,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却至今秉持着不承认不否认不见了的三不原则。   这么看来,故意的成分占比比较大。   包括那个一直待在身边的银哨子。   褚一诺现在有理由怀疑,顾尧这位大明星妹妹打小就喜欢他,但是按照顾尧曾经解释过不是她想的那种妹妹,大概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所以,这组爆料要么是她做的,要么是她知道但没打算阻止狗仔。   只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现在,要利用一个月前的照片来引导舆论,趁着顾尧不在消息封闭先斩后奏。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她图什么?   还是她有信心站在以她了解的顾尧立场上,人会顾及她公众人物的身份,顺水推舟把绯闻给坐实了。   毕竟她现在跟顾尧什么都不是了,人也没那么喜欢她。   那往后管他是安芯还是没安心,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彼此各自婚配,各自安好,各不相干。   寒风在耳边呼啸,刚起来的自信被吹得继续凌乱,一颗心又蔫吧了下来。   “哎……”   褚一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情比这没有太阳的冬日还要晦暗。   微信消息正好进来。   是她自己昨晚上一气之下招来的相亲对象,跟她约周六见面,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征询她的意见。   褚一诺蹙眉扶额,真真儿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现在能不能拒绝啊?   耳边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褚天言昨晚的声音:“既然你自己答应了,就不能放人鸽子,好歹这是我朋友的儿子。”   褚一鸣还嘲笑她:“?????爸,你可别对她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她说什么来着。   对,她确实有赌气的成分,一个是顾尧,一个是褚一鸣。   于是,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发誓:“我发誓,我要放人鸽子,我褚一诺这辈子都被别人放鸽子。”   跟着,在父母面前大大方方的跟对方加了微信,昨晚睡之前还聊了下,不愧是建设祖国的高科技人才,挺有内涵和情商的一人。   褚一诺礼貌的跟对方回复了过去:【都可以,我不挑】   ……   周六,难得阴霾了一周的天剥开了云雾,得见了暖阳。   褚一诺收拾了一下自己,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去赴约。孔远一的电话准时打来,说让她可以出来了。   这也是昨晚临时的安排。   他们一家跟师父一家一起吃饭,说起了她今天主动相亲的事儿,着实让孔向明和孔远一吃惊了好一会儿。   孔向明饭后还问她跟顾尧的事儿来着,她不想提,就随便糊弄了句没可能给揭了过去。   然后几个八卦的中年人把她明天下午在哪儿见面,晚上在哪儿吃饭都聊了出来,陆佳一个劲儿的赞叹人家小应实在是礼貌又绅士。   临走之前陆佳还交代她好好收拾一下是对对方的尊重,褚天言也提醒她就别开车了,相亲还是让相亲对象送比较得体。   褚一诺嘴上一溜,没忍住打趣:“那也没规定必须是男士送女士啊,我送他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刚落,就被父母的两双眼给很是整齐的瞪了,一旁的褚一鸣笑的差点打鸣。   随后还是孔远一说明天他没事儿,可以送她去。   在父母看来,有师兄盯梢,她就跑不了票,这才算是和平的把问题给解决了。   *   难得出太阳,又是周六,渝江的下午也堵车。   等红灯的间隙,孔远一看向坐在副驾上神色恹恹看着车窗外的姑娘,化了淡妆添了一抹娇艳,小巧精致的脸上被太阳倾泻进来的鎏金,照得更是白得发光。   他伸手将她头顶的遮光板翻了下来,姑娘扭头看向她,朝他一笑:“以后也不知道是哪位拯救银河系的姑娘,能嫁给我心细如尘的师兄。”   孔远一温和的笑着,反倒是说她:“倒是你,明明不想去,为什么要去?”   “永远逃不过你的法眼。”褚一诺伸手支着脑袋,看向孔远一,不咸不淡的催眠自己,“给自己个机会吧,旧的感情是需要新的感情来取代的。”   “你根本就忘不了他,又何必为难自己。”   褚一诺的笑意一顿,随之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所以无所谓啊,反正也不是他。”   所以是谁都无所谓。   孔远一静静地看着褚一诺,像是在思索,半响才开口:“既然无所谓,那我……”   “哎,师兄。”褚一诺打断了他,朝前方抬了抬下巴,“绿灯了。”   孔远一收回了目光,启动车子,看了眼又重新看向车窗外的姑娘,不再说话。   抵达目的地,褚一诺跟孔远一道了别,笑着目送他把车开走,笑容一敛,望着远去的那辆车暗自叹了口气。   她转身,走进了这间古风古韵的茶室。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么的,当她收到相亲对象发给她的茶室名和定位,就笑了。   是当初她跟顾尧相亲的那家。   一进去由服务员引入,相亲对象早已经等在包厢,见门被推开,主动迎了上来。   门打开的一瞬间,褚一诺仿佛是出现了幻觉,朝她走来的英俊男人竟然是顾尧。   “你好,褚小姐。”男人格外绅士地朝她伸手,“我是应夏阳。”   褚一诺眨了下眼,顾尧那张脸渐渐变成了眼前这张陌生却也帅气的笑脸。   她淡然一笑,伸手虚虚一握:“你好,我是褚一诺。”   ……   渝江特战旅。   顾尧结束边境任务带队刚刚落地,解散后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去政委那儿拿回遗书。   出了政委办公室,又刚好撞上了侯兴安。   他立正,朝侯兴安起手敬了个军礼:“旅长。”   侯兴安抬手回了个军礼:“聊两句。”   “是。”   顾尧以为侯兴安要跟他聊这次边境任务的事儿,结果是八卦他的感情问题。   “你跟小褚怎么回事儿?”   顾尧跟在侯兴安身边,说:“没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侯兴安一听这话恨不得上手揍人,碍于这身军装忍了,“你俩是谈了还是没谈?”   说到这儿,顾尧蓦地想起出任务前那个凌晨,那姑娘说放弃就放弃。   现在闲下来回想起来,心里也不怎么是个滋味儿。   这心里不爽利,语气跟着也硬:“没谈。”   侯兴安一听这语气,“哼”地一声:“也是,就你这比石头还硬的臭脾气,哪个姑娘受得了你。人小褚漂亮又聪明,随便就能找个比你更好的。”   顾尧心不在焉地听侯兴安损他损的面无表情,只想着赶紧损完,他赶紧走人。   “这不人孔教授问我你跟小褚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问清楚你,既然你们没谈那这事儿就算了。”侯兴安说,“免得影响人家小褚今天相亲。”   顾尧一听,猛地扭头看向侯兴安:“什么?”   侯兴安背着手说:“我说你俩没谈就算了。”   “不是这个,下一句。”   “我说免得影响人家小褚今天相亲。”   回答完,侯兴安才反应过来。   个臭小子,到底你是首长还是我是首长?   顾尧倏然冷冷地笑了下:“她今天相亲?”   “人姑娘那么优秀还是单身,相亲怎么了?”侯兴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这臭小子不珍惜,这是你走宝了,你……”   “她在哪儿相亲?”顾尧打断了侯兴安。   关于这侯兴安还真跟孔向明聊到了,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又是他们上次那家茶室。   他打量着顾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笑的耐人寻味起来:“你说巧不巧,就在上次你们相亲的那家茶室。”   “哼,那还真是巧。”   顾尧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了下后槽牙,本来琢磨着这次平平安安回来再去找那个没良心的姑娘,现在看来良心是真被狗给吃了。   长本事了啊!   才一个月,一个月你就急不可耐的去跟别人相亲了?   褚一诺,难怪你能说放弃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果然没心。   顾尧看向侯兴安:“旅长,任务完成,我要请假外出。”   果然。   侯兴安猜的没错,这小子嘴硬,实则放不下,这不就着急了。   他本来也是打算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这原因他也瞧出来了。   但照规矩还是要循例问问:“理由。”   顾尧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就刚您说的那事儿,算不了。”   ……   褚一诺右眼皮一直跳,她伸手摁了摁眼皮,对面的应夏阳适时停下:“是不是我说的太无聊了?”   “没有。”褚一诺笑着摇摇头,“是你说的太好了。人类是宇宙中的沧海一粟,而航空航天是我们探寻宇宙奥秘永远的课题,没有尽头,也无法止步。”   “是啊,所以我才选择回国。”   “出去了的很少还会有你这样的坚持,很伟大。”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谈判专家,你们守护人民安全,更伟大。”   “各司其职,什么行业都值得被尊重。”   “你也遇到很多故事吧?”   “对啊,很多很多。”   应夏阳给褚一诺添茶:“你慢慢讲。”   说到她的专业上,褚一诺就来劲儿了:“我刚入行的时候,就遇到一起劫持人质案……”   不像是相亲,更像是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解案例,认真到心无旁骛,连门什么时候开了,进来个人都没察觉到。   倒是应夏阳见,他看见走进来了一个身形颀长又气场十足的男人,朝他看了去。   褚一诺见应夏阳注意力跑偏,停下来也跟着扭头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的高大男人,肩宽腰细腿长,五官高挺棱角分明,眉目冷峻深邃亦多情。板正和拽痞两个词在他身上合二为一,浑然天成,仿佛是天生为他打造一般。   明明长得一身正气,国泰民安,却又意外的放荡不羁,祸国殃民。   褚一诺呆愣在原地。   真是要命,又产生幻觉了。   早知道当时就该提议换一个地方,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的痕迹。   应夏阳见来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褚一诺,开口询问:“请问你是?”   这一声询问,让褚一诺更是目瞪口呆。   她眨了眨眼睛,没消失,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撞进她的眼里,人行至她的面前。   “我是她的……”顾尧特地停了下来,把目光移到对面男人的脸上,没有笑意的勾了下唇角,把话说完,“朋友。”   褚一诺这会儿懵逼完不是幻觉,转而之前所有有道理没道理的气焰齐刷刷地攻上心头。   哼,你还有脸出现。   “普通朋友。”褚一诺笑容甜美地看向应夏阳,着重强调,“非常普通的那种朋友。”   应夏阳?????好客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朋友,坐下来喝杯茶。”   褚一诺直接蒙圈,合着你们在国外待久了的人都是这么大方的么?   “啊不用,他还有事儿。”褚一诺看都懒得看顾尧一眼。   顾尧绕过褚一诺,拉开椅子,就着她身边坐下,跟她唱起对台:“有事儿是有事儿,不过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   应夏阳给顾尧斟茶,礼貌询问:“怎么称呼?”   “顾尧。”   “应夏阳。”   应夏阳搁下茶壶,顾尧很是自由随意地端起茶呷了一口。   就跟他是介绍人似的,抬了抬下巴:“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褚一诺拿余光横了顾尧一眼,你在这儿怎么个继续法。   不过,这世上没有她气不死的人。   她笑意浓浓地看向应夏阳:“所以你这次回国就不会再走了吧,用你所学让中国航天征战星辰大海。”   应夏阳说:“这是我们行业的共同的梦想。”   褚一诺特地拿余光斜了眼身旁的顾尧,继续夸:“想当年一个钱学森能抵五个师,他为了理想受尽了磨难才能回国。站在能看有像你这样为国为民的人继续守护完成他的理想,他老人家也一定很欣慰。”   说着她还格外得意的对顾尧说:“哦你不知道吧,应先生的工作是……”   “航天。”   顾尧闲散地接嘴,搁下茶杯,胳膊顺势搭在了褚一诺的椅背上,眼睛却是看向应夏阳。   “8号嫦娥四号成功软着陆,应先生也有参与?”   “本来是应该参与,但没来得及。”   “我觉着那个生物试验搭建的棉花种子……”   “……”   褚一诺看看顾尧,又瞧瞧应夏阳,这两人突然之间聊的可好了,换成她完全插不上嘴。   应夏阳说话的时候,顾尧还有闲情逸致搁她耳边跟她阴阳怪气:“落花时节又逢君,褚老师还真是长情。”   褚一诺装作没听见,不听,不看,不说。   没一会儿,顾尧又偏头过来对她说:“妆画得不错,见我可从来没这么隆重过。”   你还能看出来化没化妆。   呵,不愧是有个大明星妹妹。   褚一诺面上不动声色的保持着微笑,认真地听应夏阳说。脚下没忍住,用力地朝顾尧踹过去,却被他轻松地躲开了。   应夏阳说完,看向两人,褚一诺见状赶紧收了腿端端坐好。   “我去下洗手间。”他道。   “哦,好的。”褚一诺微微一颔首。   应夏阳又朝顾尧笑着一点头,随即便起身走出了包厢。   人一走,褚一诺端起茶就喝,完全不搭理顾尧。   嘴巴刚被茶沾湿,还没喝到,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顺走了。   褚一诺眼睁睁的看着顾尧咬着杯子,头一仰,将杯中的茶往嘴里一倒。   人搁下杯子起身,一手圈住她的手腕,一手抓起她椅子上的包和大衣外套就走。   “你干嘛?”褚一诺被拉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   顾尧拉着人往前走:“茶喝完了,该走了。”   “你走你的,带我干嘛?”   “你说呢。”   走到包厢门口,褚一诺还在反抗。顾尧怕扯痛她,转身垂眸盯着她,把人往怀里一带,低声威胁:“大庭广众的,别逼我扛你。”   这男人向来雷厉风行,说得出还真做得到。   褚一诺狠狠剜了他一眼,茶室内安静,人来人往也不少,他们这身份,闹出点儿动静可不好。   她很识时务的老实了。   就这样,褚一诺不情不愿的被顾尧带到停车场。   解了锁拉开副驾的同时,褚一诺伸手拉开了后车门要准备上去,被顾尧给揽着肩膀捋了出来,直接塞进了副驾。   褚一诺赌气死活要下来,在副驾上一边挣扎一边说:“顾队,打扰别人相亲很不礼貌。”   顾尧探身在副驾,双手摁住姑娘薄削的双肩,深不见底的眼眸牢牢平视着她倔强如水的杏眸,喉间溢出一声沉沉的低笑:“褚老师,移情别恋的够快。”   作者有话说:   褚老师似乎忘了顾队是学霸,人高中拿过国奖一等奖,当然啥都能唠~~不过褚老师的头脑也相当之灵活了~~   字数有点儿多,稍微晚了点儿,这章发个红包,么么~~ 第46章 石缝花开   副驾坐一人本是宽敞, 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挤进来就显得格外逼仄。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闹热的。   褚一诺这会儿就穿了件打底针织衫,后背从脊梁骨往上竟渗出了一层薄汗。像是泡了温泉,热气从肩膀到脖颈, 一路氤氲到耳根,心跳加速,伴随着一阵阵的酥麻感。   她心跟着一软,不动了,目光灼灼地瞧着顾尧。   真好, 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顾尧见褚一诺消停了, 不言不语地盯着他没有继续较劲儿,而是满眼温柔。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息,迷的他心猿意马,浑身发紧。   他愈发深沉的目光渐渐往下, 落在了她红润的嘴唇上, 喉结上下轻滚, 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   “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褚一诺徒然出声, 打破了这旖旎的暧昧。   顾尧动作一顿,撩起眼皮注视着褚一诺, 嗓音沉哑:“我怎么移情别恋了?”   褚一诺字字铿锵:“你的妹妹。”   顾尧这会儿全身心都在面前这温柔乡里,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什么妹妹?”   “顾队这记性怎么突然不好了呢。”褚一诺抿起唇角, 却是皮笑肉不笑,“当然是你的大明星安芯妹妹啊, 现在装失忆可来不及了。”   顾尧怔怔地看着褚一诺, 这姑娘能说的这么准确,那就不是开玩笑, 转而询问:“怎么回事儿?”   褚一诺不答, 反倒是套他的话:“怎么你不知道么?”   “我一个小时前刚回来。”顾尧说, “手机都没来得及开,你说我能知道什么?”   也就是说一回来就上这儿来逮……找她了?   怎么知道的?   师,父。   褚一诺心海翻腾,面上却依旧风平浪静。   她瞧着顾尧一本正经地盘问:“十一月十七号下午五点到九点你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   说着又寻思了一下,怕顾尧不记得是哪一天,开口补充:“就是我……”   “在我外公家。”顾尧毫不犹豫地一一细数,“跟发小在一起聚会,加上我一共八个人,晚七点我们在枫林阁吃饭,九点接到你的电话,后面你应该知道了。”   说完,顾尧抬了下下巴:“要报姓名么?”   褚一诺本来下一句就是问姓名,被这男人给预判了。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不用,除了你堂弟,你还跟谁单独在一块儿过?”   说到这儿,顾尧回忆了一下,总算明白了这姑娘揪着个大明星妹妹不放的根本原因了。   他松开褚一诺,站直了身子,后背倚着车门,单脚踩在副驾上挡着,低头对褚一诺说:“除了顾启,我们大院里一起长大玩的好的里面有一姑娘,是安芯没错。”   “哦,青梅竹马。”褚一诺插嘴完,还不服输的来了句,“跟谁没有似的。”   顾尧伸手在褚一诺头上揉了一把,见她拍他手,笑着继续说:“她父母不在了,就被养在亲戚家。初中她艺考到北城,一年到头最多过年回来一下,再后边我上军校进部队,跟她也很多年没见过。”   褚一诺曲指敲了敲车门框:“不用铺垫,讲重点。”   顾尧瞧着这姑娘,满眼的纵容。   “她这几年在娱乐圈干的不错,上个月拍完戏休假回来,正好顾启回国办事,就临时凑了个局。”他说着顿了下,打了个补丁,“我是因为顾启回来请的外出假。”   “嗯。”褚一诺点头捧上哏了。   “我们到了枫林阁吃饭,我其中一发小赵予,让我帮忙去门口接个人进来,出去了才知道是安芯。”   顾尧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挠了下鼻尖,欲言又止。   褚一诺就一直观察着顾尧,明显还没说完。   “她亲你了?”   “可能么?谁能近我身?”   顾尧反驳的极快,见褚一诺一双审判似的眼神,总觉着她什么都知道。   他便老老实实汇报了当时的情况:“可能是太久没见了,这丫头有点儿激动,上来就抱了一下。”   说完还特别强调:“就一下,没怎么挨着。”   顾尧见褚一诺沉思着没搭腔,明明什么都没有,他行的端坐的正,怎么莫名还有点儿心虚。   褚一诺又问:“那你那天出任务中间就没回来过了?”   顾尧立刻就不心虚了,跟着反问:“你谈判到一半还可以暂停?”   褚一诺微微一抬眉,那跟她分析的确实是不谋而合,那张“接吻”照就是这个抱了一下延伸出来的看图说话。   顾尧见褚一诺又在瞎琢磨什么,跟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褚警官还有什么要拷问的?”   也就相当于对了个口供。   她的眼光也没错,她从来就没看错过这个男人。   她之所以生气的点其实也从来就不是这个误会,而是他可以一句话都不问,一?????声都不挽留,便轻松接受了她的选择。   一想到这儿,褚一诺嘴上继续不饶人:“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天,看来这个抱一下还是很深入人心的嘛。”   顾尧的眼睛紧锁着褚一诺,语气里掺着一缕幽怨:“我这辈子头一回被人给甩了,你说我深不深入人心,嗯?”   褚一诺一个哑口无言,眼珠子往旁边一转,直接结束话题: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成。”顾尧也不揪着不放,“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有空呢就上上网,搜一搜安芯俩字儿,不就知道原因了。”   话毕,褚一诺瞥了一眼横在眼前的长腿,抬头望向这堵人墙:“劳驾让让。”   顾尧本打算摸手机的手一顿,直接给气乐了:“你还打算回去继续?”   褚一诺摆出一副教书育人的态度对顾尧说:“上个厕所回来人不见了,人得多尴尬,礼貌呢?”   “合着你对我怎么从来就没有过‘礼貌’这俩字儿。”   “那,不一样。”褚一诺不想解释,咬唇瞪着顾尧,“你让开。”   顾尧就跟尊大佛似的,一动不动地睨着她:“你就真没瞧出来?”   “什么?”   就在这时,褚一诺的手机微信在后座上响了一声,她转身去拿从包里滑落在座椅上的手机。   打开一看,是应夏阳。   褚一诺还没来得及点开对话框,就举着手机给顾尧,埋怨他:“你看,人找来了吧。”   顾尧顺手点开了对话框,这一看,乐了。   果然是他想的那样,人家早就瞧出来了,亏这姑娘聪明一世,这种时候倒是糊涂了。   褚一诺瞧着顾尧,一脸狐疑的将手机转过来一看,差点儿被口水给呛着。   应夏阳:【褚小姐,看来你跟顾先生才是一对,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耳边是顾尧很是欣慰的赞赏:“你这位相亲对象还挺有眼力见儿,不愧是国之栋梁。”   嘚瑟是吧。   褚一诺还是要下去:“我去买单,闹成这样总不可能让人家给钱。”   顾尧把探出来的这颗脑袋往里一摁,漫不经心地说:“我来的时候已经买了。”   褚一诺一时语噎,堂堂特战队长还真是名不虚传啊,这是看了多少兵法,粮草先行都给你搁这儿用上了。   “把安芯跟我有关那事儿搜出来我瞧瞧。”顾尧说着给褚一诺把安全带系上,关了副驾的门,绕过车头往驾驶座走。   褚一诺的视线追着车外顾尧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翘。   这人,把这事儿都给举一反三出来了。   顾尧上了车,见褚一诺手机息了屏,正想问她,就听她开口了。   “你刚回来都不休息,算不算疲劳驾驶啊?”   顾尧侧过身瞧着褚一诺,语带无奈:“你但凡让我省点儿心,我也能缓口气。”   褚一诺一脸好笑:“咱俩什么关系,我省不省心关你什么事儿呢。”   顾尧一挑眉,漆黑的眼眸里卷着漩涡,稍稍看一眼都能被卷入其中,与之沉沦。   他慢条斯理地说:“外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你说我俩什么关系?”   “别。”褚一诺抬手打住,“既然你让我做了选择,我选择了,你也接受了。你今儿闹这一出也不太体面吧。”   “是,选择权是在你,不过……”顾尧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褚一诺,嗓音低沉却笃定,“决定权,在我。”   褚一诺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你这什么霸道发言。   顾尧说着往椅背上一仰,偏头继续盯着褚一诺,喉结上下滚动:“忘了告诉你,我这人打小性子犟,好听点儿叫固执,通俗讲就是认死扣儿。我一般是不争不抢,但认定了的东西只能属于我,人也一样。”   “褚一诺。”他顿了顿,神色格外认真,“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想过,就依了她的选择,可是他第二天就后悔了。   不得不承认,现在放不下的,是他。   所以他心心念念想着出完任务回来就找她好好谈谈,也是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可好,开开心心相亲去了。   也没打算折她面子瞎搅和,但要让他知道她相亲却无动于衷,他就不是个男人。既然她要相亲,那他就陪她相。   不过她这个相亲对象还挺聪明,早就瞧出他俩之间有问题,上厕所不过是借口,就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姑娘没转过弯而已。   褚一诺抿了抿唇,温声觑他:“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原来还这么无赖的。”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然比不了人留学回来的航天科学家。”   褚一诺强忍着面上不能露喜,却在心里笑开了花。   他这醋吃的她还挺甜。   说着顾尧还哼笑了一声:“我得多大方跟我敌人面对面聊上天儿了,常规下我怎么对待敌人,你不是不知道。”   褚一诺脑子里霎时飘出两个字——击毙。   突然就觉着应夏阳去上厕所去的还蛮是时候的。   “褚老师。”顾尧目光落在褚一诺手机上,“现在能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儿了么?”   “你不是有手机。”   “我没下那些八卦玩意儿。”   想想也是,一个连微信都懒得用的人,也别指望他还会下微博了。   褚一诺打开微博,把那个至今没有辟谣的绯闻找出来,递给顾尧:“哝,恭喜啊,上热搜了呢顾队。”   顾尧接过来,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他把手机还给褚一诺,摸出自己的手机,开机,有一些未接电话和信息进来,他看都没看直接点进通讯录找到赵予的电话打了过去。   没有一句废话,直言不讳:“安芯的手机号报一遍给我。”   不到一分钟,顾尧在那边还在孜孜不倦的声音里挂了电话。他又播了一串数字出去,响了两声,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顾尧刚点开扬声器,电话那头明显带着开心的声音就传到了褚一诺的耳朵里:“顾尧哥。”   褚一诺眼尾微微一挑,别有深意地看向顾尧,用眼神询问:你没她号码,他却有你的?   顾尧直接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边顿了下,才说:“是上次吃饭你走了,我就问赵予哥要了一个你现在的号码。”   “嗯。”顾尧的声音又是一贯的冷淡,“热搜怎么回事儿?”   “什……什么热搜?”安芯疑惑的声音传来,随即又立即解释,“我这段时间在山区拍戏,没信号,不知道什么热搜啊!”   褚一诺抱臂无声冷笑,此地无银。   如果一开始她还怀疑过或许是狗仔自作主张,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是这位安大明星自导自演。   安芯,这名字还挺适合她的,心上绿绿的草,名绿茶。   她喜欢顾尧,毋庸置疑。   可惜,她喜欢的这个人是块石头,还是块聪明的石头。   手段太拙劣,连她都看得出来何况是这块石头呢。   顾尧完全没给安芯任何机会,直截了当地对她说:“现在你有信号了。要么你立刻去澄清,要么我用我的办法,你选。”   电话那头安芯的手蓦地一抖,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她深知顾尧要用自己的办法是什么意思。他要较真儿的话,毫不夸张的说,她就别想继续在娱乐圈混了。   他给她打这个电话是警告,也是给她留面子。   他喜欢的那个人对他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他不惜动用他背后的家族关系,也要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安芯紧紧地捏着手机,努力抑制住哭腔,把话说的尽量得体:“顾尧哥,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我马上去看,找人处理,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今天之内处理干净。那就这样,你好好拍戏。”顾尧没情绪地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褚一诺就这样看着顾尧挂了电话,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是货真价实的无情啊。   可是为什么打从她第一次见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呢?   那时候嘴上是挺不饶人的,可人还是很面面俱到的。   顾尧将手机丢进中控台里,见褚一诺瞧着他发呆,伸手捏着她线条流畅的下巴,另一只手将她蹭乱的耳边碎发理至她耳后。   下巴被突如其来的温热轻轻捏住,鼻息间闯入了男人独有的气息,让回过神来的褚一诺心尖骤然一抖,顺带着牵连了呼吸也跟着一滞。   只感觉被他碰过的头发和肌肤都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下,热量经久不散。   顾尧捏着褚一诺下巴的手微微左右转了转,视线来回端详。   也没再提安芯那码子事儿,而是意味深长的得出了一个结论:“瘦了。”   褚一诺被顾尧拿捏着动不了,言下之意很明显,不就是想暗示与他有关。   她还就偏不让他如愿。   “几粒花生米就给你喝晕了。”褚一诺嗤笑,“我胖也好,瘦也罢,又关你什么事儿?”   顾尧往前倾,自然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往上迎合,契合度像是要接吻。   他盯着她的眼睛寸寸往下,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停下?????,勾引的意图昭然若揭,跟刚才打电话的冷淡劲儿简直是判若两人。   “褚老师不是警察么。”   他说话时灼热的呼吸在她唇周翻滚,滚烫到了她的心里:“喝没喝,你里里外外可得查清楚了。” 第47章 石缝花开   男人不为人知的深情眼中桃花盛开, 苏暖了这十二月的冬。   褚一诺被他撩的仿佛火山喷发,从头到脚都翻滚着烈烈熔岩,连脚趾都不自觉地抠紧了。   她用尽全力按耐住快要爆炸的心跳和分泌着疯狂叫嚣着让她亲上去的多巴胺, 缓缓在他薄唇前和风细雨地吐纳着热气反勾引。   “你想……”   顾尧被这娇柔的声音勾的是心乱如麻,血气翻涌,撩起眼皮对上姑娘的杏眸。   第一次见她化妆,密而长的睫毛蹁跹,微微挑起的眼线末端缠绕着半弯晕红, 这双眼水媚诱人。   她从来就是温软甜美的长相, 这一刻却犹如噬魂夺魄的妖精,任定力再强的人,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嗯,我想……”他说着, 稍稍偏头对准那红润泛香的嘴唇, 就要亲下去。   “袭警?”   褚一诺微微一侧, 躲了过去, 伸手将顾尧推开。   暧昧轻散,她才有了缓口气的机会。   顾尧饱含深意地瞧着褚一诺, 随即笑着舔了下唇角。   她是故意的。   不愧是会跳级的学霸,连勾引人都能现学现用, 用的比他还好。   顾尧松开褚一诺的下巴,顺便曲着修长的食指在她泛红的脸蛋上刮了一下。   “袭警?”他低沉带哑地笑出声来, “怎么褚警官对待袭击你的嫌疑犯都会脸红, 嗯?”   褚一诺被说中心声,暗自眨了下眼睛, 但她也是绝不会承认的。   现在是说开了, 但今时也不同往日了。之前我巴巴的追着你, 你无动于衷,现在也应该让你尝尝追人的滋味了。   毕竟这俗话说得好:昨天的我你爱搭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褚一诺佯装一脸不以为意的淡定:“我呢是天生白里透红,你啊羡慕不来。”   顾尧靠回驾驶座椅背上,见这姑娘摆明给他端上了,心下又是一笑。   得,端着就端着吧。谁叫现在眼巴巴稀罕的是他,想要宠一辈子的姑娘是她呢。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顾尧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目不斜视地说,“我未来媳妇刚好也是天生白里透红,你说巧不巧?”   褚一诺诧异地扭头看向顾尧,认识这么久,她怎么才发现这男人还可以这么没脸没皮的。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伸手摁着她的头顶转到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别瞎看,我未来媳妇儿会吃醋。”   “别瞎摸。”褚一诺拍掉顾尧的手,提高音量,话顺话的反唇相讥:“我未来老公也会吃醋。”   “欸。”顾尧勾唇应了一声。   褚一诺蓦地瞪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向顾尧,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要脸不?”   “我要媳妇儿要什么脸。”顾尧准备出停车场,眼睛看向前方收费处,语气是淡然自若又理所当然。   褚一诺头一扭,看向车窗外,忽然之间就不想再继续搭理这个她说不过,脸皮突然比城墙还厚的男人。   缴了费,挡杆抬起,顾尧瞧了眼单单薄薄看向车窗外的姑娘,调高了暖气,降了一线车窗缝透气,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汇入车流后,顾尧也不调戏人了,想起安芯的事儿,他还有个疑问:“你怎么知道安芯是我妹子。”   褚一诺这会儿心跳总算是平缓了下来。听顾尧这么一问,她转回来看向顾尧,呵笑一声,摸出手机去翻安芯的微博照片。   找到以后,举起手机拿屏幕在顾尧面前晃了晃,酸了吧唧地说:“怎么,这不你自己说的小时候送哨子的那位妹妹,人家宝贝什么似的珍藏到现在呢。”   顾尧抽空看了一眼,照片里安芯确实戴着个跟他那个一模一样的银哨子。   “这不是我送的。”顾尧一语中的。   褚一诺点头微微笑,又滑到安芯的那个回复,清了清嗓子,故作做作地念着:“是小时候哥哥送的,刚好配衣服就拿出来戴了。”   顾尧紧跟着没开玩笑地说:“她又不止我一个哥哥,真不是我送的,我送的那个妹妹根本不是她。”   褚一诺打量着顾尧,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况且这也不是个什么事儿,也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   “所以这个妹妹是谁呢?”褚一诺是真好奇。   “小时候一起经历过一场绑架的小姑娘。”顾尧语调淡淡,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后来她掉下了悬崖,生死未卜。我找了她二十年,可能早就不在了。”   褚一诺确实没想到顾尧小时候还有这样的经历,这种醋怎么可能吃,口齿伶俐的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尧见褚一诺倏然沉默不语,笑着揉了下她的头顶:“往事不提,总之你记住我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就成。”   褚一诺挑唇,干巴巴地笑了声:“安芯嘛。”   “来。”顾尧玩味道,“叫声哥哥听听。”   褚一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里甜甜地一笑,嘴上却直哼哼:“想得美。”   顾尧的笑意漾在唇边,时不时看一眼副驾上的姑娘。   她之前的盘问其实就是想证实她早已经得出的结论,他曾经跟她解释过哨子的事儿,以至于她从来就没有误会过安芯跟他,害他还白紧张了一下。   归根究底,这姑娘要跟他计较的应该是他尊重了她的选择那事儿。   幸亏他今儿来了,就按现在都还没哄好的概率来看,要再过一阵找她,那怕是真哄不回来了。   褚一诺看了看道路,问:“你往哪儿开呢?”   “我家。”(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褚一诺一个眼刀横过去。   顾尧毫无原则的改口:“去你家也成。”   “顾……尧。”褚一诺咬牙切齿。   “今儿冬至,你父母应该知道你相亲不回去吃饭。现在你相亲对象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我这个前相亲对象不计前嫌,给你包饺子吃。”   顾尧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完,扭头看向褚一诺,开始不正经:“我要没听错的话,刚才是褚老师你想歪了?”   褚一诺:“……”   猎人给猎物设了陷阱,抓住了猎物还反倒怪猎物弄坏了猎人的陷阱,说的就是顾尧这种人。   龚灵说的对,她玩不过他。   ……   车子一路开到渝北一商场地下停车场,顾尧带褚一诺去超市买食材。   顾尧推着手推车,先跟褚一诺去逛生鲜区,一边走一边问她:“喜欢吃什么馅儿?”   “鲜肉。”褚一诺说。   顾尧垂眸瞧了瞧这姑娘的小身板儿:“吃肉不长肉?”   “你管我。”   “你管我也成。”   “买肉去。”   “……”   两人一边聊着,斗着,再逗着,一边把包饺子的食材买的差不多。   顾尧又去挑了条鲈鱼,再称了点儿活虾。   等称的时候他偏下头,对褚一诺说:“这些其实去菜市场买更好,只不过下午的肉,蔬菜,海鲜都没上午的新鲜。以后有机会早上带你逛逛菜市场,挺有意思的。”   褚一诺感觉自己怎么突然之间就像是个生活低能儿,什么都不懂。虽然她确实不太能上手,但脸面得要。   “不是。”褚一诺说,“我去过菜市场好么。”   顾尧接过称好的虾搁进推车里,随口问身边的姑娘:“前腿肉多钱一斤?”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刚才只顾着欣赏这男人居家的一面,没注意价钱。   褚一诺眼轱辘一转,生肉区离的太远,现在想作弊也没这个机会。   她估摸着:“十?十五?二十?”   “划拳呢?”顾尧打趣,“还十五二十。”   称秤的大妈这会儿得空了,姨母笑地瞧着这对高颜值情侣。   听到这儿,她没忍住笑着开口:“哎呀姑娘你好福气啊,以后这买菜做饭都是男朋友的事儿了。”   褚一诺正想解释他们不是,就被顾尧轻飘飘的接嘴,跟大妈聊上了:“是啊,福气在后头。”   褚一诺:“……”没见过这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人。   大妈笑的暧昧又回味:“看到你们就想起了我年轻谈恋爱的时候,少见一会儿都不行,感情是真好啊!”   “看样子现在感情也很好吧?”顾尧问。   “好是好,就是也会吵,我家那口子可没小伙子你脾气好。”   褚一诺嘴角抽抽,脾气好?   大妈你是没见过他扛枪训兵的样子,不然你绝对说不出这话来。   顾尧瞥了眼一脸无语的姑娘,笑意更浓:“我家这位脾气也不太好。”   褚一诺猛地抬头,忘了有嘴,在用眼神反问:谁是你家的?   大妈一听,看向褚一诺,多水灵一姑娘咋还脾气不好。   “嗐,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妈说,“能遇上这么高大帅气又顾家好脾气的男朋友,还是要温柔体贴一点儿。”   褚一诺给气笑了,她又抬头望着顾尧,势必要把?????被丢出去的面子给找回来:“我不温柔么?不体贴么?不漂亮么?对你不好么?”   顾尧忍着笑一一点头。   不知不觉自己坐实了情侣关系的褚一诺,笑的格外满意又温和地看向大妈:“你看,我脾气挺好的。”   说完,她伸手推着车,甩了句“走了”,头一仰,走的那是一个骄傲又潇洒。   顾尧朝琢磨过来自己多嘴了而略显尴尬的大妈一颔首转过身,眉眼笑意不散地瞧着那抹纤瘦又倔强的背影,伸手摸了下鼻子,迈着长腿大步跟了上去。   大妈瞧着那帅小伙从那小姑娘手里接过手推车,不知道凑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姑娘伸手就往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哎。”大妈微微摇头总结,“这瞧着脾气确实不太好啊!”   *   褚一诺懒得理顾尧,走到零食区悠哉悠哉地逛着,见着喜欢的薯片薯条什么的就往身旁的推车里扔。   顾尧跟在一旁,褚一诺丢一样,他检查一样生产日期。正准备放下手里这包薯片,视线落到了口味上。   “芥末味儿?”顾尧调侃,“你口味还挺重。”   褚一诺扭头浅白了一眼顾尧,暗自腹诽:我口味不重也不会看上你这块臭石头。   “岂止是芥末味儿。”褚一诺用她平生所知道的所有极端口味来举例,“还有大蒜味儿,大葱味儿,香菜味儿,鱼腥草味儿,榴莲味儿,螺蛳粉味儿我都喜欢。”   顾尧瞧着褚一诺,随即将手里的薯片一搁,弯腰与之平视。   褚一诺被顾尧猝不及防的凑近下意识往后一退,后背贴上了货架,身前一堵人墙,她赶紧看向这个过道,还好没人进来。   “这是超市。”   褚一诺提醒着,往左走一胳膊挡住,她又往右走,又被另一条架上来的胳膊挡住。   就这样,她整个人被顾尧虚圈进了怀里。   她抬头看向男人,位置正好是逆着光,将他完美的五官轮廓氤氲出一层朦胧的氛围感。   目光交织,褚一诺忽感腿有点儿软。   “你,干嘛?”她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抓着货架。   只见他低沉一笑,染了光晕的嗓音像是醇厚的白酒,浅酌不醉,却诱惑力十足。   “糊弄我?”   又开始浑身发热的褚一诺觉着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这男人好像曾经也这么说过她来着。   “你……”   “褚一诺?”   同一时刻,有人疑惑地喊了一声,打断了褚一诺。   这声音怎么还挺耳熟。   褚一诺推开顾尧站好,与他同时扭头看向声源处。   “偶偶偶……偶像。”   褚一鸣见确实没认错人,还意外撞见了顾尧,激动地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像是突然得了失语症,说不出话来,只剩一双眼在他俩脸上来回巡视。   半响,他回想起刚才这两人的亲密样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他看向褚一诺,拿出食指,问:“你不是在相亲么?”   他又看向顾尧,转移食指,问:“你不是有对象么?”   随即,他食指来回晃,瞪大眼睛补充道:“你们俩跑这儿来,偷情?”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写到,但这章写的真的是嘴角没下来过,弟弟现在心情估计很复杂,哈哈~~ 第48章 石缝花开   偷情?   褚一诺那真真儿是一个啼笑皆非, 你见过在超市偷情的么?   她正准备开口教育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就见转眼严肃的褚一鸣伸手要拽她的胳膊,欲往他那边扯。   顾尧眼疾手快揽着褚一诺的肩膀往怀里一带, 正好把褚一鸣伸过来的手给错了过去,拉了个空气。   “你哪位?”顾尧见来人不由分说地动手动脚,眸色一凛,强大的压迫感传递了出去。   褚一鸣当兵前本就长得干净帅气,当兵后沉淀了一身凌厉的军人气质, 要是面对个普通人或许会被他给威慑住。   可眼前这个是比他军龄长的多的首长, 怎么瞧他在对方眼中都还是一白杨树苗,嫩了点儿。   他深知自己就算没受伤也打不过,但是在褚一诺和原则问题上,哪怕是偶像也得一秒转黑, 靠边站。   褚一诺知道褚一鸣误会了, 他这撑眉努眼的模样, 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太像在战场上了。   “他是我弟。”褚一诺扭头先跟顾尧解释,“你当年也见过他来着。”   顾尧一听, 仔细辨认着眼前这个朝他怒目而视的男生。   人一过来确实是觉着有点儿眼熟,却没多余时间回忆到底在哪儿见过, 加上他刚才说的话,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这一看, 当年跟在褚一诺身旁的那个少年, 当了兵,确实成熟男人了不少。也难怪他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   在人弟弟面前, 还是应该注意点儿分寸。   他松开了褚一诺的肩膀, 朝褚一鸣伸出手去:“你好。”   “好什么好。”   褚一鸣借着空档, 直接把褚一诺给拉到她身后,眼睛确一直盯着顾尧,语气格外的冰冷又懊恼:“我居然看走眼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褚一诺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球,被人踢过去又踢过来,堪堪站好听见褚一鸣这句话,赶紧探出头来,又开口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   “闭嘴。”褚一鸣皱眉打断褚一诺,俨然一副家长抓了早恋的严厉语气,“回家再收拾你。”   褚一诺无语乐了,怎么你们当兵的话术都是统一培训了的么。   褚一鸣看向顾尧,一顿指责:“褚一诺是有几分姿色,但那也不是给你一脚踏两船用的。你大明星女朋友没时间你就按捺不住寂寞,找她当备胎是吧?”   褚一诺:“不是褚一鸣……”   褚一鸣:“你先别说话,等会儿就到你了。”   顾尧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唇角,示意褚一诺:“你让他说完。”   褚一诺低头抿嘴笑,实在是替褚一鸣捏了把汗,但愿他知道真相以后不会后悔的去撞墙。   “你是不是觉着我们褚家的人都这么好骗?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把你当成我的人生目标。部队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乱搞男女关系,作风严重有问题的军官?我明儿就去你部队举报你。”   说完,褚一鸣扭头看着在笑的褚一诺,更添了一把火,气得不行:“笑什么笑,你还有脸笑?你是警察啊朋友。平时瞧着你比谁都精,说话做事儿一套套的,敢情你他妈是个恋爱脑?”   “你看了热搜,不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吧?我知道你这人颜控,但从小到大你什么帅哥没见过,偏偏栽他手里。你跟我老实交代,是他勾引你骗了你,还是你知三当三?”   褚一诺一巴掌拍了下褚一鸣的后脑勺,笑意一敛:“过分了啊,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褚一鸣正想横回去,顾尧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手机,转手递给了他:“你不如先看看再继续。”   “看什么?”   说是这么说,褚一鸣还是身体力行地伸手接了过来,带着气焰低头看向手机。   褚一诺也好奇地凑上去瞄了一眼,是安芯的微博置顶,否认绯闻的声明,称在山里拍戏没信号,刚刚得知消息。声称那是休假中跟发小们的聚会,有很多人。   照片是狗仔的无中生有,角度问题,希望大家不要影响到她圈外的朋友们,最后还加了一个律师函警告。   褚一鸣看完一整个晴天霹雳,脑瓜子嗡嗡的,总觉着这心脏还得做一次手术。   他心如死灰的将手机递还给顾尧,想着刚才不留情面的一顿批评,看都不敢看顾尧一眼。   他扭头咬着牙瞅着褚一诺,余光还在瞄顾尧,问的十分尴尬:“你怎么不早说?”   褚一诺见这人一秒人怂气势弱的样子,没忍住幸灾乐祸起来:“不是你让我闭嘴的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我的了?”   “就在刚才。”   褚一鸣冷笑,坑弟啊坑弟,他以后还怎么进他的特战队?   “你不是在相亲么?”他还是硬着头皮把疑惑问完,“相亲对象又不是他,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顾尧瞧着褚一诺,他也很想知道她怎么跟他弟弟解释这个问题。   两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褚一诺脸上,她怎么突然觉着这角色似乎一瞬间给互换了。   褚一诺也没提下午那一茬,而是暗自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地说:“相完了没相中各回各家,我顺路到超市来买点儿东西,正好遇上了顾队。”   褚一鸣眉一挑:“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你在南边,顺路能顺到北边?还正好让我遇上你俩都快抱一块儿了?”   顾尧双手一抄兜,老神在在地瞧着褚一诺,眼睛点了一下褚一鸣,没说话。   但那眼里的意思格外明显:我同意你弟。   现在是沆瀣一气,一致对她了是吧?   可以,反正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那你都看见了。”褚一诺从牙缝中挤出俩字儿,“还问。”   褚一鸣战斗速度般琢磨了一下?????,从褚一诺居然会主动相亲开始,他就觉着太反常了。   现在倒推回去的话,说明在相亲之前她就跟顾尧暗度陈仓了。可能是两人闹别扭了,她才答应相亲气他。   今儿也不是什么碰巧遇上,这明显是有人去闹相亲的场,把褚一诺给逮了出来。   现在这俩能一起逛超市,还那么的亲密,基本上不用猜也知道是和好了。   也就是说,到头来最终承受这一切苦果的那个人,是他。   靠,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他今天就不应该闲得发慌,出门来闲逛,还好巧不巧的逛到了这儿来,搞了这么大一乌龙。   “所以……”褚一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俩在处对象?”   褚一诺立马摇头,十分笃定的否认:“没有。”   顾尧瞧着褚一诺说这话时分了点儿视线在他这儿,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   褚一鸣又风中凌乱了。   没处对象,那他刚才看到的是他妈的幻觉?   顾尧见褚一鸣一整个蒙圈样儿,不由得一笑,对他说:“我在追你姐。”   ……   “他真的在追你?”   已经坐在顾尧家沙发上,憋了一路的褚一鸣,视线落在厨房方向,低声问在四处乱看的褚一诺。   褚一诺拿目光环顾了一圈这房子。大平层,空间比她家可大得多,也贵的多了。阳台落地窗外能俯瞰一整个江景,视野宽广,灯火辉煌。   室内装修跟顾尧的气质很像,黑白灰的冷硬现代风,挺空旷,还特整洁干净。   他还说她家厨房像样板间,她觉着他这个家更像是样板间。   不过也正常,他一年到头基本上都在部队,估计休假也是回他说的大院那边,这里还真是拿来当摆设的。   褚一诺“嗯”了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一双脚里外相互撞击着。   这是顾尧在超市现买的女士拖鞋,也就是说他家里除了她没来过别的女人。   “我就说我偶像怎么可能喜欢那什么安芯那么肤浅。”   褚一诺一听,扭头看向她这个突然懂事的弟弟,正准备表扬一下,就听到他接下来叹气的补充:“结果,更肤浅。”   “你要不先走吧。”褚一诺笑里藏刀,“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你觉着我会走?”   褚一鸣往沙发上一靠,虽然乌龙开端确实有损印象,但现在登堂入室的结果他还是很满意:“我好不容易遇上我偶像,我能错过这个机会?”   “那你今晚在这儿睡吧。”   “可以么?”   “你说呢。”   顾尧从厨房里出来,看向褚一鸣:“你要喝什么,让你姐给你拿。”   褚一诺抬头看向顾尧,指了指自己:“如果没错的话,我也是客人。”   “你是么?”顾尧意味深长地凝着褚一诺。   褚一诺故作听不懂这弦外之音,也看不懂这眼中之意,好笑地反问:“我不是么?”   顾尧牵唇一笑,有外人在也懒得陪她打哑谜,朝她抬了抬下巴:“进来帮忙。”   褚一诺一咬唇,蹙眉瞪他。   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的“空气”褚一鸣拿手背拍了拍褚一诺的胳膊:“我喝橙汁,赶紧的。”   褚一诺无语凝噎,起身趿拉着拖鞋跟顾尧一前一后往厨房走去。   给褚一鸣拿了橙汁,褚一诺又返回厨房,顾尧在弄鲈鱼。   褚一诺瞧着顾尧洗碗池的水在往他身上蹦,衣服上都浸湿了一块儿。   她左右环顾,看见墙上挂的围裙,走过去摘了下来。   “你把围裙穿上。”褚一诺递给顾尧。   顾尧稍稍一退,满手的鱼腥血水掺着刮下来的鱼鳞,对褚一诺说:“手不空。”   褚一诺假笑着望向顾尧。   须臾间,她妥协般叹了口气,理了理围裙,踮起脚尖往顾尧头上套。   奈何人站的笔挺,她根本就套不进去。   “低头。”褚一诺吩咐。   顾尧这才听话地弯下腰凑到褚一诺面前,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合适么?”   男人的气息打在褚一诺的脸上,痒痒的。   她心跳很快,耳根发烫,呼吸好似都被他占据了一般,有些困难。   褚一诺抿着唇将围裙套进顾尧的脖颈,觑他一眼:“你故意的也太明显了。”   顾尧“嗯”了声:“那你还照做。”   这沉磁的嗓音落在耳边,燥热霎时从耳朵烧到了脸颊。   褚一诺松手,眼瞳移向一边,没回答,而是柔声指挥:“转过去。”   顾尧噙着笑,站直了身子,背对着褚一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对正要伸手从他腰两侧拿绳子的姑娘说:“别吃我豆腐啊。”   有些感慨。   这话是他们重逢在相亲的那天晚上,他对她说的。   那晚他还在明明白白的拒绝她,好像也没过多久,很多事儿还历历在目。   明明是同一个人说的同样的话,到今天,意思却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男人的后背宽阔牢固似崇山峻岭,褚一诺微微贴上去伸手牵着两条绳子往后拉,簌簌的水声也遮挡不住她与他的心跳,温柔缠绵却也荡气回肠。   褚一诺系好了围裙,顾尧的手才开始继续动作,在清水的冲刷下,手背的根骨与青筋格外分明。   “还有什么要帮忙的?”褚一诺问。   顾尧滚了下喉结,低头处理手上的鲈鱼没看褚一诺,淡淡地说:“看着就成。”   早就心领神会的褚一诺微微倚靠在一边的流理台边沿,双手抱臂就真看着:“我弟当年确实是因为你救了他才决心要去当兵,把你当做他人生目标。这两年也的确成长了很多,懂事了不少,就是说话还是没个把门,他要说什么废话你别搭理他,他就这性格。”   “嗯。”顾尧把洗好的鲈鱼搁盘子里,“在给我打预防针?”   “他既然死活要跟来,就肯定会来烦你的,你做好准备。”   “没事儿,就没有我训不了的人。”顾尧顿了顿,扭头看向褚一诺,“除了你。”   没个正经。   褚一诺继续跟顾尧聊了会儿褚一鸣,顾尧准备调肉馅包饺子,走到她跟前开吊柜拿碗。   把姑娘笼在身前,合上吊柜门,单手撑着流理台,弯腰与她平视:“你就不能聊聊你?”   “我?”说起这个,褚一诺还真有一事儿,“我明天出差。”   顾尧注视着褚一诺,彼此眼波流转,搅碎了一片青云,也搅乱了她的心。   半响,顾尧沉声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备菜区把碗搁下,问她:“去哪儿?去多久?”   “锦南。”褚一诺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如实告知,“一周。”   “成。”顾尧很是遗憾地说,“那明天送了你,我也只有回队里了。”   褚一诺瞧着顾尧这毫无死角的侧脸轮廓,怎么觉着这人还有点儿委屈呢。   她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褚一鸣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褚一诺难掩深情款款地笑看着顾尧,后者低头在和肉馅儿。   他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人家在追你,不是你追人家。   知道你颜控,这颜值也确实够顶,但你好歹是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儿吧。   “包饺子是吧,我来。”褚一鸣走了进去。   褚一诺颇为惊讶:“少爷,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包饺子?”   褚一鸣挽起袖子洗手,对褚一诺不屑道:“嘁,你知道多少,小爷我这两年兵是白当的?”   不屑完,一抬眼便对上顾尧递过来的警告目光。他被这么一震慑,下意识就禁了声。   褚一诺完全没注意两个男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只看出褚一鸣终于忍不住来烦顾尧来了。   她笑着起身,给顾尧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那我出去了。”   “草莓端出去吃。”顾尧提醒,“少吃点儿零食。”   褚一诺“哦”了声,顺手端着顾尧早就洗好了的草莓,一边吃着一边走出了厨房。   褚一鸣在水流中的手因为这声听话的“哦”顿了下,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关上水龙头,又瞥了一眼厨房外,走过去上手拿饺子皮。   “你对我姐是认真的?”他问。   顾尧倒是确实是没料到,这混小子一上来不是问褚一诺说的那些,而是关心起褚一诺。   “当然。”他答。   “你喜欢她什么?外表?内心?还是别的?你能保证一辈子么?”   “只要这个人是你姐,她的一切我都喜欢。我这一辈子也认定是她,我可以保证。”   “口说无凭,我会考察你的。”褚一鸣说,“有些事儿等你有资格成为我姐夫,再说。”   有些事儿。   顾尧想起这小子生死一线那晚的情景,现在再听这话,看来是关于这些无误。   他看向褚一鸣:“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正事儿,褚一鸣话锋一转:“我在准备考军校,去你们特种旅有什么要求?不过等我军校毕业,你万一已经不在特种旅了……”   顾尧就听着褚一鸣跟他这儿滔滔不绝,问题贼多,看来还是褚一诺口中的弟弟。   ……   一周后。   褚一诺从锦南飞往渝江的航班落?????地。她取到行李往外走,见不少拖着行李小跑的旅客,一会儿从身边飞过去一个,一会儿又一个。   直到她走出通道,才发现接机的人流宛若春运。   她探头一看,还有记者,粉丝灯牌在晃。   闹明白了,撞上明星了。   再一看,看清了粉丝灯牌上的名字——安芯。   敢情是真有缘分啊!   就在这时,整个航站楼都在沸腾。   安芯从VIP通道出来了,褚一诺隐约还能看见她的身影,高冷美艳,真人确实比镜头里的她更漂亮。   褚一诺推着行李往外走,也不知道是她眼尖,还是心无旁骛,一眼便锁定了人群外的顾尧。   男人今天穿着一身黑灰色的大衣,在低头看手机。永远高大挺拔如松柏,是浩荡人海中的一束光,瞩目又耀眼。   褚一诺莞尔一笑,视野一宽,发现有记者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顺着记者往另一边看去,就是安芯。   安芯也看到了他,貌似在朝他而去。   顾尧是看到了安芯,人太多又有记者,他也在避免这种不必要的碰头情况,于是摸出手机打算给褚一诺发个信息,把停车位告诉她,让她直接过去。   发送完正准备收手机,余光瞥见安芯好像看见了他,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眉心一拧,转身欲走。   脚下刚转动了一半,他的衣领猝不及防的被扯住,用力往下一拉。   熟悉的幽幽花香钻入鼻息,下唇轻轻地贴上了难以言喻的柔软。   顾尧太高,褚一诺踮起脚尖也只能亲到他的下唇。   不过也够了,宣示主权顺便完全辟谣,意思到位了就行。   她在狂风暴雨的心里记了时,眼睛落在不远处定在原地的安芯身上。   确定她看到了,打算撤离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就在她准备松手的一刹那,后脑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扣住,往前一送。后腰被紧紧圈住,往上一提,落入了他的怀里。   她的嘴唇完全被男人的薄唇吮住。   褚一诺一愣,目光落回到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上。   她眨了下眼睛,睫毛微抖,双手下意识紧紧地攥住顾尧的衣领,却忘记了呼吸。   他的眉眼多情,嘴唇却濡烫,似星火燎原,烧尽了她的一腔心海,滚滚烈焰,风雨不熄。   而她,双手往上,情不自禁地勾着他的脖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紧赶慢赶~~~抱歉抱歉,发个红包~~~ 第49章 石缝花开   航站楼的灯光亮如白昼, 相机的闪光灯依旧如新。   喧闹的人群欢天喜地簇拥追逐着他们眼中最靓丽的那颗明星,而在攒动人群背后的空旷之境,是不为人所在意的普通情侣久别重逢的亲吻。   然而, 只有被众星捧月的大明星,墨镜下那双酸胀的眼亲眼见证了她求而不得的爱情。   安芯是在不久前跟赵予在电话里谈合作,意外从他口中得知那晚顾尧叫走顾启,其实是去找一个姑娘。   从小到大,顾尧从不缺女孩子的喜欢。他跟其他哥哥不同, 他明面上会给女孩子留够面子, 实际上拒绝起人来比谁都要狠绝。   他性格好朋友多,却从不会跟任何女孩子有什么交集,就连同桌都是清一色的男生。   就是这样的顾尧,她以为他对她至少是所有女孩子里不一样的。哪怕他总是挂在嘴边不找对象, 那她想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待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可是那晚, 她知道她错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因为一个电话出现从未有过的紧张神色, 第一次扔下他们一众发小不知去向, 得知电话那头是因为一个女人,她承认她嫉妒了。   那时正好有狗仔拿着那几张以假乱真的照片找她要钱来买, 谈不妥就爆料。她起了心思,抓住了这个或许是唯一可以用来证明她在顾尧心中分量的机会。   那么多天过去了, 她以为她赌赢了。   可冬至那天的那通电话,那个直截了当不留情面, 比任何时候都要果决冷淡的警告, 让她明白,她输了。   她澄清了绯闻, 回到自己应该有的位置, 偏偏又让她看到了接机人群中的顾尧。   她以为他知道她今天到渝江, 是来接她的。   而那个朝他跑过去吻住他的女人让她明白,从来就不是她输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顾尧是特种兵,反应速度不是普通人能比,如果不是他愿意,无人能近他的身。   就像聚会那晚,她开心的上去抱他,却被他反应迅速退后躲了过去。   而眼下,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推开她,是抱着她回应她。   他看那个女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那里丝丝缕缕缠绕不清,是深情不移,是难掩的宠溺。   *   被深情宠溺淹没的褚一诺像一条缺氧的鱼儿,快要溺毙在顾尧的吻里。   男人扣在她后脑勺的大手缓缓移到她的脸侧,捧着往上去契合他的唇,也更紧贴他坚固的胸膛,旁若无人的轻吻重吮,辗转厮磨,纠缠不清。   从未有过接吻经验的她被他引领着生涩而轻颤地回吻着他,明明是严严冬日,浑身却犹如跌入盛夏的烈日,发麻发烫。两条腿软了又软,一颗心停了又跳。   始终是大庭广众,顾尧也有分寸。   他沉下浓重的呼吸,微微松开姑娘的唇。彼此呼吸相融,他拿鼻尖与之交蹭,晦暗深沉的目光缠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   她的双瞳剪水,波光涟漪,饶是寒冬也回春。   没忍住,又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才不舍地松开了她。   不远处的尖叫吵闹声依旧不绝于耳,褚一诺堪堪站好,才想起她是做给安芯看的,顺势扭头看去,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安芯正往大门走去。   这会儿智商回笼,想起刚才她的举动,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多少有点儿不爽。   “手机。”褚一诺朝顾尧伸手,视线还在渐行渐远的人潮里,开口就是命令,“把安芯的号码调出来。”   顾尧没存安芯的号,但之前打过,他自己大致也记得,听这姑娘的口吻,很是听话的从大衣兜里摸出手机,把安芯的号码找出来,将手机递给了褚一诺。   褚一诺接过手机,也没打电话,而是低头在屏幕上打字,嘴上直接开始数落起人来:“你这大明星妹子要么是被粉丝宠坏了,以为地球都在围着她转,一点儿分寸感都没有。要么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仗着自己演了两部宫斗剧,觉着自己这手段可以抢男人了?”   抢男人。   顾尧格外纵容地凝着醋劲儿十足的姑娘,笑意酝在脸上挥之不去。   褚一诺今天化了妆,穿着米白色的大衣,更是衬得她面如桃花,春色满园。唯独刚才碰过的这张小嘴还在翕合,唇色却淡了不少。   他注意到她唇角被蹭花的口红,伸手拿指腹轻轻给她擦了擦,另一只手又顺便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   褚一诺把补充的一条发完,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又是拿手摸她嘴角,又是摸她头发的,带着他的气息和他指尖的热量,让她回忆起了刚才的那个吻。   她浑身蓦地一僵,心跳骤然加速。   羞耻感齐刷刷地汇聚起来,她突然之间有点儿不敢看顾尧。   褚一诺清了清嗓子,将手机还给顾尧,一掀眸对上了他含笑的黑眸。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目光往下,落在了他薄唇上的红晕,心快要从胸腔里破出来。   本是秉持着女为悦己者容的理念,她今儿特地化了个浓淡相宜的妆,结果这会儿口红全到他嘴上了。   褚一诺视线穿过顾尧,瞥见不远处她那孤零零的行李箱,故作淡定,声音却露了怯:“那个,擦擦嘴。”   说完,她风一般地越过顾尧去拿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臊眉耷眼地拍拍脸告诫自己:“别紧张褚一诺,不就是亲个嘴而已,嗐,没什么好紧张的。”   顾尧拿拇指沿着唇角一路擦拭了下,指腹淡淡一点脂红。   他笑着转身瞧着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发出去的短信,笑意更浓。   顾尧收了手机,跟在褚一诺身后走了去。   另一边,安芯已经上了保姆车,手里的手机短信响了一声。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顾尧发来的短信,迫不及待地点开。   刚看了个开头,手就抖了。   【恶意诽谤军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从艺先从德,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做任何事之前学学法律条款,三思后行】   【哦对了,我不是顾尧,我是他朋友,更不巧,我是警察】   “芯姐,怎么了?”助理见安芯看了手机以后面色不好。   安芯关掉手机,扭头看向窗外:“没事儿。”   所以她什么都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而他也什么都知道,却放任纵容她这么做。   ……   停车?????场。   褚一诺先上了副驾,单手支着车窗框咬着指甲,那股子害羞劲儿过了,却陷入了另一个沉思里。   怎么那么会亲?跟别人亲过?   她暗自摇摇头,应该不可能。   那怎么那么会?这样显得她多没经验。   这也,太丢人了吧。   顾尧把行李箱放好合上后备箱走了上来,紧跟着拉开驾驶座车门,长腿一跨,坐了进来。   他关上车门,瞧着旁边又开始咬指甲瞎琢磨的姑娘,将中控台里立着的保温杯拧开,递给她。   褚一诺正好口渴,顺手就接了过来,青烟袅袅,淡淡的茶香。   她喝了一口,果然是温温润润的红茶。   有些意外。   但也就在顷刻间,她就想起来了。   冬至那晚她在他家什么饮料都没喝,就泡了杯红茶。   这就记住了?   她掀唇一笑,这男人总是细心的让人心动。   褚一诺发现顾尧就一直这么盯着她,盯得她心火烧。   但都到现在了,也绝口不提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啊,你不提,也休想我提。   我一点儿不急,就看谁耗得过谁。   “刚才……”   “不是。”   提晚了。   褚一诺傲娇般打断顾尧,给他一个下马威:“顾队可别乱想啊,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不用谢。”   顾尧怔了一下,随即乐了:“看来褚老师的口味果然重。”   “什么?”   “喜欢你弟说的那什么……”顾尧顿了顿,暧昧丛生地吐出俩字儿,“偷情。”   褚一诺点了下头,看向顾尧:“不也挺刺激的。”   “喜欢刺激。”顾尧也跟着一点头,直接凑过去就在褚一诺脸上亲了一口,沉声问,“刺激么?”   褚一诺捂着脸,目瞪口呆:“你……偷袭我?”   顾尧别有深意地说:“我说你脸上有蚊子,你信么?”   这话也耳熟,她以前是不是说过来着?   好像是。   合着这男人现在是要把她以前说过的话都挨着用行动还给她?   褚一诺微微笑:“你说呢?”   顾尧一挑眉,漫不经心地说:“不信,你就当我是那只蚊子。”   褚一诺:“……”比我无耻。   ……   华灯初上,适逢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跨年夜,整个渝江都陷入了一场浪漫又欢乐的氛围里。   褚一诺跟顾尧吃了晚饭出来,入目皆是萤火流光,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顾尧今儿不归队,便听褚一诺的不开车凑凑热闹,四处去逛逛。   队里最近除了训练没什么事儿,侯兴安跟屈星海天天关心着顾尧处上对象没,批评他干啥都一击即中,追个媳妇儿怎么那么费劲。   恰逢今天过节,他打报告请假外出,一听这小子是要去接小褚,二话不说就给批了。临走前还威胁他追不到人就别归队了。   路上人多,顾尧人高马大一路跟个保镖似的护着褚一诺免得被挤,偏偏他这形象过于出众,这一路的回头率也实在是过剩了点儿。   这不,又一个异域风情的美女与他们都擦身而过了,还在回头看他。   “我发现你这个人吧……”   “嗯?”   男人低沉的嗓音格外性感。褚一诺望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确实是帅的过分,又被他回应她的这个“嗯”给嗯的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过了马路,顾尧顺手把褚一诺拉到人行道内侧,问她:“我这个人怎么了?”   哦,想起来了。   “你这人吧特别招人就不说了,还特招那种异域美女。”褚一诺双手抄在大衣兜里,一一细数,“比如那什么D国公主,要你微信的混血美女,还有周记者,哦对了,包括你的安芯妹子。”   这光她知道的一数下来就不少,更别说还有她不知道的指不定有多少呢,怎么突然搞得她挺抑郁的。   D国公主那事儿都知道,眼线是真不少。   顾尧笑:“你别说,还真是。”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顾尧见身旁的姑娘微微嘟起的嘴,不由得伸手摁着她的脑袋,说:“只不过我偏就喜欢那种看上去跟糖似的,又温和又甜的东方古典美。”   他微微偏头,凑到褚一诺耳边跟她耳语:“就比如像褚老师这样的,就正好完全踩中了我所有的审美。”   瞧着姑娘甜甜地扬唇一笑,他在她头顶揉了揉,撂了句:“醋坛子。”   褚一诺扭头就瞪他。   两人就这么调情调侃了一路,逛到了十一点半,就等着看跨年烟花秀。   江边广场有乐队在表演,围了不少人看热闹,褚一诺也拽着顾尧挤到人群堆里看热闹。   是一群看上去像大学生的男生,个个长得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主唱,也算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发现的帅气。   “他唱的好好。”褚一诺抬抬下巴示意顾尧看,现场太闹,她得往他耳边凑着说。   顾尧几乎是褚一诺凑上来,他就偏下头来听她说话,结果是表扬别的男人。   “嗯,还行。”   “这叫还行。”褚一诺笑道,“这是中国很行吧,比现在那些当红流量歌手唱的好听多了,人也比他们帅。”   顾尧哼笑了一声:“没见过世面。”   褚一诺抬头睨着顾尧,跟他杠上了:“怎么的顾队,你让我见见世面呗。”   顾尧垂眸与褚一诺对视。   半响,他嘴角一勾,一点头:“成,让你见见。”   本就是闹着玩,褚一诺愣是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真跟人小男生一般见识,幼不幼稚。   但是看着他走到侧台,跟其中一个男生说着什么,又忍不住笑了。   谁还不是个醋坛子呢。   台上演唱完,顾尧借了把吉他走上台去,跟帅气的主唱神色淡淡地一颔首,占领了他的位置。   台下看热闹的人群里瞧着这么一大帅哥往那儿一站,有的窃窃私语说“好帅啊”,有的干脆吹起了口哨。   褚一诺没听过顾尧唱歌,看他这架势,应该不是吹牛。   顾尧调了调琴弦,又单手调了调话筒架,微微往前,凑到话筒前,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褚一诺含笑的脸上。   “有这么一个姑娘。”他说,“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是个理性又通透的哲学家。她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总是逞强,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   褚一诺听他的开场白,就瞪了他一眼。   结果说到这儿,他心坎一软,鼻子一酸,眼眶跟着一热。   “她大方有趣,温柔体贴,特别漂亮,除了使小性子的时候。”   褚一诺红着眼又瞪了他一眼。   顾尧照单全收,笑容温柔地看着她继续:“她什么都好,唯独唱歌跑调。”   褚一诺又忍不住笑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她是唱歌跑调也让我觉着好听的人。”顾尧一瞬不瞬地瞧着褚一诺,漫不经心的说,“所以这位姑娘,你唱歌跑调也不要紧,我把我唱给你听。”   吉他的琴弦被他修长的手指拨动,悠扬的琴声从他指尖倾泻而出,现场早已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   花儿尽情的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芽   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   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顾尧平时说话的声音沉磁,大声的时候有震慑力,小声的时候有诱惑力。   他唱第一句的时候,厚实的嗓音里带着慵懒,慵懒里又掺着点儿磁哑,像是历经了岁月,却在你枕边将故事喃喃道来。   惊艳的不只是褚一诺,下面还有好些姑娘心心眼且不自觉捂住了嘴巴,还有那个小帅哥主唱也很是意外的抬头,格外欣赏地看向了他。   “我把我唱给你听,把你纯真无邪的笑容给我吧   我们应该有快乐的幸福的,晴朗的时光   我把我唱给你听,用我炽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   岁月是值得怀念的留恋的,害羞的红色脸庞……”   褚一诺忍住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笑容温婉的望着他英俊的面庞,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碰撞。   这一刻,好像四周所有人尽散。   天地之间,徒留台上的他与台下的她遥遥相望,眉目传情。   他唱的随意,看的却专注。   这是他的表白,也是他的心声。   爱的时候,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眼里的光也是不一样的。   是炙热骄阳,也是璀璨星辰。   她终是看到了他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顾尧拨下最后一根旋律,结束了这首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更多的人在下一秒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摘下吉他,递还给吉他主人,道了声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往褚一诺面前走。   褚一诺眼红红的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反倒是一身暖意裹挟着怦然的心跳。   顾尧深情款款地走到她面前,她心跳更加剧烈,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走。”顾尧牵着她的手,在无数的艳羡和起哄声中,带着她离开了人群。   他的手没再放开过?????她的,她被他带到了江边。   江风凛冽,吹得褚一诺的头发略显凌乱,也将她燃烧的心火稍稍吹灭了一些,整个人也在这一刹那清醒了不少。   她正想表扬他唱的还不错,就被顾尧扯到面前,与他面对面而站。   褚一诺有了预感。   下一秒,他开口了。   “我是个唯物主义,跟你说过要做智者。”   顾尧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将姑娘被江风吹散的头发理到耳后,深黑的眸子继续凝视着她:“可惜我偏偏遇见了你,是你让我明白,我这辈子是做不了智者了,我也开始相信你口中的缘分。”   褚一诺刚刚才被吹灭的那点儿心火,又燃了起来,熊熊而至,烧到她眼底愈发滚烫。   他没有选择趁热打铁在众目睽睽下跟她表白,而是只有他们两个。   这是他们俩的事儿,也是他给她的绝对尊重。   “是,我承认我早就对你动心了。既然遇你我再难做智者,那我就做一个俗人。你的安全感,由我这个俗人来给。   “我们都有很多身不由己,我有国家,你有人民。我不管你把我放在第几位,但对于你,我做国的兵,只做你的将。”   顾尧拉起褚一诺的手放在他的左胸口,摁在上面,那里面一下一下澎湃的跃动,是他赤城而炙热的真心。   “这颗心守你一生,护你一世。”   他说着倏然一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沉香都能劈山救母,要劈我这块石头么?”   眼泪快要落下来的褚一诺听到这话,实在是没忍住笑起来瞪他。   “我这块石头其实早就被你劈开了,还开花了。”   顾尧说着滚了滚喉头,双腿一并,军姿一站。   他站的端正挺拔,朝褚一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褚一诺同志。”他声音沉亮又认真,“现在,我顾尧,郑重的向你报告。我想跟你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很想,特别想,请求你的批准。”   褚一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军人最高礼节给吓了一跳,赶紧扭头看周围的人,还好没人看过来。   褚一诺嗔他一眼:“你把手放下来。”   顾尧搁下手,情意绵绵地瞧着褚一诺,嗓音也跟着柔了下来:“所以,你批准吗?”   跨年的倒计时已经响起,远处高楼LED屏正在倒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齐声倒数。   “10,9,8,7……5,4,3……”   褚一诺眼含热泪地凝望着顾尧,在最后三秒她嫣然一笑:“我批准。”   话音刚落,顾尧笑着伸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江面上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缤纷点亮了他们的脸。   褚一诺闭上眼睛,搂着顾尧的腰,动情地回吻着他。   一滴晶莹的泪珠轻轻从眼角滑落,被头顶绚烂的烟火照亮。   顾尧,其实我早就想通了。   未来永远未知,而我要爱在当下。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我想要一个顾尧~~~   恶意诽谤军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来源百度。   顾尧表白的歌是老狼的《想把我唱给你听》,歌词有点儿长就不贴了~~ 第50章 石缝花开   不是在机场的唇与唇碰撞, 浅尝即止。   而是热烈的攻城略地,跌宕起伏。   顾尧吮咬着褚一诺的下唇,探出舌尖, 缠着她的,往她口中勾探。   褚一诺意乱情迷,呼吸困难。   她下意识往后撤,却被他拦腰圈住往怀里扣,与他紧紧相贴, 愈发霸道地加深了这个吻。   已过零点, 烟花在璀璨后落寞,天空又恢复了浓墨般的黏稠。   冬夜的江边是瑟瑟刺骨的,褚一诺的指尖紧紧攥着顾尧后背的大衣,一丝冷意都没有, 只感觉自己连带着骨头都是酥麻滚烫的。   他的手掌, 他的胳膊, 他的胸膛是滚烫的。   他的唇舌, 他的呼吸是滚烫还是湿润的。   仿佛身后这偌大的江面燃烧着滚滚烈火,让她置身于其中, 禁不住的层层战栗。   褚一诺微微睁眼,模糊的视线里男人闭着眼, 在暗色里格外缱绻。   “唔……”舌尖一个吃痛,她缩肩轻溢出声。   “好看么。”他嗓音嘶哑又沉欲, “嗯?”   顾尧扣在她发间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唇舌慢慢地退出,睁开眼与她对视, 偏头一下一下地轻啄着她的唇。   褚一诺看着顾尧的眼睛, 不再是曾经看不懂的色彩, 而是剖开真心在眼中盛放真情。   是深邃迷人的,是暧昧绵延的,是叫人看的脸红心跳的。   她笑了笑,温柔恬静地点了下头:“嗯,好看。”   他也笑了,是酒窝坠在脸上的浅笑,迷人沉醉,像是彼此共饮了一杯酒。   褚一诺还是被顾尧直白又侵略的目光给看害羞了,踮着脚尖,脸颊擦过他的脸颊,与他紧紧相拥。   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背上抠着:“今天穿成这样就是为了这个?”   就是平时的衣服,只不过确实是为了她特地搭配了一下。   隔着衣服被这姑娘的指尖挠着,像是隔靴挠痒,心更是痒。   顾尧亲了下姑娘温热的颈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脑后的头发,不答反问:“那你今天化了妆是为了什么?”   抬杠是吧。   褚一诺打了下顾尧的后背,好硬。   顾尧沉沉地笑了起来,胸腔都在与她共振:“是,处心积虑把你拐回家。”   褚一诺也跟着笑:“这么处心积虑,那我要是不答应怎么办?”   顾尧紧了紧怀里的姑娘,没说话。   褚一诺见顾尧没答,仰头看向他,嘟囔着嘴:“问你话呢。”   顾尧眸底闪过一丝坏笑,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色/诱。”   褚一诺咬唇瞧着顾尧,这三庭五眼的比标准比例还标准。   别说,他要色/诱还真没人能招架的住。   “哎。”褚一诺着实好奇地问,“是不是部队上但凡到了适婚年龄,就会让你们去上那种情感训练班之类的。”   顾尧好整以暇地笑瞧着褚一诺:“你又知道了。”   “那不然你们一年到头都在部队,身边也没什么异性,你哪儿学的这些招数?”   “天赋。”   褚一诺被这不要脸的回答给整笑了,低头伸手就在顾尧的衣服兜里,裤兜里摸了起来。   被这姑娘猝不及防地动手动脚的摸到裤袋上,顾尧浑身一僵。   他伸手就摁住她的手,哑声警告她:“别乱摸,后果自负啊。”   褚一诺就摸到了手机,烟盒,打火机,就被顾尧给摁住了,在耳边丢了这么意味深长却叫她秒懂的话。   “摸摸看你有没有打小抄。”褚一诺弱弱地说。   顾尧拉着褚一诺的手把玩着,眼睛看着她:“跟你这儿没有小抄,也没有招数,全部发自肺腑。”   褚一诺从头甜到尾,笑里全是绵绵软软的糖,言语间掺着点儿不好意思:“我也没有那么好吧。”   顾尧十分认同地一点头,逗她:“嗯,确实没有。”   没了,甜个鬼的甜。   褚一诺抬眼就瞪他,石头开花也是石头,它怎么着也不可能变成沃土。   哪有什么甜言蜜语。   “对。”褚一诺看都不看顾尧,“别人比我好,那你找别人去吧。”   顾尧见褚一诺一秒变脸,乐的不行。   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人无完人,别人再怎么好也是别人,但褚一诺是顾尧的。你怎么着我都受着,心甘情愿的受着。”   褚一诺哼唧:“怎么说的像是我委屈你了似的。”   顾尧指腹摩挲着褚一诺的下巴:“那你多委屈委屈我,多点儿愧疚,这样就离不开我了。”   “哦。”褚一诺蹬鼻子就上脸,“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怕我不要你啊?”   就知道这姑娘会得寸进尺。   顾尧挑起褚一诺的下巴:“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上你们局长那儿去举报你,关你禁闭,罚你写检讨。”   这话听着就相当之耳熟了,褚一诺都给听笑了:“你是不是从今天开始要把我以前说的话挨个还给我。”   “嗯。”顾尧还真点了头,低头凑到褚一诺唇边与她厮磨,“长路漫漫一辈子,有得还。”   ……   回去取车的路上,褚一诺有些冷,瞧着身旁的男人,故意大幅度的抱着双臂感叹:“这会儿怎么这么冷啊。”   顾尧望了望天,慢条斯理地说:“这会儿,少说也接近零度了。”   谁要跟你探讨几度。   哼,果然是得到了就不细心,不珍惜了。   “所以呢。”褚一诺扭头蹙眉,直言不讳,“都知道零度了,你也不知道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说着还故作委屈的一顿数落:“以前不用我说就知道。现在呢,还要我提醒,你们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本以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顾尧铁定会脱大衣给她穿,结果人老神在在地笑瞧着她。   纹,丝,不,动。   “我觉着吧。”褚一诺说,“我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顾尧问:“我们什么关系?”   这直接给褚一诺整蒙圈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尧,忘了说话。   “哦。”顾尧似是想起来了一般,却是反问,“你还记得我是你男朋友,嗯?”   褚一诺咂舌,没记性的是你吧。   顾尧面向褚一诺,朝她张开双手,宠溺地觑她:“要什么衣服,是你男朋友不够暖和?”   褚一诺把头扭向一边压抑住笑意,嘴角却根本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顾尧走上前,敞开大衣将褚一诺裹进怀里,搁她耳边温柔的跟她放着狠话:“抱紧了,感冒了我要你好看。”   ……   送到了家门口,褚一诺转身看向顾尧:“要不要进去坐坐。”   顾尧噙着笑的表情里是明火执仗的饶有深意:“这个点,邀请男人进屋,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褚一诺干脆靠在门上,双手抄兜,瞧着顾尧,扬眉挑衅他:“怎么,不敢啊?”   顾尧就这么盯着眼前这个挑着眼尾,眼线勾着人,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像狐狸似的姑娘。   他低声笑了下,直直往前,脚尖抵着她的脚尖,把人逼到无路可退。   褚一诺本是懒散地倚靠着防盗门,男人始料未及的靠近,她笑容一顿,条件反射般往后退。退无可退,整个背脊都紧贴在门扉上,微微仰着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顾尧挑了下眉,单手撑着门,弯腰与褚一诺平视,把话还给她:“怎么,不敢啊?”   说吧说不过,耍流氓耍不过。   那只能,转移话题。   “哎。”褚一诺伸手抠着顾尧大衣的纽扣,问,“你什么时候归队啊?”   “明天。”   顾尧早就习惯了她这一招,也没动,照实说。   就是明明这姑娘抓着他纽扣在玩,这感觉却像是抓着他的心在捏。   “这么快。”   “嗯,我本来就是请假出来的。”   “哦,人追到了就完事儿了。”   顾尧听着这失落的语气,伸手刮了刮褚一诺挺翘的鼻子,耐心跟她解释:“准备出任务。不久,就一个月。”   话音刚落,感应灯也熄灭了。   不舍的情绪也伴随着这突然的黑暗在褚一诺的心底无限蔓延开来。   她是警察,深知家属的不易。但比起军属,更是无法同日而语。   选择了顾尧,就是选择了跟国家分爱人。   他今晚也说了他有国家,她也有人民。她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她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才会一步步走向他。   就是,这才刚刚在一起,难免会有些落差。   不过,他们俩的职业性质,不管是他还是她,的确谁都没办法只顾儿女私情。   褚一诺速战速决地做好了心理建设,情绪来的快收的也快。   她也不多问,伸手搂着顾尧的脖子,温声细语地交代他:“呐,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但也不要分心,不准受伤,不然……”   “不然怎么?”   “不然要你好看。”   顾尧失笑,这不之前他说她的话。这姑娘总是能逮着任何机会找补回来。   两人的窃窃私语,惊动不亮感应灯,彼此闻着彼此鼻息间的气息,旖旎也安然。   顾尧“嗯”了声算是答应,随之又问:“你过年休假么?”   “学校放假,没有谈判任务的话就可以休。”褚一诺如实告知。   “那我回来把假休了。”顾尧低沉的嗓音格外温柔,“我好好陪你。”   说起这个褚一诺就来劲儿了:“你过年不陪家人的么。”   顾尧轻笑:“我估计我家里人会赶我出家门。”   褚一诺眨了下眼,不解:“为什么?”   “因为……”顾尧笑出了声来,“赶我出家门去陪我女朋友。”   又被耍了。   褚一诺挂在顾尧后颈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换成她拿捏他:“哦,那怎么办?我要陪家人呢。”   “那我申请一下成为你的家人。”   “想得美。”   “反正还有这么长时间,好好考虑下我的建议。”   “嗯。”褚一诺继续傲娇,“有空的话,就随便想想吧。”   借着电梯门缝隙微弱的光,顾尧盯着褚一诺隐在暗色里漂亮的脸蛋,暗自滚了滚喉结。   “成。”顾尧揉了揉褚一诺的脑袋,“晚了,进去吧。”   傲娇归傲娇,身体似乎很诚实。   褚一诺贪恋的没松手,目光炯炯的望着顾尧:“不困,再聊会儿。”   顾尧掐着时间,这会儿也得有三点了。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明天还能见,早上接你去逛菜市场。”   “对哦。”褚一诺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顾尧,随之推他肩膀,变脸变得极快,“那你走吧。”   顾尧简直是哭笑不得,为什么他的女朋友可以这么的与众不同。   他扭回头,凑过去问褚一诺:“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褚一诺跟顾尧一对视,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要索吻。   但是她这技术实在是,丢人。   于是,她一嘴学术研究的语气对顾尧说:“那个,你等我回去练练。”   顾尧愣了一下,直接给气乐了。   他拎着褚一诺的衣领就往怀里摁,咬着牙质问:“你要跟谁去练练?”   褚一诺紧贴在顾尧坚硬的怀里,双手撑着他的心口抵着,笑的讨好:“我能跟谁,我就看看影像资料什么的。”   顾尧舔了下唇角,捏着褚一诺的下巴,偏头就咬了下去。   是带着气焰的强势,吮在她唇齿间沉声道:“褚老师宁愿看影像资料都不跟我练,嗯?”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撞到了门口的行李箱,感应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两缕不同色调的光齐刷刷的淌过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拉的老长。   顾尧反应极快地将褚一诺搂进怀里护着,侧目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睡眼惺忪的褚一鸣看到门口抱在一起的男女就醒了,再一仔细辨别,这对男女极其的眼熟。   靠,这他妈不是褚一诺和顾尧嘛!   褚一鸣彻底清醒白醒,指着他俩说:“这都不是处对象,那就真是偷情了。”   作者有话说:   褚一鸣:嘿,小爷我无处不在 第51章 石缝花开   公共走廊一片静谧, 三个人六只眼隔空互看。   褚一诺几乎在看向褚一鸣的一瞬间就莫名冒出了那么一丢丢被捉奸当场的窘迫感,赶紧从顾尧的怀里钻了出来站好。   褚一鸣没看褚一诺,而是正颜厉色地看着顾尧, 人家则是神色淡然地与他对视。   明明理在他这边,可他眼神里潜藏着肃杀的气场让他立即偃旗息鼓,总觉着好像犯错误的是他,后背都给怵凉了。   褚一诺正准备先发制人质问这小子怎么上她这儿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人低头看中了门口的行李箱, 贴心的提着行李箱,另一手把着门把手,又将门给关上了。   刚刚要暗下来的感应灯因为关门声,闪了一下, 又亮堂了起来。   褚一诺愣怔在原地, 木讷地瞧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 扭头看向顾尧:“他该不会是梦游吧?”   顾尧迎上褚一诺的目光立即就软了下来, 笑着“嗯”了声:“可能是。”   褚一诺回过神来,扑哧一笑。   谁梦游那么的口齿伶俐, 还知道把她的行李箱给拿进去。   而且刚才褚一鸣的目光也不在她身上,而是在顾尧的身上。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你吓他了?”褚一诺问。   “我都没说话。”顾尧无辜道。   褚一诺“嘁”了声:“就你那眼神跟冰刀子似的, 谁看了不怕。”   “谁看了不怕?”顾尧微微弯腰凑近褚一诺,似乎要让看的更清楚, “我怎么就没见你怕过。”   他桃花眼深邃多情, 眼含笑意,眸光漆黑明亮, 是没有动机真想让她看看清楚, 却反而更加勾人。   “怎么不怕。”褚一诺顺水推舟, 来了一波秋后算账,“当初在慕卡尔的时候,你经常拿那种眼神吓我。也是我心理素质好,换个人能被吓死。”   多少有点儿夸张的成分,但也不是凭空捏造。刚认识那会儿确实不敢跟他多对视,看久了是真瘆得慌。   顾尧伸手拿手指去勾褚一诺的手指,一根根勾在自己的指间把人往身前带了带,眼睛依旧紧紧锁着她的杏眸。   “那你还喜欢我?”他说这话时,捏她手指的力道跟着重了些。   “我这人打小的人生格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褚一诺反手去掐顾尧的手指,“这不就打着你这只大老虎了。”   说起人生格言,顾尧回想起这姑娘当初就跟他说过,那可不是这句。   不愧是个不着调的哲学家。   顾尧绞着褚一诺的手指与之十指紧扣,不让她造次,嘴上漫不经心地问:“褚老师的人生格言是论斤算?”   褚一诺整只手被顾尧握在手里动弹不了,又听他这句话,有些遥远的回忆仿佛也跟着回来了。   她貌似是有跟他说过不一样的人生格言来着。   褚一诺暗自清了清嗓子,装不记得,扭头看了眼家门口,跟顾尧说?????:“我弟人在渝江,但凡逮着我不在家,准会过来打游戏,没人唠叨他。”   顾尧想起第一次来褚一诺家,她家就有男士拖鞋,看来也是他弟的无误。   “让他少打点儿游戏。”   “人又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你管得着。”   “确实不是我手底下的兵。”顾尧顿了顿,又把褚一诺拉近了一分,凑她耳边说,“但我是他姐夫。”   褚一诺耳朵一热,脸跟着一红,正想催顾尧快回去了,门又打开了。   褚一鸣这次没看顾尧,而是皱着眉看着褚一诺,像是准备好了台词,冷言冷语地一气呵成:“褚一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半夜三更还不着家,像个什么样?有什么话白天再说,你赶紧给我进来,快点儿。”   话是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好听,不过往深里琢磨,是难得的关心。褚一诺没忍住笑着领情。   “行了,我知道了。”她回道。   “赶紧的。”褚一鸣说完没关门,人转身进去了。   褚一诺拉着顾尧去摁电梯,等电梯的空隙她问:“明早几点?在你那边还是我这边?”   “你弟不是在么。”顾尧说,“在你这边吧。”   “几点?”   “你几点起得来?”   “我都可以。”   “我九点到,成么?”   “嗯,好。”   “……”   送走了顾尧,褚一诺赶紧转身进屋关门,着急忙慌地换鞋,完全无视坐在沙发上要审她的褚一鸣,直接趿拉着拖鞋往阳台跑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从单元入户门里走出来的顾尧。   男人似有感应似的抬头看了上来,见她趴在窗沿上朝她笑着挥手,他也笑着抬起手跟她挥了挥。   身后的褚一鸣摇了摇头,这恋爱脑算是彻底没救了。   目送顾尧的背影渐行渐远后,褚一诺才关上窗户,转身看着被她忽略了的褚一鸣,稍微收拾了点儿笑容,走了过去。   “又在打游戏?”她问。   褚一鸣拿眼睛点了下茶几上的水杯:“我喝水,还以为有人撬门呢,结果……”   他没说完,哼了声。   “那快去睡吧。”褚一诺关心道,“你在养伤,别熬夜。”   说完褚一诺也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洗漱。   “褚一诺。”   “嗯?”褚一诺扭头看向褚一鸣。   褚一鸣望着她:“你就那么喜欢他?”   瞧着褚一鸣难得认真的模样,褚一诺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噙着一抹女儿家难掩的婉柔笑意点了点头。   “嗯,很喜欢。”她补充,“是比喜欢更深的喜欢,你知道是什么吗?”   褚一鸣没答。   褚一诺一脸看你就不懂的笑意:“行了,我还要早起,你也赶紧去睡。”   随之,她又提醒了一句:“还是那句话,别大嘴巴啊。”   说完,褚一诺揉捏着后颈往卧室方向走去。   褚一鸣瞧着褚一诺的背影,不由得地笑了。   搞的这么高深莫测。   不就是爱。   ……   翌日。   褚一鸣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望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褚一诺,扭头望了一眼外面雾蒙蒙的阴冷天色。   “大姐,我要没记错的话,你是说你跟你男朋友去菜市场买菜,对吧?”   “对啊。”褚一诺拿着手机一边回顾尧发来的微信,一边往沙发上一坐。   褚一鸣瞧着褚一诺身上穿的针织连衣裙,脚踝露出两白灿灿的光腿,晃得他只感觉凉飕飕的冷。   他眉头微蹙,十分无语:“你是去买菜不是去走秀,绿啦吧唧的是跟菜叶子比美么?你不看天气预报啊,外面几度你心里没数?”   “有没有审美?什么绿啦吧唧,这叫松霜绿。”褚一诺一个抱枕砸过去,“我需要比美么?还菜叶子,你姐我不美么?”   “得得得,我懒得跟你废话。”褚一鸣顺手把砸过来的抱枕搁在背后,抬抬手,“赶紧的,进去换个正常的。”   “不,不换。”褚一诺语气格外坚定,“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换。”   她这起了个大早,在她寥寥可数的裙装里挨个试完,才选定这一身,还特地配了个妆。   换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墙上的时钟指针正好走到九点,顾尧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褚一诺一边接起来,一边起身拿外套和包往玄关走去:“我马上下来。”   褚一鸣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重重的叹了口气。   臭美吧,祝你早日感冒。   十分钟后,门从外面打开了,褚一鸣正好端着水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去而复返的人还带着个人立在门口。   顾尧手里提着褚一诺的包,跟在她身边,噙着淡淡的笑,纵容又无奈地看着微微翘着嘴的姑娘换鞋。   褚一鸣一眼就瞧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笑的那是一个幸灾乐祸。   “怎么回来了啊?”他明知故问。   褚一诺白了眼褚一鸣,干巴巴地说:“今儿外面确实冷,我换身衣服。”   褚一鸣心里由衷的钦佩,果然还得是他偶像,他这未来姐夫能治,这可比天王老子还给力。   他呵笑了一声:“是么?不是天王老子……”   “褚一鸣。”褚一诺及时打断他,摆出姐姐的样子横他:“有事儿没事儿,回屋该干嘛干嘛去。”   褚一鸣大摇大摆地往客厅走,声音在玄关处飘:“不好意思啊,养伤中,没事儿。”   褚一诺换好拖鞋,扭头拿手肘撞了下顾尧,低声抱怨:“都怪你。”   顾尧无声地笑着,轻轻地揉了揉姑娘的发顶,温声跟她咬耳朵:“我这不是为你好。”   “你知道么,我走的有多斗志昂扬。”褚一诺朝客厅努努嘴,跟顾尧嘟囔,“回来的就有多垂头丧气。”   顾尧瞧着这姑娘气呼呼的样子更是笑得不行,还不能笑出声来。   刚才这姑娘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就注意到了她是有特地打扮的,头发低低挽着,巴掌大的脸精致娇俏。   虽然昨天也化了妆,但今儿还穿了裙子,温婉又带着点儿风情。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她穿裙子。   她虽然不算高,但比例很好,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合适。   今儿比昨个还冷,寒风凛凛,饶是她外面穿着的大衣也挡不住她玲珑的曲线。   很美,美到他完全挪不开眼,心底竟萌生出想把她藏起来的占有欲。   不过比起美,健康更重要。   讲道理是讲不了的了,只能先来硬的,亲自把人弄回来监督着换一身。   “我这一个月都见不着你,你要生病了我还得担心,担心就会分心,分心了就……”   褚一诺伸手就捂住了顾尧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回来换了嘛。”   顾尧就着褚一诺的手心亲了一下,拉下她的手还得哄着:“我女朋友怎么样都漂亮。偏偏有多漂亮她自己心里好像没数,这漂亮的我都有危机感,你说怎么办?”   褚一诺笑容甜甜地轻轻拍了下顾尧的胳膊,生怕褚一鸣瞧见听见了,探头去看了看。   她回头就觑了他一眼:“你还会甜言蜜语了。”   顾尧点了下头:“从今往后,我这张嘴只对你说甜言蜜语。”   “我弟还在呢。”褚一诺嗔他。   “嗯,你听话去换衣服。”顾尧目光挪向客厅,“我帮你教育他。”   褚一诺给顾尧拿了拖鞋,关了门,两人换好以后一前一后往里走。   “褚一鸣。”   “到。”   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褚一鸣闻声应答站起来站的笔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一偏头一闭眼,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句。   ——靠,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同样走在前面被吓了一跳的褚一诺回头瞧着眼前这“盛况”,捂嘴笑着拿另一手给顾尧比了个大拇指。   顾尧朝她抬了抬下巴,她心领神会地转身进了卧室。   顾尧把褚一诺的包放到沙发上,绕过去瞧着褚一鸣:“坐。”   褚一鸣瞠目结舌。   这感觉,怎么觉着他才是客人呢。   褚一鸣一屁股坐下去,目光落在也跟着在一旁坐下的顾尧身上。本来是想躺靠着的,就不知怎么的控制不住身体,双腿与肩同宽,双手自然而然地搁在了膝盖上,坐得笔直。   “你对我考察结束了么?有结果了么?”顾尧直截了当地问。   褚一鸣微愣。   顾尧这个名字稍微在部队上一打听都是如雷贯耳的。他住院那段时间也在章军医那儿听了不少有关他的事迹。加上最近闲来无事是真的有去具体问问战友,甚至是关心他伤势的首长,他都跟着打听。   打听的结果也不出所料,但凡知道他的,口中就没有一个不好的形容词。   其实也正常。当年在慕卡尔,他能成为他的偶像,他的榜样,他的奋斗目标,让他立志从军,也就是他这一身无人可及的正气。   褚一诺从小到大就是个很聪明的人,看人向来很准。   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步入社会,她从不缺乏追求者,其中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的人比比皆是,她却无动于衷。   不是那些人不好,也不是她看不清,而是她自己将自己锁进了她一个人的世?????界,别人进不去,她也没打算出来。   一直以为她可能就这样通透又固执的一个人过活着,没想到她会让顾尧走进她的世界。   以至于一开始他很诧异,却很快就理解了。   或许,她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他眼前这个人,而她一直在等的也是他。   “我手术那晚,我奶奶把我受伤的责任归咎在了褚一诺身上。”   “我知道。”顾尧说,“我也在。”   这个褚一鸣倒是不知道,他只听说当时褚一诺有个朋友过来了一下,但没人提过那是谁,褚一诺也没说过。   原来是他。   “我们家看上去简单,其实也挺复杂。”褚一鸣看向顾尧,“具体情况不应该我来说,等褚一诺告诉你吧。或许她会告诉你,或许不会。但她不提,你永远也别问。”   “你只需要知道,她只是看上去活泼开朗,没心没肺,什么都不藏着掖着,那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她不想麻烦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去担心她,假装坚强而已。她的心思其实比谁都细腻。”   顾尧是没想过褚一诺这个看起来像个刺头的弟弟,居然会严肃认真的跟他说这些。   他没搭腔,示意他继续。   褚一鸣说:“她小时候恐高,但是因为有一次我非要上树捡球,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折了腿,奶奶就怪她当姐姐的为什么不上去。因为奶奶的这句话,她爬楼爬树,什么高就爬什么,硬生生的给克服了下来,那时候她才不到十岁。”   顾尧沉默,难怪她当初在没有梯子的情况下能爬上难民营那棵大橡树。   “从小到大,读书,跳舞,书法,比赛,都是爸妈随口那么一问,她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做到尽善尽美。她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但是在家人面前永远没主见,永远在妥协。”   “她在外人眼里是乖巧听话的女儿,所以她也没有叛逆期,懂事到根本不像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唯独当警察这件事儿,是她自己坚定不移要去做的。可能跟我爸曾经是警察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奶奶的一些话。”   “她这个人特别喜欢凑热闹,那是因为缺什么爱什么。她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弱点,又还是个警察,很多人羡慕,其实特别缺乏安全感。”   褚一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你了吧。”   也没等顾尧说话,他自顾自的把话说完:“因为她没有的,你可以给她。”   顾尧就这么打量着褚一鸣,从他口中听到了有关褚一诺的很多事儿。   同样的,他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子,就看的出来他对褚一诺的不尊重,不耐烦也是烟雾弹。   而今天,也足够证实他的想法。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他没说的那个简单也复杂的家里原因。   但无论如何,他是真的在关心他这个姐姐。   顾尧没说话,褚一鸣有些吃不准他在寻思什么。   “总之,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对不起她,让她伤心了。”褚一鸣双手一环胸,昂扬着脑袋做足气势,放着他作为褚家人该有的狠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你没这个机会。”   顾尧语气淡,言语间却是显而易见的承诺与保证,依旧还是那句话:“不会让你失望的。”   褚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行。”   “你姐一不在家,你就上她这儿来,也不是为单纯为了打游戏吧。”顾尧说。   不是疑问,是肯定。   褚一鸣今天决定跟顾尧说这些话,就料定了他能发现很多问题,瞒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瞒。   只不过……   他瞥了眼褚一诺卧室的方向,凑过去对顾尧说:“今天的对话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别跟她说啊,她能嘚瑟死。”   顾尧勾唇,不咸不淡地睨着褚一鸣。   半响,他一点头:“成,我可以不说。”   褚一鸣正暗自舒了一口气,就听见顾尧话锋一转:“不过,你是我什么人,值得我为你保密?”   他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一身正气的偶像居然还玩威胁,这言外之意给他意的明明白白。   转念一想,就褚一诺那不争气的样儿,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清了清嗓子,朝顾尧扯唇一笑,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姐夫。”   刚从卧室走出来的褚一诺正好亲眼目睹了这场认亲仪式,直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伤还没好利索。”她看向顾尧,问他,“你不是揍他了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不知道你们发现没,弟弟从第一次出场就已经埋到今天了,他其实真的很好~~~然后,接下来会让姐姐姐夫好好谈谈恋爱,那个疤慢慢来(话说你们是真的想看那个疤,还是想看怎么看到那个疤,嗯?   因为我又晚了,所以发个红包~~~ 第52章 石缝花开   没等顾尧和褚一鸣任何一个人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褚一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到褚一鸣跟前,伸手就要去检查他身上的伤。   换做以前,褚一诺对他动手动脚也没什么所谓。   可现在是当着顾尧, 她男朋友的面,褚一鸣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一命呜呼的错觉。   他一边拿手格挡着,一边拿余光去瞄顾尧。   人面色平稳,云淡风轻,但瞧着更他妈吓人。   “褚一诺你是不是女的?”褚一鸣咬牙切齿, “你男朋友搁一边儿坐着呢, 你手伸到别的男人身上来了?”   “你是男人么?”褚一诺格外娴熟地一巴掌拍在褚一鸣长长了点儿的寸头上,“你是我弟,你在我眼里最多三岁。”   褚一鸣抬眼就瞪褚一诺:“你才三岁,我他妈快二十二了好么。”   褚一诺的手与褚一鸣挡在胸前的手互相僵持着, 垂眸沉了口气:“褚一鸣, 别说你快二十二了, 你就算是一百零二也只是个弟弟。”   褚一鸣实在是没辙了, 只能求助现场刚认的亲友。   他扭头看向顾尧:“你也不管管你女朋友?”   顾尧瞧着这对闹腾的姐弟,别说这性格还真挺像。   他弯唇笑了笑, 起身去拉褚一诺的胳膊,当起了和事佬:“我没揍他。”   褚一诺微靠在顾尧的怀里, 抬头望着他:“那他刚才叫你……”   “怎么?”顾尧一挑眉,很是理所当然, “不应该?”   “就是。”有人撑腰的褚一鸣腰杆子一下就挺了起来, 跟着鹦鹉学舌,“不应该?”   褚一诺微微眯着眼睛, 疑窦丛生地看看顾尧, 又瞅瞅褚一鸣, 总觉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褚警官即刻走马上任,是锐利的眸光,审犯人的嘴:“你俩刚才聊什么了?”   褚一鸣赶紧看向顾尧,瞪大了眼睛,眼里的意思很是明显:说话算数啊!   “没聊什么。”顾尧说,“军事上的事儿,要听么?”   褚一鸣被推荐备考军校,找顾尧这个军中学霸偷师也实属情理之中。   难怪他刚才那么的狗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哦。”褚一诺鸣金收兵,朝着顾尧微微一笑,“那行吧,买菜去。”   顾尧低头检查了一下褚一诺羊羔毛外套的厚度,瞧着她可能是换衣服弄乱了的头发,伸手绕到她脑后,双手齐上阵轻轻地帮她把发圈给捋了下来,旁若无人地给她将头发理顺。   “拿个帽子戴,风大。”顾尧建议。   我还在这儿呢。   褚一鸣微微张着嘴,简直说不出话来。   褚一诺这一换衣服,多半是故意的,跟顾尧换了个情侣装。   这俩,一个黑色机车服,一个棕色机车服,你们是真够机车的。   昨天也是情侣装。不就是一把年纪处个对象,是生怕别人瞧不出来还是怎么着,宣告天下吧。   实在是,太过分了。   褚一诺一听,格外乖巧地点了下头:“哦,我进去拿。”   然后,她抬腿就往卧室去。   干看着的褚一鸣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恋爱中的男女,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这还是他认识的褚一诺和顾尧么。   褚一诺从卧室拎着帽子折返出来,觉着自己现在这一身也不太适合挎手提包。   她干脆从沙发上的包里把手机和纸巾摸了出来塞进衣服口袋里,朝顾尧一偏头:“走吧。”   这一声,褚一鸣也跟着站了起来,从另外一边沙发拎起自己的外套穿上,对上褚一诺投过来的目光。   “你要去啊?”褚一诺问。   褚一鸣不屑地一笑:“没兴趣,我回家。”   褚一诺又问:“你中午不在这儿吃?”   吃狗粮么?   “不了。”褚一鸣把左边的袖子拉好,意味深长地来了句,“饱了。”   褚一诺听褚一鸣这弦外之音,瞥了眼顾尧,不禁抿唇一笑。   走了更好,她跟顾尧这下得一个月见不着,这小子在都没办法二人世界。   “那随便你。”褚一诺说。   褚一鸣在心里冷笑,我看你巴不得。   三个人一起出了门,在小区大?????门外的露天停车场分道扬镳。   褚一鸣走之前还暗示了一下两位:“你们好歹一个军一个警,知法懂法,那个什么那个,注意点儿安全……”   褚一诺耳根子一烫,又是一巴掌朝褚一鸣拍过去,这次被他给躲了过去,转身小跑着取车去了。   望着褚一鸣颀长的背影,褚一诺肩上一重,肩膀被大手攀住,耳边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低问:“那个什么是哪个?”   褚一诺这下头皮一麻,只感觉开水烫到了脸。   “你还……”   她扭头,嘴唇正好撞上男人特地等在那儿的薄唇,被直直封住了她余下的话。   “啵”地一声,一触即离。   “哦,是这个。”顾尧满足地自问自答。   褚一诺咬着嘴唇瞪他,被他笑着揽着肩膀往停车位走:“买菜去。”   ……   两人本来约的时间就不算早,加上换衣服一顿折腾,到了就近的菜市场也将近十点。   停好车,顾尧牵着褚一诺往菜市场大门走。   哪怕这个点,菜市场里依旧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各个区域的摊位上分门别类的摆放着独属于这个区域的菜品供人挑选。   大过道边上停着电瓶车,自行车,有的人买完菜骑车走,有的刚刚来把车停下。   小过道里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络绎不绝。称秤的,讲价的,攀谈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褚一诺嘴里咬着糖,满嘴苹果味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满满的生活气息,却又有些无从下脚。   她跟陆佳逛过菜市场,那也是小时候的事儿。长大后上学,工作,几乎没再有机会过这样的慢生活。   褚一诺含糊不清地问顾尧:“先买什么?”   顾尧牵着她往蔬菜区走去:“报菜名儿吧,我看着买。”   褚一诺吃东西不怎么挑,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却让她蓦地想起了别的东西。   “哎。”她抬头笑瞧着顾尧,“我说我想吃面,你会不会打我?”   顾尧似笑非笑地凝着褚一诺,随即玩味地一掀唇角:“那倒不会,最多……”   “最多什么?”   “最多。”顾尧压着声音,低沉的嗓音里掺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色|气,“那什么你。”   褚一诺下意识咬碎了嘴里的糖,浓郁的青苹果味儿在唇齿间馥郁,却挡不住男人身上的那股子带着热量的淡烟草和薄荷气息,层层叠叠残卷着她。   明明这冬日寒风阵阵,偏吹得她突然还有点儿热。   活学活用是吧,该死的褚一鸣。   “我做个调研啊,纯学术研究。”褚一诺事先打好前提,故作平静地继续,“是不是任何年龄,任何性格的男人,只要一谈恋爱,就会变成禽兽。”   顾尧摆出被研究者的正经模样,却说着不正经的话:“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我是。”   好义正言辞啊,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褚一诺干笑了两声,但这心里却好像很是受用。   她喜欢顾尧吻她,她贪恋他柔软的唇,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一切,甚至是更进一步。   怎么办?怎么感觉自己还有点儿小期待。   难道这玩意儿男女同理,女的也是这样的?   耳边又传来一声饱含深意地轻笑:“褚老师难不成真的在想,嗯?”   他们部队上绝对有读心术这个科目。   就是想,我也不能告诉你。   褚一诺抿着嘴里碎裂的糖渣,压了下帽檐,望着前方目不斜视,扫视着满目的菜:“我在想,吃什么。”   “哦。”顾尧带着笑意饶有意味地重复着,“你在想,吃什么。”   褚一诺被他调戏的气急败坏又流氓不过他。   “顾尧。”   “到。”   “还买不买菜了?”她嗔他一眼。   “买。”   顾尧适可而止,不逗这姑娘了,牵着她往水产区走去:“先买鱼。”   来到水产区,也没问她,直接教她挑鲈鱼:“要选这种中等个的,太小没肉,太大肉粗不嫩。然后看颜色,这种青色的好,比较肥但肚子不大,身长一点儿的。”   顾尧直接上手捞中一条出来,掰了下腮:“看腮里颜色是不是鲜红,这样捏一捏有没有弹性……”   “帅哥内行啊!”老板笑道。   “就这条。”   顾尧把手里挑好的鲈鱼交给老板称重量处理,让褚一诺别踩到污水,到旁边台阶上等,而他就着一旁的水管洗手。   褚一诺站在台阶上看着,有些纳闷。   顾尧洗了手走过来,褚一诺摸出衣服兜里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不由得问:“我没说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鲈鱼。”   上次在超市也是,问都没问,直接就挑了条。   顾尧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撩起眼帘点了下褚一诺:“相亲那晚吃饭。”   褚一诺回想了一下,那晚让她点菜,她就点了个清蒸鲈鱼。   “哦……”褚一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了起来,顶了顶帽檐,吊着眼梢格外得意地瞧着顾尧,“你那时候就对我上心了,你还装。”   顾尧擦了手,将纸巾揉成团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筐里。   他勾着唇角与笑意妍妍的姑娘对视,其实不止。   “帅哥,你的鱼。”老板将处理好装袋的鲈鱼递给顾尧。   顾尧过去接过来把钱给了,回来朝褚一诺伸出左手:“看着地上的水,走了。”   褚一诺把手交给顾尧,注意着脚底下混着血腥的脏水,绕着走下台阶,走到顾尧身边,满心是止不住的欢喜。   就像是被她拿捏住了似的,她伸出左手挽住顾尧的胳膊,抬头望着他:“你刚才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顾尧偏头看向褚一诺,好笑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光明磊落。”   “对对对,那晚拒绝的也很光明磊落呢。”   “褚老师很喜欢翻旧账啊。”   “彼此彼此。”   “……”   顾尧又带着褚一诺去买了五花肉,精瘦肉,排骨。到蔬菜区买了生菜,青红辣椒,萝卜,豆腐……   她再次见识到了他买菜跟射击似的快准稳,他也耐心地一样样教她应该怎么选,让她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他所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最能感受到质朴人情味和平凡烟火味的地方。   哦对了,还有幸福感。   因为……   她看向顾尧,听着他跟她娓娓道来这世间最平凡的人间烟火,莞尔一笑,柔情蜜意。   因为身边有他,所以她很幸福。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猛了,今儿就这么多吧,我其实还蛮喜欢这种慢节奏的人间烟火和他们平凡的恋爱~~   这章揪50个红包~~~么么~~ 第53章 石缝花开   正直腊梅盛开的季节, 褚一诺跟顾尧出菜市场的时候,在门口看见有一老奶奶的地摊,透明布上摆着一捆捆香气扑鼻的腊梅花。   褚一诺拉着顾尧就过去了, 她松开他的手,兴致盎然地蹲下,伸手去拣。   老奶奶瞧着眼前跟这梅花似的漂亮姑娘,笑的和蔼可亲地跟她说:“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腊梅花,十块钱一捆, 很香的。”   褚一诺捡了一捆起来, 不用凑近闻就能闻到这艳而不俗的清郁之香,格外捧场地点点头:“嗯,真的很香。”   也没什么好挑的,她就近挑了两捆, 顾尧顺手给钱。   老奶奶接过钱说了声“谢谢”, 一双矍铄的眼睛来回在两人脸上转, 笑的合不拢嘴:“我好久没看到长得有你们这么俊, 这么般配的夫妻了。”   褚一诺刚站起来就听到这夸奖的话,下一秒肩膀就被顾尧搂住。   人则是不卑不亢地回老奶奶:“谢谢, 您过奖了。”   说完,顾尧礼貌地朝老奶奶一颔首, 搂着褚一诺就离开了。   褚一诺扭头瞧着顾尧硬朗流畅的完美侧颜,心口不一地质问他:“谁跟你是夫妻?”   顾尧扬着嘴角, 手上微微用力, 把人搂的更紧了些。   他垂眸对上姑娘莹莹泛光的杏眸,拖腔拿调地反问:“合着褚老师的意思, 你还想跟别人当夫妻?”   “嗯。”褚一诺扬眉挑衅, “也不是不可能的哦。”   顾尧不置可否, 突然揽着褚一诺加快了脚步,另外一边手上的塑料袋在空气中来回碰撞。   褚一诺在女生堆里还算是大腿长,在顾尧跟前就是个小短腿。他步子一大,她就得小碎步跟上。   “慢点儿,你着什么急啊?”她问。   顾尧脚步依旧不慢,从鼻息里溢出一声哼:“急。既然没有夫妻之名,鉴于你这么会朝三暮四,我不得先把这夫妻之实给坐实了,以绝后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来人往,你是怎么做到把这种事儿说的这么稀松平常的?   被这话搞得脸红心跳的褚一诺伸手就拍了下顾尧硬实的胸口:“你还有没有个正经了?”   “正经?”顾尧偏头在褚一诺耳边低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见过正经的禽兽?”   褚一诺:“……”   ……   回到褚一诺的家,不正经的禽兽正正经经的在厨房做饭。   褚一诺找到花瓶跑到厨房去清洗接水。   顾尧正在洗?????菜,就被跟小蛇似的姑娘从他的臂弯处滋溜一下滑了进来,挡在他身前。   “我先洗个花瓶。”   褚一诺背靠着顾尧的胸膛,伸手在簌簌而下的自来水里洗起了花瓶。   顾尧塌着背,双手撑在水槽两边边沿上,将褚一诺笼在怀里。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看着透明的自来水里这双白皙纤长的手,来回捯饬着透明的玻璃瓶,嘴唇却落在她修长的颈侧。   “撩我。”他亲在她颈侧上,嗓音低哑,“报复,嗯?”   褚一诺敏感地瑟缩了下肩膀,被他的动作,他的声音激的背脊发麻。   她确实是故意的,谁叫他跟他耍了一路的流氓。她就是要撩到他腿软,然后功成身退,让他心火烧却只能干瞪眼。   “顾队你得重新接受一下思想教育了。”褚一诺沉住气,坚决秉持着不能被反撩的原则,语气很是淡定,“我就洗个花瓶而已,你就乱想,怎么这么不纯洁。”   “你家就这一个水池?”   “我习惯用这个。”   顾尧往前挤了挤,一字一句地提醒:“习惯用这个,样板间一样的厨房?”   褚一诺差点咬到舌头,她暗自咽了下口水:“那,那样板间只针对做饭,我烧水洗个杯子什么的也会用啊。”   “嗯。”   顾尧往上,薄唇搁在褚一诺微红的耳朵上,吐纳着热气,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句:“我好像上火了。”   言下之意褚一诺门儿清,但被这灼热的气息打的像是过了电,电得她支离破碎,自讨苦吃。   她感觉再不撤,上火的就是她了。   撩人的火候看来也差不多到位了。   褚一诺拿着洗好的花瓶一矮身,从顾尧的臂弯空隙处又绕了出去,顺便顺着他的话撂了句:“上火好办,我药箱里有清热去火的药,我去……”   “唔……”   褚一诺脚还没迈出一步,就被顾尧拦腰控制在他怀里,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往前压,她的唇就这么被轻松送到了他的唇上。   他吮吻着她,细雨绵绵,像吃糖一般不疾不徐地舔舐着,还能在彼此的缝隙里把话往歪了说:“亲热,确实可以去火。”   褚一诺握紧手里的花瓶,手上的水仿佛煮沸了似的,从指尖蜿蜒,一路烫到了脚尖,往里渗,在心坎上翻滚沸腾。   他步步往前,她步步后退,腰间的力道往上一托。   她微惊,坐了下来,才发现自己被抱到了一旁的流理台上。   顾尧站在她的两腿间,单手抽走了她手里的花瓶搁到一旁。   这次再吻下来,便是撬开唇门,狂风暴雨的袭来。   褚一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从心缴械投降。   她抬起双手绕了上去,勾着顾尧的后颈,往前贴上他的心口,仰着头迎了上去。   厨房的窗外一隅枝丫在寒风中摇晃窥探,水槽里的自来水噼里啪啦炸着水花。   光影清寒,人影炽烈。   掩不住的是滚着火花的声音,在彼此耳边绽放着。   顾尧滚了滚愈发干涩的喉咙,压制住自己,慢慢撤出。   舍不得,舍不得这么快就碰她,偏他又不在身边。   他一点一点,格外珍惜地吻着姑娘。   绵绵无力的褚一诺重新找到的自己的呼吸,发晕的大脑渐渐充上了氧气,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别动。”   男人在她颈间轻轻吮了下,嗓音嘶哑:“再乱动,一会儿就别吃饭了。”   “嗯?”褚一诺搂着顾尧,下巴搭在他的宽肩上,缓着气息。   顾尧听到耳边这娇媚的一声,惩罚地咬了下褚一诺的锁骨,裹挟着沉磁的笑:“吃你。”   *   顾尧放褚一诺出去,一双缓和了半天,还剩下最后一丝风缠云卷的黑眸盯着她的背影。   瞧上去那么瘦,怎么能那么软。   他低头笑着摸了摸鼻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厨子岗位。   结果没一会儿,这姑娘又冒进来了。   “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顾尧给气笑了,他在她这儿的自制力所剩无几。   “怕你无聊,我帮你嘛。”褚一诺把着门框,振振有词,“你放心,我不碰你。”   顾尧微愣,这姑娘是真长本事了,敢情还搁这儿跟他玩上了角色转换。   他瞧着她痞痞一笑,眼神里酿着别有深意:“嘚瑟吧,有你哭的那天。”   褚一诺抿着唇,乖巧且无声地望着顾尧,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顾尧斜了她这小祖宗一眼,妥协地点了下下巴:“来吧。”   褚一诺立即喜笑颜开,趿拉着拖鞋就凑了过去:“先干什么?”   *   也没帮上什么忙,尽捣乱了。   炒菜她要去抢锅铲,让她拿酱油她拿醋,洗个生菜就快给洗废了。   不过也能剥个蒜,扒根葱,烧个水什么的。   顾尧瞧着围在身边转的姑娘,一颗心安定又温暖,让他感受到了年深日久的,家的感觉。   这会儿没褚一诺什么事儿了,她就着一旁流理台靠着,开口问:“你怎么那么会买菜做饭啊?”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这么熟练的,照理说满世界出任务,就算有炊事班,也不能够这么会吧。   顾尧正在煎五花肉,闻声笑了下:“小时候算命说我将来会有个五谷不分,好吃懒做的媳妇儿。”   说着,他看了眼褚一诺:“别说,还给他算准了。”   褚一诺双手环胸,偏着头呵笑,一脸我信你个鬼。   顾尧瞧着褚一诺样子,也笑了,给五花肉翻了个面,闲闲地当故事讲:“我打小是跟在外公身边长大的,但他在部队也不是天天都回家。他不在家我也懒得回爷爷那边,就近去朋友家蹭饭,蹭多了也不好意思,就跟着家里学。这边学点儿,那边学点儿也差不多了。后来在部队,没事儿就跟炊事班班长一起做饭,就什么都会点儿。”   也不是一帆风顺,无忧无虑的长大。听上去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很淡然很平静。   但褚一诺发现顾尧好像从没提起过他爸。   他爸不会也……   算了,还是别问了,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褚一诺走过去从后面圈住顾尧劲瘦的窄腰,侧过头用脸颊靠在他宽阔的背上:“要不你也教我做饭吧。”   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做饭了。   顾尧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他单手覆在她柔嫩的双手上捏了捏,扭过头对他说:“可我还想活久一点儿。”   褚一诺,你说你共个什么情,抒个什么情呢。   她翻了个白眼,立即站直收手就要走,又被顾尧给扯了回去,单手搂进怀里。   他低头瞧着满脸写着“不爽”俩字儿的姑娘,笑着哄她:“活久一点儿,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褚一诺一抬眼皮,傲娇的提醒:“肉要糊了。”   顾尧笑出声来,松开褚一诺,转身去看锅里。   ……   吃了午饭,两人一起洗了碗,顾尧洗水果,褚一诺去找电影看。   顾尧端着水果走出来,这姑娘躺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薯片,手里拿着遥控器在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   他走过去俯身,张嘴就咬住了褚一诺嘴上的薯片,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柔声训她:“刚吃完饭就吃零食。”   褚一诺嘴上的薯片被衔走时,她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她咬着嘴里的薯片渣滓,呆呆地看着顾尧嚼着薯片弯腰将果盘搁在茶几上,才跟着反应过来她刚才是被这男人给偷袭了。   顾尧掀开褚一诺身上的绒毯,坐了进去,把姑娘捋进怀里,再将绒毯盖在腿上。   “看什么?”他眼睛落到电视上,余光瞥了眼电视柜旁边插在花瓶里的腊梅。   褚一诺也懒得计较,顺势靠在顾尧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恣意慵懒又暖意洋洋。   她选定了电影,摁了播放键,将遥控器丢到旁边,伸手回抱住顾尧。   顾尧帮她理了理身上的绒毯,视线也跟着落到了电视上,一看开场就乐了:“动画片?”   “动漫。”褚一诺仰头望着顾尧,分享欲来了,“这是部反战的动漫,男主特别的帅,就是那种……”   她见顾尧将似笑非笑的目光挪到她脸上,没胆量再继续夸下去,而是赶紧补充说明:“没你帅,我主要是喜欢里面的音乐。”   说完还用力点了下头,来肯定自己所言非虚。   顾尧伸手捏了捏她下巴:“我还以为你要看看影像资料,好好练练。”   影像资料?   褚一诺还真没想到这儿来,不过跟这男人一起看就……   她伸手去捏他的耳垂,不怕死的走着钢丝:“我怕你把持不住。”   “嗯。”顾尧挑起褚一诺的下巴就咬了上去,“已经把持不住了。”   ……   一下午静好的时光在褚一诺看了一半电影就睡了过去告终。   醒来的时候,她人躺在顾尧的腿上。   “醒了。”顾尧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心。   褚一诺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嗯”了声,然后翻了个身,伸手拉着顾尧温热干燥的手,问,“几点了?”   “我到时间该走了。”顾尧勾着褚一诺的手?????指陷进去,与她十指紧扣,跟她交代,“饭菜你晚点儿自己热了吃。”   褚一诺跟着坐了起来,这种时候不应该让他再操心她。她可是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也是懂事理智的军人女朋友。   “那我送你。”   “好。”   顾尧的车停在负一楼的地下停车场,褚一诺就送他取车。   两人谁也没表现出那种临别依依的不舍情绪,依旧是说一两句就能针尖对麦芒,一直到送顾尧上了车,才休战。   顾尧上了车,褚一诺把着车窗框问他:“这会儿估计要堵车,会不会耽误?”   “不会。”顾尧发动车子热车,眸子凝视着褚一诺,“时间算的刚刚好。”   褚一诺啧了声:“不愧是争分夺秒的顾队。”   顾尧伸手揉了揉褚一诺的头顶:“赶紧上去,我走了。”   “嗯。”褚一诺点点头,往后退了一部,嫣然一笑,“照顾好自己啊。”   “你也是。”   褚一诺笑着朝顾尧挥手再见,不多做留恋,转身就走。   她的笑容缓缓落下,忽然之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哎,懂事理智什么呢,还不是舍不得。   胳膊骤然被拉住。   褚一诺脚下一个踟蹰,随着力道一转身,便跌进了男人的怀中。   顾尧左手搂着褚一诺的后腰摁在怀里,右手捧着她的侧脸,指尖穿过她的发间,偏头吻了下来。   “争分夺秒。”他在她唇间缱绻低喃,“一分钟。”   “嗯。”褚一诺弯着唇抱紧顾尧,张嘴热烈地回应他,“就一分钟哦。”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随机五十个红包,周末愉快~ 第54章 石缝花开   “就一分钟?”   密室里, 褚一鸣找到解锁的提示卡,上面提示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解开密码寻找出口,一分钟以后这间房将会释放“丧尸”。   阴恻恻的房间里, 无人回应他。   褚一鸣转过身,眼瞧着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抿着唇搁那儿傻笑的褚一诺。   这么昏暗恐怖的环境下都能看清她的眼泛桃花,嘴角含春。   苍天啊大地,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面对这个初热恋的花痴。   他面上十分无语地牵了牵唇角, 走过去很有脾气的将手里的提示卡往桌子上一拍, 桌子在空旷的房间里震天响。   监视器前的场控举着对讲机跟NPC说:“看着点儿,别让他们打起来了。”   “褚一诺,我他妈下次再被你忽悠来,我褚一鸣三个字倒着写。”褚一鸣一顿后悔完, 还不忘添一句, “我建议你以后找你男朋友来。”   “男朋友。”   褚一诺听到这三个字仿若大梦初醒, 她坐直了看向褚一鸣, 回过神来敛了笑。   “我男朋友要在,还有你什么事儿。”她浅白他一眼。   能把过河拆桥直言不讳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也就眼前这人了。   褚一鸣双手一抄兜,冷笑:“瞧得出, 你现在满心满眼满耳朵都只有你男朋友。”   确实因为刚才褚一鸣那句一分钟,让褚一诺情不自禁想起了昨天在地下停车场送顾尧走的时候, 那一分钟格外激情的吻。   他嘴唇的柔软, 他吞咽的声音,他热浪般的勾缠……   现在想起来都能让人面红耳赤, 心海澎湃。   “不不不。”   褚一诺说是这么说, 但在情感上还是要审时度势。   毕竟今儿确实是她用顾尧威胁了褚一鸣, 结果不好好玩的也是她。虽然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我的心里还是有你的。”她言语间掺着讨好,“我的好弟弟。”   “少来。”   褚一鸣徒然间听到了什么动静,脚下惊的小幅度跳了一下,面上依旧保持冷静,嘴上却不耐烦催促着,“那你就赶紧的把密码解了,离开这儿。”   褚一诺拿起桌面上的提示卡片,抬头看向褚一鸣:“褚一鸣,你是不是害怕啊?”   “笑话,小爷我是谁?”褚一鸣抬头挺胸,“我有什么好怕的。”   *   “我有什么好怕的。”   人已经在D国的顾尧漫不经心地跟身边的高宇陈述一个事实:“这次过来是作战比赛,关公主什么事儿。”   高宇维和没去,是回来以后何子谦他们跟他说的D国公主看上顾尧这事儿,并且还对这颗石头死缠烂打了好几天,最终不甘不愿的回了国。   这次好巧不巧过来参加国际军事作战比赛,虽说是封闭式全实战演练,灵活性太高,危险系数不低,见不着部队以外的人。   但万一呢。毕竟现在各国队伍还在陆续抵达营地,还没到集合的时间,都在休息待命。   如果有这机会的话,他还挺想瞧瞧那公主到底美成啥样,就想看顾尧怕不怕见着人家。   不过吧顾尧说的也在理,人家是公主,怎么可能上他们这营地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在互相攀谈的各国的特种兵们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起来,纷纷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高宇也探着头看了过去,不一会儿一个浓眉大眼宛若芭比的美女在保镖和政府军的簇拥下远远的立在原地朝他们看了过来,那双仿佛钻石一般的眼睛似乎是盯着顾尧。   看明白了,还愣是给他叨叨来了。   这本不应该到这儿来的的公主多半是打听到这次作战比赛有中国的特种兵,特地过来看看有没有她的救命恩人。   这长相这身段是真绝了。不愧是他们的石神队长,看来这境界早已经超脱男女之情了。   “不是说不会来么?”高宇还有些幸灾乐祸,“我以为何子谦那小子夸张,没想到真这么漂亮,哎你……”   “我什么我。”顾尧转身往他们的队伍去,跟高宇丢了句,“我有主了。”   高宇张大嘴巴像是吞了个哑炮,震惊的无与伦比。   有主了?   啥时候的事儿?   身边啥时候有过姑娘?   他好歹是指导员,为啥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顾尧抬头望了眼头顶这片一望无际的蔚蓝,算算时间,国内大概快六点了。   他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他的小祖宗收到了没。   *   褚一诺接到花店送花的电话时有点儿懵,再三确认地问:“我没定花啊,同名同姓吧,你应该搞错了。”   电话那头的姑娘耐着性子跟她对了一遍所有信息,确认无误,随即又说:“是一位顾先生昨天下午在我们门店线上给您定的月定,每周都会定期给您送不同的鲜花。”   顾先生?难道是顾尧。   昨天下午?那就应该是她睡着的时候。   褚一诺蓦地笑了起来,这个男人真的是,还挺浪漫。   褚一鸣在一特火爆的网红餐厅排了号,走过来跟刚挂了电话的褚一诺说:“还有六桌到我们。”   褚一诺笑容满面地望着褚一鸣,对他说:“我们回去吃吧。”   “大姐,吵着嚷着要吃这家的是你。”褚一鸣甩着手里的票数落,“现在好不容易排上号了,你又要回去吃。”   “不是。”褚一鸣越说越气,“你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啊?”   “就是。”褚一诺甜蜜笑容里还带着点儿娇羞,娇羞里又是满满的迫不及待,“顾尧给我定的花到了,我得回去取。”   褚一鸣:“……”叫你嘴贱,问什么问。   ……   一眨眼就到了二月,大街小巷都布满了红灯笼,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商场超市循环着新年的歌曲。   天气依旧寒冷,迎接着即将过年的热闹气息越发的浓重,人们好像也忘记了冷。   警院已经放假,褚一诺也没闲着,学习开会,出警谈判,把她的生活排的满满当当的,工作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顾尧。   但每天在家里看到花瓶里的花,还是会适时的想起他来。   他在那边怎么样了呢?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她呢?   然后又会赶紧摇摇头摒弃这个想法。   还是不要想她的好,心无旁骛地完成任务,平平安安的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   正好休假,非要陪褚一鸣去医院复查的褚一诺,遇上了章军医。   褚一鸣在里面做检查,章军医在外面跟她聊天,自然而然聊到了顾尧。   章军医以为两人还没好上,那现在问题肯定是在这姑娘这边。   于是他着急忙慌的说了顾尧很多好话,又说起褚一鸣当时住院其实暗中帮衬着的是顾尧。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住进VIP病房的一系列事儿都是刷的他家的脸,反倒是他就干干跑腿的活。   说是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顾尧这个人就是这样,行动派,永远是行动大于言语的那一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慕卡尔的细枝末节,其实打从一开始认识他那会儿起,总是得理不饶人的他其实也在不动声色地照顾着人。   章军医有急诊被叫走,褚一诺继续等褚一鸣,又遇见了周记者。   褚一诺淡淡一笑,是真的要过年了,怎么在医院都能走亲访友了。   也不似当初在南山驻训时的冷锅冷灶脸,周记者看见褚一诺竟笑着上前主动跟她打起了招呼。   本就因为许愿条和顾尧那?????个罪魁祸首搞得她莫名其妙的无辜,她也不讨厌周记者,便微笑着与之寒暄。   说到底也不熟,无非就是怎么在这儿啊,最近过的好吗,工作顺利吗等等,再拜个早年,基本上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褚一诺寻思差不多也该说再见了吧。   正准备开口,周记者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你跟顾队长在一起了吗?”   这问题多私人呀,果真是记者啊,跟做采访似的。   哎不对,她怎么知道她跟顾尧有一腿的?   周记者见褚一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浓艳五官噙着释怀的笑意。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句抱歉,那晚被拒绝了情绪不太好,才会给你摆脸色。我猜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在慕卡尔就喜欢顾队长了。”   褚一诺腹诽:不难看出,谁见着那祸害会不喜欢呢。   周记者说:“后来这次军警联训的采访是我努力争取来的,当然也是为了顾队长。篝火晚会那晚我跟他表白了。”   褚一诺继续腹诽:我知道,比你知道我知道的还知道。   “顾队长一口就拒绝了我,拒绝的干净利落,他说他心里有人了。”周记者顿了顿,眼里淬着笑意,“是你。”   褚一诺仍旧不意外,那个时候其实她瞧的出来顾尧对她是有感觉的。   周记者没停:“我其实多少能看的出你应该也喜欢他,这可能就是女人之间的直觉吧,你们俩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永远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所以我就直接问了顾队长是不是你,他想都没想就说‘是’。”   遥想那晚,她以为他会有所保留不会跟她多说,可他的那声坚定的“是”,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她摊在他面前炙热的真心,撕碎的毫不留情。   同样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提到褚老师时,他那双总是冷淡的黑眸里露出那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铁汉柔情,原来真是看人的。   周记者温和地笑着看向褚一诺,问:“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   褚一诺也坦荡地笑了起来:“当然。”   “那作为顾队长拒绝我的代价,我送你一个新年礼物,也算是把柄。”   褚一诺一点头,示意周记者继续,两人莫名就站在了同一阵线。   “我问他是不是当初在慕卡尔就已经对你动心了。”周记者瞧着褚一诺点了点头,“他承认了。”   那晚篝火将灭的火光影影绰绰地敲击着他英俊的面庞,他难得噙着一丝浅淡的笑,像是与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这辈子除了她不会跟任何女人有任何瓜葛,要谈要娶都只会是她,也只有她。”   送走了周记者,褚一诺还在回味她刚才说的话,嘴角和眼底的笑意怎么都散不去。   原来是在慕卡尔,这么一合计的话,指不定谁先动的心呢。   顾尧,你藏得够深啊,看你回来我怎么审你。   她又想起温温柔柔的周记者难得出现的较劲儿模样:“幸亏是你不是那个明星安芯,输给她我可不服,但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怎么办?   褚一诺按捺不住自己柔软又狂跳的心,突然之间好想好想他。   她后背倚着墙,噙着笑摸出手机点打开微信。   虽然知道顾尧上交了手机得回来以后才能看到,但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过去:【想你了】   ……   褚一鸣复查完恢复的很好,没什么大问题,准备庆祝一下。   “我约了远一哥晚上吃饭。”褚一鸣一边搬弄着手机一边说。   褚一诺问:“我们仨?”   褚一鸣点头:“嗯,刚好昨天聊天说起,他就说年前我们年轻人先团个年。”   年前大家工作都忙,褚一诺也在尽量避免单独跟孔远一吃饭,见面的次数还真是屈指可数。   今儿有褚一鸣在,就没什么所谓。   “那走呗。”褚一诺轻轻拍了下褚一鸣的后脑勺,“走路别看手机。”   “褚一诺你再碰我试试。”   *   两人刚跟孔远一在商场汇合成功,褚一鸣收到条微信说是江湖救急,抢了褚一诺手上的车钥匙拔腿就跑。   褚一诺被打得措手不及,压根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里褚一鸣的背影就已经快要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那我俩吃。”孔远一对褚一诺说道。   褚一诺暗自叹了口气,抬头朝孔远一咧嘴一笑:“成,算褚一鸣那小子没口福。”   这一层楼餐厅不少,孔远一让褚一诺做主。   她探头扫视了一圈,选了家全落地窗的海鲜汤锅店,以及靠落地窗这边的卡座。   落地窗外放眼望去,整层楼是一览无余。   两人点了菜,褚一诺便跟孔远一随便闲聊着。大多数是褚一诺笑着说,孔远一笑容温和地听着。   餐厅里无数双男男女女的眼睛时不时地瞥向他俩,满目艳羡。   汤锅端上来开火煮着,菜品也挨着上。   褚一诺就着喝了口水,迎上孔远一递过来的目光又是一笑。   服务员离开以后,孔远一习惯性没动,褚一诺熟练地摸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就这样慢慢吃着聊着,一个小时过去了。   褚一诺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微信提示响了起来,她喝着汤,眼睛落到手机屏幕点开看。   这一眼差点没给她呛死。   顾石头:【一边想我,一边朝着别的男人笑的还挺开心】   褚一诺倏地抬起头四处寻去。   透过身旁落地窗往外一看,她对上了对面扶梯护栏前那张朝思暮想的俊脸。   作者有话说:   哦豁,某人醋坛子要翻了~~ 第55章 石缝花开   眼前商场里的灯光熠熠生辉, 人来人往,一眨眼隔绝了褚一诺的视线。   她稍稍一偏头,越过从眼前走过的路人, 目光再次与男人帽檐下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隔空相撞。   顾尧没动,双手抄兜倚在玻璃围栏上,颜值和气质都过于优秀。   哪怕是低调的一身黑还戴着顶棒球帽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却依然能惹得路人侧目回眸。   而他则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是你出来还是我进来?   孔远一见褚一诺看向外面, 也跟着看了过去。   两人明明从未见过面, 但这远远相隔的一眼,便准确无误地对上了彼此的视线,谁也没移开。   顾尧那双看似风微浪稳的黑眸下实则掩藏着的刀光剑影,让褚一诺顷刻间想到了《侠客行》里的那句“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她翘起唇角, 没被杀到, 反而是喜笑颜开地将手机往桌面上一丢, 站起身来,马不停蹄地跑出餐厅大门, 直直朝顾尧跑了去。   顾尧见状勾了勾唇,将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迈着长腿大步迎上奔向她的姑娘,张开手将冲过来的人稳稳地揽进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褚一诺仰头就问。   “早上。”   顾尧低头瞧着褚一诺, 骨节分明的手指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拢至耳后, 与温柔动作相反的是训人的弦外之音:“你不发朋友圈嘚瑟,我寻思我应该也不会在这儿。”   褚一诺听着这不爽的口气, 踮起脚尖闻了闻他嘴里的苹果味儿。   她记得他曾经说过想抽烟却碍于环境不能抽的时候, 就只能吃糖。商场禁烟, 所以不能抽烟就只能吃糖来缓解情绪。   “怎么闻着不是甜味儿。”褚一诺笑的意味深长,“是酸味儿啊。”   说嘚瑟还给你嘚瑟飘起来了,这胆儿也是越来越肥了。   顾尧凑近也跟着闻了闻,溢出一声又拽又痞的哼笑:“怎么褚老师跟别的男人吃个饭还喷香水,嗯?”   褚一诺一向也不爱喷香水,下意识扭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什么味儿也没有。   “哪有?”她仰头露出修白的脖颈,凑上去,“你再闻,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顾尧瞧着这一截白净的皮肤恨不得上嘴狠狠地咬上一口,碍于大庭广众他滚了下喉结压了下去。   “质疑我嗅觉?”不是诈她,确实是有一股极淡的但不属于她的香气。   这男人千里眼顺风耳还狗鼻子,褚一诺见他也不像是无中生有,脑海里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她这一路的路线图。   哦,想起来了。   “可能是过来的时候经过一楼柜台被卖香水的柜员拉着介绍香水,就沾了点儿上去。”   顾尧也没在意这个,而是侧目瞥向餐厅里看着他们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语气听不出情绪:“那谁?”   “我师兄。”褚一诺赶紧解释,“我师父你见过的,他儿子。”   说完也不等顾尧说话,她立即把情况补充完整:“本来还有褚一鸣的,我们提前团年,那小子临时有事儿跑了,结果就只有我俩吃。不信你可以问褚一鸣。”   “怎么?”顾尧蓦地一笑,“怕我误会。”   褚一诺抿唇摇了下头,一脸的坦诚,目光坚定:“我光明磊落,不怕你误会。”   顾尧凝着褚一诺,这姑娘说话办事一向说什么是什么,分寸感十足,有边界也有度。   他从头到尾就没误?????会过,但没误会不代表不吃醋。   他是早上回来的,紧跟着去军区开了一天的会,回队里后先把提前跟旅长政委说好的休假假条正式打了上去,然后才把手机领了回来。   开了机就看到褚一诺给他发的想他的微信,心坎一软。   是想给她个惊喜,换了衣服退出微信时顺手刷了下他略显贫瘠的朋友圈,就看到了最新的一条。   合着他还没给惊喜,人倒是给他来了个惊喜。   照片的本意是拍这一桌子的菜,导致坐在对面的男人也不小心入了镜。那男人笑容温润地看向镜头,可拿镜头拍照的人是褚一诺。   都是男人,当一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看一姑娘时,八成是对她有意思。   其他姑娘他不清楚,但这姑娘是褚一诺,他就能无条件相信她。   而她还光明正大的发朋友圈,设定位,更说明了一切。   本来过来是打算等她吃完了再接她走,结果到了地儿亲眼瞧着他女朋友对别的男人笑嘻嘻,那股子醋意疯狂的涌了上来,止都止不住。   他承认他有占有欲,他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大方,确实是等不到她吃完,才发了那条微信。   “那现在你是吃完了还是没吃完?”顾尧问。   “我倒是吃饱了。”褚一诺点点头,在灯光下更显清透莹亮的杏眼轱辘一转,随即反问,“你吃饭了么?”   “合着你还想让我进去吃点儿?”   “嗯,我是这个意思。”   “……”   *   “这我师兄,孔远一。”褚一诺挽着顾尧的胳膊继续介绍,“顾尧,我男朋友。”   说着,她还悄悄跟孔远一补了俩字儿:“八观。”   孔远一心领神会地一点头,朝顾尧伸手:“你好,久仰大名。”   顾尧也伸手跟孔远一回握一下:“你好,师兄。”   孔远一笑容几不可察地一顿,收回手:“坐。”   褚一诺拽着顾尧在身边坐下,孔远一让服务员添双碗筷,再重新加点儿菜。   “不用了,还有这么多。”顾尧说着格外自然地将褚一诺的碗端到自己跟前,对她说,“你不是吃完了,我用你的。”   这看似是跟褚一诺说,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聪明人,这不留余地的宣誓主权任谁都能听出来,瞧出来。   这自觉性。   褚一诺暗自一笑,给顾尧递了双筷子,当起了热情的服务小妹。   而之前餐厅里那些满目艳羡的目光都变了味儿,原来他们之前是磕错CP了,后来这帅哥才是正主。   还别说,这位来了,看上去反而更好磕了。   让别人吃上狗粮而不自知的褚一诺正在问顾尧:“吃什么,我帮你煮。”   顾尧夹起褚一诺碗里还剩下的肥牛,嘴上慢条斯理地说:“都成,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哦。”   褚一诺瞧着顾尧将她咬过一口的肥牛丢进嘴里,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热了。   她赶紧去摸冷盘降温,将剩下的海鲜拼盘和鱼虾丸子等菜品都下锅里去。   随即又跟对面的孔远一说:“师兄我帮你把螺片下了。”   “好。”孔远一应声。   褚一诺下了螺片,又给顾尧盛了碗菌汤递给他:“尝尝,这汤好喝。”   顾尧搁下筷子,喝了两口,跟孔远一聊了起来:“师兄也是警察,谈判专家?”   孔远一也搁下筷子,回答:“不是,我是医生。”   “既然不是同门。”顾尧瞥了眼褚一诺,“那诺诺怎么叫你师兄?”   诺……诺?   给你个剧名,你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虽然乐意之至,但是这男人的目的性和攻击性很是明确,看似一片祥和,这片祥和里暗藏着的是他要击杀的猎物——孔远一。   顾尧这个人别看他是军人,长得又如山似海,正气凛然。实际上骨子里落拓不羁,野性难驯。   他是狼,是虎,是锁定猎物慢慢潜伏,绝不踏错一步。直到接近目标,以让其来不及反应的惊人速度一击即中,咬住猎物的致命点,绝无生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瞧出来了她让他出现在这儿的意图。   他配合着她的表演,却用了自己的方式以绝后患。   褚一诺面上若无其事的笑着,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拧上了顾尧的大腿,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反手握在手心里,五指陷入她的指缝,与之十指紧扣。   “我一直就这么叫的。”褚一诺想抽出手,却反被握得更紧。   “是啊。”孔远一跟着说,“小时候让她叫哥哥,怎么都不叫。后来成了我爸的关门弟子,就一直叫我师兄。”   “哦。”顾尧故作恍然大悟,拖腔拿调,“名义上的。”   褚一诺反手掐顾尧的手背,跟他打起了摩斯密码。   ——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啊。   顾尧继续问孔远一:“那师兄在哪个医院,什么科室?”   桌下他的食指点着褚一诺的手背,用摩斯密码回她。   ——原来还真有青梅竹马,连名字都这么青梅竹马。   不知对面两人桌下暗自较劲的孔远一说:“在市医院,神经外科。”   褚一诺回。   ——怎么?只准你有,不准我有?也别提名字,大哥莫说二哥,你我半斤八两。   顾尧——我可没单独跟青梅竹马吃饭。   褚一诺——我可没被青梅竹马抱过。   “神经外科应该挺忙吧。”顾尧说。   褚一诺嘴角微抽,这阴阳怪气的谁听不出来,不就是想说挺忙的吧,都还能跟她吃饭。   “也还算好。”孔远一说着又问顾尧,“你们军人一年到头应该更难休个假吧。”   顾尧手上继续跟褚一诺打着摩斯密码。   ——知无不言,我干什么的都跟你青梅竹马说了。   褚一诺回。   ——怎么,又不是秘密。   “还成,也不算难。”顾尧笑了笑,看向孔远一,“我现在就在休假,打算过年好好陪陪诺诺。”   “你们这是……打算见家长了?”孔远一问。   “我倒是时刻准备着。”顾尧说着扭头看向褚一诺,眉眼间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神色,“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   褚一诺看到了顾尧的真挚和柔情,也不跟他暗地里闹了。   她紧了紧他的手,莞尔一笑:“随时都可以。”   孔远一瞧着眼前这对真心相爱的男女,他们看向彼此眼里那只有彼此的爱意是装不出来的。   而他,心里某一块叫“执着”的地方,也在此刻徐徐地关门落锁。   他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垂眸自嘲地一笑。   顾尧得到了答案,扭头看向孔远一:“师兄,我俩结婚你应该坐主桌吧。”   褚一诺伸手就打了顾尧一下。   ……   跟孔远一在地下停车场分道扬镳后,顾尧也不着急带褚一诺去取车,而是转身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不言不语。   褚一诺自然知道他要跟她算什么账,她佯装不知道转移话题。   “时间还早,我们去看电影?”她提议。   “看电影之前我先报个警。”顾尧说。   跨度太大,褚一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啊?”   顾尧弯着唇,目不转睛地瞧着褚一诺,格外义正言辞:“我被人名义利用,是不是应该报警处理?”   褚一诺:“……”   果然如她所想,早就看出来了,故意陪她秀这场恩爱还私自加戏。   “不说话就是了。”顾尧摸出手机,准备拨号。   褚一诺瞪大眼睛,瞬间哑口,这怎么还来真的。   “别闹了。”她伸手就去抢手机,“你怎么还乱打报警电话。”   结果刚抢到手上,人就顺势被顾尧抱进了怀里,她扬在手上的手机屏幕是手机主页页面。   耳边是男人低沉吐纳的热气:“褚警官,我要抱警,受理么?”   谐音梗。   敢情是抱她这个警察的抱警。   褚一诺双手绕到后面,揽住顾尧的窄腰,柔柔地“嗯”了一声:“受理。”   顾尧低低一笑,双臂收了收,抱的更紧了些。   他亲了亲她温热的耳廓,说:“那就抱紧了。”   褚一诺一听,忍不住拍了他后背一下:“你上哪儿学的这些套路。”   “这不褚老师你套路多,教导有方。”   “我才没你那么多心眼儿呢。”   顾尧笑了起来,薄唇贴着她耳朵轻声跟她耳语:“有多想我?”   褚一诺收紧了双臂,嗓音温柔的像江南的春雨:“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尾巴修了一下,比较符顾队的行事作风,所以开头是这个样子的哈~ 第56章 石缝花开   说看电影就看电影, 两人又乘电梯折回到楼上的电影院。   买了最近场次的票刚好是十五分钟以后开场。   褚一诺拉着顾尧去买饮料,但又有点儿想上厕所,就让他去买。   “我喝海盐芝士奶盖。”怕他可能不太懂, 又一字一顿地缓慢重复了一遍,“海盐,芝士,奶盖。”   顾尧就这么老神在在地瞧着她没动。   褚一诺看了眼时间:“算了,我先点了再去, 你在那儿等着取。”   顾尧被她对他的认知给逗乐了, 伸手就摁住她的脑袋:“你是不是觉着我外星来的?”?????   “你常年在部队与世隔绝,也大差不差了。”褚一诺给顾尧抛了个媚眼,“我懂,不丢人。”   顾尧兀自笑出声来, 用力在褚一诺头顶揉了两把, 训兵蛋子似的朝她抬了抬下巴:“去, 上厕所去。”   褚一诺微微蹙眉扒拉着被弄乱的头发, 寻思他可能不懂奶茶的品种,但是他记忆力是很牛的。   行吧, 交给他了。   进了电影院找到位置,电影还没开始放映, 顾尧将吸管插好递给褚一诺:“哝。”   褚一诺顺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别说还真没买错。   她笑着表扬起他来:“不错嘛顾队, 对奶茶有了解哦。”   顾尧稍稍朝她歪过头“嗯”了声, 漫不经心地说:“以前读书那会儿收了不少,什么品种都有。”   突然之间就觉着手里的奶茶不香了。   褚一诺立马起身坐到旁边没人坐的空位上去, 离得远远的把头扭向一边, 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对对对, 你万人迷。   还收了不少,什么品种都有,你怎么不奶茶中毒。   顾尧瞧着一秒变脸的姑娘那倔强的背影,笑的不行,笑的肩膀都在微微抖动。   他也起身往褚一诺那边挪了一个位置,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握着她的手腕低头就对着吸管吸了一口。   褚一诺微微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顾尧。   你还敢喝我的?   “一个没留,都给还回去了。”   顾尧见有人对着电影票找位置往他们这边走来,拉起褚一诺坐回他们的位置,才继续跟她把话说完:“这我第一次喝,你的。”   褚一诺微微嘟着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顾尧,判断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   嗯,倒是正常。   厅内的灯刷的一下灭了,褚一诺正要转身看向大荧幕,顾尧突然凑过来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褚一诺愣了愣,就听到男人带着笑音在她耳边说:“这个也是第一次,醋坛子。”   她嘴角慢慢漾开甜蜜的笑容,嘴上却一本正经:“这是电影院,你正经点儿。”   顾尧将褚一诺手里的奶茶搁到杯槽里,把爆米花递给她,闲闲地丢了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我怎么记得电影院好像就是用来干不正经的事儿来着。”   褚一诺脸一红,塞了颗爆米花到顾尧的嘴里,扭回头看向大荧幕:“我是来看电影的。”   顾尧嚼着爆米花,目光落在姑娘被荧幕虚虚懒懒的微光映照着的完美侧脸上,微微眨着眼睛,睫影翩翩落在挺翘的鼻梁上,小嘴慢慢吃着爆米花,故作正经的装模作样。   可他不是来看电影的。   还居然又是动画片,买票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合着这姑娘是对动画片有什么执念还是怎么的。   褚一诺以为顾尧消停了,正想侧目看他,就听见他玩味地在耳边问她:“八观是什么意思?”   这耳朵果然不是正常人,她跟师兄那么小声囔了一声,都被他给听见了。   “说话。”   “……”   “不说是吧。”顾尧沉沉地笑了声,压下来的威胁的嗓音格外蛊惑,“不说我就亲你了。”   说完他还强调:“伸舌头那种。”   这男人本就言出必行,加上在她这儿是越来越没脸,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褚一诺扭头瞪他,黑暗中好像也没什么杀伤力。转念一想,哪怕是灯火辉煌,对他来说也没杀伤力。   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再怎么滴的话都说过了,这个也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但不能影响别人看电影,她凑近顾尧跟他咬耳朵:“三观加五官等于八观,懂?”   听这姑娘学他的口吻,顾尧不由得又是一笑,拖着尾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没下文了。   褚一诺弯了弯唇角。   嗯,听得出是有得意的成分在里面的。   *   这场电影看的褚一诺是心不在焉,火烧火燎。   他们前排不远处有一对情侣一会儿亲了上去,没一会儿又亲了上去。后排她没回头自然看不见,但那引人浮想联翩的声音不就是跟前排那对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被传染,她旁边也开始了。   褚一诺拿余光瞄了一眼,只看见个后脑勺在那儿一扭一扭的。   这不是午夜场伦理片啊朋友们。   这是国漫,国漫。请你们尊重一下,看完了再去开房好么。   脑袋被顾尧温热的大手往他那边摁,隔绝了她旁边的视线,耳边是男人的低笑:“别瞎看,早就跟你说了看电影是个幌子,就你认真。”   褚一诺靠在顾尧的肩上小声哼唧:“什么叫就我,那么多人都在认真看呢,你不也是。”   “那你可错了。”顾尧捏着褚一诺的手指把玩,“不过是女朋友不配合,我想疯了也没用。”   ……   看完了电影,顾尧送褚一诺回家,路上闲聊起两人要休多长的假,过年怎么玩之类的。   聊着聊着就到了家。   开了门顾尧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就着门口的换鞋凳坐下,将褚一诺拉到他的腿上,把电影院没完成的事儿给完成了。   褚一诺被顾尧吮的一颗心煎盐叠雪,他的唇舌搅乱了她所有的理智,在她口中纠缠剐蹭。   落下来的黑暗里,是寒风也吹不熄的烈火。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点,每次总是会逮着她bo子吮。她越是躲得厉害,他就越来劲儿。   但他霸道归霸道,手却非常老实,抱着她不会乱来。   鼻尖相邻,萦绕在彼此的气息里,轻轻蹭碰着,更加的撩人心弦。   “我今天遇见周记者了。”   褚一诺揽着顾尧与他说话,盈盈弱弱的微光中能看清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裹挟着难得的混沌。   是真的勾人。   “嗯。”顾尧紧了紧姑娘纤腰上的胳膊,埋在她颈窝跟她聊了起来,“然后呢?”   褚一诺拿指甲轻轻挠着他的后颈:“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说呢?”   顾尧顿了下,抬起头来看向褚一诺,瞧着她脉脉水盈的杏眸里牵出一丝狡黠的笑。   他随即勾唇一笑:“这周记者什么时候跟你无话不谈了?”   “你敢跟她说,就该料到她守不住秘密。”褚一诺偏头盯着顾尧,“所以,是我审还是你坦白。”   顾尧捏了捏褚一诺的下巴:“褚警官审人都是在人怀里审的?”   褚一诺作势要起来,又被顾尧摁了回去:“人不大,脾气还挺大。”   “所以你不是相亲那天对我上的心,是在慕卡尔。”褚一诺学着顾尧捏着他下巴抬起来与她对视,“嗯?”   “科学来讲是唯独对你产生了多巴胺,跟你对我产生的兴趣算是异曲同工。”   “嗯,好像也有道理。”   “被化学物质控制的一时激情会给人一种错觉,而这种错觉很快就会消失,这也是大多数爱情不长久的症结所在。”   顾尧深深地凝着褚一诺:“我本来从没想过要找对象,我也没想过我们还会再见,我更没想过我会真栽你手里,这个却是科学也没法解释的。”   “……”   送走了顾尧,褚一诺有些魂不守舍,脑海里一直在琢磨顾尧的话。   其实当初顾尧说把选择权交给她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这个男人有多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她也知道是她表达出来的态度让他以为她对待感情不真诚。   而南山那晚顾尧能跟周记者说那话,说明在他心里已经完全认定了她。   只不过那会儿他在心里认定是一回事儿,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在喝酒那晚找他之前,他一直都比她透彻。   那如果南山之后她找不着机会找他呢?再往前推,又如果他们没有在渝江重逢呢?   就像她当初从慕卡尔回国以后,她也在刻意回避有关他的一切,不去搜不去看不去想,告诉自己忘了他。   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遗忘那场心动与喜欢,她甚至已经快要做到了。   要是缘分早在回国后用尽,他们再不会有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交集,还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这么想来,归根结底的问题确实一直在她。包括到现在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她还是没有对顾尧敞开心扉。   就像褚一鸣手术那晚,他是有听到老太太说的话。又或是今晚有关师兄的问题,他明明已经看出来了,可她不提,他就从没打算追根究底的多问一句。   他不是不在意不好奇,而是一直在尊重着她的想法,不给她施加任何压力。   如果她愿意说,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要是她不愿意说,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跟她一直走下去。   褚一诺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心里是阵阵发酸,越想越觉着自己对顾尧问心有愧。   他明明那么好,永远对她知无不言,坦坦荡荡。可她却不好,对他一点儿也不诚实,公平。   一想到这儿,她翻身坐了起来,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给顾尧打了过去。   他接的很快,褚一诺听见对面一接通就开口问:“还没到家?”   顾尧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快了。”   褚一诺笑了笑:“聊天会影响你开车么?”   “连了蓝牙,聊吧。”   褚一诺靠在床头上,在一片静谧里没头没尾地悠悠开口:“我早就知道师兄喜欢我,他以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就装不知道。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维持表面的和平,一旦挑破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承认是我自私,可是成长这条路上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我不想失去这份友情。”   顾尧沉磁微哑的声音从听筒那头递了过来:“所以今晚你借此机会让他断了念头,彻底死心。”   “嗯。”褚一诺点了点头,“说到底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只不过今晚正好赶巧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快刀斩乱麻。”   “你做的对。”顾尧淡淡地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嗯。”   顷刻间,电话两头陷入了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仿若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顾尧。”褚一诺温柔地喊了一声。   “嗯?”   褚一诺听到顾尧的声音,一颗心格外的安稳,就像是这窗外的靡靡夜色一样沉静。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吗?”也没等顾尧问,她自问自答,“一年前慕卡尔,我生日那天,你给我做了碗长寿面,那是我长这么大吃的第一碗长寿面。”   顾尧还记得这姑娘那天的情绪莫名反复,记得当时她看到面时的反应很惊讶,也很感动。   在那以后,她似乎对面有了一种莫名的执着。   原来是这个原因。   电话那边,姑娘如水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缓缓流淌:“其实,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   作者有话说:   真就是最后一秒,我的天~~~昨个留言大幅度缩水嗷嗷,今天炸一炸,随机发点红包~~ 第57章 石缝花开   这件事儿应该要从何说起呢?   大概是褚一诺不小心听到老太太跟母亲说的话。   “打从我有记忆开始, 我奶奶就不怎么待见我。但她又特别宠褚一鸣,什么都要我让。一般不都说偏心偏到姥姥家,我这大概是偏心偏到奶奶家。”   褚一诺说着说着蓦地轻轻笑了声, 听上去却像是一艘漂泊无依的孤舟:“我那时候心里也不乐意,都是奶奶的孙子,就算是弟弟年纪小,凭什么不管对错都一定要我让。”   “直到七岁那年过年前夕,我爸因公受了重伤进了医院, 而那天褚一鸣也因为抢我贺卡脑袋撞在了桌子上, 也跟着进了医院……”   那天好像是那一年冬天最冷的一天,临近过年,父母还在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褚一诺和褚一鸣照例被放到老太太那边。   她在房间里写寒假作业,本来在客厅看动画片的褚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溜了进来, 什么都没说就去翻她的书包, 把同学送给她的生日贺卡给拿了出来。   发现的时候, 褚一鸣已经撕坏了一张。   褚一诺赶紧起身去抢, 两人谁也不让,眼瞧着手里这张生日贺卡又要被扯坏, 她下意识放了手。   然而她也没想到自己放开了手导致本来也用尽全力跟她较劲儿的褚一鸣被全部倾向于他的力道控制,重心不稳往后摔去, 后脑勺笔直地撞在了桌沿边上。   “其实也不怎么严重,就是起了包。只不过当时他哭的实在是太吓人, 吓得我以为他就快要死了。”   老太太闻声而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也跟着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褚一诺到现在都记得老太太恶狠狠看她的眼神,那也是老太太第一次直面毫不客气地对她发火。   她一边抱着褚一鸣检查后脑勺, 一边对她破口大骂:“你就是来我们家讨债的, 小小年纪心眼儿怎么可以这么坏?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会放过你的。”   褚一诺那时不明白啊,她怎么就成了坏心眼儿了呢?她最多也就只是想要分一点儿奶奶的爱而已。   再说了,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如果褚一鸣不进来私自翻她的书包,不撕坏同学送给她的生日卡片,她也不会弄伤了褚一鸣。   这明明是个意外,她也很委屈,奶奶为什么要说她是讨债的呢?   直到那晚在医院,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明白了为什么奶奶会说那样的话,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她。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奶奶的亲孙女。   褚天言在执行公务时受了重伤,被送往医院抢救。   手术室门外除了他们一大家子,还有父亲的同事,以及闻讯匆匆赶来的孔向明一家。   等待的那段时间,她看到了奶奶看向她时冰冷的眼神。那不是生气,是一种那时还是孩童的她也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神。   直到后来再回忆起那晚,她懂了那种眼神。   是厌恶,是痛恨。   甚至于当时,连陆佳也没有怎么理她。只有赶到的孔向明伸手抱了抱她,安慰着她,叫她别担心。告诉她爸爸不会有事儿的,随即叫来了孔远一陪着她。   十四岁的孔远一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沉稳,不聒噪也不乱跑,就一直守在褚一诺的身边陪她说着话。   手术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听到医生的一句“手术成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时间太晚,陆佳让老太太先回去休息。老太太却死活不走,要等儿子出来,要等他醒来。   陆佳劝不动,只好麻烦孔远一的妈妈帮忙把两个孩子带回到他们家暂住。   可是老太太抱着坚持不住已经睡着了的褚一鸣,格外坚决的不让他跟褚一诺待在一起。   陆佳叹了口气,交代她在阿姨家要听话,让她乖乖一个人跟着去了孔远一的家里。   褚一诺是下了楼摸到衣服兜里的门钥匙才想起来,奶奶今天送褚一鸣上医院的时候太着急没揣钥匙,她便顺手拿了钥匙揣兜里跟着一起来了医院。   她怕奶奶万一明天回家没有钥匙进不了家门,便又折回去送钥匙。   也就是那个时刻,人刚行至到拐角处,就听到了奶奶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人听清的话语:“佳佳,还是把一诺送走吧。”   她脚下一顿,怔在原地。   害怕被发现,她赶紧转身蹲在墙角边听着墙角那边奶奶剩下来的话:“我一直搞不懂你们,你们明明已经有一鸣了,为什么还要领养一诺?你们当初不打招呼,一声不响就把人给领了回来。行,事已至此,我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但是你也看到了那孩子,总是欺负一鸣,现在直接给欺负进医院了。还有天言,他当警察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事儿,可自从领了那孩子进门,小伤不断。现在呢,现在差点连命都快没了。佳佳,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孩子有心眼儿还不吉利,跟我们家八字不合。趁着天言还没醒,哪来的就把人送回到哪儿去,实在不行福利院也可以,算是妈求你了……”   “我没被送走。”褚一诺靠累了,干脆躺下来继续跟顾尧说,“我当时很害怕,我怕我妈真的会答应奶奶,所以我不敢听她的答案就走了。”   “那一刻我很无助也很迷茫,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是领养的。我竟然,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不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一直生活在福利院。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瓮声瓮气地笑了声:“然而你可能也想不到,我没被送走是因为褚一鸣那小子。”   仅仅只有七岁的褚一诺,尝到了一夜未眠的滋味。   害怕天亮,害怕电话响,害怕门铃声,害怕陆佳会突然出现在门口,要带她去某一个地方。   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际边翻出鱼肚白,看着旭日初升,看着崭新的一天的到来。   电话铃声还是响了。   是陆佳,一颗悬着心终究还是落入了深渊,她还是要被送走的。   她什么也没说,跟着孔向明去了医院以后才知道是褚一鸣睡醒了以后哭着闹着在找她。他看见了她,拉拽着她怎么也不撒手。   “我当时以为他脑子磕坏了。”褚一诺说,“但后来他恢复正常继续变本加厉跟我斗智斗勇的时候,我才相信他脑子没坏。”   顾尧又点了一根烟,明明灭灭的猩红闪烁在昏昏欲睡的暗色里,淬在他光明洞彻的眸色里。   “他脑子很好使。”他沉声道。   褚一诺翻身时十分认同地“嗯”了声,继续:“从那以后我收起了所有的小脾气,我把褚一鸣当祖宗供着,毕竟如果不是他的话奶奶应该不会当做什么都没说过,也再没提起过。”   她长得可爱又漂亮,本来就人见人爱。只不过从那以后,她便收敛了所有的孩子气和小性子,变得听话懂事,也依旧活泼开朗。变成让父母骄傲,让外人羡慕的最佳完美女儿。   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奶奶说什么都会听?????进去,用行动办到。   每年的年三十,一大家子都在奶奶那边过年,奶奶曾说过小孩子没那么多讲究,过年就当过生日。她便跟爸妈说她其实很不喜欢被大家围绕的感觉,所以不用给她过生日,新年就是她最喜欢的生日祝福。   她克服恐高,父母希望她学的都认真学到极致,厚着脸皮跟着孔向明学本事,拜师。   她明白奶奶的意思,就从没想过要沾染家里的生意。当警察本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志愿,只不过身体素质和学业的问题没有直接上警校。   还有很多很多。   她还得凡是多让着点儿褚一鸣,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重,也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慢慢长大了以后,学业工作都很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奶奶几面。那晚在医院是因为她太紧张褚一鸣,才会对我那样,她平时不会这样的。她说话是不怎么好听,人年纪大了性子会更冲,我通常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笑笑也就过去了。”   “而且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对我挺好的,我有师父,有爸妈,他们也都很疼我。反而是褚一鸣,各种叛逆,瞎胡闹,经常挨骂被揍,奶奶有时候都懒得帮他说话。我偶尔被他惹急眼儿了也揍他,爸妈并不会说什么,还觉着我这个当姐姐的就应该这么教育弟弟。”   “也是现在他当兵了才懂事,你瞧着他稍微像那么点儿样。所以还得是部队这个大熔炉,能让他这刺头脱胎换骨。”   其实,并不是这样。   顾尧缓缓地吐了口青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之前褚一鸣跟他说那些话背后的原因。   只不过这姑娘不知道的是,那晚恐怕不只是她听到了,还有她奶奶怀里的褚一鸣应该也听到了。   那小子其实早就懂事了,他越叛逆家人会越喜欢听话的褚一诺。他不过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这个姐姐。   这俩姐弟都是嘴硬心软,都在互相守护着彼此。   褚一诺将心里积压了十多年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一股脑全都告诉了顾尧,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所以顾尧,你明白了么?从头到尾我不是对你不认真,不用心。”   她抿了抿唇,轻声细语到怕惊动了心跳的频率:“我只是,害怕被抛下。”   “我明白。”   电话那头,顾尧踏实又温柔的声音包裹着褚一诺柔软敏感的心:“我全都明白,我也很开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他从认识她开始,就知道她的不着调不过是她待人的情商。永远是看着快快乐乐,没有什么烦恼,任谁见了都能被她独特的亲和力所感染。   慢慢接触就会发现,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一览无余的透明。   再后来,他笃定她的心其实藏得比谁都深。   而他也一直在等,在耐心的等,等她将她那颗藏起来的心彻彻底底的交给他。   今晚,他终于等到了。   “嗯。”   褚一诺听到顾尧这句话心中满是动容,鼻子蓦地一酸,竟感到有些委屈:“怎么办啊,你应该到家了吧。”   顾尧温声笑问:“什么怎么办?”   褚一诺轻轻醒了醒鼻子:“就是,有点儿想你,怎么办?”   “那你开门。”   褚一诺一听,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出了卧室,朝玄关处跑去。   她推开门,屋里馨柔的光溢了出去,一缕颀长的影子淌在地光里,不偏不倚。   褚一诺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莹亮的杏眸直直撞进了他深邃的桃花眼里。   “你不是回去了么?”她还有闲心问上一句。   顾尧张开双臂静静地凝着褚一诺:“总觉着这个时候你可能会需要我。”   褚一诺眼眶徒然一热,弯起唇角走上前,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男人为她敞开的宽阔怀抱里。   顾尧,你知道了吗……   我曾经走进了一个束缚灵魂的地方,存活在空气里,意志里,现实与幻想里。因为世界万千,形形色色,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更多的,不过是佯装虚伪去懂你。   可是白天怎么会懂夜的黑。所以我在那里建了自己的围城,困于城中,城池坚固,空旷也黯淡,我却甘之如饴。   某一天,你的到来,敲响了我固若金汤的城门,让我心甘情愿敞开城门迎向你。   或许,我执着等待的那个人就是你,也只能是你。   那么,往后无论是迷茫在外,还是深陷于内,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   顾尧收紧双臂,将褚一诺拥在怀里,在她耳边对她说:“我永远不会抛下你,我们私奔吧。”   褚一诺抬头:“啊?”   作者有话说:   “私奔”这事儿呢我从上个礼拜就在寻思,结果得这个礼拜才能执行~~~   然后明天暂时“私奔”不了哈,是我有事儿得请个假,后天开始“私奔”,望各位大人们批准。   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么么~~ 第58章 石缝花开   私……私奔?   这话能从顾尧的嘴里说出来, 实在是稀奇又离谱,离谱又让人蒙圈。   不过也就短暂地蒙圈了几秒钟,褚一诺便很快的领悟了。   这个“私奔”的潜在含义应该是——旅行。   “私奔到月球么?”她望着顾尧, 假意思考,“那我要不要准备宇航服啊?”   顾尧瞧着顷刻间便琢磨过来的姑娘,还话顺他的话给调侃了起来,纵容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的视线往下,扫了眼姑娘这双在光晕下白的发光的光脚丫, 一弯腰一换手, 轻松将人公主抱了起来。   褚一诺一个腾空的失重感不打招呼地袭来,下意识搂紧的顾尧的脖颈。   男人掺着淡淡烟草味的温热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却是打趣:“女朋友过于聪明,会少很多情趣。”   “那男朋友过于聪明。”褚一诺仰脸注视着顾尧含笑的深眸, 把球踢了回去, “也会少很多情趣。”   顾尧转了个身, 拿下巴点了下敞开的大门。褚一诺心领神会地空出一只手去拉门把手, 将门关上。   “砰”地一声,伴随着顾尧的漫不经心地语气一并落下:“不过心有灵犀会产生更多不一样的情趣。”   反正好赖话都被你说完了呗。   褚一诺收回手搭在顾尧的宽肩上, 又不安分地往上伸了伸,去把玩他的耳垂:“那这叫不叫情趣?”   顾尧低头在褚一诺的唇上亲了一口, 抱着她往卧室走:“这叫勾引。”   褚一诺笑着搂紧顾尧,将脑袋埋在他肩侧, 在他耳边不怕死地挑衅:“勾引你又怎样?”   “也不怎么样。”   顾尧被这姑娘裹挟着暗香的耳旁风吹的喉头发紧, 滚着喉结声沉话淡地威胁:“最多,让你下不了床。”   *   “别乱动。”   “痒……”   卧室里, 褚一诺把搁在顾尧腿上的脚往回缩, 下一秒就被他单手握着她的脚踝给重新扯了回去。   顾尧双手揉着姑娘一双冰凉的小脚丫, 觑她一眼:“什么天气,光脚不穿鞋。”   褚一诺这会儿适应了脚板心被男人手上的枪茧摩擦的痒痒,干脆曲膝往前坐,下巴搁在他的肩角处,感受着脚在他暖和干燥的大手上渐渐升了温。   “开了空调啊,再说了……”她义正言辞地说,“这不显得我特想见你。”   “嗯。”顾尧故意挠了一下褚一诺的脚板心,见她又往回缩,直接给摁死,“理由一堆,还挺充分。”   褚一诺坐好,继续靠着顾尧,问他:“那如果我不说想你,你是不是就一直呆在外面?”   顾尧侧目:“我傻么,我不知道回去?”   好言之有理啊你。   褚一诺咧唇一笑,忽而想起一个问题:“我们小区电梯信号不好,咱俩通话没断过……”   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   “你不会是爬楼梯上来的吧?”   顾尧勾了勾嘴角没回答。   这就摆明了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承认。   褚一诺琢磨了一下她家也就八楼,对顾尧这个特种兵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   可是她依旧止不住涌上心头的潺潺热意。   只因为他说她可能会需要他,他便默不作声的掉头回来,为了通话不断,他心细如尘的爬楼梯上来。   那如果她不需要,他也会给足她空间,不会来打扰她,再回去便是。   褚一诺心间温暖又幸福,像小狗似的蹭了蹭顾尧的肩侧,想起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格外安静,仿佛她的心一样。   “你爬楼梯怎么都不喘气儿的么?”是真一丁点儿都没听出来,他让她开门时她才会那么的惊喜。   顾尧被这姑娘蹭的心直痒,扭过头对上她情意绵绵的目光,浑身都痒。   他意味深长地与她对视,音色苏哑诱惑:“想听我怎么喘,嗯?”   这一秒突然就开上高速的话外音,褚一诺耳根子蓦地一烫,感动直接变成了躁动。   倒也是,人都搁她床上坐着了,还不是他想怎么喘就怎么喘,分分钟的事儿。   可这话说的问?????的,搞得她反倒是不好意思,没法接招。   褚一诺眼皮子轻飘飘地一敛,错开了跟顾尧相视而对的星火目光。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   呃,还是换个话题吧。   “哎,我们去哪儿玩啊?”   顾尧瞧着姑娘明显泛红的脸颊,又是一笑。挑事儿又爱撩,人菜瘾还大,转移话题永远第一名。   “不在家过年,家里能同意么?”他也没拆穿,顺着她的话问。   褚一诺眼睛又落回到顾尧的眼里,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家里都同意了还怎么能叫私奔呢。”   顾尧被这姑娘逗的笑出声来,抬起手曲起食指就刮了下她的鼻子。   褚一诺眉头一皱,眼风刀了下顾尧:“你摸了我的脚。”   “所以?”顾尧一挑眉,“你自己嫌弃你自己?”   “我为什么要说想你呢?”褚一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故作忧郁地撇着嘴,“我搬起自己的脚,砸了自己的鼻子。”   顾尧凑过去亲了亲褚一诺的鼻子,笑道:“我不嫌弃,要不要亲脚?”   褚一诺嗔他一样,没忍住扬唇一笑,回到了之前的话题:“过年无非就是走亲戚,很无聊的。我上班以后大多数时间都在加班,要么能休息就跟朋友附近两天一夜泡个温泉什么的,跟家里报备下行踪就成。”   说完,她又问顾尧:“你呢?”   “我?”顾尧说,“现在就可以出发。”   褚一诺指了指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这是大半夜。”   顾尧把褚一诺的双脚塞到衣服里,摸出手机跟她说:“先订机票,明早出发,有没有问题?”   “报告顾队。”褚一诺笑嘻嘻地起手敬了个礼,“没有问题。”   “成,身份证号码。”   “去哪儿啊?”   “带你看雪。”   “我喜欢。”   “喜欢谁?”   “喜欢雪啊。”   “……”   “别别别,喜欢你喜欢你。”   “褚老师挺勉强啊。”   “……”   ……   这场说走就走的私奔。哦,应该是旅行,在第二天的上午如期进行。   顾尧说是一早出发,但是早上还有余票的时间太早,他想让褚一诺多睡会儿,便定了下午的那趟航班。先飞冰城,再到目的地漠城。   昨晚等褚一诺睡了以后他才回去,早上起来锻炼完收拾行李,九点过来接人。   褚一诺昨晚给了他一套她家的钥匙,他开门一进来就看见姑娘背对着他打电话的窈窕背影。   “……临时决定的。哎呀,详情你问师父,他介绍的,知根知底,绝对靠谱。”   褚一诺听见关门声,一回身就看见顾尧,朝他一笑,跟手机那边的陆佳说:“好了妈,放心吧……知道知道,收拾行李呢,挂了啊。”   挂了电话,顾尧提了提手里的豆浆油条,搁到餐桌上一一拿出来,对褚一诺偏偏头:“过来。”   褚一诺从起来忙到这会儿,就喝了杯水,还真饿了。   她笑着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根油条就开吃。   油条还塞不住她的嘴,吃着在那儿闷头叨叨起网上的顺口溜:“晨跑豆浆油条,夜跑啤酒烧烤,你这……”   顾尧坐在她旁边,把着椅子的边缘往他那边一拉,与他的椅子合二为一。胳膊从后面绕过去,覆上姑娘的纤腰,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褚一诺话还没说完,被顾尧行云流水来这么一下给差点儿噎到。   她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向他,见他牵着唇畔慢条斯理地重复着她刚才说的话:“详情你问师父,他介绍的。”   “不是。”褚一诺意识到顾尧听明白了她刚才没头没尾的电话内容,笑道,“那你怎么不说后面知根知底,绝对靠谱呢。”   “这个我不管。”顾尧低头咬了口褚一诺手上的油条,边咀嚼着边交代,“回头跟我丈母娘说清楚,我俩可不是相亲相上的。”   褚一诺咬着下唇哭笑不得:“有,区别么?”   “这不是区不区别的问题。褚老师你身为警察,要以身作则,不能给假口供,懂?”   说完,他又低头咬了一口褚一诺的油条。   “你没手啊?”   “搂着我媳妇儿,不空。”   “谁是你媳妇儿,还有你刚叫谁丈母娘?”   “……”   两人闹闹腾腾吃完早餐,顾尧开始眼睛疼。   他立在卧室里一手叉腰,一手捏了捏眉心,从左至右地看了过去。   摊开的行李箱,床上,梳妆台上,小沙发上,一片狼藉。   褚一诺洗了手走进来见顾尧搁那儿审视着眼前的一切,连忙上前抬手去遮他的眼睛:“你们军人有强迫症,别看了别看了。”   顾尧人高马大,身手敏捷,褚一诺哪儿是他的对手。   他握住姑娘的手腕把人反方向一绕,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单手从后面抱住她,开训:“就你这内务放我队里,死定了。”   “我就是拿出来还没收拾完。”褚一诺给自己找补,“我平时还是很规整的。”   “嗯,懂。”顾尧别有深意地来了句,“褚老师可是思想上的巨人。”   顾尧没等褚一诺发飙,松开她的手走上前去帮她收拾起来:“等你收拾完,飞机都飞走了。”   褚一诺气笑,也跟过去当起了指挥官。   主要就是衣物护肤品这些生活用品,顾尧说他有战友在那边不用带太多,轻装出行,有什么需要在那边买都成。   等上了车,褚一诺看到顾尧行李的时候才明白他所谓的轻装出行有多轻。   他就一个旅行包。   时间达人顾队把时间掐的很充裕,机场的东西不好吃,两人就在外面把午饭吃了再驱车去机场。   到了机场停车场把车停好,顾尧一身黑飞行夹克配工装靴。单肩背着旅行包,右手推着行李箱,又酷又潮的机场穿搭,给褚一诺看呆了。   顾尧本来空着左手要牵褚一诺来着,手往后伸了半天也没落到实处。   他扭头看回去,人姑娘立在车头前边微微偏着头,眸光熠熠地看着他傻笑。   不用想,这又在瞎琢磨他呢。   顾尧走回去伸手把人往怀里一揉,搂着人往前走,语气闲闲的霸道发言:“看什么看,不都是你的。”   褚一诺被他揽在怀里咯咯笑。   *   换登机牌时,褚一诺才看到顾尧的身份证,1990年1月11日。   她倒是知道他多大,但是从来也没机会问他的生日,那他今年的生日已经在他出任务这段期间过过去了呀。   别说,他这生日还蛮符合他的气质,还有上次去他家,十一栋十一楼一号。   他还真是没打算找对象啊,这一水的光棍。   褚一诺正要说话,就被一声不大不小,不太确定的声音叫住了。   “褚一诺?”   “褚一诺。”   褚一诺闻声看去,一西装革履的男人笑着朝她走来。   瞧着有点儿眼熟。再一看,认出来了。   “学长。”她朝来人笑笑,“这么巧。”   顾尧眯了眯眼,微微一挑眉。   “一眼就看到你了。”   男人看了眼褚一诺身边气场格外强大的英俊男人,下意识没敢去握手,更别说拥抱。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他摇摇头,“不对,是更漂亮了。”   褚一诺瞧着学长不再茂密的发量和微微突起的小肚腩,清爽不再,油腻横行。   她笑容可掬地斟酌着用词:“学长你也是,越来越有内涵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和近况,时间所剩不多,便分道扬镳。   一直跟旁边没说话的顾尧朝离开的男人背影抬了下下巴,不咸不淡地问:“就大学那位热情帮你拿行李的学长?”   “哦,他不是。”褚一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是我高中的……”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腾地将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抿的严丝合缝,扭头望向顾尧。   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紧跟着哼笑了一声:“褚老师不但有师兄,合着学长也不少啊。”   想给自己一嘴巴子的褚一诺:“……”   叫你嘴快。   作者有话说:   师兄,学长过不去了?不,还有学弟~   所以是咱们顾队带褚老师旅行去啦,宝子们猜对了嘛~~~   今天出息了,准时更了,快来夸我吧~~~ 第59章 石缝花开   “寒窗十几年, 谁还没个学长学弟同学的。”   褚一诺挽着顾尧的胳膊笑的那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那不都是年少时光里最最最纯洁的校友关系。”   “原来不止学长。”顾尧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还有学弟, 同学。”   这么会抓重点,你怎么不去给考公的搞搞培训。   这男人哄是不太好哄的了,那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那你还那么多奶茶呢。就算你没收,那学姐学妹女同学也不会少的吧。”   “那就让褚老师你失望了,你男朋友我打从幼儿园开始就深知男女有别的道理。”顾尧瞥了眼褚一诺, “我打小就守身如玉, 寒窗十几年从同桌到战友清一色男的。”   褚一诺抱紧顾尧的胳膊,仰着头满眼的求知若渴:“幼儿园啊,你那么早熟的么。”?????   难怪他一个从没处过对象的军人这么会,还真是他所谓的天赋啊!   顾尧直接被这姑娘的脑回路给气乐了, 他沉黑的眼神压迫着她:“请问这是重点么?”   “这不, 好奇嘛。”   两人一路过安检, 过登机口, 走廊桥都还围绕着这个话题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呢,基本上是褚一诺在那儿说, 顾尧在她的话茬子里捡她的漏洞反唇相讥。   终归是多说多错。   褚一诺发现她这一搞谈判的嘴一旦搁顾尧这儿就英雄无用武之地,被他那张破嘴打的是七零八落, 落花流水。   这男人,可真是个谈判的好苗子呢。   顾尧倒也不是真吃醋, 只不过这一路听到褚一诺提起她读书时候的事儿, 他这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遗憾。相逢太晚,没能有机会参与到她过去的年少人生之中。   但眼下, 更多的是享受着被她姑娘哄着的感觉。   在公务舱找到位置坐下, 褚一诺凑到顾尧耳边开始花式哄男朋友:“顾尧, 尧,尧啊尧,尧到外婆桥,外婆有个顾阿尧。阿尧,哥哥,阿尧哥哥,尧尧哥哥……”   这姑娘轻易不撒娇,一撒娇就像映在清泉下的粼粼月光,拨一下就能让人酥了骨头,心化成水,任定力再强也完全招架不住。   顾尧实在是装不下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一诺一脸得逞地一挑眉一撒手,退回到原位,随之也跟着笑上眉梢。   她偏过头嗔了眼顾尧:“就等这个了吧,爽了吧?”   顾尧扭头瞧着褚一诺,伸手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蛋:“没怎么听清。来,再叫一声。”   “想得美。”   褚一诺扣上安全带,伸手去戳他笑起来脸颊上露出的淡淡酒窝,言语间掺着显而易见的显摆:“我从小到大就没叫过谁哥哥,且听且珍惜哦。”   这话让顾尧倏然想起了之前跟她师兄吃饭那晚,他说这姑娘小时候怎么都不叫他哥哥,这么看来还真是所言非虚。   是挺爽,毕竟这姑娘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顾尧也将安全带扣好,伸手沿着姑娘的手腕贴着一路往下滑,贴紧她柔软的掌心。五指微张,平流缓进地嵌入她的指缝之中,牢牢地扣在自己的手心里。   男人牵手的动作缓慢而温柔,又像撩拨,让人分外心动。   褚一诺脸微微发热,低头看着包裹着自己的这只修长的手,指骨分明,背骨线条和青筋格外有力量,掌心却如春风般温暖。   还记得这只手第一次护着她的时候并不温柔,反倒是有些粗鲁,跟它的主人一样,好看却难以接近。   后来的那三年里,她偶尔闲下来还是会想起这个中国军人。   想起在危险关头他这双力量感十足的手,也想过这么帅的队长应该是有女朋友,甚至于是有老婆的。幻想过他牵着他爱人的手,应该是很温柔的吧。   有时候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他的手牵着的会是她,是比想象中更加的温柔。   “我刚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小段焦虑期。”褚一诺柔声跟顾尧聊了起来,“我那时候是刚跳级到高中部,可能年纪小不太适应,导致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很不理想。学校的意思是如果我下一次考试还达不到跳级生的水平,就只有重新回到初中部。”   “你想啊,你一初中生直接跳到高中也算是大阵仗,搞的人尽皆知。要是没多久因为能力不行又给降级回去,这脸就丢大发了。所以那段时间越是胡思乱想压力就越大,更是焦虑到不行。”   “转折点,你认识了今天的那个学长。”顾尧接了句。   褚一诺已经习惯了顾尧的读心和预判,不再大惊小怪。   她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学长吧高中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的,就贼文青,白白净净的特有书生气质。我是在学校图书馆不小心撞倒了他的书。虽说是意外,但也有可能是天意,帮他捡书的时候看到他书的扉页上写着的人生格言,你别说开窍有时候真就是一瞬间,就那一眼我突然就悟了。”   “然后凑巧他已经高三了,在文学上的储备量很大。我那时候在这一块算是短板,就经常向他请教,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后也不焦虑了。世界很大,人人都是凡人,这路走不走都会到明天,又何必庸人自扰。想通以后考试没再掉过链子,跟着后面又跳了一级。”   所以成了通透的哲学家,到最后还不忘夸一下自己。   “总算是知道你这一身论斤的人生格言哪儿来的了。”顾尧摩挲着姑娘的手把玩,黑眸却一直专注着她的眼睛,“只不过你倒是偷师成功,你这学长看样子已经被社会的欲望腐蚀的差不多了。”   “变化是有点儿大。”褚一诺说,“也理解,每个人对理想的追求都不同,人在不同阶段也会有不同的感悟和变化。学长上学那会满腹经纶,不屑世俗。但终究还是入世俗为五斗米而折腰,但看他现在这状态,好像还挺享受这样的理想生活。”   褚一诺笑对顾尧,而他眼前这个男人却不一样。   他铁骨热血赤子心,一身军魂一世明。   她没有见证过他的过去,可她知道他的理想和信仰从未改变。   “那你呢。”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从他口中得知,“你渴望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   顾尧垂眸晃了晃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掀起眼帘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褚一诺:“就是现在。”   褚一诺扬唇甜蜜地笑了起来,柔情如水的眼眸与他情深似海的笑眼隔空交织,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哎对了。”   褚一诺在跟顾尧唇与唇碰上的咫尺距离时,倏然暂停:“怎么你生日和你家地址都那么多个一啊?”   顾尧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褚一诺的脑门,靠回椅背,直接给他气笑了:“褚老师,你是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   抵达冰城后,天已经大黑,整座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尽收眼底,满城灯火璀璨,街巷年味儿浓烈。   有一种冰雪为伍的浪漫色彩,这是在渝江永远看不到的景色。   顾尧是提前订好了酒店,下了飞机,酒店的专车已经在航站楼外静候,上了车直接开往目的地。   褚一诺一直没问顾尧酒店定的是一间还是两间,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儿自然而然会发生,她一点儿也不排斥,反而还有些期待。   然而,已经站在酒店房间的她居然一个也没猜中。   顾尧确实是只定了一间房,但这居然是个套房,有两个房间。   这个男人,他真的……有钱。   还……乱花钱。   客厅的落地窗外正对着冰城的繁华大街,放眼望去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像一幅被框在玻璃框里的冰雪夜之城画作。   天儿太晚了,明儿他们还要飞漠城。   顾尧瞧着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姑娘,室内暖气很足,她脱了羽绒服身上是件修身的高领针织,将她薄削又玲珑的曲线展露无疑。   顾尧舔了下唇,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揽进怀里,亲了亲她脸侧问:“吃什么,我叫客房服务。”   点了餐,顾尧松开褚一诺,起身从门口开始挨着细致地检查起来。   他一边检查一边跟她科普在外住宿不管多豪华的酒店都不要大意,挨个儿告诉她应该怎么排查。   褚一诺其实出门在外也会检查酒店房间有没有偷装摄像头,有没有违禁物品之类的事项,只不过还是没有顾尧这么的细致。   她感觉出这趟门自己简直就是个废物,什么都是顾尧在操心。   不过这感觉是真好。   客房服务送餐进来,褚一诺去卫生间洗手,洗了手出来挨着顾尧给她拉开的椅子坐在他旁边,拾起面前的筷子便夹了块锅包肉吃了起来。   顾尧没动,而是干脆曲着手肘,就着桌沿支着脑袋偏着头,目不转睛地凝着褚一诺。   褚一诺饶是太阳穴没长眼睛,也能被身边这直勾勾带着温度的目光给盯出个眼睛来。   她扭过头,眨着疑惑的大眼睛,澄澈的眼瞳在光影下琉璃生辉。   “看我干嘛?你不吃么?不饿么?”她来了个三连问。   “不拍照?”   顾尧一个问没答,眸色在馨柔的灯光下更显漆黑深沉:“我寻思你跟你师兄吃饭不是要拍照发朋友圈,怎么到我这儿就区别对待?”   嘿,你这摆明了无事生非。   褚一诺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吊着眼梢瞧着顾尧:“我承认我师兄是很帅,温文尔雅又有绅士风度……”   被男人好整以暇的警告眼神一扫,她话锋转了个弯:“有必要翻案么?”   顾尧勾着唇,盯了眼她微微泛着油光的红唇:“我这是合理审讯范围。”   褚一诺搁下筷子,也转过身,学着顾尧的样子抬手支着脑袋跟他对峙:“顾队都有读人心这本事了,还需要审?”   “嗯,偶尔听听你狡辩也不错。”   “怎么就成狡辩了。我本来就不爱发朋友圈,只?????有跟师兄单独吃饭必发,不是给别人看的,是让他看的。”褚一诺说着蓦地一笑,“跟他光明正大,跟你嘛不清不白。这常言道秀恩爱死得快,低调点儿好。”   顾尧伸手理着姑娘耳边的碎发,问她:“如果我们当初真就那么算了,你还继续跟你师兄这么光明正大的耗着?”   褚一诺一摇头,直言不讳地寻事儿:“怎么可能,我当然会嫁给别人了。”   顾尧的手一顿,笑着舔了下后槽牙:“怎么,嫁给那个搞航空航天的?”   褚一诺忍住笑,又点点头,不怕死的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应夏阳,你别说,他还蛮适合当老公的。”   “什么?”顾尧挠了挠耳朵,凑了过去:“来,刚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说。”褚一诺还特地往前,搁在顾尧耳边说,“应夏阳他还……   顾尧扭头,扣着褚一诺的后脑勺直直吻了过去,将她的话音全部纳入口中,堵上她这张争强好胜的嘴。   “油嘴滑舌。”   他说着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地咬上她的舌尖:“你还真敢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不得不说是真油嘴滑舌~~~剧个透,看到疤会是在这次旅行中,嘿嘿~~   周末啦,50个红包,周末愉快,群么~~~ 第60章 石缝花开   空气里的温度在节节攀升, 仿佛能让窗外活在零下十几二十度的枯枝开出朵朵桃花来。   褚一诺被顾尧抱到腿上,没放过她的唇,持续密密麻麻地吮咬着, 舔舐着。   少了一开始的惩罚意味,却多了野火燎原之势,愈发不可收拾。   她的心被点燃,火光漫天,连绵无尽头。   褚一诺本能随心地抬起双手挂在顾尧的后颈, 指尖碰到他寸发的一瞬间都像是过了电, 惹出一层麻意。   腰上的力道更重了一些,贴靠的严丝合缝,唇舌辗转,连炽热的气息都混淆相同。   她做好了交付的心理准备, 沉醉在顾尧的缱绻里, 动情地回应着他。   顾尧睁着眼, 勾着唇, 注视着姑娘的每一帧反应。   眉目泛红,睫毛轻颤, 点点滴滴尽数落入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郁。   慢慢的, 直到褚一诺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她被他抱回到椅子上。   顾尧完全松开了她, 随即转身捡起筷子老神在在地吃了起来。   瞬间石化了的褚一诺愣坐在那儿一整个傻眼。这收放自如的, 就感觉刚才不过是她一个人经历的一场梦。   是色/诱吧?   是美男计吧?   是欲擒故纵吧?   是,是的。   玩的可好了呢。   顾尧弯着唇角扭头看向老僧入定的褚一诺, 一双还未消退的朦胧魅色眼, 盈盈瞳仁里水波流转, 荡人心弦。   本是白皙的脸上挂着散不去的绯红,红唇上的油光被他的水光替代,更显娇艳。   倒是有点儿明白以前那么多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典故的个中原因了。   “吃饭?”顾尧夹菜到褚一诺碗里,笑的是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还是,你想继续?”   褚一诺彻头彻尾的回过神来。   虽然是她故意挑衅在先,但是不得不说,她还是被这个报复心忒重的男人的反挑衅给气乐了。   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咬唇微笑,礼尚往来的给顾尧夹了块锅包肉,格外贤惠的笑里藏刀:“当然是吃饭啦。”   说完,还必须给自己找补点儿回来:“吃饱了我好找别的男人继续啊。”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成,你尽管找回来试试。”   褚一诺不服气地咬着筷子: “试试就试试。”   “全身上下……”顾尧饱含深意地上下端详着褚一诺,目光最终落在她的唇上,“也就嘴最硬。”   褚一诺被顾尧这眼神盯得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似的,气势不能输的跟着哼笑:“彼此彼此。”   顾尧痞痞地坏笑了起来:“那,我可不是。”   褚一诺几乎是秒懂,目光下意识地朝下挪了去。   脸一红,她立马扭回头,抬起左手扶着自己的半边脸,默默无闻地好好吃饭。   耳边只余男人沉沉的低笑声。   ……   第二天下午抵达漠城机场,接机的是几个男人。一看这一个个板正挺拔的身姿,不用猜都知道是顾尧口中的战友。   他俩一走出来,几个铁血男儿激动的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上前就一一跟顾尧拥抱。   “连长。”   “……”   “搞什么阵仗?”顾尧说着看向了一旁年纪稍长的男人。   男人一拳垂在顾尧的心口,后者纹丝不动。   他笑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你小子可以啊,更结实了。”   “班长。”顾尧掀唇喊了声马正。   褚一诺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这无论过去多少年也依旧不会变的战友情。   总是比喻战友情就是一壶陈年老酒,散在湖海,聚于山河。质朴,纯粹,干净,时间越是长久情意越是浓烈。   天南地北流水的兵,可一天是战友,一辈子都是战友,这种情谊确实是普通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马正笑出鱼尾纹的笑眼注意到顾尧身旁这个长得跟小仙女儿一般的姑娘,就跟上世纪香港那些个玉女掌门人似的,瓷白温软,清纯甜美。   “你妹子啊?”他也没来得及思考,脱口而出,“嚯,你家这基因是不得哦,大帅哥,大美女,妹子高几了?”   褚一诺长得本来就显小,加上她今天穿着面包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围巾围到了嘴巴上,巴掌大的小脸只能看上个三分之一,但也足够让人惊艳。   这一路的回头率,连顾尧都在调侃会不会让大家以为他诱拐未成年少女。   褚一诺一听,暗自一笑。   这下可好了,不但被误会了年龄,还被误会了身份。   顾尧跟马正联系的比较临时,人一听他要来,自个儿先在电话那头嗨了,他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他还带了人,这会儿被误会了也不奇怪。   马正琢磨了一下,又道:“哎不对啊,你不是独生子女么?堂妹?表妹?”   顾尧伸手揽过褚一诺的肩膀:“这我家褚老师。”   众人:“?”什么老师?   清一色没整明白的一个个眼神瞅着他俩,那是一个比一个蒙圈。   顾尧看他们明显没转过弯来,直截了当地介绍:“女朋友,懂?”   褚一诺本想着跟大家礼貌打招呼来着,结果眼前几人就像是被突然点了穴似的,连空气在这声“女朋友”里都仿若静止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比刚才的迷惘更迷惘。   她还真是在心里掐了掐时间,半分钟大概过去了,是真一动不动。   马正率先反应过来,仍旧是难以置信,尝试着试探般确认:“阿尧,这大过年的,咱不兴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啊。”   “那可不,连长你就别闹了,你咋可能会找对象?”   “就是啊,全天下谁都可能,就你不可能的啊。”   “……”   一群人被“解了穴”的男人开始叽叽喳喳,顾尧就这么无语地听着他们打他的脸。   “那个,各位。”   褚一诺笑着微微抬起手,手心朝着他们挥了挥,在顷刻间的安静里给顾尧作证:“我真是你们连长的女朋友,我也不是高中生,我是警察。”   几个人又又又集体傻掉,整齐划一地看向这个说话都如流水涓涓般动听却自称警察的姑娘,简直是瞳孔地震。   马正也纳闷儿,这咋瞅着这么一清纯温和的小姑娘,居然是个警察。   合着这是拿脸蛋抓坏人的么?   顾尧将旅行包朝其中一人砸过去,见他稳稳接住,抬了下下巴:“差不多得了,显得你们多稀奇。”   “可太稀奇了啊。”   大家异口同声完,又开始话痨起来。   顾尧听得耳朵疼,笑眼一敛,一个眼刀杀过去,挨个儿老实了。   “嫂子好。”其中一人带头喊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像是喊口号,清晰而洪亮:“嫂子好。”   马正笑着看向褚一诺:“弟妹你好,刚才让你见笑了。”   褚一诺脸红地笑着摇了摇头,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一口一个嫂子,弟妹的,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耳边微微有热气铺洒,顾尧裹挟着沉磁的轻笑递进耳中:“这个你得习惯。”   ……   接两个人,结果开了两辆车,一路向北行驶在道路上。车窗雾气茫茫,窗外皆是一片片雪白,宛若水晶球里的雪色梦境。   马正边开车边叨叨,瞥了眼副驾上的林海:“……怪我,昨个这小子出来采购顺便上我这儿吃饭,我就提了一嘴说你要来,这大喇叭下午就给传连队里去了。今儿能休假的一大早就跟我门口堵着,死活要跟来……你嫂子把住处都给你……”   他透过内视镜瞥了眼后面两人:“你们,给你们收拾好了,可别说住酒店这种话啊,小心老子揍你。”   “成么?”顾尧扭头问褚一诺。   褚一诺“嗯”了声:“可以啊,随你。”   马正听着两人的对话,差点儿脚滑,这他妈?????还是他认识的顾尧么。   副驾上的林海倒是赶紧补充道:“嫂子你别担心,班长退伍后开的度假民宿,生意贼拉好,给连长留的那屋从不外定给客人。那环境漂亮的比咱这儿任何一酒店都强,还温馨,你一定会喜欢。”   褚一诺看向前排两人,目光在内视镜里与马正对了一下:“我还就喜欢温馨的感觉,谢谢班长。”   “甭客气。”   马正瞧着这姑娘落落大方又有亲和力,对她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笑的一脸褶子,“让阿尧带你好好玩玩。”   “好。”褚一诺扭头朝顾尧笑了笑。   林海瞥了眼笑的太好看的嫂子,伸手挠了挠他的寸头:“那个嫂子,你有妹子吗?”   顾尧本就有些局促的长腿稍稍一往前,膝盖毫不客气地撞了下副驾的椅背:“哪儿都有你是吧?”   褚一诺伸手摁着顾尧膝盖,稍稍坐起来跟林海说:“我只有个弟弟,但我可以给你介绍妹子,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海一喜,转身把着椅背看向褚一诺:“我就喜欢像……”   话没说到点子上就被顾尧似笑非笑的眼神给震慑的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没没……不用了嫂子。”   褚一诺一眼就看穿这是被顾尧给吓的,她轻拍了一下他的膝盖,笑容亲切地对林海说:“没事儿,你说你的。”   这些亲密无间的举动,打从一上车就被林海看在眼里。   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又默契的小互动,两个人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那种,简直是天造地设。   就是吧,他是真的难以想象这会是曾经那个对儿女情长不屑一顾的冷漠连长。   再瞅瞅现在,那瞧着嫂子宠溺又纵容的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真真儿是石破惊天,破天荒头一遭见啊!   以至于他这被感染的突然就好想谈恋爱,也想找这么一个小仙女儿似的姑娘,所以才开口问问嫂子。   眼下看他连长还真是听话,笑着单手支着窗框随意抹了抹车窗上的霜雾,眼睛看向窗外,算是默认。   瞧着这架势,敢情是个妻管严啊!   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难以想象啊难以想象。   不过好男人都是妻管严,他身边的班长不也是。   林海笑嘻嘻的斗着胆子跟褚一诺聊了会儿,点到即止,差不多了就转了回去坐好。   顾尧扭回头瞧了眼褚一诺,笑眼里满是无奈,凑到她耳边与她耳语:“我不要面子的?”   褚一诺微微一挑眉,不答反问:“那面子跟我谁重要?”   “面子。”   听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褚一诺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移动,不想搭理。   顾尧坦然自若地挪了过去,牵起姑娘微凉的手捏着,搁她耳边认错:“错了,当然是你。”   褚一诺破功,笑着嗔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前面还有人。   顾尧把玩着褚一诺的手指,眼神回了她一个“没事儿”。   而前排吃了一路狗粮的两人格外不谋而合地在心里腹诽:真当车里没别人了是么?   ……   车子开进度假民宿大门,在偌大却满当的停车场停下,另外那辆车还没到。   褚一诺下了车看着眼前这一个个错落的精致小平房,有小独栋,也有一整排里面很多间房的那种。房檐上统一被白雪覆盖,冰凌混着雪垂挂在檐口。   远处还能看见炊烟袅袅,像是走进了读书时书本里的插画。   马正将行李从后备箱拿了出来,跟林海一人分一个:“走吧。”   顾尧伸手去拉褚一诺,提醒她地上滑,牢牢的牵着她的手揣进他的衣服兜里。   实在是没眼看的马正跟顾尧说正经的:“你当年还真说对了,过年过节反倒是拖家带口的出来过,咱们这边儿年味儿重,这不满房了。”   褚一诺随意大致上扫了一眼马正的民宿产业,虽说漠城的物价不算高,可毕竟也算是旅游城市,拥有这么些房屋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抬头跟顾尧低语:“你这班长有钱人啊。”   顾尧在褚一诺说话时便偏下头听她说,等她说完不由地一笑,却没回答。   紧跟着她就知道顾尧为什么没回答。   马正说:“不过当年也多亏你投了大头,不然我哪儿有今天。”   顾尧笑:“那是你经营的好,关我什么事儿?”   褚一诺听着他们聊天,暗忖军官那么赚钱么?   转念一想也不对,就算是军官,福利待遇再高那也是比不了生意人。   就像这次出来,顾尧可从来没有去利用他的军人特权搞特殊,就跟普通人一样该怎么就怎么,但住行都是往好的贵的定。   褚一诺蓦地想起他的堂弟那矜贵的模样,想起他曾说过的他的生活环境和圈子。本来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她存折上的零,寻思着是不是也应该去投资点儿什么呢。   然后等她琢磨回来,人已经跟着走进了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是一个二层的小楼,对面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外是一片积着霜雪的树木,包围着这房子。屋内应该是提前开了暖气,壁炉还在滋啦地烧着火。   一方玻璃相隔着两翻天地,仿佛置身于童话森林。   果然是比酒店漂亮温馨,还很浪漫。   “一楼客餐厅。”马正带着两人参观,往楼上走,“卧室在二楼。”   褚一诺望着只此一间卧室中间的那张大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暖气开的太足,涔涔热意在顷刻间窜至到了全身。   作者有话说:   真是好大的一张床~~   50个红包随机,么么~~ 第61章 石缝花开   显然顾尧也注意到了床的问题, 不由得伸手挠了挠鼻尖,垂眸瞧了眼身旁明目张胆盯着床看的姑娘,嗓子忽而有些发干。   “连长, 嫂子。”在整个屋子上下来回转悠了一圈的林海,就跟这儿是他家一样瞎嘚瑟,“怎么样,没骗你们吧,超棒吧。”   门口聚集了四个人, 偏偏是情理之中没什么顾忌的这对情侣沉默着, 反倒是两个电灯泡一个劲儿在那儿滔滔不绝着。   马正介绍完,看了看时间,对两人说:“那你们先收拾收拾,休息休息, 一会儿吃饭叫你们。”   说完就推着林海下了楼。   听到楼下的关门声, 褚一诺反倒是松了口气。可能刚才是有外人在, 大家都齐刷刷搁卧室门口站着, 让她反倒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和尴尬。   现在跟顾尧单独在一起,那种略显窘迫的感觉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褚一诺伸手揽着顾尧, 抬头看向他,作出如下安排:“你收拾, 我休息。”   顾尧伸手捏了捏姑娘的脸蛋:“惯的你。”   褚一诺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顾尧觑她一眼,便松开她下楼去拿行李去了。   褚一诺摘了帽子围巾, 脱了羽绒服往卧室的沙发上一扔, 朝着阳台走了去。   阳台挺大,跟整个屋子的风格一致, 却更有特点。   实木围栏, 地板, 墙面都是木板,周围还种了好些花花草草,吊着些零零碎碎的彩灯。   她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一隅之地打造的更加像森林里的小木屋那种感觉,格外有童趣。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考虑到室外零下二三十度的气候问题,围栏前面跟一楼一样安了一整面的加厚玻璃。   尽管如此,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扶着围栏欣赏窗外的风景。   后背贴上了男人坚固的胸膛,胳膊从后面围上来环住了她,打在颈侧淡淡的温热薄荷气息,温柔又沉静。   褚一诺伸手覆在顾尧的手背上,靠在他的怀里。   她的视线在窗外,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外面那是白桦树?”   “嗯。”顾尧搂紧褚一诺,看了眼外面,“回头带你去白桦林。”   “好啊。”   褚一诺蹭了蹭顾尧的下颌,又问:“对了,这房子跟前面那些都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   确实是天生当警察的料,这洞察能力非常人能及。   顾尧亲着褚一诺的脖子,见她轻轻瑟缩暗自一笑,薄唇往上,贴着她耳朵反问:“怎么说?”   “太像童话世界了,无论是装修还是布局都很梦幻。”褚一诺说,“跟前面那些典型的漠城风格差距太大,而且你那个班长怎么瞧也不像个浪漫的人。”   “是班长为了纪念他没出生就夭折了的女儿修的。”顾尧娓娓道来,“那时候他还没退伍,嫂子怀孕在家他也没时间照顾。人搁部队一提起总爱说要把他闺女宠成童话里的小公主,给她建森林城堡,结果嫂子怀孕期间情绪起伏太大影响到身体,孩子最终还是没了。”   “那晚在医院,嫂子长时间积压下来的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说什么也要离婚。后来是班长退伍才挽回了这段婚姻,但是都已经知道是女儿却还是没保住,在他们心里始终是个遗憾,所以就修了这房子算是一种弥补。”   原来是这样,这个倒是褚一诺万万没?????有想到的原因。   “那我们住这儿会不会……”   “没事儿,这房子只是不外定,自己人住的,你没听我不住就会挨揍么。”   褚一诺扑哧一笑,就听见顾尧继续对她说:“所以刚才跟你说班长和嫂子的事儿你听懂没?”   “这是我一辈子的职业,在国家面前我没办法同时顾及你。跟了我,像嫂子这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你身上,会有很多你需要我,但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   “我能。”褚一诺没等顾尧说下去,斩钉截铁地接了嘴。   刚才在顾尧问她听懂没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他接下来会把思维发散到他俩身上。   “你守国家,我也守人民,你完全不用顾虑我,在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一心一意的去护卫你的信仰,我也会心无旁骛的去坚守我的信仰。”   褚一诺握紧顾尧的手:“当我们只是我们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远离尘嚣,惬意人生,潇潇洒洒。你别忘了我们并肩战斗过,你的职业从来就不是我会退缩和放弃的理由。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加不会。”   “顾尧。”   “到。”   褚一诺扭头望向他,澄澈的眼眸中是坚定的光:“我跟定你了。”   顾尧低头吻上她的唇,她仰头去契合着他。   唇瓣相依,互吮互磨,他握着她的手腕摁在他的左心口,那里是他最赤诚动听的心跳,是因为她而加快的心跳。   他们谁也没有闭眼,是柔情缠绵,是深情不移,是诉不尽的儿女情长,是彼此眼中只装得下彼此。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风怂恿着雪往玻璃上砸,可哪怕是一片细小的雪花也无法融入窗内的他们,那浓情的眼。   “你说不能也晚了。”顾尧温柔到醉人的模样快要了褚一诺的命,“我也跟定你了。”   顾尧把人转过来压在围栏上继续亲,姑娘不安分的手撩拨的他血气上涌。   “阿尧哥哥。”   这娇到骨子里的一声直接让顾尧要炸了,他呼吸急促地回了声“在”,抑制不住地将人捋进怀里。   褚一诺能察觉到顾尧的变化,柔声细语的一桶冰水浇了下去:“今晚你睡沙发。”   顾尧愣住。   趁着这电光火石的时间,她赶紧从他怀里溜出来,跑到卧室门口,把着门框笑瞧着已经反应过来,转身看向他的男人。   顾尧舔了舔下唇,哭笑不得地抬起手,修长的食指闲散地往里勾了勾:“来,你过来。”   褚一诺摇头:“不来。”   “没事儿,我不揍你。”顾尧笑的格外亲切,却是咬着牙把话说了下去,“我好好给你搞搞思想教育,做人不能睚眦必报,要不记前仇。”   “嘁。”褚一诺眼尾一挑,“你先教育好你自己吧。”   顾尧双手一叉腰,慢悠悠地往前走,顺带提醒一句:“你差不多该跑了。”   褚一诺暗道不好,赶紧转身,才跑了两步,就被男人一只手拦腰抱起丢到了床上。   “昨晚的事儿你都能搁这块儿逮着机会报复回来。”   顾尧见褚一诺坐起来又要跑,直接攥着她双手举到头顶摁住,半伏在她身上继续教育:“怎么这么本事,嗯?”   褚一诺像是只被绑了手脚的大闸蟹,明明感觉他也没怎么用力,偏偏就是动弹不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褚一诺仰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死鸭子嘴硬,“我是女子,一天不晚。”   “你还挺有理啊。”   “有理走遍天下嘛。”   顾尧笑着点点头,伸手就挠她痒痒:“我看你怎么走遍天下。”   褚一诺怕痒,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被他一挠就忍不住边扭边笑。   “顾尧你,你胜之不武。”   “我什么我。”顾尧干脆松开她,双手齐上阵,“错了没?”   褚一诺双手一得到解脱就开始发动反攻,去挠顾尧:“没错。”   “很好。”   “哈哈哈哈哈……你,你怎么不怕痒啊?”   “我是你么。”   “你压到我头发了。”   “跑?我能让你跑了,我顾尧俩字儿倒着写。”   “错了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呜呜呜……你讨厌……”   “装,但凡你今儿没掉一滴眼泪,都是我的责任。”   “……”   两人闹到马正打电话叫他们出去吃饭才消停,褚一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泪眼盈盈地瞪着在接电话的男人。   顾尧挂了电话,转身就对上姑娘幽怨的眼神,视线稍挪,白净的颈侧那一块的红痕格外明显。   “去换个高领吧。”他好心建议。   褚一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衣,不明所以:“挺好的干嘛要换?”   顾尧把人拉起来,理了理她的头发,对她说:“去照照镜子。”   褚一诺瞧着顾尧装神弄鬼的模样,狐疑的走进了卫生间。   随后卫生间传来一声吼:“顾,尧。”   倚在卫生间门口的罪魁祸首睨着里面的姑娘,笑的肩膀都在抖。   ……   两人按照马正给的地址,到了对面的餐馆,停在包厢门口,隔着厚重的门帘都能听见林海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你们是没瞧见那黏糊劲儿哦,一会儿问冷不冷,一会儿问渴不渴,一会儿问饿不饿,凡事都要问过嫂子。嫂子说话就盯着,少盯一会儿都不行,那眼神都能拉丝。你们敢信那是咱们当年那个生人勿进的连长?搁以前谁都别来沾边,搁现在,晓得是啥不?”   “啥?”   林海跟讲评书似的一拍桌:“现在,嫂子是天。”   当事人之一的褚一诺听的脸都红了,拍了一下顾尧的胳膊:“你收敛点儿吧。”   说实话顾尧自己真没这感觉,搁林海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反倒是觉着自己这男朋友当的还算是称职。   他笑着掀开门帘,甩了句进去:“你还挺押韵。”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门口,他们连长撩开门帘侧着身让嫂子先进,然后自己再进来。   哎哟我去,这绅士风度搁这东北大布帘上,视觉效果一流啊!   也是郎才女貌,怎么着都不违和。   包厢里是个大圆桌,围了一桌的男男女女,有的褚一诺在机场见过,有个别几个没见过。   “连长,嫂子。”大家一一喊着,场子瞬间热闹了起来。   顾尧挨个儿给褚一诺介绍,都是他曾经手底下的兵,这里有一半都退伍了,身边是他们媳妇儿,林海他们几个是休假出来的。   “马班长你知道了,这是嫂子。”   褚一诺瞧着马正身边的女人,高高大大典型的东北人长相,脸上布着一些岁月的风霜,别说跟马班长还特有夫妻相。   “嫂子好。”她笑着跟刘丽娟打招呼。   刘丽娟一开始听老马他们说小顾媳妇儿长得跟小仙女儿似的还觉着夸张,这一看毫不夸张,低调了,这明明就是大仙女儿。   “哎哎。”她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笑容满面地点着头,“弟妹你好,你好啊。”   两位主角入座,这顿饭正式开始。   作为这次攒这个局的马正还是提了个开场白:“这第一呢,欢迎连长跟嫂子。第二呢,明儿就是年三十儿了,在这儿咱提前团个年,祝大家新年快乐。”   众人起身举起酒杯:“欢迎连长嫂子,祝大家新年快乐。”   “来来来,动筷动筷。”   饭桌上就听着这群大老爷们儿聊着他们当兵的事儿,褚一诺才知道他们一口一个连长的顾尧不是正连长,是副连长。他到这边当副连长的时候刚从军校毕业没多久,她确实还记得当初听旅长说他戍边过两年,那就是这个了。   虽然是中尉,但一开始过来是按照新兵分给了马正,难怪顾尧会叫马正班长。   但也是从他们聊天里抠出来这么些有关于顾尧的信息,更多的是他们在部队上的一些趣事儿。   比如现在说的:“林海你可别跟那儿臭显摆,别忘了你刚入伍那会儿顺拐,你顺拐不打紧,你他妈把咱们都给顺了,结果连长让咱们拿绳子绑着走了一夜,那晚的风霜啊老子能记到下辈子。”   “波儿,你也别笑,你跟你老家的女朋友打电话,打一回哭一回,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那孟姜女哭长城都赶不上你那劲头。”   又说他们巡逻边境遇到头麋鹿,跟麋鹿聊了一宿,问它为啥会迷路,给问懵逼了,直接倒地上睡了。结果这是麋鹿园越狱出来的,第二天给送了回去,谁给麋鹿聊了的都少不了一顿检讨。   还有很多,听上去搞笑,实际上也心酸。当兵就没有不苦的,说白了就是苦中作乐,但是没有一个后悔自己经历过的这些军旅生涯,他们的眼里是闪着荣光的。   褚一诺笑着听,偶尔跟他们碰杯酒,这会儿又自顾自的端起了酒杯,被顾尧无情地给夺了过去。   “你瘾还挺大。”顾尧将酒杯搁到他那边,给她夹菜,“吃菜。”   是真细心,夹的都是她爱吃的,她也没说他就观察到了,就跟他知道她爱吃?????鲈鱼,草莓一样。   两人相处很自然,但还是被在场所有人都瞧出来林海可真不是吹的。   确实护的紧得很,那感觉简直就是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儿还有当年那对着个姑娘却能比这地儿更冻人的态度。   褚一诺反倒是问顾尧:“你怎么不喝?”就一开始喝了口,后面一口都不动。   “连长酒量不好。”林海耳朵尖,不怕死的来了句。   顾尧一个眼神过去,他立马捂住了嘴。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印象中确实没见他喝过酒。   马正也笑了起来,跟着揭老底:“喝醉过一次,话贼多,逮着条流浪狗都能聊半宿。”   褚一诺笑嘻嘻地一挑眉,顾尧就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别琢磨了,谁都不成。”他格外自信地一笑,“就你也灌不了我。”   褚一诺嗔他一眼:“没劲。”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掀开了,正对着门的林海立马站起身来敬了个军礼:“参谋长。”   这一喊给所有人都喊起立了,退伍的没退伍的都站的笔直。   闵学明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顾尧的脸上:“陪我喝点儿。”   顾尧点点头:“是。”   作者有话说:   话别说的太满,这不灌酒的来了~~   昨个是我错了,我不该提,满评论区的床,这搞的我有点儿慌啊(但是该评论还是得评论哈,悠着点儿,求求   50个红包随机~~ 第62章 石缝花开   好歹是做了几年生意的马正, 这拔草瞻风的能力不在话下。   一瞧眼下这状况,格外有眼力见儿的站出来说:“我让老板再给开个包厢。”   说完,他立马出去办。   闵学明瞧着这站了一屋子的人, 抬手轻轻往下摁了摁,朝大家一笑:“都杵着干嘛,坐坐坐。”   而后他就着一空酒杯,旁边的人见状立马提起手边的酒便给杯子里满上。   “走一个吧。”闵学明丝毫没架子的举起酒杯,对大家说, “提前祝大家伙新年快乐。”   众人又纷纷起身饮下参谋长敬的这杯新年酒。   马正安排好进来请闵学明移步另一间包厢, 又朝顾尧使了个眼色。   顾尧偏过头跟褚一诺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少喝点儿啊。”   而后又跟坐在褚一诺旁边的刘丽娟说了声:“嫂子,麻烦你照顾一下。”   刘丽娟一脸不在话下的直爽样:“甭客气,放心把弟妹交换给我。”   本是已经转身出去的闵学明因为此刻整个屋安静的落针可闻, 顾尧和刘丽娟的声音自然传进了他耳朵里。   他又转过头仔细的看了眼顾尧身边的漂亮姑娘, 随即朝她温和一笑:“女朋友也一起吧。”   *   不得不说马正安排的是又迅速又周到, 几人来到包厢, 凉菜和酒已经上了桌。   他也不多做停留,把人带进去就跟着出来了。掀下帘子回头看了眼眼前这大布帘子, 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步离开。   包厢里比起刚才的热热闹闹一派和谐, 三人的会面就显得异常冷清诡异。   褚一诺坐在顾尧旁边,瞄了眼闵学明。   他的样貌其实跟她师父一样属于温和脸, 可是吧气场又跟顾尧很像。   她骤然间就想起了当初在慕卡尔医院顾尧说屈政委要跟她聊聊时, 那种像是见家长的感觉。   褚一诺又看了眼顾尧,这恐怕以后的家长有的见了, 无论如何也得适应啊。   “不介绍一下?”闵学明打破了僵局。   “褚一诺。”顾尧说。   闵学明“嗯”了声, 直接问褚一诺:“哪个chu, yinuo是?”   褚一诺噙着面对长辈一贯式的礼貌微笑说:“言者褚,一诺千金的一诺。”   “好名字。”闵学明点头笑了起来,“做什么工作的?”   “警察,不过是文职,在警院教书。”   “在警院教书得研究生以上吧,我瞧着你年纪不大啊。”   褚一诺耐心解释:“我读书的时候跳过级,所以硕士毕业相当于别人大学毕业。”   “不错不错。”   闵学明手指点了点桌子,顾尧心领神会地起身拆白酒包装。   他也没搭理,继续跟褚一诺聊:“你们这一代啊为国为民,年轻有为,是国家的希望啊。”   说完他抬眼横了顾尧一眼:“你说你这小姑娘又漂亮又能干,怎么就看上这小子了?”   顾尧正在给闵学明倒酒就听到这埋汰的话,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我差哪儿了?”   闵学明“哼”地一声:“臭脾气。”   褚一诺大概率是有点儿看出来这俩的气氛为什么怪怪的了。   顾尧对首长的态度她是见过的,要么恭敬要么贫上两句,但绝不是这种带了点儿小脾气又不好发作的态度。   这俩人,有故事啊!   不过,就算是首长,她也不允许有人说她男朋友不是。   “参谋长。”褚一诺笑容得体地看着闵学明,认真道,“其实是我走运遇见了顾尧。他很好,哪儿哪儿都好,细心体贴脾气好着呢,而且他工作无私又伟大,身体健康,三观正,长得大家有目共睹,又高又帅,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下:“哦对了,这不光是我的评价,这也是所有人对他一致的评价,非常的客观。”   闵学明听完直接笑了。   顾尧看着褚一诺一脸较真儿地夸他,没憋住也跟着乐了,他家姑娘应该是瞧出了点儿端倪护起短来了。   “你这小姑娘很会说啊。”闵学明笑道。   “我女朋友是谈判专家。”顾尧斟上酒,将酒瓶子一搁,人跟着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褚一诺的手。   这当着首长呢。   褚一诺没敢动,小幅度地想缩回手,握着她的大手稳如泰山。男人手中的热量仿佛点燃了她全身,一路攀爬到耳廓。   闵学明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身份,愈发欣赏地瞧着褚一诺,话却是对顾尧说的:“所以你嘚瑟什么?”   “我自豪,我与有荣焉。”顾尧面上冷冷淡淡,握着褚一诺手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的手心。   褚一诺手心痒痒又有点儿热,这心里也好奇死了,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劲劲儿的甚至有那么点儿幼稚的顾尧。   闵学明给气笑了,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酒。   顾尧拾起筷子给闵学明碗里夹菜:“别光顾着喝酒,您吃点儿菜垫垫。”   闵学明搁下酒杯,也拾起筷子就着碗里的菜便往嘴里塞:“今儿到的?”   门帘掀开,服务员上热菜,顾尧给褚一诺夹菜,嘴上云淡风轻地说:“您不都知道了,还用问我。”   “带小褚来玩?”   “嗯。”   “也好,一个人单着孤独,有女朋友是好事儿。”闵学明大口吃着,嘴上不停,“还在老侯老屈手里头?”   顾尧手上给褚一诺夹着菜,嘴上不疾不徐地有问必答:“一直都在。”   “现在应该升校了?”   “前年升的。”   “那还可以。”   “……”   两人你来我往的聊了会儿顾尧工作上的事儿,褚一诺自动自觉的起来给他们倒酒。   顾尧喝的慢,闵学明三杯都下去,顾尧那一杯里还在养金鱼,但肉眼可见脸开始红了。   褚一诺给他倒酒的时候轻声提醒他:“你喝慢点儿。”   顾尧朝她温柔地笑笑:“知道。”   这对小情侣郎情妾意的样子看在闵学明眼里是羡慕又欣慰,如果他儿子还在的话,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喝上了儿媳妇儿敬的酒。   “小褚啊,你也别忙活了。”闵学明满脸笑意地对她说,“我想跟他单独聊几句。”   褚一诺下意识去看顾尧,一双澄澈莹亮的杏眼里是询问。   顾尧瞧着这姑娘那眼里的意思就是在担心她被支开了,他会不会有事儿?   这是有多不放心他?可他却是很受用,心底格外的柔软。   他朝她安心地抬了抬下巴:“去吧。”   褚一诺刚出包厢放下门帘,就听到参谋长的声音:“合着不谈对象,就真不再来了,我还得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事儿。”   紧随其后,顾尧低沉哂笑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不您当初说的话么。”   里面忽然陷入了一时间的沉默,褚一诺瞥见从包厢出来的马正,正摸着烟盒里的烟往嘴上兜。   她朝他走了去。   “班长。”   “哎弟妹,怎么出来了?”   “他们有话要说,我不便打扰。”褚一诺看向马正,欲言又止。   马正将嘴上的烟摘下来,问褚一诺:“想知道连长跟参谋长怎么回事儿?”   褚一诺点点头,但又不想让人为难:“如果不好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事儿其实大家伙也都知道。”马正不由地叹了口气,“其实连长当年是被参谋长撵走的。”   马正当班长那会儿连队里来了个中尉,一来没有职位当新兵分给了他。他一开始也纳闷儿,后来才知道这位中尉原隶属于特种旅,是因为战后心理综合症,不太适合继续留在特种旅,然后才调过来戍边。没给安排?????职位也是因为他的病。   其实那时候是看不出来顾尧心理上有问题,每天跟大家伙训练,吃饭,聊天什么都很正常,就是会失眠,摸不了枪也拆不了弹。   “特种兵不能摸枪拆弹基本上就废了。大概是半年后开始好转的,老实说我没从见过那么有毅力的人,连医生都觉着他这种情况能这么短时间好转是个奇迹。他超级自律严格,努力的配合治疗,让自己快速恢复起来。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少,也能摸枪了,再后来也能拆弹,完全恢复到了特种兵的各项指标往上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年半以后你猜怎么着?”   马正说着感觉嘴巴没味儿,又把烟叼嘴里,继续说:“连长压根儿就没打算走,不知道怎么的跟参谋长吵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参谋长儿子牺牲了,他把连长当儿子。但那次吵得贼厉害,具体吵啥就不得而知,但连长是摔门走的。”   马正说着蓦地笑了起来:“然后他离开的头天晚上我们给他送行,喝醉了,就是跟流浪狗聊半宿那次。”   另一边,闵学明说着说着也叹了口气;“当初不撵你走,就是毁了你的前途。国家培养一个军官不容易,而你更是难得,毕竟你那股子劲儿我活了大半辈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于己,你的世界是海阔天空,不应该困于回忆里的一隅之地。于国,你要对得起你这一身军装,去守卫国民,去实现我们的强国强军梦。”   “我知道。”顾尧说着又喝了口酒。   “知道你还犯轴。”闵学明一包纸巾砸过去,砸到顾尧的肩上又掉到地上。   顾尧伸手去捡,搁在餐桌上。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多加反驳,惹人生气。   闵学明见顾尧态度还算良好,满意地举起酒杯对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生和世事本就无常,人一辈子也就几十载,岁月从来就不是用来蹉跎的,而是用来与之交手的,无论好坏都是必经之路,我们都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还有啊,你小子眼光不错,找了个这么护着你的女朋友,好好对待人家。”闵学明笑,“结婚的时候记得早点儿说。”   顾尧跟闵学明碰杯,勾唇一笑:“您记得早点儿到。”   ……   褚一诺是在餐馆大门外找到顾尧的。   十分钟前,参谋长要走了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顺带跟褚一诺说回头上他家吃顿饭,又交代了林海他们几句便走了。   顾尧说送送他,这是送君千里么,还没回来。   主要是他外套也没穿,就一件套头卫衣,外面还在下雪呢,手机也没带,她便出来寻人。   人可好,在外面逗小孩儿呢。   门口屋檐下橙黄的顶灯溢下来,刚好打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再往外雪花飞舞,打着旋儿地慢慢落下,虔诚地匍匐在他的脚边。   顾尧坐在小马扎上,大剌剌地敞着两条长腿,塌着背,双手松垮垮地交叠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指尖衔着一直没点燃的烟,给她留了个慵懒的后脑勺。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奥特曼。”   正在给他显摆手里奥特曼的小朋友明显被怔住了,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跟他据理力争:“你骗人。”   气势很足却很贫瘠的词汇让褚一诺都忍俊不禁。   “这个世界上能带给你光的是电灯泡。”   顾尧说着摸出打火机,大拇指轻轻一掀开一摁,红色的火焰骤然而起:“或者是火,当然还有很多。”   说完,他啪地一下,潇洒地将打火机的盖子甩上,慢条斯理地跟已经眼泪汪汪的小朋友说:“你还应该相信军人,警察,老师,医生……”   “呜……哇……”   小朋友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无情的熄灭了奥特曼的光,还是因为顾尧举例中的某一个职业被吓到了,瞬间就给人孩子搞的哇哇大哭了起来。   褚一诺见状赶紧上前,从衣服兜里摸出糖蹲下来哄小朋友:“叔叔跟你开玩笑呢,姐姐请你吃糖。乖啊,别哭了。”   小朋友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大哭变成小哭,小哭变成啜泣。   他醒了醒鼻子,接了过来,还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   说完,他还狠狠地瞪了眼坏蛋叔叔,小跑着走了。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光晕下完美的五官都染了一层红,淡淡的酒气混在这冰天雪地里,沉醉又清冽。   “为什么我是叔叔,你是姐姐?”顾尧双手捧着褚一诺的脸,挑了下眉,“嗯?”   手冰凉,这模样瞧着像是醉了又没醉,可之前他说送人那会儿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不成,我是什么?”   你是醉了。   褚一诺捂着顾尧的手背,拿走他指尖濡湿的烟丢进旁边一小垃圾筐里,搓了搓他的手,问:“你这是喝了多少?”   顾尧往前凑了凑,不依不挠的不到黄河不死心:“我是什么?”   “我问你喝了多少?”   “我是什么?”   “哥哥,你是哥哥。”褚一诺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喝醉了?”   顾尧摇头扬唇:“没有。”   这是百分之百醉了。   褚一诺欲把人拉起来:“先进去吧,你穿这点儿不冷么?”   顾尧任由褚一诺拉他起来,一手还扶着墙跟她说:“这种天儿我们还打过赤膊训练,想不想看?”   说着他将重量倾向褚一诺,整条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说悄悄话:“但我只给你看。”   这语气不是平时故意勾引她的语气,是那种带了点儿好朋友之间说秘密,我只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的那种感觉。   褚一诺笑的不行,她发现这人喝醉了有点儿可爱是怎么回事儿。   步履沉重地一进门,正好碰见上完厕所出来的林海。   人瞧见,赶紧上来扶了一把:“咋了这是,喝醉了?”   褚一诺卸了这又高又重的货,无可奈何地一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齿倒还算是清晰。”   “嗐,是这样的,两杯倒。瞧着人可正常,说话贼溜,有条有理的,其实是醉了。”林海见识过,一脸我懂。   进了包厢,大家也都吃吃喝喝的差不多准备散了,顾尧倒是还能挨个儿跟大家说再见。   褚一诺让他穿衣服,他才听话地开始穿外套,还不忘了给她戴围巾帽子。   看的剩下几人是一愣一愣的,这人醉了都还晓得伺候媳妇儿?   马正和林海本来打算扶顾尧的,结果人就赖着褚一诺,牛皮膏药似的被扯开又赖上去了。   林海都忍不住吐槽:“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连长。”   马正拍拍他的肩:“等你有媳妇儿你就知道了。”   进了民宿院子,有人正在遛狗,是条柴犬,正在雪地里撒欢,顾尧见状勾着褚一诺的脖颈直奔而去。   几个人见状“哎哎哎”地给人拽回来,生怕路上还会遇到别的狗,一路护送着两人往他们住处走去,眼瞅着他俩进了门才安心离开。   褚一诺没手开灯,扶着瘫在自己身上的醉鬼往里走。   她将人暂时扶到沙发上坐下,摘了帽子随手往旁边一丢,对顾尧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攥住,一个用力,她重心一偏便坐到了顾尧的腿上。   昏昧的客厅,借着落地窗外微弱的雪光和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火光,冰与火的交织映照在彼此的脸上,明明又灭灭。   褚一诺垂眸看见顾尧的眼睛像是用酒调的墨,浓黑深邃,氤氲了一层薄薄的迷离。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漫不经心又暧昧的眼神格外拿人,连嗓音都比平时更苏更性感。   “我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睡沙发?”   作者有话说:   你都哪样了,嗯?   后面大概真要改成12点前更新了,不然太紧张了~ 第63章 石缝花开   是真不忍心。   本来下午说这话就是跟他闹着玩的。如果没喝醉也不知道马正说他的那些事儿的话, 她也还能继续跟他闹下去,可眼下……   男人凝视着她这不清醒又不清白的眼神格外撩人,像夜半昂长静谧的深酒巷里挠着紧闭窗门的流浪猫, 尤为挠人还掺着点儿零星的小可怜。   就这样的眼神,没人可以拒绝一个字。   褚一诺的心被挠的失了节奏。   她伸手揽上顾尧的后颈,微微偏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莞尔一笑:“哎,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是在装醉哦。”   “嗯。”   顾尧收紧了双臂, 就近贴上去亲褚一诺的下巴, 又往上去啄她的唇角,脸颊,耳廓,沉磁的酒嗓悠悠缓缓地说:“我在装醉。”   褚一诺被耳边潮热的酒气打的浑身热意缭绕, 骨头发麻。   她受不了地往后缩了缩, 又被身后的大手给摁了回去。   这次是对准她的唇直直吻了上来, 从轻到重, 撬开唇齿,唇舌纠缠不休, 渡着酒香叫她大脑一片空白,也跟着醉了。   顾尧往?????下一直隔着她的高领在亲, 边亲边问:“怎么毛茸茸的?”   意乱情迷的褚一诺被这个问题换回了一丝理智,伸手捧着顾尧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你是真醉了。”   “真没有。”顾尧斩钉截铁地说。   褚一诺喝趴下的人不少, 统一口径都是“我没醉”, 反而是真的没醉的人才会说“我醉了”。   顾尧显然是醉了,只不过醉了还会勾引人, 十分危险。   “好好好, 你没醉。”褚一诺一身燥意稍稍缓和了下来, 低头亲了下他的薄唇,“你松开我,我再去给你拿酒。”   顾尧松开了桎梏着姑娘的双手,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快点儿。”   “知道了。”   褚一诺起身把被顾尧扯得七零八落的围巾彻底摘下来。还是热,她又脱了外套,这才往厨房走去。   室内的暖气慢慢升温,顾尧也热的把外套脱了下来随手往旁边一丢,仰靠在沙发上醒神。闭上眼睛就开始天旋地转,睁开眼睛又是一片漆黑,还转,一切都像是虚幻的,唯独褚一诺是真实的。   他腾地坐了起来,人怎么不见了?   褚一诺正立在厨房抱着双臂等水烧开,身后猝不及防地拥上来一个人影,影子越过她的影子融为一体,耳边是男人诱人的嗓音:“酒呢?”   还惦记着酒呢。   褚一诺指了指烧水壶:“还在给你热。”   “我也热。”顾尧说着又去亲褚一诺,一边亲一边话还多,“为什么你要把酒煮了?啤酒么?直接喝不就好了,热了的酒不越喝越热……你怎么不说话,嗯?”   褚一诺倒是想说话,被这个亲嘴狂魔亲的她说不出话来。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很顺溜的说这么多,而她就像是烧水壶里沸腾的水一样,盖上盖子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煮沸的水“咕嘟咕嘟”踢着盖子想往外冒,褚一诺费尽全力才仰着头呼吸到新鲜空气,百思不得其解这男人怎么醉了还这么大力气。   眼瞧着顾尧捏着她的下巴又要贴上来,实在是没辙,她只能尝试另一种方法。   “顾尧。”她学着他以前在部队里的声势叫他的名字。   “到。”顾尧倏然站直。   褚一诺一瞧,嘿,还真管用。   这是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几个退伍的战友们聊出来的。说他们刚退伍的时候喝醉酒谁叫都没用,唯独有人字正腔圆的喊他们的名字,或者直接给他们播放个起床号,绝对能叫醒,百试百灵。   他们说这是每个军人骨子里不可磨灭的条件反射。   她手机没在身边,就只能叫名字了。   褚一诺从顾尧的怀里出来,伸手去关火,一扭头见顾尧又要上来,赶紧又加了句:“立正。”   顾尧很是听口令的立正站好了。   褚一诺简直是笑的不行,这男人喝醉了怎么这么好玩。   “好笑么?”顾尧突然出声,半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褚一诺微愣,这样就很顾队了,看上去貌似也正常了。   这,喊个口令就醒酒了?这么见效?   哪知还没等她说话,男人便紧随其后的开口了:“报告,我能稍息靠会儿么?我瞧着你怎么有两个脑袋?”   得,还醉着呢。   褚一诺把水的冷热温度兑好给顾尧喝,然后扶着他上楼,从头至尾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中西贯通。   她终于明白大家调侃他喝醉了跟狗聊了半宿这事儿,果然所言非虚。   真的是累的半死,褚一诺哭笑不得地说:“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有灌你酒的想法了。”   进了卧室,褚一诺把搁她耳边开始背“将进酒”背出唐僧念经的顾大诗人往床边扶,这人之前搁外面还知道自己使点儿劲儿,现在是完全不使劲儿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这也就导致她倾身想把他放上去的同时承受不住下坠的反力,跟着他双双跌到了床上。   褚一诺正准备从顾尧的怀里起来,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怀下。   顾尧居高临下深深地注视着她,他在笑,迷人又有味道。   他俯下去亲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妖孽深重的在她口中呢喃:“我就知道你不忍心。”   褚一诺就感觉这男人有毒,蛊毒,太会蛊惑人了。   她仰头与他痴缠了好一会儿,由内到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可是她从龚灵那儿了解过一个知识。   男人喝醉了以后是不行的,那些什么酒后乱性实际上根本就没醉,酒背锅太久,也应该有人为它发声才对。   可是,现在抵着她却又好像睡着了的男人,好像属于第三种情况……吧。   褚一诺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顾尧的怀里挣脱出来,又费了吃奶的劲儿把人扶正到枕头上睡好。给他脱了鞋,拿毛巾帮他擦了擦手脸和脖子,盖好被子坐在床沿上低头瞧着他不由得笑了。   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灯火馨暖,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婚后生活,老公喝醉了回家,老婆一边埋怨一边却无怨无悔地伺候着的,幸福的感觉。   褚一诺被自己一瞬间冒出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明显烫了起来的脸,起身走出卧室,心里直犯嘀咕:褚一诺啊褚一诺,你是有多恨嫁啊!   *   洗完澡,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褚一诺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上床,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借着一隅微弱的小夜灯,她看着身边睡着的男人,一颗心又开始怦然乱跳。   她面对着顾尧,伸出食指去临摹他的轮廓,眉眼如画,一个大男人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   葱白的指尖去勾勒他高挺的鼻梁,再到微红的薄唇,线条凌厉又流畅的下颌线,但因为睡着了显得柔和许多。   这就是网上说的那种皮相骨相俱佳的脸蛋天才吧?   然而这个脸蛋天才……   褚一诺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笑眼弯弯地低声对他说:“你是我的。”   “嗯。”   顾尧依然闭着眼睛,伸手将她捋进怀里,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回她:“我是你的。”   被突然抱在怀里的褚一诺僵了一下,一动不敢动,这是醒了?   良久,没有下一步举动,她轻如飘雪般唤了一声:“顾尧。”   无人回应。   褚一诺暗自吁了口气,又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   一身暖意洋洋萦绕着淡淡的酒香,疲乏和困意渐渐袭来,她阖上了眼睛。   ……   翌日。   褚一诺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人了,她顺手滑了一下被单,凉的。   窗帘是拉上的,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她伸手去床头柜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   褚一诺翻了个身,想起自己不知道是几点醒来过一次,听到浴室里有动静,再看旁边已经没人了。   那会儿顾尧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径直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对她说:“还早,接着睡吧。”   她当时就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水汽,她睡得迷迷瞪瞪困的不行,听到这话就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正发着起床呆,顾尧推开卧室门进来,两人的视线隔空一个交织,他勾起唇畔:“醒了。”   “嗯。”褚一诺赖在床上望着顾尧,问他,“你酒醒了?”   顾尧走了过来拍亮床头灯,坐在她身边,单手支在她的枕头上,探身瞧着她,却是反问:“不是让我睡沙发么?”   褚一诺想起昨晚,暗自清了清嗓子,哼笑了一声:“你昨晚怎么耍的酒疯,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啊。”   顾尧睨着褚一诺,大致还是记得一点儿。像是在餐馆,怎么回来的,是有那么点儿印象。   至于后面都是碎片,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断片断的很彻底。   不过瞧这姑娘脸红红的模样,基本上能猜到个大概。   他俯下身,眼睛绞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一笑:“我耍流氓了?”   你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么义正言辞的说出来还不带一点儿羞愧的?   褚一诺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佯装平静:“我也是当时手机没在身上没辙,不然我一定拍下证据作为呈堂证供。”   顾尧拖着尾音“哦”了声,低头就在褚一诺的唇上亲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褚老师你说的这证据可能没办法公开呈堂吧。毕竟是,情趣小电影。”   后面五个字被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异常的重。   褚一诺突然之间就不想理这个臭流氓了,她瞪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看他。   顾尧见这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干脆埋到她颈窝一本正经的吃豆腐:“嘶,等会儿,有股酒劲儿好像没缓过来,头疼。”   “不是。”   褚一诺没醉过不知道醉酒后醒来会是怎么个情况。她伸手去捏顾尧的后颈,被忽悠的完全忘了刚才那一茬,只顾着关心地问:“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   “你走了以后,一杯,半……”   “你这什么破酒量。”   “嗯,所以我不是不?????沾酒么。”   褚一诺蓦地想起了马正说他的事儿,忽而就心疼了,那跟参谋长喝酒喝醉了也情有可原。   “我之前醒了不是做梦吧?”褚一诺边说边捏着顾尧的后颈帮他放松。   顾尧亲吮着姑娘的脖子,抽空说:“不是。”   “那会儿几点你就醒了。”   “五点。”   “那么早。”   “嗯。”   褚一诺被顾尧弄的浑身都痒痒了,她往旁边撤了撤,他也跟着追了过去继续。   “你是不是洗冷水澡了?”她就记得他身上有清冽的沐浴露味道,但是凉凉的没有热气。   “你怎么知道?”   “你那会儿手都是冰凉的。”   顾尧用力咬了下褚一诺,听到姑娘“嘶”地一声还打他,他笑着反问:“怪谁?”   被几乎是挂在身上的柔若无骨给折磨醒了,又不能碰,不只有物理降温。   褚一诺反应过来一时哑口,她睡觉好像的确是不太老实,鉴于昨晚这男人都已经快那什么了,那酒醒了以后好像也能理解哈。   “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   顾尧正想解释他们的身体素质洗冷水澡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就听见姑娘声如蚊呐的下一句:“你要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有道理。”   顾尧格外认同的点点头,低沉的嗓音里竟不夹杂一丝不正经,像是在探讨医学问题一般:“洗冷水澡确实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   顾·大尾巴狼·尧   至于为啥没那啥,我在文里也解释了原因了哈(主要是我想让他们浪漫一下,那个场面我想了也有半个月了吧 第64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松开手, 攘了下顾尧的肩膀,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嗔了他一眼:“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尧伸手挑起褚一诺散在枕旁的一缕乌发在指尖绕弄着, 目光从她水盈的杏眸明火执仗地缓缓往下移去。   他的一举一动,一掀唇一撩眼,都透着股风流劲儿。   明明只是把玩着她的头发,褚一诺却感觉他在她身上点了把火。   尤其是他这双深情到要命的桃花眼里,卷着显而易见的烽火情/色, 烧的她头皮发麻。   被子也在同一时间被他的另一只手拉扯着往下滑去, 而他的眼睛最终落在了她领口下定住。   褚一诺见顾尧一挑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下意识伸手交叠摁在心口上,盖住那一隅春光。   “遮什么遮?”顾尧对上褚一诺的眼睛, 笑的饱含深意, “这点儿便宜我都没得着, 怎么跟你卖乖?”   褚一诺是又羞又恼, 伸手就去打他:“你个臭不正经的。”   “成。”顾尧轻松甩开绕在指尖的头发,低头去亲褚一诺:“现在我要臭不正经了。”   “不要。”褚一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 “没刷牙。”   顾尧顺势亲了亲她的手背,故意哑着嗓子逗她:“你再不起来, 我就,想……”   话还没说完, 领悟能力极其迅速的褚一诺已经一个翻身滚到另一边, 连跪带爬地跳下了床。   顾尧一边笑的肩颤,一边转过身拿手肘慵懒地支着床半倚着, 散漫地提醒她:“穿鞋。”   褚一诺从床尾绕过来, 在男人的脚边找到拖鞋, 眼睛横着他,脚趾往里钻着快速穿上。   随即,她用力一巴掌拍在顾尧的大腿上,拍完趿拉着拖鞋拔腿就跑。   身后是男人气笑的声音:“给你能耐的,玩偷袭是吧?”   褚一诺人跑至卫生间门口立着,心里默默算计着顾尧的速度。   她一转身一叉腰,一仰头一挑眉:“有能耐偷袭回来啊。”   顾尧作势一个起身,瞧着姑娘宛如惊弓之鸟往卫生间跑,“啪”地一声关上门,紧跟着是落锁的声音。   他笑着舔了舔下唇,扬声漫不经心的嗓音朝卫生间里喊:“褚老师,要么你搁里面永远别出来,要么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   早餐店里,褚一诺咬着包子就像是在咬对面吃的一脸餍足的男人,舌头都还在隐隐痛麻着。   是的,她不可能永远呆在卫生间里,所以出来被言出必行的顾队狠狠的收拾了。   顾尧眼皮子都没掀,淡定自若地笑道:“别拿包子撒气儿,不服气我给你个机会咬回来。”   褚一诺哼哼:“你这算盘会不会打的太响了。”   “一般一般。”顾尧笑意愈发浓烈。   褚一诺用力咬着包子,桌子底下直接下脚去踹他,被他给轻松挪开踹了个空气。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顾尧说。   “我是女子。”褚一诺说完,琢磨回味儿来,抬眼就瞪顾尧,“你干嘛表扬你自己,你是禽兽。”   顾尧被眼前这姑娘一脸愤愤不平的模子逗笑的合不拢嘴。   “你还笑是吧。”   “好好好,不笑了。”   “……”   “报告首长,我真没笑,我很严肃的在反思。”   “谁是你首长。”   “领导。”   “……”   吃完了早餐,顾尧开着从马正那儿搞的一辆越野带褚一诺去玩。   车轮子碾着积雪甩着雪尘行驶在路上,经过了张灯结彩的大街小巷,驶上大道。   不一会儿,片片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便映入眼帘,车窗框宛若取景器,捕捉的每一帧画面都是一副风景大片。   车内车载音响里男歌手干净清澈的歌声徜徉在彼此的耳边。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褚一诺扶了下墨镜的镜腿,扭头看向戴着墨镜目不斜视开车的酷帅男人,跟着打起了指挥:“一二三,唱。”   顾尧勾了勾唇,纵容地瞧了眼副驾上的姑娘,听话的跟着音乐唱了起来。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唱到心上人这句的时候,顾尧伸手握住了褚一诺的手背,将其整个握在了手心里。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   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祥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唱到这儿,顾尧忽然乐了一下:“褚老师,这大过年的就不能给首喜庆的歌?”   褚一诺也被顾尧沉磁动听的嗓音带入了那场卫国战争的悲剧爱情故事之中,偏巧身边坐着的这位就是位保家卫国的军人,确实是不太吉利。   她赶紧切歌,独有的刘氏风格欢欢乐乐的演唱着过年的歌曲,一瞬间消散了刚才歌曲里的忧伤,整个车厢充斥着喜气洋洋。   “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oh 礼多人不怪   我祝满天下的女孩,嫁一个好男孩,两小口永远在一块……”   顾尧瞧了眼听着歌曲摇头晃脑的姑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小财迷。”   ……   两人去了驯鹿园喂驯鹿,褚一诺被一群驯鹿围追堵截,来势汹汹的让她招架不了,赶紧往顾尧的身后躲。   顾尧护着她竟然给这几头驯鹿军训了起来。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定……”顾尧很是不满地扭头跟褚一诺说,“赶不上我们旅里军犬的万分之一。”   围在他们身边的驯鹿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手上的野菜,心想:人类,赶紧给口吃的,在那儿瞎叨叨逼逼些什么呢?   仗男朋友势的褚一诺躲在他身后哈哈大笑:“军犬那是有编制的,能跟这些骗吃骗喝,装乖卖萌的一样么,顾队。”   顾尧笑着把手里的野菜丢了些给驯鹿们,眼睛瞥向不远处,朝褚一诺抬了抬下巴:“哎褚老师,你怎么上那儿站着去了。”   褚一诺不明所以地顺着顾尧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准,伸手就打他:“你才是傻狍子。”   男人预判了她的预判,在她要打他的时候就躲开了。   褚一诺没打着人,追着他满园子跑,驯鹿就追着她满园子跑。   这不经意的画面竟成了一道有趣又靓丽的风景线,被其他注意了他俩很久的游客大方围观。   褚一诺:“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顾尧:“抓到再说。”   驯鹿们:“吃的,吃的,吃的……”   *   下一站他们去了白桦林。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偌大的白桦林里散步,这边的积雪很深,褚一诺的雪地靴踢着雪老高又落下,又踢又落。   顾尧摁在挽着自己胳膊上带着手套的小手上,笑身旁的姑娘:“你就跟民宿里那几条小狗差不多,看见雪就撒欢。”   褚一诺呵笑一声:“也不知道昨晚是谁还想跟那几条小狗聊天儿呢。”   顾尧不置可否地说:“所以最后确实是跟一条小狗聊了天儿,然后还被这条小狗给轻薄了。”   混淆是非,歪曲事实,颠倒黑白。   不,要,脸。   “你说这话你心虚不虚,脸红不红?”   “这有什么好心虚的。至于脸红,我最多是给酒熏红的,至于你嘛……”   褚一诺偏过头微笑地望着顾尧,咬着牙齿很温和地刀他:?????“继续说下去呀,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呀。”   顾尧伸手将褚一诺揽进怀里,笑着哄道:“我错了,我才是那条小狗。”   褚一诺抿唇笑了起来,斜了眼顾尧:“德行。”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褚一诺摸出手机摘了只手套,顾尧见状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甩了甩上面的雪花。   褚一诺打开微信,是龚灵发来的,祝她生日快乐,新年快乐,让她好好玩,回去以后好好给她交代一下过程。   褚一诺跟顾尧在一起以后,她就跟龚灵分享了喜悦,所以她是知道的。   加上前天龚灵找她出去见面,她如实告知没法见面,因为她跟男朋友旅游去了。龚灵调侃她重色轻友,她根本就不带想一下,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惹的对方直“啧啧”。   褚一诺拿余光瞄了眼顾尧,人优哉游哉地看着前路,陪她慢悠悠地踱着步,眼睛都不带拐弯看一下她手机的。   早上爸妈就给她打了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又跟她交代了几句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之类的,不过一寻思她本就懂事又是警察,男朋友还是从孔向明口中亲自认证了的靠谱军官,反倒是觉着他们可能过于操心,便让她开开心心的玩就好。   吃早餐那会儿,褚一鸣也跟她微信聊了会儿,祝她又老了一岁,而他依然还是那么的年轻有活力。   而后又质问她把他偶像拐哪儿去了,千叮万嘱别让她把他偶像给累着了。   这话里有话的跟谁听不懂似的,到底谁才是你的亲人啊胳膊肘往外拐,昨晚累的不行的那位可是你姐。   果然是物以类聚,什么人粉什么人,其实啊都是流氓。   而后师父师兄朋友同事也都祝她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她也一一都给回复了过去。   唯独某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还是怎么着,就只字不提。她一度以为他要给她惊喜来着,期盼了无数次落空了无数次。   她已经自动自觉到连后备箱都去看了,那是真一根毛都没有的节奏。   一路到这会儿了,一点儿要给她过生日的痕迹有没有,还说玩完了回去跟马班长他们一起过年热闹热闹。   是,她确实不爱过生日,没有那种仪式感,但你好歹说句生日快乐吧!   不期待了,反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得到了就不在意这些了。   哼,今晚不会让你上床的。   褚一诺也不好打字,撇着嘴摁着语音给龚灵回了过去:“好,我回来找你。你也新年快乐啊老龚。”   刚收回手机,她伸手去拿手套,就见顾尧似笑非笑地静静盯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掺着危险的神色。   “干嘛这么看我?”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满眼的疑惑。   顾尧微微一挑眉,嘴角一勾:“合着你背着我还有个,老公?”   作者有话说:   冷水澡这个昨个忘了说,后来,褚一诺跟顾尧说:“我觉着洗冷水澡还是很有益身心健康的。”   老龚这个梗是因为我有个朋友也姓龚,然后我们就老龚老龚的叫,结果偶尔语音或者电话身边不知情的人听到都以为是在叫老公。   本章里面的两首歌曲分别是朴树的《白桦林》和刘德华的《恭喜发财》,白桦林可以听一听原版,又是另一种感觉。   今天有事儿耽搁了,暂时就这么多哈,虽少但甜,旅行的过程永远是最美妙的。   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么么~~ 第65章 石缝花开   这平地一声冤枉雷炸的, 给褚一诺炸乐了。   “笑?”顾尧转过身弯腰,与褚一诺平视,抬了下下巴, “你还好意思笑?”   凑近,褚一诺见顾尧睫毛上结起的霜,就着脱掉手套的那只手去给他捋了捋,装疯卖傻:“我怎么就不能笑了?”   顾尧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凝着褚一诺,直言不讳:“我吃起醋来男女不分, 叫谁老公呢?”   这大义凛然的, 褚一诺放下手,笑意更甚。   这男人始终如一的信任她,但是也一如既往的爱吃醋,现在马虎眼儿都不打一个了, 直截了当的表明。   “龙共龚, 我朋友。”褚一诺顺手点开微信通讯录给顾尧看, “富二代美女画家, 跟你的安芯妹妹还认识呢。”   顾尧显然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个上面,而是这位龚灵下面, 他的微信。   “顾,石, 头?”他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一发一发子弹似的,从他嘴里飞了出来。   忘了都是G开头的褚一诺听到这三个字, 微微一蹙眉一眯眼,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她抿起唇,一撩眼帘对上了顾尧审视的目光。   是有些理亏, 但她也能理直气壮:“那, 那你那个时候本来就跟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这你心知肚明,我不过是忘了改而已。”   “你还有理了。”   “一般一般。”   说完,褚一诺转手再来个反将一军,眼尾一扬,满目气场:“那你手机拿出来我瞧瞧,我看你能给我备注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儿。”   顾尧从鼻息间溢出一声哼,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机递给褚一诺,拿眼神示意她“看”。   大意了。   气场一弱,顿感心虚又骑虎难下的褚一诺硬着头皮接了过来,一路无密码畅通无阻地进入微信,置顶第一叫“千金”的微信头像就是她的。   一诺千金的千金,还挺有情趣。   耳边是男人的振振有词:“我不仅没给你起外号,我还给你置顶第一。我都懒得去看你的,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褚一诺霎时心甜如蜜,伸手搂着顾尧的脖颈,掰着手指头撒娇:“你看你英俊帅气,一表人才还深明大义,不要跟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了呗。”   顾尧垂眸,视线落在了褚一诺的胸口:“是有点儿小。”   褚一诺一低头便秒懂这个臭流氓在说她什么小,她手一撒:“那你找个大的去。”   “什么态度。”顾尧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即敛了笑又装模作样,“现在是你哄我。”   褚一诺抿嘴笑着点点头,腾地蹲了下去。   头顶上传来顾尧大可不必的声音:“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   话音刚落,一捧雪朝他直面扑来,紧随其后的是褚一诺变本加厉的骂声:“顾石头,你就是块邦邦硬的臭石头。”   顾尧瞧着已经跑开的姑娘,弯唇弯腰也拾起了一把雪,长腿一抬追了过去:“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两人在整片冰凌雪地里莫名其妙地打起了雪仗。   “不来了不来了。”褚一诺累的够呛,举手投降,“休战休战。”   顾尧走过去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觑她:“你这体能得练。”   褚一诺也伸手拍掉顾尧身上的雪,仰头说:“我靠嘴可不靠体能。”   “反正以后我在的话,我就带你锻炼,敢说不。”   “不敢,顾队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这还差不多。”   两人立在一棵白桦树旁,褚一诺笑着瞥了眼树干,对顾尧说:“要不要浪漫浪漫,树干上刻个名字。”   顾尧低头给褚一诺重新带上手套,头都没抬地说:“损毁植物。”   褚一诺不由得叹气:“你这个人真的是,算了,我在地上写写总可以吧?”   顾尧放她自己去玩,双手环胸倚在树干上笑瞧着姑娘拾起树枝,在雪地上写着他们的名字,中间画颗心,写好以后还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的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   漠城的冬季天黑的格外早,两人返程回去以后早已灯火一片通明的徜徉在寒冷的鸦色里。   马正跟他媳妇儿吵架了。   顾尧追着马正往外走,褚一诺陪着刘丽娟安抚她。   刘丽娟在和面包饺子,褚一诺洗了手也跟着去帮忙,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起来,先劝一劝总是好的。   “这大过年的,班长要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嫂子你也别放在心上。他说话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的。”   刘丽娟冷笑:“他在乎我,他在乎永远是他自己,不听取意见,一意孤行。”   “弟妹你给我评评理。”说着刘丽娟看向褚一诺,“我说让小宝年后搁私立幼儿园读半年托班适应一下幼儿园的氛围,等九月份正式上小班就不会有啥大问题。你班长偏不,说年龄没到没必要让孩子那么早去适应,等到岁数了上幼儿园自然会习惯。习惯个屁,这本来就是要受环境影响,他偏赖年龄。你说说,我俩谁有理?”   褚一诺往后仰,瞧了眼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的小男孩儿,这忽而升腾起一股子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受。她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就感觉好像都有道理。   但是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得站在嫂子这边给她劝舒坦了,然后再帮班长说道说道,这总不能让两口子过赌气年吧。   “嗯,嫂子你有道理。”   “可不,这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他懂个屁,我给你说啊弟妹……”   就这样,褚一诺听刘丽娟发了两个多小时的牢骚,家里的根根?????底底都要给她透完了。   她望望窗外人影都没,还没回来。   刘丽娟瞅了眼褚一诺,见她时不时的看向窗外倒是笑了起来:“还是你们小年轻好啊,少见一会儿都想的紧。”   褚一诺被刘丽娟戳中心思,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我就是看这不快到饭点儿了嘛。”   “嗐,这有啥可害臊的,热恋中的男女都这样,多正常。”   “不过啊我认识小顾也这么多年了,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刘丽娟见褚一诺投来好奇的目光,脸上笑意更浓,“满心满眼都是你。”   “那他以前是什么样的?”褚一诺又问。   刘丽娟朝窗外努努嘴:“哝,跟外面的天儿有的一拼。”   褚一诺又听刘丽娟讲了些顾尧以前对女人的态度,也猜的大差不差,毕竟这男人当初搁她这儿也装的像模像样,这演技恐怕也是实践出来的。   正偷着乐,衣摆被什么东西抓着,她低头看去,小宝不知道吃了什么满手的油在褚一诺的衣服裤子上一顿乱抹。   刘丽娟一瞧忙把小宝拉开,看向褚一诺这毛衣裤子上全是油渍,一脸的抱歉:“不好意思啊弟妹,你说这孩子……”   “没事儿没事儿。”褚一诺完全不在意地接道,“这有什么的,别骂小宝。”   刘丽娟低头对小宝说:“跟姐姐说对不起。”   小宝仰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眨了眨眼睛:“对不起,姐姐。”   褚一诺温柔地摸摸小宝的脑袋:“没关系。”   刘丽娟把小宝带出去,大老远都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询问:“爸妈,你们给小宝吃啥了?弄的到处都是油。”   没一会儿她折返回来,见褚一诺在用纸巾擦身上的油渍,开口建议道:“你这衣服裤子上到处都是,反正他们还没回来,要不你先回去换一套衣服?”   “也好。”褚一诺将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跟刘丽娟说,“他们回来的话,麻烦嫂子你跟顾尧说一声哈。”   “得嘞。”   ……   天际一片漆黑,外面飘着雪绒,褚一诺踩着铺满白雪的路,沿着昏黄的路灯和一扇扇窗户淌出来的馨柔的光晕,一路往回走。   到了门口摸出钥匙,她暗自一笑,还好钥匙在她这儿。   开了门进了屋,刚往里走了两步还没来及开灯,就被一个突然走出来的庞然大物给吓了一跳,直接条件反射地扒在了墙上。   再一仔细看,借着眼前蜡烛的微光,原来是一大熊猫人偶端着个生日蛋糕。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明晰,惊吓也瞬间转化成了惊喜。   褚一诺笑眼弯弯地站直,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这唱着生日歌朝她缓步而来的“大熊猫”,心湖边小鹿乱撞,湖面泛着涟漪,是又好笑又感动。   好笑的是,一个将近一米九威武硬朗的军人,居然穿着这么幼稚的大熊猫玩偶服给她生日惊喜。   感动的是,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个沉稳理智的男人愿意不切实际陪你幼稚,一定是很爱很爱你。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唱完,正好立于她面前,呆萌的大熊猫头套里是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生日快乐,许愿吧。”   褚一诺醒了下泛酸的鼻子,举起双手交叉相握,故作十分虔诚地许愿:“我希望,能养一只真的大熊猫。”   “要求太高。”假的大熊猫直接不容置喙地驳回,“不能犯罪,重许。”   “那……”褚一诺装的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那你把头套摘了,我这么看着,心里只有大熊猫。”   顾尧无可奈何地一叹气,将手里的生日蛋糕搁到一旁的柜子上,低头将大熊猫头套摘了下来。   男人英俊的五官在轻闪燃烧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影影绰绰的映着她的笑脸。   褚一诺丢下手里的包,踮起脚尖勾着顾尧的脖颈直直对准他的薄唇就亲了上去。   “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说完,她扭头将旁边的蜡烛吹熄。   唯一的微光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静谧的暗昧之中,远处落地窗外的雪色清辉盈盈弱弱地跌落进来。   更远处,是一扇扇窗户内的千家万户围坐团年,他们举起手中的杯盏,在欢乐今宵中互道一声:“新年快乐。”   褚一诺本来打算松开顾尧去把衣服换了,腰上蓦地一紧,整个人随之撞了回去。   顾尧捏着褚一诺的下巴往上一抬,低头堵住她微张的唇,吮舔厮磨,彼此交换着气息,越吻越深。   男人沉哑的嗓音里是矢志不渝的保证:“一定给你实现。”   作者有话说:   这才是顾队带褚老师来旅游的目的~   然后快了快了,快要大姨妈了最近腰酸背痛有点儿累,我也急~~~珍惜现在甜甜的恋爱日常,后面还会走剧情,文应该不会短,但也没年少那么长啊~~   50个红包,么么么~~ 第66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换完衣服下来, 还没完全走下楼梯就瞥见了一楼的柔光熠熠。   再往下走,视野开阔,整个客厅是被简单的布置了一下。气球花瓣蜡烛, 还有落地玻璃窗上贴着Happy Birthday的字母气球和坠下来一串串的小彩灯,氛围是浪漫又温馨。   唯独落地窗旁的方茶几上格格不入冒着烟与她相隔甚远的火锅,却好似依旧能熏到她的眼睛,不慎让笑眼里染上了一层水雾。   她终于明白顾尧为什么要带她来漠城。   当初她在慕卡尔说的话他都记得。大熊猫,想看极光, 想一边看雪一边吃火锅, 他笑她又浪漫又接地气。   今天,他却费尽心思为她一一实现着。   顾尧已经脱下了大熊猫玩偶服,从厨房一出来就看见褚一诺立在楼梯口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姑娘换了一身修身的红色针织连衣长裙,肩薄腰细, 每一寸线条都极具完美, 玲珑多姿。裙摆在小腿下, 露出一截纤白的脚踝。   披散在肩侧的乌发慵慵懒懒, 更衬得肌肤白璧无瑕,唇红齿白。精致的五官那一颦一笑, 绽放了世间所有的万紫千红,在光影下观之如画。   果然不愧为何子谦他们口中的仙女。   顾尧只感觉喉头发紧, 穿成这样,这顿饭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吃了。   他搁下手里的碗筷, 朝褚一诺走了过去, 单手把人抱了下来,垂眸瞧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带了这么条裙子?”   褚一诺皮实地一笑。   其实当时顾尧已经帮她收拾好出去了, 而她在关衣柜门的时候瞥见了角落里的一抹红, 扯出来才发现她居然还有这么一条裙子,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过年穿红色比较喜庆的念头。于是就给塞进了行李箱里。   今儿穿上身在镜子前照了照。别说,还真挺好看的。   “就……”褚一诺也没解释,微微歪着头望着顾尧,“顺手。”   顾尧屈指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问她:“我现在去借一套西装还来得及么?”   褚一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穿西装吃火锅么。”   顾尧也跟着笑:“不更浪漫更接地气。”   *   两人坐在窗边涮起了火锅,窗外的飘雪洋洋洒洒,窗内的火锅咕咕嘟嘟。   有爱人,有美景,有美食,人生的美好莫过于此。   褚一诺咬着筷子等吃的,一边等一边瞧着顾尧。   顾尧还没搁下盘子,就敏锐地对上姑娘含笑的眼眸。中间隔着一层朦胧的烟气,烟雾袅袅,而她这氤氲的水盈盈的眼神是真要了命。   他滚了滚喉结,稍稍移开视线将盘子搁下,就听到姑娘的质问声传来:“给你打掩护的不少啊,班长和嫂子还特别演了一出家庭纠纷,连小宝都被你买通了,嗯?”   顾尧勾唇一笑,反问:“也不知道今儿是谁跟那儿疯狂暗示我,后备箱都翻了,嗯?”   褚一诺嗔了眼顾尧,环顾了一圈,问:“这些东西倒是不难办到,大熊猫玩偶服你怎么找到的?”   “你运气好,我出发前让班长帮我找找看,他刚好有个朋友在商场当经理,就帮忙借来了。”   “哦,早有预谋。”   “不然?”顾尧给褚一诺夹菜,顺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大老远带你到这儿就真只是纯玩?”   褚一诺了然地嫣然一笑,支着下巴跟顾尧得寸进尺:“就那么喜欢我啊?”   顾尧抬抬下巴:“吃。”   褚一诺没动,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喜欢。”顾尧无奈又纵容地看着褚一诺,眉目却难掩爱意,“只喜欢你。”   “有多喜欢?”   “适可而止啊。”   “顾尧你是在害羞么?”   “你吃不吃?”   “吃吃吃。”   吃的差不多了,顾尧去给褚一诺煮长寿面,褚一诺也要跟着去,从后抱着他的窄腰跟他聊:“我们不去班长嫂子那儿,好不好啊?”   顾尧被身后黏上来的柔软蹭的手一抖,面下多了。   “那现在去。”顾尧拿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   “啊?”褚一诺就顺嘴那么一问,这怎么还当真了,“真要去啊?”   顾尧笑了起来,没答。   褚一诺一听这笑声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掐了下顾尧腰侧的肉,根本掐不起来,是真硬。   “那你说我们能看见极光么?”她换了个话题。   顾尧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没见过,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也说没见过,真能见着那就是奇迹。”   褚一诺点点头,双手收紧:“无所谓了,管他极光不极光的,你就是我的极光。”   顾尧本就被这姑娘蹭的心猿意马,火烧火燎的,听到这话实在是受不了了,转身就把人扯进怀里,低头重重地吮了下去。   “你也是我的奇迹。”他说。   面毋庸置疑地坨掉了,顾尧把罪魁祸首给撵了出去,又重新洗锅再煮。   褚一诺在外面切了块蛋糕吃,吃着吃着就走到厨房门口来了。   顾尧一扭头,拿眼神警告她别招他,她笑笑就倚在门边吃蛋糕,当监工。   “这蛋糕不错,不甜不腻,挺好吃的。”   顾尧关火捞面,嘴上不咸不淡地说:“嫂子介绍的店。”   褚一诺又往嘴里喂了一口,不由得笑道:“给我过个生日,又是折腾班长,又是折腾嫂子的,太不好意思了。明儿我给小宝发压岁钱去。”   “嗯。”   顾尧端着煮好的长寿面走了出来,路过姑娘的时候低头,自然而然地卷走了她嘴唇上沾着的奶油,松开她时还不忘认同的点评一句:“是不甜不腻,好吃。”   褚一诺愣怔在原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好吃”的弦外之音,耳根子有些发烫,而偷香的人跟个没事人似的,早就已经从她的身边大步地走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扬唇笑了起来,这才转身跟着走了过去。   顾尧见褚一诺过来,将手机搁下,把长寿面推到她面前:“吃吧。”   褚一诺瞧着碗里的面,圆圆的荷包蛋盖在面条上,跟当初慕卡尔的那碗长寿面一模一样。   一眨眼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值得庆幸的是给她煮长寿面的人依旧还在身边,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年他都在身边。   她慢慢地吃着面,顾尧起身离开了一下,折返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个红包。   他递给褚一诺:“新年快乐。”   褚一诺有些好笑地接了过来,抬头望着顾尧:“你当我小孩儿呢。”   顾尧伸手摁着褚一诺的头顶揉了揉,笑道:“这么矮可不就是小孩儿。”   褚一诺坐直身子,昂扬着她的天鹅颈,一脸的不服气:“你见过165的小孩儿么?”   “见过。”顾尧诚实地道出一个事实,“现在的小学生很多都比你高。”   褚一诺微微张着嘴,无语地说不出话来。   顾尧瞧着这姑娘这瞠目结舌的模样,沉声一笑。   “褚一诺。”他敛了笑,深深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温柔且认真,“在我这儿,你永远都可以是个小孩儿。”   上一秒还在惹人生气,下一秒就真情告白,你永远猜不到这个男人的脑回路。   即便如此,褚一诺还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从小到大总是戴着坚强懂事的面具示人,认识了顾尧以后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摘了下来,只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做最真实的自己。   这种感觉,真好。   “嗯。”   褚一诺笑着点点头,不想把气氛搞得太煽情,也起身去拿手机,纤长的手指边走边在手机屏幕上捣鼓着。   她一坐下,桌面上顾尧的手机微信提示就响了一声。   褚一诺扬了下秀眉,眼睛落在他的手机上,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看看。   顾尧心知肚明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瞧了眼,抬眸笑瞧着褚一诺:“520,我倒是比较希望你当着我面把这意思说出来。”   “NO。”褚一诺拾起筷子搅着面条,把话说完,“这是压岁钱,新年快乐啊,顾尧小朋友。”   顾尧被她姑娘这称呼给逗乐了,紧跟着手机又进来了一条消息,他点开看着看着笑意越发的深刻。   褚一诺见顾尧不知道在看什么,竟然看出一脸慈爱的笑容,问他:“看什么呢?”   顾尧将目光从手机屏幕里移了出来,别有深意地移到褚一诺的脸上,将手机递给了她。   褚一诺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疑惑地将视线挪到手机屏幕上去,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看的咧唇笑。   视频里是一只约几个月大的大熊猫宝宝,正趴在木头床上睡觉。比起旁边意外入镜的那只,这只格外的白,一张小脸像小狐狸似的,正好张嘴打了个哈欠,能把人萌翻。   “哪儿找的视频。”褚一诺眼睛还盯着屏幕,嘴上打趣,“给我望梅止渴么?”   “可爱么?”顾尧问。   “当然可爱啦。”   “喜欢么?”   “废话,谁不喜欢。”   “嗯。”耳边是顾尧淡定的声音,“它归你了。”   褚一诺抬起头来看向顾尧,随即笑出声来:“闹呢,怎么归我?”   顾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微微一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褚一诺打量着顾尧,瞧着不像是开玩笑,据她所知确实有一个方法是合法的。   “你该不会是……”   “养是不可能养了。”顾尧云淡风轻的证实褚一诺的猜测,“走程序终身认养一只,还是可以有。”   褚一诺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你,你疯了。”   顾尧却道:“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满足女朋友的愿望,应该不叫疯。”   “你没开玩笑?”   “等认养手续办下来,你自己定夺。”   褚一诺从怀疑逐渐变为肯定,别人或许可能是胡说八道,但是顾尧说话做事向来十拿九稳,他是百分百的行动派,绝对不会开空头支票。   他今晚真的带给了她太多的惊喜,像是晴空上绵密的云,将她淹没在一层又一层的甜蜜与幸福里。   明明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为她实现了她曾经顺嘴拈来的那个最异想天开的愿望。   外面的飘雪都仿佛变得不真实了起来,恍如梦境一般,只余心间疯狂跃动的心跳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她褚一诺是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   褚一诺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双手捧着脸乖巧地看着顾尧,还能笑着开玩笑:“怎么办?感觉自己傍了个大款。”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你再夸张点儿。”   “哎。”褚一诺抿唇一笑,拿眼睛点了一下手机,问,“那它叫什么名字。”   顾尧伸手拉着褚一诺的手搁在桌面上,修长的食指在她的手心里打摩斯密码。   ——千金,一诺千金的千金。   ——顾尧对褚一诺,永远一诺千金。   作者有话说:   认养大熊猫是可以以个人或是公司名义终身认养,能为其起名字,早就想好了伏笔也早就打了,是我很萌的梗,喜欢大熊猫的宝子应该能get到,get不到就算啦~~~   50个红包,么么~~~ 第67章 石缝花开   除夕夜, 漠城飞舞的鹅毛大雪下的格外真诚,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雪落等年岁,万家灯火情。   一扇窗里几世同堂还在团年饭桌旁道尽这一年里的欢喜悲忧。   一扇窗里团团圆圆闲围了一客厅, 煮茶煮酒嗑瓜子儿,看着电视机里的春晚小品齐声大笑。   有的人在互相拜年,小朋友的吉祥话逗的老人长辈们的压岁钱给个没完。   有的人还坚守在岗位,在单位,在路上, 在街边, 在边防。   人间有烟火,欢声有笑语,浮世有清欢,儿女有情长。   这一夜注定无眠。   褚一诺看了顾尧好久好久,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那盈满深情的眼里爱意弥漫, 至死不渝。   顾尧被褚一诺看的浑身毛毛躁躁的, 松开她的手催促她:“凉了,快吃。”   一开始吃了火锅, 刚才又把荷包蛋吃了,唆了两口面条本来就差不多了。这会儿激动的心久久难以平复, 哪里还吃得下去。   “吃不下了。”   褚一诺继续拿她那腻死人不偿命的眼神注视着顾尧,伸手撩了下耳边发绕至耳后, 十分做作的装古人:“公子用心至此,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   “以身相许。”顾尧似笑非笑地接嘴。   褚一诺一秒破功, “啧”了一声, 恢复正常:“是表演个才艺。”   顾尧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胸口碎大石?”   褚一诺一听, 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你这是专往歪里想是吧?”   还真没。   但是这姑娘红着脸说这话,顾尧瞬间就接收到了讯号,这多半是把“碎”歪曲成“睡”了。   所以说有时候太聪明,思维过于发散也不好。   只不过,这一次倒是还挺合他心意。   “你不如回忆一下我的语气。”顾尧一脸行的端做得正的正直模样,抓住褚一诺的小辫子不放,“到底是谁想歪了,嗯?”   褚一诺一噎,都怪?????他上一个以身相许,让她自动误解了他下一句的意思,但她是绝不会承认的。   “回忆了,你那语气就是不正经。”   “褚老师你教学生都是教他们推卸玩赖的么?”   褚一诺被顾尧这洞悉一切的眼神杀的片甲不留,她微微一咬唇,瞪他一眼:“今天我生日,你就不能让让我?”   此话一出,空气倏然安静了须臾,他们心有灵犀般望着彼此。   这话耳熟,好像是一年前的今天,她对他说过如出一辙的话。   顾尧朝褚一诺伸手:“过来。”   褚一诺笑着起身走了过去,被他扯到腿上坐着,她顺势攀着他的宽肩,垂眸瞧着他。   “成,让你。”顾尧说着挑起一抹坏笑,搁她耳边说,“让你在上面,字面意思。”   褚一诺伸手就打他,逗得男人笑的不行。   “好了好了。”顾尧稍微收敛了点儿笑意,言归正传,“要给我表演什么节目?”   褚一诺正要开口,就听到顾尧紧随其后的一句:“什么都成,别唱歌啊。”   “不表演了。”褚一诺作势要起来,撇嘴嘟囔,“你怎么这么烦人。”   顾尧揽着她不放,笑着哄人:“来,说说,我保证不烦人。”   褚一诺浅白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还行,弯唇嘚瑟了起来:“我给你跳个舞,想看什么类型的?”   说完见顾尧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她赶紧补充:“你敢说脱衣舞我杀了你。”   顾尧想笑的要死,憋得一脸清正廉洁地瞧着褚一诺:“我就想说个随便,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一个正直的军人,懂?”   被倒打一耙的褚一诺扯着唇一脸的“你看我信不信你”。   顾尧憋不住笑了起来,健康提醒:“刚吃完,半小时后再跳。”   “哦。”褚一诺顺势揽上顾尧的后颈,跟他闲聊,“那我们能不能去看千金啊?”   “当然。你是金主妈妈,想什么时候去看都成。”   “那你是什么?”   “你说呢?”   “那金主爸爸你都没时间,怎么挑出来这只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你男朋友的人缘了,找朋友帮忙跑个腿。”   “臭显摆。”   “……”   半个小时后,顾尧就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笑睨着褚一诺捣鼓着蓝牙音响。音乐缓缓从音响里流淌了出来,姑娘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朝他莞尔一笑。   顾尧的注意力却在她白晃晃的光脚丫上:“你不穿鞋么?”   褚一诺哭笑不得地沉了一口气:“谁跳舞穿拖鞋的?”   顾尧寻思着有暖气又有壁炉也不会冷,就随她了。   “那事先声明。”褚一诺说,“很久没跳了,不准笑啊。”   顾尧做了个请了手势。   褚一诺点了一下手机,《青花瓷》悠扬的前奏一起,她踩着节奏一个折纤腰,微步一转身,扭头起手轻扬,转兰花掌落下,将自己的身段与音乐完全融为一体。   顾尧曾经见过这姑娘在傍晚落日下跳舞。   那时候她穿着病号服都能跳出古韵明艳,眼下这一袭明红长裙沉溺于柔亮的光影下,牵引着她的婀娜的倩影,每一帧动作都将她完美的身材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束明晃晃的追光,追着她精致的五官被舞姿引动的一颦一笑,荡气回肠。   她的舞姿灵动飘逸,轻如云絮,柔似飞燕,拈花探手像是在他心上采撷。   越看越是心痒难耐,终是懂了古代君王的爱好。   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顾尧跟着音乐轻轻哼唱了起来。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褚一诺笑着走过去把顾尧拉起来:“我教你啊。”   顾尧任由褚一诺拉他起来,还真笨拙又认真的跟着她学了起来,惹得褚一诺哈哈大笑,两人最终笑成了一团。   音乐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顾尧听到这音乐有些熟悉:“上次在你家看的那个动画片?”   “嗯。”   褚一诺拉着顾尧的左手搁在她后腰,她将左手搭在他左肩上,抬起右手放到他的右手上,抬头望着他说:“教你跳华尔兹。”   钢琴声悠扬,小提琴活泼,褚一诺带着顾尧前进,后退,旋转,展开,收拢,她在他抬起的右手下转一圈又一圈,配合的意外和谐。   “你会?”褚一诺问。   “会一点儿。”   “那你不说。”   “享受当学生的乐趣。”   顾尧说着往下,揽着她下腰,附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再往上收回来将人捋进怀里。   跳着跳着,所有的礼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褚一诺双手抱着顾尧的窄腰,顾尧将褚一诺紧紧搂在怀里,彼此相拥,聆听着彼此心跳的涟漪,慢慢地跟随着浪漫的音乐,左右缓缓地挪动着缱绻的脚步。   旁边壁炉里的火光噼里啪啦地笼在他们的脸上,蜡烛清清亮亮地燃烧着微光落在他们摇曳的影子里,落地窗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的似萤火般照着窗外的大雪纷飞。   所有的一切,沉静又躁动。   褚一诺望着顾尧,目光交织,他们彼此盯着对方的嘴唇。一掀眸一抬眼,视线再次对上,他一低头,她一仰头,两人心照不宣地亲在了一起。   呼吸渐渐紊乱,唇舌的勾缠显然已经无法熄灭燃烧的火焰。   褚一诺呼吸困难,浑身像是过了电,渐渐地起了一层薄汗。   她感受着顾尧炽热的吮吸,单手慢慢地滑到前面,不自觉地碰上了他的皮带。   顾尧本就喉咙发紧,姑娘的这一下让他彻底失了分寸,大手勾勒着她的线条,薄唇吮上了她的脖颈,耳廓,火星子般四处点了不灭的火。   他稍稍松开她,垂眸凝着她,沉沉地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想不想?”   褚一诺像是搁浅在岸边的鱼儿终于被放回水里,找到了新鲜的氧气,得到了一丝缓和。   她看向顾尧,他的眼睛宛若慕卡尔沙漠上卷着天色的沙暴,滚滚热浪层层叠叠。他的嗓音仿佛那片土地上灿黄的沙土,颗粒般灼人又让人沉溺的沙哑。   “想。”她说完不管不顾地踮起脚尖,主动将自己送了上去。   顾尧不再克制地将人压在沙发上尽情地索取,褚一诺去撩他衣服的下摆,碰到了那一块一块她曾经看过便至此难忘的格子肌。   一切都进行的格外顺利,顾尧倏然刹了车。   他抬起头盯着满目娇艳氤氲着水汽的姑娘,闭了闭眼睛,无奈地一笑:“没准备。”   褚一诺又秒懂,嫣红的脸也略显的有些无语:“你什么都买了,不买那个?”   “没在计划里。”   “那你天天耍流氓。”   顾尧低头亲了亲褚一诺,捋着她被汗洇乱的鬓发,直言不讳:“这事儿我必须得对你负责,急不得。买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那我宁愿不买。”   他说着帮褚一诺理下去被卷上来的裙摆盖住,意犹未尽地慢慢坐起来,寻思着出去抽根烟把那股子劲儿给按捺下去。   褚一诺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脸被柔光染的绯红,声如蚊蝇:“去买。”   顾尧微怔,深沉的目光落进姑娘微红的杏眸,听到她嘀咕着催他:“快点儿。”   “等我。”顾尧低头用力地吮了褚一诺一口,起身提起外套就出了门。   褚一诺望着顾尧高大颀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羞的顺手扯过一个抱枕捂住了脸。   民宿对面就有超市还开着门,顾尧来回不过十分钟。   一进门,他便接住了埋伏在门口往他身上跳的姑娘,抱着她一边亲一边往楼上走去。   卧室没开灯,只余一楼返上来的微光和窗外浅浅的清光做衬,顾尧的外套与地面相辅相成。   褚一诺仰着头与伏在上方的男人在静谧中交换着细细密密的声响。她看着他起手拉起衣服的后领子往上一扯,一片片汇成山脉的肌肉落入眼帘。   当初在慕卡尔不小心让她不知所措的一瞥,如今却完完全全的归属于她。   “你现在要不要找个放大镜给我?”她笑问。   “想死了是不是?”顾尧说着狠狠地咬了下去,“改改记仇这德行。”   褚一诺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绵密的感官逐渐放大,思绪一片空白,宛若腾云驾雾一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去。   她只知道顾尧,他那带着茧的手指火电一般四处游弋,叫她止不住的发颤。   “顾尧。”   “到。”   昏昧里,褚一诺听到了皮带拉出的声音,听到了塑料膜拉扯的声音,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唇又被攫住,顾尧摁着她的手十指紧握,抵着她极尽耐心地送了进去。   褚一诺闻到了彼此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和花香杂糅纠葛,蒸腾在撞碎的汗水里,挥发至空气中,一室荒唐。   仅剩一缕游丝的褚一诺忽然在这一刻想起了费洛蒙。   她第一次遇见顾尧就闻到了,原来她的基因早就选择了他,而永远永远只有他。   他们相识在极热?????之土,相爱在极寒之地。   窗外,天空炸开了绚烂的烟花,褚一诺淹没在阵阵战意里,神思恍惚间好似听到了顾尧嘶哑的低喃。   “我好像,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呼,终于~~   歌曲杰伦的《青花瓷》,后面那首我很喜欢推荐给大家《merry go round》——久石让 第68章 石缝花开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而下, 飘飘洒洒在一望无际的鸦色里。   顾尧端着个烟灰缸慵懒地倚在阳台栏杆上抽着烟,旁边开了一线窗缝留着散味儿,飘进来的风雪将他缓缓吐出来的青烟吹散。   他扭头看向床上熟睡的姑娘, 一隅昏黄的小夜灯萦绕在她背后,幽幽暗暗,打在她散开的乌发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他弯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思绪往回倒流。   一个小时前。   “乖。”   顾尧慢慢地亲着褚一诺, 舔咬着她的耳垂低哄:“放松,想弄死我么?”   耳边是姑娘呼吸急促的嗔怪:“你这个也太……”   她明显羞的说不下去,但也足够他意会。   “太什么,嗯?”他说着顶了一下, 听到姑娘的轻哼, 笑的恶劣又霸道, “说话。”   “你怎么这么烦人。”   “怎么刚才要我就不烦人, 这会儿得到了就烦人,嗯?”   “顾尧, 你别……”   “别什么?”顾尧的唇沿着褚一诺红透的耳廓一路到薄白平滑的肩线。   察觉到她渐渐放松了下来,掌心从前面滑到了肩胛骨, 把人给捞了起来。   听到了姑娘因为与他完全相嵌的惊呼,她的双手用力搂紧了他的脖颈。   他掀眸, 望着眼前这被他拉下仙班的仙女, 眉目舒展,眼红红的泛着剪水, 跟个妖女似的夺魂摄魄。   褚一诺揽着他, 将脸埋在他肩上, 咬了下他的喉结,娇娇地哼唧:“你,动一下。”   这仿若是在烈日炎炎下演习,埋伏了很久不能暴露目标,一动不能动。浑身都是汗,热到人爆炸,终于等到首长的进攻命令。   即便如此,他都佩服自己还能忍那么一下逗她姑娘:“不是别么?”   褚一诺上嘴就咬他的耳朵:“你别说话。”   他也确实是克制到了极限,一声令下,便不由分说地推撞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他碰到她肩胛上一块不平整的地方,凭借身高优势和极好的视力,看清了那净白上有一块上了年头的旧疤,瞧上去像是被枪擦伤。   他分神想起认识这姑娘曾经发生过的一系列的事件。   维和营地的学习室,解救人质的天台,银哨子,包括她向他倾诉的家庭状况,她不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她的年龄等等,几乎都逐一相符。   意识到这儿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在心间无限蔓延,就跟天空突然炸开的烟花一般无二。   ……   顾尧静静地凝视着她,一颗心从未有此刻这般的踏实,幸运和喜悦。   那种心脏被盈满的满足感,哪怕是抽多少烟也无法平复。   他实在是不敢想,眼前的姑娘竟然会是他执着寻找二十余年的那个妹妹,那个他本以为或许早已不在人世的妹妹。   如果真的是两个人他也不至于如此激动,毕竟本质情感上大不相同。   可是,她们居然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同一个人,这种异常清晰的情感加倍袭来,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心境。   他扭头看向窗外,扬着嘴角将烟搁在唇上吸了一口又搁下,淡淡地吐着烟圈,满目柔光。   *   褚一诺醒过来的时候瞥见顾尧在阳台上抽烟,军人就是军人,这精气神是真好。   瞧着好像是在想事情,又或许只是单纯睡不着。   他似乎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也不会在公共场合抽,教养也是真的很好。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他身上套了件灰色的卫衣和卫裤,看起来高高瘦瘦跟个大学生似的,怎么也瞧不出衣服下会是一块块结实发达,钢铁一般的肌肉。   他拿手背虚虚懒懒地支着栏杆和玻璃之间的烟灰缸,另一只手那骨节分明的指间衔着还剩一半的烟卷,烟头的猩红缓慢燃烧着,渐渐燃出一小截烟灰挂在上面。   褚一诺盯着他的手感觉脸又开始发烫,他的那只能击中水滴的手,不久前在她身体里变本加厉的任意妄为。   直到她体力不支变成一摊被雨淋湿的烂泥,昏沉在从未有过的愉悦里。   他那时好像在她耳边说话来着,找到什么什么的,应该是流氓话吧。   顾尧扭过头就对上了褚一诺目不转睛的目光。   他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碾灭,也不急着过来,等着散散味儿。   两人就这么噙着笑遥遥相看。   褚一诺抬起手撑着侧脸,口无遮拦地调侃:“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要抽事后烟?”   顾尧一听乐了,这姑娘你说她害羞做起来是真害羞,你说她脸皮厚活过来了脸皮也是真厚。   “我被你夺走了清白,还不能让我抽个烟祭奠一下?”   “你上辈子是猪八戒么。”褚一诺嗔他一眼,“这么会倒打一耙。”   顾尧不由得笑了起来:“哥哥这身材怎么着也不可能是猪八戒吧。”   “人家猪八戒当天蓬元帅的时候身材还是可以的。”   顾尧一勾唇,伸手将一旁的窗户和窗帘彻底拉上,将烟灰缸搁在一旁的矮桌上,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都不看拍亮床头灯,二话不说掀开被子便朝褚一诺压了下去:“猪八戒背媳妇儿了。”   褚一诺被顾尧挠痒痒挠的一个劲儿的往旁边躲,把位置完全腾给了他,人躲在床沿边被他给扯了过去,摁着狠狠地亲揉了一番。   “怎么醒了?” 顾尧将姑娘如视珍宝般揽进怀里,靠在床头手上把玩着她领边的头发,眼睛落在她宽大的领口里红白相接片片风光。   褚一诺闻着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味道,心中格外的安然和幸福。   她仰头瞧着顾尧,反问:“怎么不睡?”   问完才发现他在看她哪儿,条件反射捂住领口,捂完了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做是有那么点儿多此一举。   完了,这男人又有话说了。   果不其然,顾尧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你哪儿我没看过摸过,现在遮是不是晚了点儿?”   褚一诺反手就捏他耳朵:“真应该让你手里的兵瞧瞧你这表里不一的样儿。”   “我还真没听说过哪个男人跟自己的女人表里不一的过日子。”顾尧捏捏褚一诺的下巴,“褚老师你在你们单位也不是这样的吧?”   “怎么就不是,我这个人向来表里都一。”褚一诺仰着头大义凛然。   顾尧耐人寻味地注视着褚一诺,凑到他耳边笑着跟她耳语了几句。   褚一诺的脸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反驳:“你,你,我没有。”   “成。”顾尧说,“下一次哥哥一定给你录个音,看你认不认。”   “你敢。”   “也就你敢跟我说你敢。”   褚一诺耍不过流氓,更更更耍不过开了荤的流氓,她决定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   “哎,你身上有股薄荷味儿你知道么?”   顾尧搂紧褚一诺说:“那倒没闻出来,不过我能闻到你身上有股花香,你平时也不喷香水。”   褚一诺开心地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   “这么开心?”顾尧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过弗洛蒙没?”褚一诺说,“就这是基因相配,只有互相吸引的人才会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其实就是产生性的荷尔蒙。”顾尧的指腹刮了刮褚一诺的锁骨,故意压低嗓音说,“不说别的,我们在这个上面确实很和谐。”   怎么又说到这上面去了,褚一诺直叹气。   顾尧的手覆上她的肩胛骨,问道:“这儿是怎么受的伤?”   褚一诺茫然地摇摇头:“不记得了,小时候我摔到过头,五岁以前的记忆都没了,这个伤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不过我倒是听我爸妈说过,就是那次摔到头后背也跟着弄伤了,这么造成的。”   五岁,时间也完全对得上。   如果一开始还有百分之十的怀疑,现在百分之百可以确定了,是她怀里的姑娘。她潜意识里还是有记忆,当初在维和营地她见不得残忍画面,后来天台上那声下意识的“哥哥”,他也没有听错。   褚一诺见顾尧沉默着没说话,仰头看向他:“怎么了么?”   “没有。”顾尧低头,薄唇轻如羽毛一般点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不记得就不记得,好事儿,有的事儿忘了比记得好。”   褚一诺以为顾尧在心疼她不记得亲生父母的事儿,怕她是被抛弃的记起来更难过。   “嗯。”她抱紧顾尧,“我有你了呀,我什么都可以忘掉,只要记得你就好了。”   顾尧滚了滚喉结,慢慢顺下来亲着褚一诺眼睛,鼻子,嘴角,最后覆上她的唇瓣。   意外的温柔,像是怜惜,又像是珍惜,一下一下在她唇上?????磨着蹭着,更是让人从背脊升腾起一股子酥麻,直窜头顶。   “还疼么?”   顾尧沉哑的嗓音都温柔的仿佛化了水,褚一诺直感自己被包裹在了这片暖意春池里。   褚一诺被男人撩拨的神魂颠倒,支支吾吾地在他口中呢喃:“不了。”   下一秒,眼前一个旋转,她便被顾尧重重地压在身下。   他漆黑的眼眸幽暗了下来,无尽深渊一般,等着她来坠落。   卧室一盏微光,她抚上他身上的疤,他掐着她的腰把她掉了个方向,低头亲着她肩胛上的疤,听见他彻底伏上来逐渐浓重的呼吸。   两道浮浮沉沉的光影打在墙壁上,被单被摩擦出绵绵无尽的节奏。   “叫我。”   “顾,尧。”   “叫哥哥。”   褚一诺就纳了那个闷儿了,这男人今晚怎么总是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的。   “你这,什么恶趣味?”她问。   顾尧伸手去摸手机,褚一诺警铃大作,扭头就问他:“你干嘛?”   “当然是……”顾尧坏笑地一挑眉,“拿手机录你的……”   褚一诺咬唇瞪着他打断:“不准。”   顾尧一抬下巴:“叫哥哥。”   “哥哥。”咬牙切齿。   “乖。”   作者有话说:   大姨妈造访,昏昏沉沉的就酱吧,嗷~~~ 第69章 石缝花开   接下来这些天里, 顾尧带褚一诺玩转漠城。   他们一路寻北,去了最北人家,最北邮局, 最北哨所。站在他曾经巡守经过的地方,隔着一条江的交界处,望着对面的E国。   他们穿越了九曲十八弯,坐了马拉爬犁,跟当地人学着凿冰捕鱼, 与来自各地的游客们一起参加篝火晚会。   吃当地美食, 铁锅炖,酱大骨,小鸡炖蘑菇,锅包肉, 山八珍, 菌八珍等等, 以及漠城的特色糖葫芦, 冰棍,以及褚一诺最喜欢吃的冻柿子, 几乎是每天都在吃。   还有,每天都想着早点儿起来去体验一把泼水成冰, 然而几乎每晚都被顾尧折腾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虽然次数也不算多,但是持久啊, 这也很影响睡眠时间的不是。   “我发誓, 我明早一定要早起。”褚一诺靠在床头将手机锁屏搁到床头柜上,跟正要进浴室洗澡的顾尧说, “你今晚别碰我, 我先睡了, 晚安。”   说着她跟条泥鳅似的滑进了被子里,露出颗毛茸茸的脑袋瞧着扭头笑看她的男人对她说:“成,那你赶紧睡,明儿我准时叫你。”   说完,顾尧就进了浴室。   褚一诺盯着空气,总觉着哪儿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怪怪的。   就觉着吧,顾尧刚才的笑有点儿笑里藏刀的感觉。   不管了,管你是藏刀还是藏剑,反正今晚绝对不做,先睡为敬。   褚一诺闭着眼睛开始数绵羊,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晚睡,这怎么还越数越清醒了?   翻了个身,继续催眠自己,就在有那么点儿困意的时候,顾尧出来的动静又给她弄清醒了。   她睁开眼睛,忍不住在心里乐了,终于明白这男人笑里藏的什么刀。   他就穿了条长裤,两条大长腿笔直如松。腰间的松紧带都没系,松松垮垮地要挂不挂在他那劲瘦的窄腰上,人鱼线彰显著极致的性感。   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硬朗坚固的胸肌,连身上的“军功章”都为他这要命的好身材添了数不清的男人味。   他在干嘛呢?他在喝水。   拿起小茶几上水壶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拎着杯子仰头一口一口吞咽着,手臂肌肉的青筋都格外明显,凹凸的锁骨处氤氲着水汽,宽肩两侧还粘着水滴。   喉咙上下滑动着极为突出的喉结给了褚一诺致命的一击。   看的她都渴了,暗自咽了咽口水,告诫自己这男人在色|诱她,千万忍住别上当。   她转了个身,眼不见心就静。   顾尧瞧着床上的姑娘拿背对着他,勾着唇将最后一口水喝下去,搁下杯子关了灯就走了过去。   房间霎时陷入了黑暗。   褚一诺听到掀被子的声音,旁边微微陷了下去,紧跟着是男人躺下时格外沉哑地“嗯”了一声。   褚一诺整个神经都被这声音给刺激的一哆嗦,他在当男妖精这方面也是有天赋的。   后颈被男人的胳膊穿过往他那边一收,她往后一转就被收进了他赤着的怀里。   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在昏暗的幽光里看清男人比这夜色更沉黑的眼瞳,以及将她完全包围的,他的气息。   “不是早睡么?”顾尧问,“瞪这么大眼睛吓唬谁呢?”   年轻的身体一沾上就沸腾,褚一诺压制住升腾起来的那股子燥意,好笑道:“你不穿衣服几个意思?”   顾尧更好笑道:“我哪晚穿衣服了?”   有理的头头是道,还真是无法反驳。   褚一诺伸手就去捏顾尧的耳垂,用力一扯,听到男人轻“嘶”地一声:“怎么回事儿,说好了不碰,你给我撒手,睡觉。”   “我不。”褚一诺势必要讨个说法,“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顾尧理直气壮地说,“我虽然贪财好色,但我也绝不会出尔反尔,我答应了不碰就绝对不碰。”   “是么?”   褚一诺笑着一挑眉,扯着他耳朵的手慢慢地滑到他的喉结上,顺时针轻轻打着圈,感受到那尖儿一滚,故意娇声诱惑:“真不碰啊?”   “不碰,我有原则。”顾尧说。   这都忍得住,她这胜负欲简直直线飙升。   被子里她抬起腿缓缓地勾上顾尧的腿,由下至上拿脚尖将他的裤腿给撩了起来,来回的蹭着。   “怎么样,碰不碰?”她问。   被这如玉一般光滑的腿给缠住,顾尧心痒难耐,嘴上却依旧淡定:“没用的,哥哥现在就一和尚,随便你撩,输了换我叫你姐。”   这话绝对能把褚一诺所有的争强好胜给拖了出来,今晚不赢她就不睡了。   她直接解开睡衣严丝合缝地贴上去,仰头去亲顾尧的唇。   她照着他平时对她的勾吸吮咬在他唇上作祟,手脚也不闲着,到处点火。   还就不信了,她这么主动,他能把持的住。   顾尧整个人都要炸了,跟条蛇似的吐着信子绕的他神经一一绷断。   但他必须稳住,等时机成熟。   褚一诺使劲浑身解数居然都没能撬动这块石头,她都有点儿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哥哥。”她凑到他耳边,咬着他耳廓用了她生平最妖娆的嗓音说了最不要脸的两个字。   这俩字儿,顾尧顿时感觉自己没了,直接压着人狠狠地吮了下去。   褚一诺昂扬着胜利的头颅:“我赢了。”   “你赢了。”顾尧得逞地一笑,直接给她剥了壳,格外自觉地喊了声,“姐姐。”   褚一诺瞠目结舌,她是不是上当了?她是不是上当了?   啊!她是上当了。   “臭石头你,你玩以退为进。”   “业务不精啊,现在才发现,晚了。”   “你要是在古代怕是要颠覆朝政。”   “那不会,我只会贪财好色。”   “贪什么财,好什么色?”   “财是千金,色是一诺,懂?”   “……”   ……   翌日,褚一诺还是被顾尧给叫起来去把她心心念念的泼水成冰给完成了。   主要是他们明天上午的飞机返程,明早就得走,今天再不玩就没得玩了。   中午约了去闵学明那儿吃饭,晚上要跟马正他们吃饭,毕竟这一别再见又不知道是何月何年。   褚一诺跟顾尧去买了三瓶酒,又买了些茶叶和营养品,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驱车前往赴约。   闵学明把他们带进屋,笑着对两人说:“你们先随便坐,我这儿还有俩菜就能吃饭了。”   房子很大,却显得异常冷清,坐在沙发上的褚一诺问顾尧:“参谋长一个人么?”   顾尧“嗯”了声:“一个人很多年了。”   褚一诺适时就响起了马正说参谋长儿子没了,把顾尧当儿子的这事儿。   顾尧捏了捏褚一诺的手,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坐会儿,我去帮帮忙。”   “对,你赶紧的快去。”她点头如捣蒜。   顾尧进了厨房,褚一诺就老实的拿眼睛四处打量一番,终是坐不住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一老一少俩男人正在忙活着,她出声询问:“我能帮什么忙么?”   闵学明扭头见小姑娘热切的目光,笑着对顾尧说:“你的人你安排。”   顾尧也一笑,指了指碗柜:“把碗筷拿出去。”   “哦。”褚一诺一得令,笑嘻嘻的立马进去洗手拿碗筷。   这次吃饭就不像上一次了,三个人吃出了一家三口的温馨之感。   他们聊工作聊生活,甚至聊到了褚一诺和顾尧在慕卡尔经历过的很多事儿。   闵学明是越聊得深越喜欢褚一诺,这姑娘聪明也通透,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军人就没话题聊,反而是在她嘴里的话就没有掉地上的。   以至于这一顿饭吃了近三个小时。   吃完了饭又继续搁客厅喝茶聊天,一眨眼天快黑了。   差不多该走了,闵学明让顾尧有空就带着褚一诺?????过来,他有时间也会去渝江。   最后,闵学明跟顾尧心照不宣地一对视,看向两人:“我就不去了,你带小褚去跟他见见面吧。”   *   褚一诺到了烈士陵园才知道为什么顾尧会在车里留一瓶酒,是留给眼前这个叫闵舜的军人。   照片上的军人格外年轻英俊,眉眼跟参谋长很像,看照片就能看出他的意气风发。   顾尧拆了酒,给酒杯里倒了一杯,随之跟墓碑碰了一下,才将其搁在地上。   他把酒瓶拧紧搁在酒杯旁,顺手扫了扫墓碑上攀爬的积雪,这才站了起来。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褚一诺。”顾尧介绍完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吧,我有女朋友了。中午刚跟你爸吃了饭,就特地带过来气气你。”   褚一诺听他这话说的挺欠揍,她浅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跟人家好好说话。”   顾尧笑着笑着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如果这小子没牺牲的话,孩子说不定都得上小学了,那就该换他跟我死命嘚瑟了。”   褚一诺大致上猜到了前因后果,她将手搁进顾尧的手心里握住,眼睛却是看向墓碑上的照片:“你当年是因为他的牺牲才得了战后心理综合症的吧。”   “嗯。”   顾尧握紧褚一诺的手,马正之前有跟他说过他把他当初的事儿跟她提了提,以她举一反三的能力,能猜到才是正常情况。   “我们是军校的同学,同宿舍,毕业后一起进了特种旅,执行的第一个解救人质的任务,他中了恐怖分子的计被俘,营救他时周围布满了炸|药,而他受了很重的伤,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浑身上下都是血,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绑着定时炸|弹,时间太紧我没有把握拆除炸|弹。他耗尽最后一口气让我走,他告诉我他活不了了,让我带大家撤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连累战友。”   “我坚持拆弹,但没能拆下来,我救不了他,是我放弃了他。”顾尧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爸和遗书。我也撤晚了,被炸|弹碎片击中昏迷了几天。也是那几天,他女朋友带着遗书殉了情。”   褚一诺听到这儿心一颤,眼一热,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顾尧看向她,朝她安抚地一弯唇:“再后来你就知道了,我外伤虽然好了,但是我当时的心里状况已经没办法继续呆在特种旅,旅长问我想去哪儿组织上可以帮忙安排。我选了漠城,至少闵舜还有一个牵挂需要我帮他完成。”   “那段时间确实很煎熬,闭上眼就是那些画面。不只是我,还有参谋长,他经历的是丧子之痛,只有靠时间来恢复。而我慢慢想通了以后就积极配合治疗,状态倒还是恢复的很快。旅长要我回去,但我想陪参谋长,结果被他臭骂了一顿,还人身攻击,说我不过是自责,为了心里好过才留在这儿,还说我再怎么样也不是他儿子,也永远比不了他儿子,让我滚。”   难怪那晚两人是那种气氛,原来是被参谋长伤了自尊了。   但是估计后面他也明白了参谋长的良苦用心,不然那晚他也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褚一诺看向他:“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顾尧垂眸盯着褚一诺:“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那个,妹妹。醒来以后突然就想起了她当初跟我说的那句话,她说‘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要勇敢,要不怕困难,我永远相信你’。”   有的力量确实是莫名的强大,也是重建心理桥梁至关重要又无法解释的重要步骤,可能就是一句在别人看来很普通的话,却偏偏能救命。   褚一诺笑了笑:“那这么看来的话,那我应该谢谢你这个妹妹了,如果没有她的话,估计我也遇不到你了。”   她并没有吃醋,而是格外诚心实意的在心里这么认为。   顾尧伸手将褚一诺揽进怀里,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暗流涌动,他朝她温柔地笑着:“你应该谢谢……”   你自己。   谢谢曾经的你拯救了后来的我,让后来的我遇见了后来的你。   何其幸运,兜兜转转,一直都是你。   褚一诺搂着顾尧的腰,用力地点着头,一切都是如此的幸运,让她能遇见他。   “所以你知道了,我也不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顾尧有些自嘲地一笑,“我也有弱点,我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会自责,会怀疑自己,会生病,会需要人。”   褚一诺心中动容,她从没想过顾尧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直言剖开给她看。   可是她又很开心,他能将他这样的一面给她看。   如此,他们赤诚坦荡的真心才会紧密的连在一起。   “我在。”   她深深地凝望着顾尧,目光柔亮又笃定:“就像我需要你一样,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石缝花开   返程从漠河飞冰城, 又在冰城玩了两天,这趟说走就走的“私奔”之旅在飞机落地渝江机场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到家, 舟车劳顿的褚一诺踢掉鞋子,包随便一扔,直奔沙发往上一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顾尧帮褚一诺把鞋子摆好,换了鞋进来就瞧见她在沙发上的样子, 蓦地想起他们从渝江抵达冰城的那晚, 姿势状态如同复制般一模一样。   体力是真不怎么行,缺乏锻炼。   “不收拾?”   顾尧走过去把人拉起来,人直接拽着他一起熊猫躺:“不想收拾,太累了。”   “好歹也是警察, 你这身体素质。”顾尧任由褚一诺搂着她脖子躺着, 嘴上的训话没停, “不成, 明早开始体能训练。”   褚一诺猛地睁开眼睛,手一撒, 蹙眉撇嘴:“怎么一回来就成魔鬼队长了?”   顾尧伸手捏了捏姑娘柔嫩的脸蛋,一脸宠溺地笑问:“那没回来之前是什么?”   “禽兽队长。”   “哦, 喜欢禽兽。”顾尧凑到褚一诺耳边拿唇磨了磨她的耳后,“怎么这么色, 嗯?”   这男人知道她的每一个敏感部位, 耳后算是一个,被他这么一蹭, 刹那间激出了一层麻意。   “你才色。”褚一诺拼命往后躲, “你, 别闹。”   顾尧紧随其后追过去,埋在她颈间低笑:“做了多少回了,怎么还这么敏感?”   褚一诺本就泛红的耳根子更红了,她拿手拍他后背:“我发现你就是颗彻头彻尾的水煮蛋。”   “怎么说?”   “外表瞧着一清二白,掰开一看,黄死了。”   顾尧沉沉地笑了起来,笑的肩颤,也不逗她了:“好了,我不知道你东西怎么收拾,请首长指示。”   “哎呀,就……”褚一诺大手一挥,“脏衣服洗衣机,干净的衣柜,护肤品放梳妆台,其他的你看着办。”   顾尧坐起身来觑她一眼:“懒死你得了。”   说完,他起身去玄关提着行李箱大步走进了卧室。   褚一诺脱了外套去开空调,然后继续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   百无聊赖,她从外套兜里摸出手机翻看照片。照的不多,就每个景点拍了那么一两张,但每一张都格外精彩。   林海雪原,鹅毛大雪,雪中炊烟,冰凌江面,四点的日落,漫天的星辰,这些都是在渝江看不到的冰雪美景。   那天站在最北的边境线上望着对面的国家,远远的能瞥见与我们国家大不相同的建筑,感受着零下几十度的那一瞬间,她倏然想起了零上几十度的慕卡尔。   她跟顾尧说她看见过落日映红的沙漠,在湛蓝平静的天空下卷着滚滚沙尘暴,像是画家画笔下的杰作,分割出的三份格格不入却又融合在一起的奇景。   顾尧也跟她分享了他在国内外见到过的奇景,听得她难以置信。   他告诉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是人世间最昂贵的奢侈品,眼睛是最标准的取景器,心是长久的储存器,看过的就能记一辈子。”   褚一诺立即将顾尧的话融会贯通,现学现用:“也就是说当初在慕卡尔街市,你救我的那一眼就记在心里了,难怪隔了三年你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顾尧当时意味深长地一笑,撂了几个字:“单纯记性好。”   完了还不过瘾,还反向狙击她,打趣她那会儿肯定是肖想他了吧?   虽然是事实,但是她也绝不会承认那三年里她确实想过,也甩了个记性更好过去。   顾尧抱着要洗的衣服出来,就瞥见褚一诺在翻照片,正好翻到他们临走那晚吃饭照的合照。   那晚一群人聊了小半宿,结果第二天送他们走的时候一个不少,全都在。   “你要喜欢那边我们以后再去。”他说。   褚一诺一个仰头望着顾尧笑意盎然地点点头:“好啊。”   顾尧一脸了然的笑着又走了。他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洗着,人又折回客厅,见他家姑娘跟老佛爷似的指了指花瓶里已经蔫儿了的玫瑰。   “?????你以后别订花了啊。”褚一诺说,“这种就是浪费钱,有这钱还不如吃吃喝喝。”   顾尧瞧着姑娘一颗颗白嫩的脚趾无聊的伸卷着玩,视线落回她眼里:“褚老师是真接地气。”   褚一诺一扬下巴:“我这叫会过日子。”   “哦,管我经济。”顾尧也不过来,双手抄兜立在原地,笑的散漫,“想嫁我了?”   “谁谁谁想嫁你。”褚一诺大舌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心口不一的死鸭子嘴硬,“几束花就想娶我,想得美。”   顾尧来了兴致:“来说说,还得几束花,我好好规划下时间好打结婚报告。”   褚一诺望着顾尧含笑的桃花眼心里甜滋滋,但偏就不想被他一眼看穿。   她眼轱辘一转,灵机一动:“看过射雕英雄传吧,我就喜欢那桃花岛。”   说着她格外夸张双手从里往外画了个大圈,感叹道:“你说那得多少桃花啊?”   “成。”   褚一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玩意儿你就成了。   她正欲启齿,就见他勾唇一挑眉,横了她一眼。   “找黄老邪娶你去。”   话毕,人回卧室继续收拾去了,褚一诺在沙发上笑的肚子疼。   没一会儿卧室里男人的声音递了出来:“你这些瓶瓶罐罐怎么搁?”   褚一诺继续玩手机:“随便。”   “睡衣放哪儿?”   “随便。”   “你的鞋。”   “随便。”   “套呢,搁哪儿顺我手。”   “随……”褚一诺下意识说了一个字就觉出这男人在问什么,她踢着抱枕恼羞成怒地朝卧室喊:“顾,尧。”   卧室里男人止不住的沉沉笑声传了出来。   ……   第二天早上,褚一诺睡醒看了眼时间不到七点,捂着肚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虽然她这肚子不太舒服,但是心里格外舒坦,毕竟不需要被魔鬼顾队早早弄起来搞体能训练。   因为,她大姨妈驾到。   她日子还算是准,应该还要几天才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漠城那边太冷,又跟顾尧太火热,导致提前来了。   昨晚洗澡的时候来的,洗完了澡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一出来顾尧见她面色不对,就问她怎么了,得到答案后二话不说就把她抱上了床。   他也不急着去洗澡,给她捂着肚子当暖手袋用,这个暖手袋还知道教育她。   “让你少吃点儿冻柿子不听吧,现在知道滋味儿了。”   褚一诺平时是不怎么痛的,这次可能还真是被顾尧说中了,但他着口气她还就不认了。   “那是你不节制。”她哼哼。   “扯淡。”顾尧一本正经地来了句专业用语,“性/事能调理内分泌,我看你是没得怪了。”   褚一诺继续犟:“那是得合理,你不合理。”   “我哪儿不合理?”顾尧一秒变不正经地笑问,“尺寸不合理?”   褚一诺捏他的耳朵:“我肚子痛,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好好好,正经正经,好点儿了没?”   “嗯,你不气我就要好点儿。”   “要不生个孩子吧,听说能治。”   “我,一,般,不,痛。”   “……”   就这样被顾尧揉着揉着就犯困了,再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顾尧叫她起来把红糖水喝了。   褚一诺一边喝一边纳闷儿:“家里没有红糖啊。”   顾尧轻轻地揉了揉她脑袋,学她的语气:“我不知道去买啊。”   褚一诺心底柔软,心间霎时暖风四起,乖巧温顺地靠着顾尧,小猫似的蹭了蹭:“你真好,什么都懂。”   耳边是男人破坏气氛的科普:“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百度,什么都能查。”   褚一诺哑口,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   等顾尧洗漱完上了床,她自动自觉地窝进他怀里。   男人体温高抱起来特别暖和,不太痛了就还能嘚瑟:“明早不用体能训练了吧?”   “不用。”顾尧往后挪了下,嗓音沙哑地警告,“别靠我那么近。”   褚一诺秒懂,目光往下挪了挪,装作不懂的又蹭上去了:“怎么了嘛?”   顾尧显然给气乐了:“故意搞我是吧?”   “没有啊。”褚一诺明显感觉他被她蹭的起来了,佯装一脸无辜,“人家冷嘛。”   顾尧捏着她的下巴便重重地咬了下去,一边吮吸着一边威胁着:“等你这玩意儿完了,看我怎么弄死你。”   吻够了,他掀开被子毫不犹豫地下了床。   “去哪儿啊?”褚一诺问。   “隔壁。”   “你不跟我睡啊?”   “我还想活着。”   “……”   褚一诺回想起顾尧出卧室门时那幽怨的眼神就想笑,这男人怎么一点就着啊?   ……   顾尧习惯性早起锻炼完,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晾了,出门买了早餐回来,褚一诺都还没起来。   他又开始打扫起卫生来,褚一鸣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男人在拖地。   两个大男人对视了一眼,看见彼此都没有惊讶。   褚一鸣明显睡眠不足,打着哈欠往次卧走,顺便问了句:“玩的开心么?”   “还成。”顾尧倒是见褚一鸣嘴巴一圈青渣都出来了,反问他,“你这是上哪儿熬了一宿?”   “打游戏。”   “少打点儿游戏,多看点儿书。”   “我有分寸。”褚一鸣捏了捏后颈,脚刚进次卧就迈了出来,直奔主题,“你睡我屋了?”   “有意见?”顾尧继续把最后那块地拖了。   褚一鸣是看见床上叠着的豆腐块被子,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照理说,不太应该啊!   “你俩都一块儿出去旅游了。”褚一诺单手抄兜瞧着顾尧,疑窦丛生,“居然还分房?”   顾尧将手里的拖把丢给褚一鸣,“啧”地一声:“那是你姐。”   无需多言,言下之意褚一鸣很明白,不就是教训他对她姐不太尊重。   褚一鸣拄着拖把,一脸“都是男人我能不懂”的表情好笑道:“你这姐夫我也认下来了,我爸妈都知道你这么个人了,你现在搁这儿装什么纯情?”   “怎么着,事无巨细我还得跟你交代了?”顾尧拍了下褚一鸣的后脑勺,抬了下下巴,“我看你也醒了,去把拖布洗了。”   褚一鸣没动,打量着没什么情绪的顾尧,灵光一现,凑近了问:“吵架了?”   见顾尧没说话,他深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出去旅游很难有不吵架的情况,加上褚一诺那脾气,你辛苦了。”   “谁辛苦了?我什么脾气?”   褚一诺的声音随后响起,两人同时看向身后,一个纵容的笑着看戏,一个叹气地洗拖布去。   *   餐桌上,褚一诺盯着旁边在看手机的褚一鸣,一边喝水一边找筷子。   她搁下杯子,示意褚一鸣:“帮我拿双筷子。”   褚一鸣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呵笑一声:“自己拿,谁惯得你。”   “我惯的。”   顾尧走过来将热好的粥搁到褚一诺面前,曲指敲了敲桌子,对褚一鸣说:“去拿。”   褚一鸣瞧了眼褚一诺有人撑腰的嘚瑟笑脸。   行,你们伉俪情深,我说不过也打不过。   他暗自叹息摇头,一双长腿倒还算能审时度势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重新坐下后他老神在在地夹着蒸饺吃,就听到顾尧问他:“什么时候归队?”   “下礼拜。”说到这儿,褚一鸣掀眸看向顾尧,“对了,我还没加你微信,有什么事儿我好问你。”   顾尧摸出手机:“加吧。”   通过以后,褚一鸣一口将蒸饺塞进嘴里,眼睛则是盯着手机屏幕。   他摩拳擦掌地想大开眼界,好奇顾尧的朋友圈里都发些什么东西。   不过须臾,他甚是无语地将手机往桌面上一丢,正好丢到褚一诺面前。   褚一诺刚往嘴里送了口粥,不明所以地拿余光去瞄了眼手机,屏幕上是顾尧的朋友圈。她嘴角一扬就笑了。   那是他大年三十晚上发的第一条朋友圈,也是唯一的一条。   一张拍的很随意的长寿面照片,配文也很简单,很顾尧风格。   ——生日快乐,我的千金。   褚一诺早就看到了,但是现在再看,一颗心还是会因为他这样昭告天下的方式而澎湃。   就像是他们已经坦诚相见过无数次,她看到他依然会脸红心跳。   她也惊讶于自己对顾尧的爱从未有过一刻的冷却和停歇,永远是那么的赤城而炙热,永远胜于昨日。   一旁的褚一鸣对顾尧说:“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睛。”   顾尧把手里刚刚剥好的鸡蛋递给褚一诺,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瞧了眼褚一鸣。   “心甘情愿,发自肺腑。”   褚一诺扭头看向顾尧,顾尧也对上了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情意绵绵。   褚一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撂了筷子便站起身来。   “不吃了?”褚一诺望着褚一鸣。   褚一鸣冷冷一笑:“饱了。”   作者有话说:   弟弟大概率会开,我到时候捋捋看看合适短篇还是长篇,你们可能想不到,弟弟拿的可不是搞笑男剧本,是破镜或久别的深情痴汉剧本,嘿~~   啊对了,参赛入决赛了?????,文案上方有投票入口,麻烦宝贝们帮忙投个票。   昨个我不说话大家就都不说话了是吧,留言创历史新低,哭~~今儿发个红包炸潜水,十一月快乐~~ 第71章 石缝花开   这一年渝江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 春雨不绵,春风不暖。   等到桃花露出新芽的时候,褚一诺掰着日子一算, 她跟顾尧已有一个多月未见。   “听说过蜉蝣么?”   褚一诺站在石栏杆一侧望着坐在栏杆上被劝说的已经开始动摇的姑娘。日出刚刚升起,金灿灿的晨光笼罩着大地,打在她白净温和的脸上。   四周围了不少的人,接警过来的民警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那个身着运动服的小姑娘在劝说着另外那个寻短见的小姑娘。   “行不行啊?”有人怀疑。   “瞅着跟个学生似的, 让她去演演戏还行。啧啧, 这个,我看不太行啊。”有人附和。   “可不,那小姑娘看起来身无二两肉,那真要跳下去她去拉, 怕是得一起掉下去哦。”   “警察同志, 你们真放心交给那小姑娘啊?”   守在警戒线旁的民警正好认识褚一诺, 听着这些风凉话直翻白眼, 你行你上啊,一个个嘴巴倒是比谁都厉害。   “人姑娘是警察, 谈判专家。”以貌取人。   几人一听民警的话,怀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变得惊奇起来, 随之齐刷刷地探头望着石栏杆旁那个怎么瞧都不像谈判专家的谈判专家。   寻短见的姑娘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看着一缕江风拂过, 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刮拂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褚一诺看着姑娘:“那你应该知道蜉蝣的一天等于一生,蝼蚁尚且偷生, 它们做梦都想去到的明天, 你却觉得分文不值?”   “我也不想的, 可是我真的,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姑娘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得很累,上学我比别人更用功的读书,终于考上了渝大。大学别人在玩,而我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打工的路上,一块钱掰成两半用。我不敢放松自己,就因为我是所谓的全家的希望。我拼命读书拼命工作,不敢得罪人不敢说个不字,一个方案我不眠不休熬了几个月,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刚进来的关系户。我去争取得罪了经理,说开除就开除。”   “上天可能真的在耍我,我男朋友,我跟他要结婚了,我爸妈正准备带着亲戚过来给他们显摆一下婚房。你知道吗,我男朋友在我们的婚房跟我最好的朋友……而我爸妈却怪我只顾工作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要我好好工作挣钱的是他们,现在丢了脸怪我只顾工作的也是他们,我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很戏剧化,可这偏偏就是很多人的人生,一地鸡毛。   褚一诺其实一开始就能大致猜出来,这姑娘并不是存心要寻死,毕竟决心要死的人是不会选在这么一个人来车往的早晨。   她或许只是正好被骆驼压死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时想不开,临时起的意。   褚一诺缓缓朝姑娘走去:“你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下来的决心,你甘心么?”   姑娘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褚一诺说,“你从来就不是为别人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你还这么年轻,工作而已,到处都是,你有能力还怕遇不上伯乐。男人就更不用多说了,你应该庆幸在结婚前看到了你男朋友和你好朋友的真面目,如果你觉着这是上天在耍你,我反而觉着这是老天爷在帮你。”   “你所经历的这一切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也在经历着,甚至比你更惨。其实你应该更加庆幸你生在中国,你是中国人,你才可以有机会抱怨生活的不公,枕边人的不忠。可是你知不知道在很多战乱的国家,和平与活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奢侈,然而他们哪怕是一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褚一诺朝姑娘慢慢伸出手来,朝她笑着一颔首:“当你抱怨没有鞋的时候,还有人没有脚……”   把人劝说了下来,周围一片掌声,或许是在为这个平静的早晨拯救了一个寻短见的姑娘而鼓掌,又或许是因为那位谈判专家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让他们肃然起敬。   总而言之,褚一诺离开以后,桥边的人们还未散去,依旧还在畅谈着国家与理想,生活与琐碎。   *   褚一诺坐在早餐店里吃面,冉冉上升的缕缕雾气将她的脸氤氲的更加柔和,她的拇指摁着微信语音按钮在给顾尧发消息。   “今天的日出美吧?那是因为我今天出来晨跑了,没想到吧,我明天还可以坚持。啊对了,我刚才还碰巧救了个要跳江的姑娘,她那个男朋友啊,啧啧……”   褚一诺卷着面条笑的如早餐店窗台上那盆破土而出的嫩芽,能掐出水来,嘴巴不停倒豆子似的发出去一条条暂时得不到回复的语音消息。   两人出去旅游把假用的七七八八,褚一诺大姨妈还没结束假期率先结束,刚开学忙的焦头烂额,又撞上谈判任务,每天早出晚归。   顾尧也就剩三天假,这三天当护花使者,负责接送。警校里的学生和同事都知道褚老师有个管接管送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重点是贼高贼帅贼酷,贼让人羡慕。   不过再看看褚老师,也相当之理解,这俩颜值格外的登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应该羡慕谁。   顾尧晚上没再留宿,意思再明显不过,能看不能碰过于煎熬,所以选择眼不见为净。   也就在归队的头天晚上,他临走前跟褚一诺交代了一番。她抱着他舍不得他走,主动送上去告诉他大姨妈已经走了。   那晚是真激烈。   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浴室,从浴室又回到卧室。   隔天早上把她压在厨房的流理台又来了一次。   顾尧亲着她肩胛上的疤,一边撞着一边哑着嗓子跟她说:“把枪擦亮点儿,管久点儿。”   褚一诺当时整个人就跟煮沸了的开水似的,脸通红。   这流氓话源头还是头天晚上顾尧一边做一边跟她聊起来的。   顾尧问:“还记得我俩在慕卡尔重逢那晚在医院的事儿么?”   褚一诺像是蒸了桑拿,浑身是黏黏腻腻的汗,点着头颤着嗓子说:“当然记得。”   “老章眼睛是毒,跟我面前疯狂的撮合我俩。”说到这儿,他沉沉地笑了笑,“说我枪都快生锈了,就觉着你好,最适合给我擦。”   褚一诺一开始听顾尧说章军医直接开始撮合他俩给乐呵了起来,毕竟她那会儿不是走了嘛,肯定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话题居然是围绕的她。   然后就说到了枪,加上他饱含深意的笑容和用实际行动来提示她,她几乎是顷刻间就觉出味儿来了,合着是此枪非彼枪。   她当时羞的简直不敢看他,嘴上嘟囔着:“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喜欢围在一起聊这些?”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不聊。”顾尧伏在她耳边沉声对她说,“如果不是你,我宁愿锈一辈子。”   顾尧归队后暂时没出任务,每天都在战训,自然还能跟她打打电话。直到一个月前出任务去了,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褚一诺也习惯了跟空气聊,虽然收不到他的回复,但是总觉着偶尔有空跟他发个微信自己这心里也踏实。   与此同时,T国。   一支身着迷彩作战服,贴着中国特种部队臂章的队伍据枪埋伏在一栋塔楼周围。头顶烈烈骄阳,脚下踩着滚着热浪的沙土,一丝风也没有,安静的落针可闻。   塔楼内时不时传出嬉笑的声音,偶尔放一枪,又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顾尧摁着耳麦对任意说:“注意镜片暴露,给你一分钟找到对方的狙击手。”   “是,顾队。”   趴在制高点的任意不动声色地理了下狙击|镜的遮光布,一双锐利的眼睛快速寻找着恐怖分子的狙击手能隐蔽的位置。   电光火石的一下反光,任意嘴角一勾:“报告,找到对方狙击手的位置。”   “高宇,准备爆破。”顾尧缓慢地拉动枪栓,又对任意发出指令,“任意,击毙。”   高宇:“收到。”   任意:“是。”   顾尧起手,护目镜下一双冷冽的黑眸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望向天际的那一眼仿佛能冰冻几十度的炽烈骄阳。   “所有人都有,注意安全。”   话毕,他进攻战术手势一下,“砰”地一声惊天巨响,紧跟着是连绵不绝的枪声于塔楼内外不绝于耳,伴随着滚滚硝烟在阳光下如雾如尘。   半小时后,战斗结束。   顾尧摘下染着灰和血的作战手套,一身的硝烟尘土也掩盖不住他强大的气场。   他擦了擦一手的汗,朝当地政府?????军的作战队长走去,言简意赅的用他们的语言对其说:“各自汇报上级后,下一个据点。”   两个队长在交谈,另一边刚打完一场硬仗的队员们也有喘口气的时间。   “你还想来几个?”汪北抖了抖身上的灰,“我现在只想赶紧打完赶紧回去,这地儿比慕卡尔还难受。”   任意也下来了,走到两人身边正好听到汪北这话,不置可否地一笑:“快了快了。”   高宇一见这仨凑一堆在那儿抱怨,弯唇一笑,走到他们身边,拿眼睛点了点他们顾队:“你们嫂子搁家里等的人都没抱怨,你们仨单身狗瞎抱怨啥?”   说起嫂子,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顾队,都是年三十晚看到他的朋友圈集体吓的互发消息或面面相觑的询问情况,结果一群人里一个都不知道。   这好奇心是一路憋到他们顾队休完假最终得到了证实,是要多好奇有多好奇他这石头心是被何方姑娘给融化了。   任意当时就猜测了个褚老师,立马被两票否决。   何子谦和汪北很是默契的异口同声:“要是褚老师早就该在一起了,能等到现在。”   任意一琢磨,点点头:“好像有点儿道理。”   这么一来他们都要好奇死了,难道还有比褚老师更完美的姑娘么?实在是难以想象。   顾尧扭头看向大家,一抬下巴:“收队。”   所有人立即恢复状态,军姿昂扬地小跑着上车返回。   ……   一周后,渝江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万物复苏,桃花朵朵开。   褚一诺今天最后一节课准备上课,顺手群发了个微信,把手机留在办公室就去教室了。   这两天大家都在玩那个购物APP的砍一刀得五百元现金,她深知这就是个陷阱,就秉承着帮别人忙砍一刀,自己绝不玩的理念。   结果这东西有魔力,她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明知是陷阱还是跳了进去。   主要是她这该死的胜负欲和奇怪的强迫症,就差那么一点儿,怎么都不行,给她气的找几个老熟人帮个忙砍一刀。   她还就不信了,她褚一诺能被这小小的APP给拿捏了。   下课以后,褚一诺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班。   办公室没人显得静谧而冷清,唯独窗外一抹斜阳伴着春风攀着窗框溢了进来,淡黄色的光晕落在她拼命振动的手机上,有了一丝暖意。   褚一诺低头瞧了眼手机屏幕,是微信提示。   她就这么很是随意地解了锁瞥了眼主页面,一眼就瞥见微信上的小红圆圈显示的99+新消息。   褚一诺挠了挠太阳穴,有点儿懵圈。   顺手点开微信一看,聊天界面上一个未命名的陌生群还在进新消息。她还没点开对话框光看到上面的消息内容就傻眼了。   一个猜测在心里骤然成型,她直接点开群聊,乐了。   群里左边各式各样的头像却发出统一简洁又整齐的几个字,跟阅兵方阵似的。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这是谁的杰作一目了然了。   褚一诺返回微信主界面,果然看到她不小心也发给了顾尧。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眼睛刷地一亮。   也就说,他回来了。   门倏然被“扣扣”敲响,褚一诺闻声抬头看向门口。   逆着光,男人双手环胸,慵懒地倚在门框边将门挡了个大半。   他噙着笑微微偏着头,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小财迷,领到钱没?”他笑问。   几乎是下一秒,褚一诺丢下手机便朝顾尧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你舅宠她吧!   当你抱怨没有鞋的时候,还有人没有脚——尼克·胡哲   这句话跟大家共勉吧,生活虽然一地鸡毛,但我们其实也是幸福的,所以不要焦虑,好好生活,么~~ 第72章 石缝花开   工作了一天的疲乏在顾尧的怀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纾解。   心跳怦然, 难以抑制。   褚一诺搂紧顾尧劲瘦的窄腰,指尖牢牢地抓着他的外套,与之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生怕这是她思念成疾产生的幻觉,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可是,他揽着她后背的力量,他搁在她后脑勺的温柔,他身上淡淡的烟草裹挟着薄荷味儿。   还有他拥着她, 传递到她身上的体温, 都在争先恐后地告诉她,这是实实在在的顾尧,他回来了。   顾尧的一颗心被怀里的姑娘这股子痴缠劲儿给牵动的比春风拂过水面还要柔软,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妻子提灯等丈夫归来的心情。   他轻轻地揉了揉褚一诺的头发, 五指往下捏了捏她的肩颈, 偏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笑的有些无奈:“有人来了。”   褚一诺一听, 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赶紧松开顾尧, 探头往外看。   空旷的长长走廊左右望穿,蚊子都没见着一只, 哪有人。   “人呢?”褚一诺咬着下唇质问。   顾尧脚下稍稍一移,跟她保持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距离, 开始倒数:“5, 4,3, 2, 1.”   最后一个数和从楼梯口走出来的男人一声“褚老师”一并落下。   褚一诺目瞪口呆地望向顾尧, 这千里耳果然名不虚传。   “刘老师。”褚一诺立马换了个端正的微笑看向来人,“找我?”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刘老师瞧了眼一旁朝他微笑一颔首的男人,一脸明白人般意味深长起来,“原来是男朋友来了,理解理解。”   顾尧之前给褚一诺送过U盘,正好这刘老师在她办公室,彼此都是打过照面的人。   “手机在桌上开的振动。”   褚一诺也不矫情地点头一笑,微抿着唇拿余光瞄了眼顾尧,人没事人似的掀起嘴角朝她一挑眉。   她收回余光,暗自清了清嗓子,问刘老师:“找我什么事儿?”   刘老师将手里的文件夹扬了扬:“王宇恒的报告,给你看看分析一下。”   “行,进来说吧。”   褚一诺把门让出来示意刘老师进去,等刘老师进去后又斜了眼顾尧:“进来等。”   眼下,褚一诺倚在办公桌边跟坐在她面前的刘老师认真地聊着学生的情况。顾尧也不打扰,就坐在她后面的办公椅上安静耐心地等着。   姑娘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弯着腰在看刘老师手指的地方。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停留在她白玉一般纤柔的手上,看准了视角盲点,忍不住地将手伸了上去。   褚一诺正说着话,感受到掌心被有些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从手心缓慢地滑到手指,恶作剧似的勾着她的手指,其他四根手指攀爬到她的手背上。   她被他这若有似无的小动作弄的心一抖,头皮发麻。   “这有问题?”刘老师见褚一诺说了一半突然禁声,抬头看她。   “没,没有。”   褚一诺拿指甲掐了下顾尧的指腹,甩开他的手,欲盖弥彰地抬手撩了下耳边并没有的碎发,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看这儿……”   顾尧大剌剌地敞着两条长腿,闲闲地靠在椅背上就这么老神在在地瞧着装的正儿八经的姑娘,视线缓缓落在了她那泛红的耳朵上,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   褚一诺的车留在了学校的停车场,按顾尧的意思坐他的车。   他明天要去总军区开会,只能早上管送,没时间管接,她明天下班就可以开自己的车先回去。   汽车汇入车流,褚一诺扭头明目张胆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完美的侧颜,也不说话,就这么痴痴地看着。   顾尧被他姑娘这水盈娇娆的眼神盯的浑身毛毛躁躁的,本是随意搁在窗框上的手也跟着握上了方向盘。双手稳稳地把着,后背稍一坐正,就怕一个手滑把车给开上了隔壁道。   “开车呢。”顾尧目视前方,舔了下嘴角警告,“再拿那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在车里办了你。”   褚一诺嗔他一眼:“除了那事儿,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顾尧哼笑一声:“褚老师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做那事儿能跟我服个软,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想。”   “我哪有。”褚一诺不服,“我平时不温柔么?”   “你说呢?”   褚一诺伸手就去拧顾尧的耳朵,顾尧“嘶”地一声及时认怂:“温柔温柔,我家褚老师天下第一温柔。”   “敷衍。”褚一诺说着用力又是一拧。   “哎哎哎,真的疼。”顾尧拧眉带笑,“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喜欢的要命。”   褚一诺揉了揉顾尧的耳垂,笑眼弯弯地觑他一眼:“德行。”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不由得一叹气:“女人啊!”   耳垂上的力道蓦地一重,他马不停蹄地找补:“华丽的金钻,耀眼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我朗诵诗歌也不成?”   褚一诺懒得跟顾尧贫,稍稍侧过身对着他言归正传:“你怎么还建个群,这搞得我挺尴尬。”   “你这脸皮还会尴尬?”   “你会?????不会说话?”   顾尧见褚一诺一秒变脸,乐的不行:“这不嫂子有难,八方支援,我可没逼他们,都是自愿的。”   褚一诺扑哧一笑:“你都发话了,他们敢不照办么。”   顾尧格外自觉地一点头:“那可能就是你男朋友在他们面前还有点儿威严。”   岂止是有点儿,那威严程度又不是没见过。   “他们应该出不来吧,那我给他们买点儿烟和吃的什么的。”褚一诺说。   “褚老师。”顾尧瞧了她一眼,“合着你这是当我面公然破坏部队的军纪军规。”   “你少来。”褚一诺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你抽烟的时候还少了?”   “要买也成,只不过部队有部队的规矩。”   “说来听听。”   顾尧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问题也不严重,就是个身份问题。要是以你褚老师的身份就不成,要是以他们嫂子的身份嘛……”   他拖腔拿调的故意不把话说完,明示的明明白白。   褚一诺抿紧嘴巴扭头看向车窗外,也故意不答。   顾尧伸手捏着褚一诺的下巴转过来,“啧”地一声:“态度端正,严肃认真,回答。”   褚一诺弯唇笑了起来,翘着嘴嘀咕:“那他们都在群里那么喊了,你还问我。”   “嗯?”顾尧佯装没听见,微微往副驾偏头,“什么?”   这会儿你耳朵不好使了,熊瞎子学绣花,装模作样。   “嫂子,嫂子的身份。”褚一诺凑到他耳边吼,“听见了?”   顾尧捏了下她翘起来的嘴唇,心满意足地松手继续开车,一张俊脸装的还跟个领导似的似模似样:“嗯,这态度就很端正了,批准了。”   “嘁。”褚一诺浅白他一眼,没忍住也笑了。   “好,他们的问题解决了。”红灯,顾尧停车,扭头别有深意地问,“我呢,怎么谢我?”   这就是暗示了。   褚一诺吊着眼梢专注地凝着顾尧,杏眸流转风情百花绽放,连嗓音都漾着春水般的涟漪:“你想我怎么谢你啊?”   顾尧喉咙阵阵发干,明知这姑娘是故意勾引,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他滚了滚喉结,沉声道:“我听你的,任你摆布。”   “那就……”褚一诺媚眼一收,嗓音恢复正常,公事公办地说,“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顾尧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见绿灯亮,顺着前车缓缓撵过斑马线,嘴上格外淡然地撂了个字:“你。”   ……   褚一诺还真是言出必行地请顾尧去吃晚饭,只不过选的是她突然想吃的湘菜。   顾尧带她到北街这边的一家湘菜馆吃,说这家算是比较正宗,但还是比不上他以前读军校那会儿在本地吃的味道好,说以后有时间带她过去走走。   褚一诺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顾尧是很懂美食的。   但是吧,打从跟他认识以后,她也看得出他对吃的是真一点儿都不挑,也没什么忌嘴的,给什么吃什么。你给碗白米饭,他那军事吃饭风格都能给人吃出一种舌尖上的美味的感觉。   吃什么永远顺从她的喜好,无论是在外面吃还是搁家里做,都是她爱吃的菜。   “你就没什么爱吃的?”褚一诺问完直觉这话会让他回答出歧义来,随即补充,“别想歪了啊。”   顾尧腿长,大喇喇敞着两条腿,一条在桌子下面,一条在桌腿边,也不甚在意。   摘掉透明食用手套,拎起勺子,将盘子里一只只摆放整齐剥好的口味虾浇了点儿料上去,搁到褚一诺面前,语带遗憾地说:“那没有了。”   褚一诺一噎,瞧着盘子里这些站军姿的虾尾暗自一笑,夹了一只往顾尧嘴上喂:“你好好说。”   顾尧老神在在地嚼着嘴里的虾尾,慢条斯理地说:“进了部队当了兵一身的习气都必须磨干净,尤其是我们这个兵种,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这张嘴,蛇虫鼠蚁生吞活剥什么没吃过。所以你弟到时候能不能进我这边,不好说。”   褚一鸣是有点儿少爷脾气在身上,吃穿用度确实讲究,褚一诺替他捏把汗。   “那你们要是流落荒岛,也不会饿死。”她笑道。   顾尧扭头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淬着淡淡的笑意。   褚一诺正吃了口虾,一掀眸就对上顾尧的目光。他用这种卷着若隐若现的深海波涛看人时,总会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了么?”她不明所以。   顾尧拿指腹有条不紊地擦了擦褚一诺的嘴角油渍,笑道:“我估摸着别的姑娘听我说的这些,可能没胃口吃下去了,你倒是吃的香。”   褚一诺“嗯”地一声,略显嘚瑟:“我能是别的姑娘么?”   顾尧顺手捏着褚一诺的下巴,微眯着眼左右分别一晃地打量,格外的认同:“有道理,我的女人当然与众不同。”   褚一诺:“……”你好霸道总裁哦,机车。   *   吃完了晚饭,两人手牵着手在外面踩了踩马路,散了会儿步,看了看渝江华灯初上的五光十色,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生。   两人回去取车经过一广场,看见有人在跳广场舞,褚一诺被灯光映照的灿烂的眼睛落到了最后面那个老奶奶身上。   老奶奶有点儿功底但不多,看得出年轻时是爱好者,手忙脚乱地跟着跳,而一旁的老爷爷举着手机笑容宠溺地给她录着像,老奶奶扭头朝镜头笑的像个小孩儿。   无论岁月变迁,白发已苍苍,他依然在身旁。   她在闹,他在笑。   “真好啊。”褚一诺不由得感慨。   顾尧也陪褚一诺立于原地静静地看着,拿拇指慢条斯理地勾蹭着姑娘柔嫩的虎口。   “以后你比她更幸福。”他散漫道。   褚一诺扭头望向顾尧,他的视线依然在前方。   昏黄的路灯逶迤着他们相依的影子拉得昂长,像是岁月的光。   光溢在他高挺窄瘦的脸上,冷硬的下颌线被光晕了淡淡的一层,显得格外柔和。   顾尧漫不经心地扭头,对上姑娘星光笑眼里说他的“大言不惭”,笑着朝她一挑眉:“因为我会陪你一起跳。”   褚一诺扑哧一笑,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他们未来的样子,心里盈满了无尽的幸福。   两人又看了会儿,才不慌不忙的驱车回家。   虽说是小别胜新欢,但漫漫长夜,他们总是默契十足,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就在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准备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车身经过一对中年夫妻。   褚一诺正好与他们隔窗擦眼而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   褚一诺赶紧拍着顾尧的胳膊,眼睛望着后视镜:“停车停车。”   顾尧寻着能停车的位置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褚一诺便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跳下了车,迈着步子径直朝车后方快步而去。   他单手搭在车窗框上,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后视镜里正在交谈的三人。   褚一诺说着话回头看向他这边,那对中年夫妻也跟着看了过来,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缕由头。   果然,姑娘朝他小跑了过来,人直接绕到驾驶门,双手扒着他搁在车窗框上的手抿唇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对他说:“那我爸妈,你要不要下来聊两句?”   顾尧:“……”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这次是真的爸,还有妈,这感觉熟悉不~~~   女人啊,华丽的金钻,耀眼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第73章 石缝花开   顾尧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着装, 一身的休闲服不太正式。   第二反应是他车里只有矿泉水,总不可能给人爸妈一人发一瓶水吧。   实在是太突然,完全超脱了他所有可计划的范围。   褚一诺见顾尧低头打量着自己, 忍着笑抠了抠他温热宽大的掌心:“你紧张啊?”   顾尧一边摁下安全带的弹扣,一边郑重其事地叹了口气:“不是紧不紧张的问题,是礼数问题。”   “嗯。”褚一诺难得见顾尧不知所措的模样,在心里发笑,“你都敢大过年拐带他们女儿私奔了, 你还要礼数?”   “不是, 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这个问题啊。”顾尧觑她一眼,余光又瞄了眼后视镜里看向他们的两人,不自觉地伸手挠了挠鼻尖。   褚一诺其实并不太介意这些所谓的礼数,她也不清楚这对顾尧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但是看他好像真的很在意第一次见面的问题, 寻思着要是实在觉着不好就下次正式点儿也可以。   “那要不我跟我爸妈说你马上要归队, 没时间。”   “你搞我是不是?”顾尧咬了咬牙, “想我扣分?”   “我这不是怕你没准备好嘛。”   “是没准备好, 但也得见。”   “其实就是看一看你,我爸妈早就知道你了。”褚一诺微微往后退, 看着顾尧下车给他加油打气,“别怕, 这不有我在么。”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遥想这还是当初在慕卡尔时他对她说的话, 难?????以想象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还回到他的身上。   顾尧反手稳重地压下车门, 暗自扯了扯衣摆,嘴倒还是硬:“我是谁, 我会怕?”   褚一诺抿着嘴, 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 顾尧做梦也没想到他生平第一次见未来岳父岳母,竟然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搁小区门口。   “伯父伯母好。”顾尧礼貌且尊敬地朝两人颔首,“我是顾尧。”   褚天言和陆佳因为上次的热搜八卦是在照片上见过他的,只不过照片模糊只能看个大概。即便如此,也能大致从照片里瞧出他的气质和相貌非凡。   再加上孔向明的包票和褚一诺的眼光,对他这个人还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人搁面前一站,光说这外表那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端正帅气。再说这气质,不愧是军人,人至眼前是满满的安全感。   陆佳浅笑着瞥了眼褚一诺,暗忖她这女儿果然颜控,找男朋友都是找最帅的那个。   褚天言也有一米八,比起顾尧来还是矮了一截。   他抬眸看向顾尧,语带笑意:“我跟你伯母正好在附近跟人吃饭,顺便说过来看看一诺,倒是没想到能碰上你,不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顾尧笑容得体,不卑不亢,“就是本来应该挑个日子正式拜访伯父伯母,也没想到会这样见面。”   “我们没那么多规矩。”褚天言说,“只要你跟一诺好好的就行,我们就是顺便瞧瞧你。”   “那瞧也瞧见了。”褚一诺笑着面向她这八卦的父母,笑道,“还满意吧?”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褚一诺的脸上,顾尧是眼含笑意的温柔,褚天言是父亲式的无奈。   陆佳注意到顾尧瞧着自家女儿那宠溺温柔的眼神是由心而发,不遮不掩的爱意,倒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然后再看她这女儿,打小懂事,除了家人对什么都无所谓,对谁都一视同仁,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紧护着别人的,终是长大了要嫁人了。   不过还别说,两人是真养眼登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让人瞧着心生欢喜。   一辆车鸣着喇叭示意他们,顾尧揽着褚一诺的肩膀往旁边让,陆佳也被丈夫拉着往后退让着,四个人默默地看着汽车从他们身旁驶过。   褚天言观察着顾尧下意识保护着褚一诺,眼底的笑意弥漫。   他深知他们军人休个假不容易,加上他能瞧出这孩子有礼数有教养,猝不及防的搁这儿见面确实是有些为难人。   也不多加耽搁,他对顾尧说:“今儿碰了巧,有些仓促,下次到家里来吧,坐着慢慢聊。”   话没明说,意思给的显而易见,下一次就是正式见家长的意思。   褚一诺扭头望向顾尧,正好对上他心领神会的眼神。   顾尧点头笑着:“好的,伯父。”   “你呢?”老父亲埋怨起褚一诺,“自己说说多久没回家了,我跟你妈还得亲自上门。”   “你们不是在这附近有饭局么?”   “你还有理了?”   “没有没有。”褚一诺挨骂就得立正站好,态度良好地笑着讨好,“这个月确实太忙了,我保证一有空就回来吃饭。”   “反正全天下就你最忙。”褚天言横她一眼,“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我也跟你妈继续遛弯去。”   “不上去么?”褚一诺问。   “你明儿不上班?早睡早起。”   “哦。”   目送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褚一诺立马挽上顾尧的胳膊朝他扬唇一笑:“恭喜你啊顾队,安全过关。”   “我就没担心过。”   “哦?是么?”   顾尧笑了起来,跟褚一诺转身往车边走,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一会儿你自己上去。”   “啊?”褚一诺扭头望着顾尧,微微一挑眉,“你不上去?”   “我怕你爸妈杀回马枪。”顾尧垂眸对上姑娘莹亮皮实的杏眸,很是谨慎地说,“说不定是在考验我。”   褚一诺暗自一笑,这男人到底是多怕在她爸妈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顾尧拉开车门坐进去,长腿踩在外面,牵着褚一诺的手把玩着,与她四目相对:“明早来接你。”   “嗯。”   褚一诺倚在车门边,手指轻轻的挠着顾尧的指腹,偏头笑瞧着他,柔声细语地问:“真不上去啊?”   顾尧被姑娘挠的心痒,寻思着不能再待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她这儿简直为零。   他的手指缓缓的往上,抚上她纤细的手腕攥住往他身前拉,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收拢,仰头吻上她的唇。   一点一点地温柔磨合,感受着姑娘伸手攀上他的肩膀倚在他身上。   他抬手扣着她后脑勺,撬开她的唇齿,顺着她的舌尖卷着,压着往深处纠缠不清。   车子停在无人的暗色里,昏昧的车厢里是静静的啄吻声和浓重的呼吸声,远处昏黄的路灯追不到他们相拥相吻的落影。   褚一诺被顾尧带动着。   他唇舌的濡烫,他掌心的炙热,他萦绕的气息让她心跳剧烈,呼吸紊乱,浑身战栗。   从和风细雨到狂风暴雨,再回到细雨绵延。   顾尧滚着喉结慢慢地退了出来,一下一下地碰着姑娘红润的唇,从唇心到唇角,又回到下唇,不舍地厮磨着。   最后往下亲了亲她的下巴,沿着下颌线结束在她泛红的脸颊,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声:“真不想放你走。”   褚一诺正要说话,他凑上去堵住她的唇,一碰即离,连带着手也跟着松开,撩起眼皮瞧着她,一双黑眸格外深沉且克制。   “不用答。”他勾着唇,从鼻息间溢出一声笑,“我怕你答应。”   褚一诺看着顾尧,她明白他的顾虑,就像他曾经说的,长路漫漫一辈子,不急在一时。   “那我上去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顾尧噙着笑,一抬下巴:“我看你进去。”   褚一诺俯身在顾尧若隐若现的酒窝上亲了一下,声柔似云水:“开车慢点儿,到家给我打电话。”   “好。”   ……   翌日,褚一诺一下班就驱车往渝北开,去往顾尧的住处。   早上顾尧送她上班时跟她说:“下班去我那儿,车库位置给你留好了,家门密码是你的生日。”   褚一诺当时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他穿陆军常服的样子。   一袭松枝绿将他颀长的身姿衬托的格外清正挺拔,像他永远清澈的眼,守护着的松柏山川,大江大河那般波澜壮阔。   她几乎见过他所有的作战作训着装,包括体能服,偏就这一身从未见过。   庄严肃穆,凛凛正气,格外的好看。   “听到没?”驾驶座上的顾尧扭头问她。   褚一诺回过神来,别有深意地一笑:“干嘛去你家?”   顾尧还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明知故问。”   褚一诺了然地扑哧一笑。   顾尧也笑着把话说完:“免得你家又钻出来些七大姑八大姨。”   “你家就安全。”   “相当。”   “昨晚没睡好啊?”   “你说呢?”   褚一诺想到这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只是来自于周五的快乐,更是来源于某人。   *   褚一诺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前脚进门没一会儿,顾尧后脚就进了门。   她正在厨房将买好的菜和水果一一拿出来规整好等顾尧回来做。房子太大隔得远,一心扑在这一堆食物上,也没听到玄关的关门声。   顾尧进门脱了常服外套走到客厅,将其顺手搭在单人沙发背上的警服外套旁边开始循声找人。   他走到厨房门口便看见背对着外面,垫着脚尖仰着头在吊柜里拿盘子的姑娘。   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一头乌黑的头发低低的挽着,显得十足干练。   肩线流畅背脊薄瘦,衣摆塞在盈盈一握的细腰里,与藏蓝色的警裤相接,纤长笔直的两条长腿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位置。   明明也不爱运动,身上的线条却犹如雕刻,身材比例堪称黄金。   褚一诺的手指碰到盘子,就差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死活使不上劲儿。   她用力往上一摁,嘴角一弯,拿到了。   结果拿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玻璃罐子,眼瞧着罐子在边缘处摇摇欲坠,眨眼间便倾倒了下来。   褚一诺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是晚了没接住。   就在她认命的同时,身旁突如其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将离地面不过二十公分的玻璃罐子牢牢接住。   后背贴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布料摩擦,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地蹭着。   她心不在焉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轻松往上一伸,将玻璃罐子搁回到吊柜里的原位。   紧跟着,男人收紧胳膊后拥着她,薄唇在她耳边轻舔慢咬。   温热的右手掌心沿着她的胳膊慢慢往下滑,滑到手腕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她的,继续滑到她的手背,接过她手上的盘子往流理台上搁。   他还能一心三用地跟她聊家常:“会买菜了?”   褚一诺被男人撩拨的背脊霎时麻了一片,偏着头想躲却又躲?????不掉。   “怎么还不允许人进步了?”她哼唧。   顾尧沉沉地笑了起来,撩人的嗓音听的人身心酥痒。   他勾着舌尖裹着她的耳垂悠悠缓缓地描着轮廓,抓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了她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允许。”   他往下吮上她的颈侧,一个用力种下了一枚吻痕:“褚老师你学习能力这么强,买菜对你来说小意思。”   褚一诺在顾尧用力的同时就瑟缩地往后撞了下,听到男人格外性感地“嗯”了声,被枪抵着她不敢动。   她微微扭头望向顾尧,娇嗔道: “你轻点儿。”   顾尧继续挑开第二颗纽扣,探头直接吮上了姑娘的锁骨,耐人寻味地笑问:“哪儿轻点儿?上面还是,下面?”   说着他故意又往前顶了一下,沉沉的拖着尾音:“嗯?”   “顾尧,你……”   褚一诺宛若那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拨一下都粼粼,脸红到了脖子:“还,吃不吃饭了?”   “吃。”   顾尧一俯身,胳膊一伸,将褚一诺抱了起来,一边亲着她的唇一边走出厨房:“吃你。”   作者有话说:   顾队:这下我看谁来打扰我。   50个红包,周末愉快,么~~ 第74章 石缝花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春雨裹挟着华灯初上的清风,在光影下细细倾斜飘扬,欢喜了一整个迎来周末的渝江人。   此时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 堵车途中望着车窗外的心情也格外的轻松,看着道路两旁撑着伞的行人,会心一笑,随着车流继续往前驰行。   撑伞的行人或约了相识多年的三五好友相聚,哪怕突如其来的雨也阻止不了前往赴约的脚步。看了眼已经快要迟到的时间, 匆忙的途径地铁站口, 瞥见了未带伞犹豫着是否冲进雨中的小姑娘,心中感叹着年轻真好。   刚出地铁站难得不用加班的实习生望着路灯下不大却绵密的雨,寻思着是冲到对面的商场超市慢慢逛买想了一天的周末居家零食,还是继续在这儿等雨下小点儿。   与此同时, 从身后与她擦肩而过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少女一前一后地冲进了雨里, 让她不禁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美好的年纪让人既羡慕又感慨。   少年少女在雨中追逐打闹, 吵吵嚷嚷,不惧风雨。他们踩着脚下渐渐积起的水花, 一言不合的原因不过是刚才在地铁里看到的外校帅哥,少女夸了一句“比你帅”。   跑到路口, 一辆跑车疾驰而过,少年一手拽住少女的胳膊往回拉, 水花未溅到她分毫, 却扫了少年齐膝的一片裤脚。   少年见少女的视线追随着远去的跑车,语气嚣张地说:“我以后的车比他好。”   跑车里的富二代正听到车载电话里的狐朋狗友在人声鼎沸的音乐背景里大声询问他怎么还不来, 顺便告诉他今晚的妞质量极高。富二代不屑地笑了声, 撂了句“今晚有约”, 挂掉电话瞧了眼副驾上刚拿到的限量包。   目光上移,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在公车站旁望着雨,有些焦急。他将车驶过去,隔窗递出去一把伞礼貌赠与。   老两口接过伞频频道谢,目送着离去的跑车,撑开伞,相互搀扶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雨夜,人生百态,各有各的不眠喜忧,各有各的灯火清欢。   而褚一诺就如这轻风细雨一般,心似微风,身在雨里。   轻飘飘,水涔涔。   她的衬衫被挑开了一半,衣领垂挂在一边的肩侧下,另一边完好。   衣摆处男人炽热的掌心沿着她腰部曲线的空隙探了进去,粗粝的指腹刮蹭的每一处都能灼烧一把烈焰,渗出细细密密的热汗。   反观顾尧,他依旧一丝不苟,军衬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垂下来的领带扫着她的锁骨。   也不知道是他的唇,还是他的手,还是他的领带,让她由外到内的阵阵颤痒。   亦或是,都有。   “怎么又瘦了点儿。”他的大手一把掌控她的腰,惩罚般地捏了下,“忙的不好好吃饭,嗯?”   褚一诺仰头睁开眼,对上男人幽暗望不到尽头的深黑眸,伸手拽着他的领带嘟囔:“那你还不让我吃饭。”   顾尧又掐了她一把,听到姑娘“嘶”地一声,他低头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讲不讲道理,合着一时半会儿我就能给你饿瘦了?”   “那有可能是我早起好好锻炼给练紧实了,感觉好像是瘦了,其实并没有。”褚一诺狡辩。   谈判专家的嘴还真是头头是道。   “嗯,就你那点儿量还想忽悠我。”顾尧笑问,“你是不是忘了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褚一诺瞪了他一眼,双手齐上阵收紧他的领带:“怎么,想把我当你的兵一样训?”   顾尧被勒的咳了下,本就发干的嗓子更是干哑:“怎么,谋杀亲夫?”   褚一诺自认下手确实也没个轻重,见他貌似真被勒着了,直接一秒破功地笑了起来。   顾尧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就着她的手一起将领带扯了下来,任由她跟他撒娇:“叫你跟我掰扯,你就不会让让我。”   褚一诺平时撒娇就要命,而在这种时候一撒娇是由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软腻娇媚。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钩子,根本不用鱼饵,他想都不用想就会自动上钩,命与之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   仿佛是人生的际遇,无论再重来多少次都好,她都有那个本事让他依然像个毛头小子。   而她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怎么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顾尧一个翻身仰躺在床上,望着伏在身上的姑娘,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他掐着褚一诺纤柔的腰线,这个视角似乎更好。   姑娘半遮半掩的衬衫落在一边平滑削薄的肩下,里面黑色的肩带和浅蓝色下的黑色边缘与她的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魅惑丛生,比不穿的视觉冲击还要大。   “让你。”   顾尧抬起右手拿食指慢条斯理地挑掉她的肩带,深沉的目光对上她春水盈盈的眼眸,漫不经心的笑着:“让你在上面摆布我。”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褚一诺一直觉着他好适合午夜电台。   眼下,他用这种拿人的方式撩拨着她。   无论是他的手,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嗓音,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烟雾。她置身其中恍惚,却被这薄雾吸引着一往无前,无论如何也要一探究竟。   褚一诺被顾尧蛊惑住,微微一咬唇,杏眸开花,俯下去寻他的薄唇,手上学着他去挑开他的纽扣。   她低头,视线落在绿色军衬缝里若隐若现的肌肉。   她掀眸,对上他饱含深意的桃花眼,深邃多情又撩人。   “你穿这一身真好看。”   “好看你在干什么?”顾尧摁在褚一诺后腰的手往里钻,“嗯?”   “报复。”褚一诺义正言辞地挑衅,低头去咬他的喉结,感受到他抑制不住地翻滚着喉咙。   她弯起嘴角,就知道他的点在这儿。   顾尧这就忍不了了,翻身重新把人压在身下,单手解着剩下的纽扣,眼睛笔直地盯着她,笑的格外痞坏。   褚一诺盯着慢慢呈现在眼前的块块腹肌,视线不自觉上移,撞进的是男人意味深长坏笑的眼里。   无需言语,她就知道他要教训她了。   趁他没把她桎梏住赶紧往后退,好歹先躲了给自己个机会跟他谈判。   她的意图都被顾尧看在眼里,他随她往后躲,手指不疾不徐地挑掉最后一颗纽扣。   随即一手摁开皮带扣,一手直接去扯她的脚踝给拉了回来,被他严丝合缝地压制住无法动弹。   “不挺嚣张的么,躲什么?”   “哪有躲,别无中生有啊。”   “成,但愿你千万别跟我服软。”   顾尧说着三下五除二地给褚一诺剥了个光,俯下去吮咬她的唇舌,缓缓下移,每过一处都留下了他恶劣的痕迹。   直到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手拉抽屉,心跳在这一瞬间到达了最高点。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掐着她的腰用力地送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褚一诺直感自己就像是窗外被连绵不绝的雨水浸润的泥,没有一丝力气,杂糅在他的气息里,被撞出不同的思绪,难以言喻。   最终果然还是体力不支一个劲儿地叫哥哥服了软,顾尧才肯放过她,人神清气爽地做饭去了。   褚一诺缓了好久去洗了个澡才堪堪活了过来,顺手在衣柜里找了件他的卫衣当裙子穿,这才走出卧室。   路过客厅正好看见她的警服外套和他的常服外套并排搭在沙发背上,松枝绿和藏蓝格外相称。耳边传来厨房那边的烟火气,她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一切是幸福甜蜜的,家的感觉。   褚一诺将他俩的外套挂回到卧室的衣柜里,再重新往厨房走去。   顾尧正在炒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勾唇一笑,一边回头一边说:“还有一个菜,饿?????了先……”   话没说完,眼睛就落到了姑娘两条笔直纤白的长腿上。   她穿着他的衣服,宽宽大大显得她更加娇小玲珑,衣摆下的大腿处还有几处他留下的红痕。   “去。”他话锋一转,吩咐道,“穿裤子。”   褚一诺的注意力都在一旁做好的菜上。她是真饿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直接走了进去,拎了双筷子弯着腰先祭自己的五脏庙。   这一弯腰可好,衣摆下的风光直直落进顾尧的眼里,那些温香软玉的画面袭来,熄下去的火又随之而起。   他将锅里的火关至最小,走过去双手摁在流理台边沿,将姑娘圈在怀里。   褚一诺正吃的有滋有味,后背被顾尧贴了上来,她顺手夹了块水煮肉片喂到他嘴里:“顾大厨辛苦了。”   顾尧一边嚼着一边问:“我说话不好使,还是你没长耳朵?”   “听见了。”褚一诺继续转身夹了块糖醋里脊,边吃边说,“这不我没带,你的我又穿不了。”   “去找条运动裤,不然……”顾尧拍了下她挺翘的屁股,凑到她耳边饶有意味地沉声将话说完,“这顿饭就彻底别吃了。”   褚一诺撂下筷子一矮身,从顾尧的臂弯里绕出去,趿拉着拖鞋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出了厨房。   顾尧瞧着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单手撑着流理台倚着,笑的肩颤。   吃完了饭,顾尧带褚一诺回她家取了些衣物用品,一回来说消食也消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把人摁在门板上就开始了。   这来来回回直接折腾到半夜,褚一诺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太清楚,就迷迷糊糊窝在他怀里睡的是安心安稳。   她做了个噩梦,一个曾经做过的噩梦,还是很零碎的画面。昏暗的光影里瞧不明的血粼粼,好像有很多人,却一个也看不清。然后被追杀,最终掉下了悬崖。   褚一诺的脚下意识地一瞪,眼一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身旁已经没了人。   外面好像还在下着雨,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她也没了睡意,掀开被子走出了卧室。   顾尧在书房的阳台上锻炼,窗户外面灰蒙蒙的还没亮起来。   阳台很大,跑步机,运动器械都有。   他就穿着体能服在跑步机上跑步,肌肉线条在运动下显得力量感十足,肩宽腰细大腿长,身材实在是过于优越。   闻声辩位,顾尧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姑娘起来了。   他摁下跑步机的开关下来,她正好走过来。他将她带到怀里,低头啄了下她的嘴唇。   “今儿怎么这么早?”他问。   褚一诺搂着顾尧的窄腰,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醒神:“最近生物钟都差不多这个点。”   顾尧揉了揉姑娘的头发:“既然起来了,那咱们就运动运动。”   “嗯,嗯?”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从顾尧怀里挣扎出来,退后跟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你怎么大早上也想?”   顾尧舔了下下唇,双手一叉腰,似笑非笑地瞧着褚一诺。   “早上是会想。”他实话实说完,忍不住乐呵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说的运动就是正经运动。”   褚一诺抿唇打量着顾尧:“体能训练?”   顾尧一点头:“当然如果你想,哥哥绝对满足你。”   “我换衣服。”褚一诺溜得比耗子还快。   *   换好了运动服,顺便洗漱完,顾尧教褚一诺先热身。   她这一身运动套装还是昨晚这男人让她带上的,就知道逃不过魔鬼顾队的体能训练。   热身完毕,顾尧没头没尾地跟她说了句:“兑现承诺。”   “什么?”褚一诺直接懵圈。   “相亲。”顾尧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提示道。   这一提醒立马就想起来了,相亲时俩领导提到了让他给她当教练,这还真给牢记心里了呢。   褚一诺心里抹了蜜,一抬下巴,还似模似样地来了个抱拳礼:“那就请顾教练多多指教。”   顾尧觑她一眼,他这姑娘给他安的称呼真是越来越多。   褚一诺跟着顾尧学习擒拿和格斗,结果给她累个半死,她现在倒是宁愿跟他做那个运动。   顾尧捡着比较简单但直接有效的教,他确实是有他的私心。   毕竟他没办法每天陪在她身边保护她,聚少离多是常态,加上她的工作性质,不说要撂倒谁,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自己,这样他也放心。   只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儿,慢慢教慢慢积累,总能成。   褚一诺盘腿坐在地上摆手:“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到此为止。”   顾尧伸手把她拉起来,姑娘身上淡淡的暗香牵动着他的感官,加上她柔白的脖颈和锁骨上的暗红,他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   “成。”他把人捋进怀里往卧室走,“反正还早。”   “还早?”褚一诺没反应过来。   顾尧:“睡个回笼觉。”   褚一诺:“……”   作者有话说:   褚老师:合着到头来还是想? 第75章 石缝花开   时间不经数, 一眨眼这一年就过去了一半。   七月的第一天,暴雨席卷了整个渝江,从昨夜开始一直没消停过, 雨量反倒是愈发的强势。   褚一诺站在讲台上守着即将期末考试的学生们自主复习,眼睛看向被大雨砸的噼里啪啦紧闭的窗户,流水一般在玻璃上自上簌簌而下,模糊了窗外所有的背景。   今年的雨水从春天开始就格外的频繁,眼下这场看上去并不会停的雨总让人莫名有一种不是什么好兆头的预感。   她隔着警衬摸着脖子上戴着的小银哨的轮廓, 扭头看回到鸦雀无声的教室里,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小银哨还是四月份顾尧出任务回来去他家休周末那次。   周日那晚他归队之前跟她做了一次,结束后给她戴上的。   那天傍晚她躺在床上凝着他起身在床边穿裤子。   男人提上裤子,拉上拉链转回身,连皮带都没扣便坐到她身边俯身亲了下她的唇。   他将她捞起来后拥在怀里, 问:“嘟着张嘴几个意思?”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背靠在他坚实的怀里, 前胸贴着后背那肌肤相亲的感觉。不是做的时候那种粘腻激烈的, 而是温柔沉静的。   “你是不是打小就有拾金不昧的执念?”褚一诺拈起脖颈下的小银哨, 偏头看向顾尧嘟囔,“就一定要还给我。”   顾尧搂着她, 依旧滚烫的掌心在她的肩膀到胳膊间来回地抚摸着,耳边是他低沉的轻笑:“给你个当家做主的机会你还嫌?”   “什么啊?”她嗔道。   “以后你一吹哨子我就会出现,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随传随到。”顾尧吻在她耳廓上, “这算是我们的信物。”   虽说这随传随到有些不现实, 但是信物这个说法就十分的浪漫。   不得不说这枚小小的银哨确实从四年前就承载着他们之间的缘分。   只不过这随传随到的男人后面这将近三个月基本上跟她是靠着手机在处对象。   就感觉吧,他俩明明在同一座城市, 却谈得跟异地恋没什么两样。   褚一诺又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好想他。   ……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天, 每日新闻都在发布蓝色暴雨预警,及时更新降雨量,让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第三天,渝江出现城市内涝的现象,防汛抗旱指挥部迅速对城市各地排水系统进行完善,尽量将对市民的影响降至最低,也有时间提前做好防灾避灾的准备工作。   第四天,坝城各县市乡镇遭遇洪涝灾害,其中安县山洪彻底暴发,形成重大泥石流灾害,九个乡镇通讯中断,十个乡镇电力中断。   经历一天一夜的抢修,大致传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受灾最为严重的凉乡目前已致使十五人遇难,三十余人失联,人数还在持续增长之中。   另外,其中第一批进入灾区抢险救灾的安县当地消防员有两人失联,一人牺牲。   周边城市各军警消防接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于四面八方直奔灾区一线,火速展开抗洪抢险救援行动。   与此同时,渝江警院校长办公室外安静地站了一堆学生,办公室内的办公桌上摆了好几张联名请愿书,上面全是学生们各自签名上摁下的一枚枚红色的指印。   校长望着站在他对面的褚一诺,伸手捡起最边上的那张请愿书:“你也要去?”   褚一诺笃定地一点头:“体力活我可能不太帮的上忙,但是灾难导致的心理创伤,无论是受灾的老百姓还是救援的军警战士都需要辅导,这是我的领域。”   “你要不要问问你师父的意见?”校长问。   “师父跟副局他们已经出发了。”褚一诺说。   校长搁下手里的请愿书,腹诽这孔老头怎么不跟他通个气。   “行吧。”校长起身,大手往这些请愿书上一拍,“批准了,我跟你们一道去。”   话音落,安静的办公室外在刹那间喧闹?????沸腾了起来。   褚一诺淡淡地一笑,中国人的热血里永远流淌着无私奉献的精神,骨子里也永远刻着“温良”二字。   *   安县凉乡褚一诺曾经有来过一次,还是读大学的时候过来当过一段时间的支教老师。   在她的印象中,凉乡紧邻边境,拥有着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群山环绕,地形崎岖,但也是难得的青山绿水,炊烟袅袅的淳朴静幽之地。   然而眼下大巴车还未进入凉乡地界,褚一诺隐约已经能看见远处雨水朦胧之中的片片混黄。青山不见青,绿水被淹没在滚滚洪流之中。   因为他们走这条国道被山体滑坡中断,只能倒回去换道,以至于抵达凉乡以后,已经是凌晨的后半夜。   在其中一个安置点下车后,靠着发电机的灯光影影绰绰地将眼前的一切映照在暗沉到极度压抑的黑夜里。   褚一诺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十五,本应该入睡的时间点,仍然能看见穿着橙色救生衣的消防员们,迷彩官兵们,蓝色民警们,他们一身污泥地疾步奔走着,不眠不休。   还有临时医疗点进进出出的医护们,时刻关注着灾情现场报道的记者们,以及很多各色着装的自愿者们。   当然更多的是被救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安眠的凉乡老百姓们。   那一双双静默无语空洞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家没了的痛楚,是亲人不在了的悲怆。   “褚一诺。”不远处的板房里走出来一老一少,声调不一地齐声喊她。   褚一诺小跑着朝他们而去,人至眼前喊了声:“师父,师兄。”   孔向明见着褚一诺就板着一张脸:“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褚一诺直言不讳。   “你还有理了。”孔向明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   褚一诺示意孔向明看看后面:“我的学生都知道请愿前线,我作为他们的老师有什么理由不来。”   “再说了。”没等孔向明说话,她继续把话说完,“校长也来了。”   孔远一见这师徒俩剑拔弩张的模样,双手从白大褂兜里伸出来打着圆场:“既来之则安之,也是本职工作。”   孔向明看了这俩一人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正好被不远处的校长喊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褚一诺朝孔远一一笑:“谢了师兄。”   孔远一回以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身后正好回来一批陆军,褚一诺下意识扭头看去,一张张陌生又疲惫的脸上污乱不堪。   “我没听说有渝江特战旅的来救援。”孔远一对上褚一诺收回来的视线。   褚一诺点点头:“我知道。”   上一次跟顾尧联系是半个月前,他要带队出国大比武,所以他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顾尧才来的吧?”   孔远一摇头:“我认识的褚一诺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褚一诺颇感欣慰:“师兄果然是了解我的。”   “工作吧。”孔远一说,“我这边有个小姑娘的父母都没了……”   褚一诺一听节约时间地打断了孔远一:“带路。”   ……   一夜未眠,褚一诺走出医疗室的时候天边正处于至暗时刻。   偌大的安置点空旷。她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后仰抻了抻后背和脖颈,稍微缓解了这一身的疲累,抬头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黑。   衣角被往下扯了扯,她低头看见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眨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褚一诺蹲下身,将人轻轻地揽进怀里,温柔地笑着:“怎么醒了?”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从她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没说过话。   孔远一说是心理应激障碍影响到了说话,可能很快能再说话,也有可能一直不能说话。   褚一诺当时端倪着这个瞧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木偶娃娃一般了无生气,格外让人心疼。   “她还有未来。”她对孔远一说,“她不能当一辈子的哑巴。”   孔远一说这种这种情况虽然可以用药物治疗患者,但患者绝不可能依赖药物一辈子,最终能治愈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所以让你试试。”他说。   天边隐隐泛着一丝亮光在与黑暗较劲,渐渐的那缕亮光越发的清晰,于地平线上努力挣扎。   褚一诺指了指东方的天际,对小姑娘说:“我们一起等日出,等天亮,好不好?”   小姑娘依旧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了过去。   一大一小,一蹲一站。   她们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远远的天际,望着那缕青白的光芒渐渐变的橙红,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光线在天际,在大地,随之越扩越大,将黑暗一点一点压制在了清晨的光亮里。   天亮了。   “你看,姐姐都陪你看日出了。”褚一诺笑眼弯弯地瞧着小姑娘,“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看着褚一诺半响,小嘴微微翕合了一下,又机械般地眨了下眼睛,抬眼继续看着远方。   褚一诺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急不得。   她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绿色的糖递给她:“那要不我就叫你糖糖吧。”   把糖糖带进去哄睡了以后,再次出来天已经大亮。天空依旧阴沉沉灰蒙蒙,早已不见了太阳的踪影。   褚一诺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跟当年她待过的凉乡完全两样,仿佛一张色调浓郁的画作被一杯倒下来的咖啡彻底毁掉。   朝远处望去,只瞧得见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下却再无一片村庄。   还有洪水,哪怕她所处在至高处的安置点,却也完全看不见那些淹没了另一片村镇楼宇的罪魁祸首。   身后有人冲出来朝刚刚回来躺在地上席地而睡的子弟兵们喊:“快,有缺口。”   地上躺着的一片的迷彩闻声一个翻身,甚至于打着滑也没放慢脚步,齐刷刷地朝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天就在各种忙碌与哭声中过去了。   傍晚,人手不够,褚一诺跟同事一同去往堤坝给军警们送矿泉水和面包。   下了物资车一脚直接踩在混沌的泥水里。她也没有在意,赶紧给刚刚换下来扛沙袋筑堤坝的军警们发放食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不远处正阔步往堤坝口走去的迷彩背影,高大颀长,格外的熟悉。   但是,这绝不可能的啊!   视线被来来往往的迷彩和橙色挡住,她探着脑袋,一双眼努力追随着那个背影,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踏着泥水往前走去。   直到骤然间有人在人群中不太确定却毫不犹豫地大喊了一声:“褚,老师?”   穿梭在视线里的人头倏然散开,眼前的视野蓦然宽阔,那个熟悉的背影转身朝她看了过来。   耳边还能听见不远处滚滚拍打的洪浪声,近处是不绝于耳的人声。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双眼睛隔空直直地撞向了彼此。   四目相对,褚一诺和顾尧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是始料未及的诧异。   作者有话说:   洪灾泥石流灾害参考以往的灾情,文中无原型 第76章 石缝花开   顾尧是昨个凌晨回来的, 队伍都没来得及解散便收到上级的命令。   安县灾情告急,第一批救援队伍已于昨日赶往一线。   而他们将作为第二批救援队伍即刻奔赴受灾最为严重的凉乡,秉持着“灾情就是战斗, 人民有需要,自当为人民”的坚定誓言,刻不容缓,闻令而动。   从准备,集结, 再到出发从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的战士们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时间领回来,便马不停蹄地上车出发。   抵达灾区,顾尧立即至指挥部的首长处报道领任务,出来后整队分组, 火速参与到筑建堤坝和人员搜救的任务中去。   同汹涌的洪水抢人, 运送了一艘又一艘冲锋舟的灾民去到安置点。从天黑到天亮又临近天黑, 所有战士们都在争分夺秒地抗洪抢险, 没有多余喘息的时间。   以至于他们所有人也同样没那个时间和机会去跟家人取得联系,安抚后方家属。   在顾尧的认知里, 褚一诺照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而不远处身着夏季警服,裤腿上全是泥水, 手里拿着矿泉水和面包,满目惊讶望着他的姑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   同样的, 在褚一诺的认知里,眼前的男人本应该在国外比武, 而不是一身被汗水和淤泥浸湿的迷彩, 出现在这儿。   这不是机密任务, 是可以联系家属的,他怎么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一瞬间的诧异过后,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心里各自窝着一把火,迈步朝着对方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换下来暂时休息喊了褚一诺一嗓子的何子谦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不由得在心中喟叹:顾队和褚老师还是这么的有默契。   一个严肃,一个认真的质问完,两人直直地盯着对方,都颇感无语?????。   合着现在到底是谁在审谁?   不过须臾,两人又默契地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不约而同地快速跟对方撂了一句。   “先做事。”   “先工作。”   话毕,同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背道而驰。   发放完食物和水也没再见到顾尧。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又开始飘摇而至,所有的军警战士们见状也不敢再休息,立即起身继续扛着沙袋往前方堤坝运送。   褚一诺扭头望向雨中一望无际的暗色,头上淋着雨,耳中听着远方传来的波涛声,还有整齐嘹亮,字正腔圆的呼喊声。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不辱使命,人在堤在。”   她用力地攥紧双手,在这一刻心里那一点儿小气焰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动容和担心。   再回头往回走时,红了眼圈。   ……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天就像是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雨水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掉。   褚一诺刚刚帮忙安置好一批被救下转移过来的灾民,忙的连晚饭都没时间吃,又去看糖糖。   糖糖还是不肯说话,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   她陪她呆了一会儿,继续出去帮忙。   某社的金牌女记者在对刚刚被分批救下来的灾民进行及时的采访,其中一位阿姨紧紧地拉着记者的手,热泪盈眶地说:“我看到解放军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希望来了……”   “是啊是啊,他们都把救生衣给我们穿了,有一名解放军同志差点被洪水卷走。”   “还有消防员同志背着我父母直接淌着水走,他们看上就跟我孩子差不多大,真的太感谢他们了。”   “我爸有哮喘和冠心病,警察同志带我们撤离的急,我们忘了拿药。”一姑娘正好瞥见对面经过的褚一诺,伸手一指,“就是那位女警官,她不顾危险又折回去帮我们把药取了回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说着,她朝褚一诺喊道:“警官,你还记得我吗?”   所有人包括记者都看向她,也有受过她帮助的灾民也纷纷朝她挥手感谢。   褚一诺被这么多人盯着为中心很不习惯,这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尴尬,她掀唇微笑着朝大家伙点头示意,脚步却不停。   记者一瞧都没发现,这居然还是位美女警察,连忙起身,示意摄像跟上朝她小跑了过来:“您好警官,我能采访您吗?”   “呃……”   褚一诺其实是不太想的,但眼下这种状况下又不太好驳了人记者的面子。   她左顾右盼看见正好从隔壁走出来的孔远一,走过去二话不说将他扯了过来,对记者说:“他是医生,你不如采访他,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说完,她直接扔下三人,笔直地朝着不远处在物资车旁边卸物资的同事跑了过去。   记者见这是个帅哥医生,直接扬起专业的笑容重复着刚才对褚一诺说的话:“您好,我可以采访您吗?”   被莫名其妙抓来充数的孔远一扭头瞧向那抹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无奈地暗自一笑,看向记者:“倒是可以,文字形式行吗?”   记者笑着点头,示意摄像关机器:“当然是尊重您的一切要求。”   褚一诺回头瞧着灯光下的记者在跟孔远一做采访,弯唇笑了笑,伸手接过车上的物资往旁边的棚子里搬。   与此同时,前方河堤。   人工堤坝最后一处溃口被找到。在水下,需要人下水拿沙袋重新将那道口子堵上,不然整个千米堤坝都有决堤的可能,几百名官兵奋战了十几二十个小时也将功亏一篑。   望着前方湍急的洪流,顶着串成珠帘的雨,顾尧跟高宇以及空降旅的连长和指导员冷静地商量着可行的方案。   顾尧扭头瞥了眼鸦色下的水流,招手叫来何子谦吩咐:“准备探照灯。”   何子谦起手一个敬礼,一胳膊的水甩在半空中:“是,顾队。”   顾尧双手卡在腰上,对空降旅的连长和指导员说:“我跟老高先下,能直接堵住最好,如果不够再换你们加固。”   “没问题。”两人点头。   “老高。”顾尧看向身边的高宇,勾唇一笑,“你呢?”   高宇拿湿漉漉的手背拍了他胳膊一下:“哪次不是咱俩并肩作战的?”   顾尧拿食指顶了顶帽檐,活动了下肩颈,沉声道:“干吧,搞定了大家还能有时间睡一觉。”   都是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人,所有人一听见可以睡觉,精气神格外高涨,此起彼伏地应声:“干。”   顾尧跟高宇在腰间系上气胀式救生腰带,再系上救生绳,头戴防水探照灯,由上面的人拉紧绳子作人工固定,两人跳下堤坝进行水下作业。   高宇负责给顾尧递沙袋,顾尧要沉下去堵缺口。水有压力和阻力,要堵住水下的缺口不容易,顾尧换了两次气才找到缺口的确切位置,接过高宇的沙袋,沉下去堵。   上面拉绳子的官兵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旦绳子松了,顾队就会被后面的滚滚洪流给卷走。   等待的时间最为煎熬,所有人除了照明和稳定救生绳,什么也做不了。   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谁也不敢伸手去摸去脸上眼睛上的雨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无限的拉长,连高宇脸上的从容也逐渐消失,望着身旁毫无动静的水波,神色越发的紧张。   “顾队。”高宇伸手去捞,“老顾。”   无人应答。   站在堤坝上的空降旅连长和指导员也在朝下喊:“顾队,顾尧……”   “松点绳子,我下去。”高宇朝坝上的战士们喊道。   他正准备下去的时候,莹亮的灯光下从水面伸上来一只水淋淋修长的手,五指打了个OK的手势,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尧浮出水面,朝上方沉声大喊:“汪北,放无人机跟踪勘测。”   “是。”汪北得令,转身就去拿无人机。   “老高。”顾尧顺手拍了下高宇的胳膊,“这事儿可千万别跟我媳妇儿提。”   说完,他就着救生绳踩着堤坝轻松地跃了上去,落地一身水哗哗地往地上流。   高宇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不是,我认识你媳妇儿么,你媳妇儿哪位啊?”   ……   后半夜,雨势稍微有了弱下来的趋势,褚一诺总算是忙完了,浑身就像散架了似的又累又酸还困。   但是她不能睡,不得到前方堤坝的消息她没办法安下心来。   就这样,她站在堆满了物资的棚子里,倚靠在栏杆上望着外面陷入了沉思。   她回忆起之前见到顾尧的一帧帧画面,格外的后悔。   当时就光顾着寻他的不是,却忘了他在这儿看到她也是会担心的,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才那么的严肃。   现在有时间琢磨,他可能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很有可能是他一回来就接了上级命令过来救援,没机会交代而已。   当时她这脑子怎么就突然不灵光了呢?怎么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了呢?   赌什么气嘛,走的时候连一句“注意安全”都没对他说。   “哎……”褚一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累了,她干脆就着一旁的集装箱坐了下去,双手的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坚持着不能闭上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定定地望着外面开阔的平地。   不知过了多久,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手掌顺势拍了拍脸颊,用力睁大眼睛继续撑着。   “褚一诺,不能睡,清醒一点儿。”她自顾自地给自己提神。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不住睡过去的。   褚一诺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睡在柔软的枕头上,带着阵阵清冽的潮意,很是舒服。   她蹭了蹭,怎么枕头湿漉漉的?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天依旧漆黑的看不见尽头,雨仍然还在“啪嗒啪嗒”地拍打着顶棚。   只不过……   稍稍缓过神来,借着微光垂眸瞥见她的脚旁边是一双泥土斑驳的军靴,牢牢扎在军靴里的两条迷彩大长腿微微地敞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拎着帽子垂在两腿间。   而她的脑袋正稳稳当当的靠在男人的宽肩上,鼻息里掺杂着很多味道,泥土,雨水,汗水,以及独属于他那淡淡的薄荷味。   还有他的温度,裹挟着湿润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头顶,却熨帖在了她的心间。   心一热,又一酸,涟漪潺潺,心绪万千。   “是要算账?”   男人略带疲乏的嗓音在这昏暗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的沉磁,温柔又纵容地将选择权交给了她:“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妻管严石锤~~~现在队里只知道有嫂子但不知道是谁,毕竟他们谁也没加褚老师微信(顾队:我看谁敢   出息了,今儿没卡点~~50个红包,么~~ 第77章 石缝花开   “谁跟谁算账?”褚一诺醒了醒鼻子, 仰头对上男人?????比这夜色还要浓郁深沉的黑眸,委委屈屈地一撇嘴,“谁跟谁算了?”   顾尧瞧着姑娘微红的杏眸, 将手里的帽子往旁边的集装箱上一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格外轻柔地拿指腹来回地抚摸着:“我哪儿敢。”   还给你委屈上了。   褚一诺哼唧:“你哪儿不敢了,凶的要死。”   顾尧无声地一笑,也不狡辩:“这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负荆请罪来了。”   转身那一刻就后悔了。   面对眼前的危险, 他只顾着寻思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却忘了她不单单只是自己的女朋友,普通的老百姓。她还是心系人民的警察,无论是临危受命还是主动请战,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几个月没见全是思念,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关心的话一句没给, 倒是给人摆了脸色,怎么算都是他的不对。   当时特想不管不顾回头把人抱进怀里说声“对不起”, 可惜情况又不允许,努力压制住这份冲动继续往前走。   他心想着只要不回头, 不再看她一眼,就能忍住, 能坚持到休息后再去找她。   打听到她在哪个安置点, 一换下来休息就赶紧过来找她。   一到安置点,远远的便一眼瞥见了棚子下的姑娘, 孤零零独自一人坐在那儿打着瞌睡, 是心定也是心疼。   “嗯。”褚一诺摸了摸男人宽阔的背脊, “荆呢?负哪儿去了?”   顾尧将姑娘揽进怀里,语气故作可怜:“这不负了挺久的了。”   “你这是偷换概念。”   褚一诺忍不住笑了,抬起手摁在他胸前,跟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心里像是压了片云般柔软:“算了。”   从来就没想过要计较,现在人好不容易来到身边更是舍不得说他一句不是。   他们都是肩上扛着的责任的人,在国家与人民面前,哪有什么对错。   “算了以后就不许翻旧账。”顾尧说,“毕竟这是你的强项。”   “我……”褚一诺一咬唇,自知理亏,声音都不禁弱了下去,“哪有。”   顾尧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微微一挑眉。   此时无声胜有声,褚一诺嗔他一眼:“比武结束了么?什么时候来的?”   又转移话题。   顾尧顺手捏了捏姑娘的鼻子,见她蹙眉呜咽才笑着松开:“结束了,一回来接到命令就直接赶了过来,昨个半夜到的。”   褚一诺点点头,果然跟她猜测的不谋而合。   她伸手摸了摸他流畅的下颌,冒出来的青渣略微扎手:“多久没睡了?”   想瞒也瞒不住,顾尧诚实的回答:“一天一夜。”   褚一诺一听蹭地坐了起来,命令般地对他说:“赶紧去睡觉。”   顾尧双手一环胸,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过于懂事的姑娘,好笑道:“你不想我么,就撵我走?”   “想是一回事儿。”褚一诺见顾尧的样子伸手搁在他腿上摇了摇,“我更担心你没的睡,明天没精神。”   “我精神好不好你不清楚?”顾尧意味深长地问。   明明彼此正儿八经地端坐着,谈话内容非常的正常健康。   然而这句话一出,配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一语双关的明明白白。   那在那个方面精神确实好的过分,回回比她晚睡,却是雷打不动的起床号时间早起。   太久没有肌肤之亲,仿佛一句话都能让人难掩敏感。   褚一诺只感觉后背升腾起的热量滚着酥软麻意霎时攀到了脸上,窜到了头顶。   棚檐滴落下的雨串卷着珠帘,“滴答滴答”地打在垒砌的防水沙袋上,晶莹的水花绽放在黄泥里,混为一体。   远处一排排板房和平房溢出昏黄的灯光,偶有人顶着落雨快速进出,踩着雨水里的光影,却无一人注意到这方暗色角落里的他们。   褚一诺凝视着顾尧,明天各自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眼下这难得独处的时间的确是弥足珍贵。   她主动伸手勾着顾尧的后颈拥了上去,下巴搁在他还没干透的肩上,与他耳鬓厮磨:“那你呢,想我了么?”   顾尧环住姑娘纤薄的腰身与自己紧密贴合,薄唇亲了亲她的耳朵,声音温柔的不像样:“想,每天都想,傍晚那会儿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这么抱着你。”   “我也是。”褚一诺紧了紧双臂,感受着属于他的真实体温,心中万般悸动,“好想你啊。”   ……   天还没亮透,褚一诺就听到了一些动静给惊醒了,一坐起来发现自己在行军床上。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在放物资的棚子里跟顾尧在一起的,聊着聊着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顾尧抱她过来睡的?   应该……是吧。   褚一诺没多余的时间思考,快速下床穿鞋起身,掀开帘子往外走。   雨还在下,好在雨量明显小了很多。   天灰蒙蒙隐在半明半昧中,乡镇干部和军警们举着喇叭在有序地组织灾民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往凉乡东甲区新道中学安置点。   褚一诺扫了一圈没看见顾尧,心里略微有些失落,却一眼看见了孔向明,立马恢复了精气神。   她朝他走了过去:“师父。”   孔向明“嗯”了声,问:“你这精神食粮效果不错,状态比昨个好。”   专门跟她提精神食粮,说明……   褚一诺挠了挠脸颊:“看到顾尧了?”   “哝。”孔向明的视线穿过她落在她身后,一语中的,“很难看不到。”   褚一诺见状赶紧朝后扭头,哪怕是在人头攒动里,她也能一眼就寻到人群里格外醒目英俊的那个军人。   顾尧正背着一行动不便的老爷子从医疗室的板房里走出来,身旁跟着孔远一。   宛如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隔着人潮,顾尧一撩眼皮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褚一诺看向他的双眼。   他朝她勾唇一笑。   无需任何言语,褚一诺就明白他的意思,也笑着朝他小幅度地点了几下头,示意他忙他的。   随即余光一偏又撞上孔远一的视线,她与他相视一笑,眼轱辘一转回到顾尧的眼里,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抿唇,拿眼神笑他——醋坛子。   他一点头,直截了当地认了下来——我就是。   “昨天跟小顾碰上的?”孔向明问。   “嗯。”   褚一诺转回头,收回点儿笑意,正经八百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   孔向明觑了她一眼:“昨晚你学生撞见小顾抱你回屋休息,今早就给传开了。”   “这些人真的是。”褚一诺老师的姿态一端,“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们不要八卦老师的感情生活。”   “你瞧瞧你有个当老师的样么。”   “我这叫亦师亦友。”   孔向明失笑,这徒弟的嘴是他教出来的,长江后浪推前浪,论贫嘴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行了。”他懒得跟她鬼扯,言归正传,“车不多,应该要跑几趟,先安排着让老百姓们上车先走,咱们断后。”   “好。”褚一诺收起笑容,“明白。”   ……   一批批地将灾民送到新道中学,大巴车又折返回来接,接连几趟后轮到褚一诺他们转移。   雨暂时也停了。   褚一诺牵着糖糖出来,跟孔远一打了个照面。   孔远一笑着朝糖糖伸出手:“糖糖来。”   糖糖看了看褚一诺,见她笑着朝点头示意,才松开了她的手,牵起了孔远一的手。   “还有机会见面。”孔远一看了眼不远处走过来的顾尧,对她说,“别耽误了时间。”   “知道了师兄。”褚一诺尾音刚落,便转身朝男人跑了过去。   孔远一瞧着不远处相互奔赴的两人,唇角微勾,弯腰将糖糖抱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大巴车方向走去。   顾尧见褚一诺朝她跑来,还在操心地扬声提醒她:“水坑,看着点儿。”   褚一诺避开水坑,停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就问:“你们安置点在哪儿?”   “我们没有特定安置点。”顾尧拉了把褚一诺的胳膊给她调转方向,送她往前走,“哪里需要哪里搬。”   褚一诺跟在顾尧身旁,一边走一边交代:“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你也是。”顾尧垂眸瞧着她姑娘,认真叮嘱,“自己掂量自己的能力,万事别逞强,懂?”   “懂。”褚一诺乖巧听话地重重一点头,“我不会给你战友还有我同事添麻烦的,你放心。”   顾尧不由得一笑:“这么乖。”   褚一诺稍微靠近顾尧,胳膊与之碰撞在一起,脚步不停。   她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仰头对他说:“我乖乖的,你好好的,嗯?”   顾尧暗地里摩挲着手心里纤柔的手指,缓慢地往上掀开姑娘的掌心,十指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然后他拿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往后,搁在了他的背后。   “好。”他温柔地应下。   一个字足以表达千言万语,所有的承诺都在他们拉钩的小拇指上。   从前面看上去两人并肩而行并无什么不妥,而已经上了大巴车的警院学生们透过车?????窗纷纷看向越走越近,超级养眼的两人,直接把车窗当成了屏幕,跟看电视剧似的,还刷起了“弹幕”。   “是万万没想到咱褚老师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居然是军人,不过这国泰民安的气质确实跟军装最为匹配。”   “跟咱岁月静好的褚老师更是百分之两百匹配好吧。这画面,啧啧,简直就是军警宣传海报。”   “对啊,你们看他俩就这么并排走着啥也没干,我一男的都冒粉红泡泡。”   “同上。”   “同上上。”   “同上上上。”   “……”   “只能说果然上交国家的都是帅哥美女啊。”   “哎,不对啊,咱也算是上交国家的预备役吧?”   “国家有时候也会偶尔看走眼,忽略了颜值问题。”   “嘿,你这就人身攻击了。”   “……”   顾尧把褚一诺送到大巴车旁,两人在这之前就已经松开了手,规矩地抵达。   他朝她一抬下巴:“去吧。”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褚一诺也不墨迹:“你记住我说的话啊。”   “当军规谨记。”   “走了。”   褚一诺说完直接上了车。   顾尧往后退了退,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姑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扭头看向了他。   褚一诺见车窗外的男人望着她,朝她这边挪了几步。随即又往后退了一步,双腿一并,起手朝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车内所有的人见状直接沸腾了起来,不管是警察还是老百姓,都纷纷抬手敬礼。   而褚一诺看到他对她说的口型是:保证。   她扭转身坐直面向车窗外,扬唇与他对视,举起右手也朝他回敬了个军礼。   作者有话说:   我对敬礼真的是没啥抵抗力,不晓得宝们是不是~   50红包,么~~ 第78章 石缝花开   新道中学作为安置点之一, 位于凉乡的上游地区。地势较高,学校面积宽广,有教学楼和宿舍遮风避雨, 比起搭建的板房更为舒适安全,以至于周边几个临时安置点都纷纷被转移到了这儿来。   陆续转过来的灾民人数持续增加,教学楼和宿舍楼始终有限,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楼每一间大约至少要住十来个人左右。   褚一诺跟同事,乡镇干部, 校方领导老师以及志愿者们一起安置灾民。按照楼栋划分男女住宿, 实在是分不过来的就采取妇女儿童住高层,男人住低层的模式,每间屋选一个室长方便组织联络。   这个安置点主要用来安置灾民和后勤,前线抢险救灾的军警消防们都不入住。   灾民们安置好自己也找到了事儿做, 身强体壮的帮忙搬运起社会各界捐赠的一批又一批物资。防潮垫, 被子, 席子等生活急需品立即分发下去。果蔬, 干粮,水等物资便搁到食堂和腾出来的教室里储存。   妇女们则是肩负起了厨房的工作。学校有现成的食堂, 大家寻思着军警消防们天天在水里淌着熬着,像做些热饭热菜给他们送去前线这种力所能及的事儿, 用来聊表他们的感激之情。   这一忙,一天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天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压着大地, 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从这张“网”里拼命地往下砸。   褚一诺从教学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里走出来, 一边伸手将发圈捋下来理着垂落下来的发丝重新束在脑后,一边踩着一隅一隅从各班教室前后门溢在地上交错的灯光, 聆听着每间教室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   “今年年成是真不好, 灾难不断。”   “是啊, 我过年去庙子里烧香,给头发点了,这下家也没了。”   “咱们相信国家吧,总会援助咱们的。”   “是啊,要相信国家。”   “……”   “天灾无情,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林婶,你儿子也去守堤去了?”   “可不,劝都劝不动,由他吧,这种时候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是啊,看看那些解放军们,没日没夜的抢险救人,好多都不满二十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哎,是不是送了好多西瓜来,明儿咱们给他们切好送点儿去。”   “好好好。”   “……”   “连上网了,连上了。”   “警察蓝逆行护平安,这是咱们这边的新闻。”   “天呐,这个这个,冲走了……”   “呜呜,我不敢看了。”   “你们看评论刷屏了。”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   “说得好,我跟一个。”   “我转发到群里去,发个朋友圈。”   “……”   褚一诺捏着泛酸的后颈拐弯下了楼,踏着楼梯灯的微光,形单影只的落影打在墙上。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被哗啦的雨声彻底淹没在渐浓的夜色里。   她站在一楼的台阶上,望着雨串外连绵成片的大雨,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顾尧现在在做什么。   西南方山下的泥石流坍塌处,一群解放军战士和消防员们分布在各处,用机器,用人工挖掘着淹没了一排排村屋的泥石流地。   雨水刷刷地砸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没有一个人放慢手上的活,生怕慢了一秒,就失去了让人存活的机会。   搜救犬们被泥石磨破了爪子,仍旧不管不顾地淋着大雨用鼻子去嗅着生还者的气息。   顾尧看了泥石流滑坡之前这里的地形图,在脑子里快速演示了一遍泥石流滑坡下来的垂直着陆点,找到薄弱的位置召集大家徒手挖掘。一边挖一边借助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寻找更为精准的位置,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们埋头作业,手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掉又沾满双手,反反复复,越挖越深。   搜救犬吠叫了起来,两只前爪拼命地刨着沙土石头,显得格外的激动。   大家也奋力地往深里用力挖着,终于挖到了一只手,将浑身裹了一层泥的人拖了出来。   “叫医生。”   顾尧说完赶紧借助雨水将人口鼻上的泥土清理出来,探了探颈动脉,埋头听了听心跳,还有微弱的气息。   医生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顾尧将人交给他,转身又去挖。   最终挖出来十个人中,有六人已经没了呼吸,生命永远终止在了这一刻。   他们被安放在地上盖上了白布,现场一度沉默,有的战士低头默默的擦拭着眼泪,掺杂在无情的雨水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顾尧摘下帽子,用力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沉声喊道:“全体都有,脱帽,向遇难者默哀。”   所有人听令,纷纷脱下帽子面向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色,军姿一站,沉重地低下了头。   ……   翌日下午,新道中学又转移了一批灾民过来,大约有一百来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往学校里走。   褚一诺接到通知立即前去帮忙安置,分发生活用品给他们,人群渐渐散开,其中一个灾民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她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开口喊了一声:“老乡。”   男人脚步微顿了一下,又跟身旁戴着口罩也随之顿了一下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褚一诺见状朝他们跑了过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哎,老乡。”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单手背到身后,冷静地睨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警官。   没戴口罩的男人噙着礼貌的微笑询问:“有什么事儿吗警官?”   褚一诺瞧着眼前这个少数民族长相的男人,指了指他裸露在外胳膊上的伤口:“你胳膊上的伤……”   “噢。”男人打断了褚一诺,笑着抬起胳膊,说,“是躲泥石流的时候弄伤的。”   这里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褚一诺也见怪不怪了。   “你的伤口不浅,得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现在这环境伤口不处理一定会感染,会很麻烦。”褚一诺说着眼睛扫了眼他旁边戴口罩的男人,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大部分眉眼,加上口罩,整张脸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男人见褚一诺的视线落在身旁,忙解释道:“我哥重感冒说不出话来。”   说完,男人的哥哥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整个学校的灾民生病的也不少,为了不传染给别人都戴着口罩,她并未怀疑什么。   “有药么?”褚一诺问道。   “有的有的,转移的时候带上药了。”男人说着还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   “那成。”褚一诺提醒哥哥一句,“老乡你重感冒的话,就最好留在教室里多休息,尽量不要摘掉口罩,以免传染给别人。”   对方“嗯嗯”两声,表示明白。   褚一诺手头上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于是麻烦了位志愿者带这位受伤的灾民去找医生处理伤口。   兄弟俩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眼瞧着弟弟将自己的包交给了他哥带回他们暂住的教室,目光不甚在意地顺着看了眼他们交接的手,然后掀眸朝他们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等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傍晚已至,学校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褚一诺打算去找?????糖糖。   转弯的时候不小心跟一抱着几瓶矿泉水的老乡撞上,两人都笑着蹲下去捡。   “褚警官还没吃饭?”   “没呢,准备去吃。”   褚一诺的一学生也看见了,把滚到脚下的矿泉水捡了过去递给老乡,喊了声:“褚老师。”   “嗯。”   褚一诺应了声,也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对方,人接过来的时候,借着头顶的灯光,她看清了他手上的茧子。   老乡说了声“谢谢”,就抱着矿泉水走了。   蹲在地上的褚一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陷入了沉思,想起了下午。   她记得那个胳膊受伤的老乡将他的包交给他哥的时候,她不注意瞥到了他哥手上的茧,是跟刚才那位老乡手上的茧不一样的。   刚才那双因为劳动磨出的茧子分布很广也比较均匀,五指掌心都有。   而下午那只手上的茧很明显处于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食指的左右两边也都有,类似于这样的茧子她很熟悉,顾尧的手上就有。   那是,枪茧。   试问这里的老百姓怎么会有一双长年累月磨出枪茧的手?   褚一诺快速回忆着下午那两人,她叫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单手背后的动作。   可能因为她是警察,他们以为被识破,所以那是摸枪的戒备动作。   还有那个“哥哥”,他刘海下的眼窝好像很深,但是几乎被遮挡住了,她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自然不会在意。   现在一切渐渐明晰,那么他戴口罩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感冒,而是为了遮挡他很容易就暴露的脸部特征。   凉乡紧邻中X边境,难道他们是……   “糟了。”   “什么糟了?”褚一诺的学生问道。   褚一诺看向她这个学生。   现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有武力值的军警,留守在学校里她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一个有对抗持枪份子的实战经验,绝不能让他们冒险。   她望了一眼这个学校,到现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动。   如果确实如她所想无误,那他们装扮成灾民的样子混进来一定是有所图谋,暂时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褚一诺寻思着现在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是的话引起了恐慌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她也不能丢下所有人,自己单枪匹马跑出去找顾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去找师父他们知会一声,然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去看住那两个人。   不管是与不是,找顾尧准没错。   那现在只有把传递消息的任务交给她面前盯着她一脸不解的学生。   “认真听我说,学校里有可能混进了持枪份子。”褚一诺起身低声跟学生迅速交代,“我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你现在立刻去找顾队。千万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褚老师。”   “别紧张,放松着出去。”   “是。”   一个小时后。   顾尧带队赶到新道中学的时候,褚一诺已经不知了去向,而整个学校的各个角落被埋了定时炸|弹。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走剧情~~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来源网络。 第79章 石缝花开   一个小时前。   褚一诺亲眼目送着报信的学生平安出了校门, 这才暗自吁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她打算着先去找师父商量对策,看能不能通知到当地的警力先过来。   总而言之,不管那两个人是与不是都得当做是, 学校里那么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她绝对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褚一诺摸出手机给孔向明打电话。   学校周边是最早恢复电力与通讯,手机信号不算特别稳定。她走到篮球场空旷地带立即给孔向明把电话打了过去,岂料那边却传来打不通的提示。   褚一诺脑子一转,又给孔远打电话, 很快便接通了。   “师兄, 师父在哪儿?电话打不通。”褚一诺一听见孔远一的声音立即询问。   电话那头孔远一的声音传了过来:“出去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难怪了,离开这一片区确实很难保证信号。   褚一诺当下无法,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孔远一, 情况紧急捡着重点长话短说后道:“顾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我现在先去稳住他们, 避免他们起疑, 剩下的交给你了师兄。”   “你别乱来。”孔远一一改温润,语调严肃, “如果他们真有枪,你怎么稳住他们?”   “放心吧, 他们要动手早动手了,我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才必须看住他们。”褚一诺冷静自持的把话说完, “现在就你我知道, 这事儿绝不能声张,我有面对恐怖分子的经验。放心, 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在哪儿, 我来找……”孔远一话还没问完, 通话就断了。   褚一诺是余光瞥见斜前方走来的男人,立即挂断了电话,控制住由于紧张导致越发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垂在身侧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   她努力沉下一口气,扬起一抹关心的微笑朝来人询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男人也朝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明明是夏季,这笑意却让她感到一阵瘆得慌。直到后背猝不及防地顶上来一支坚硬冰凉的东西,瘆意瞬间变实,那股子凉意直接穿透警服,渗进皮肤,直达四肢百骸。   她甚至不用回头,便知道拿枪抵着她的人是谁。   “警官,不好意思。”男人依然笑着,看上去像是在与人友好交流,可那双盯紧褚一诺的眼睛却是阴冷的,“忘了告诉你,我会唇语。”   褚一诺一动不敢动地咽了下口水。   完了。   “你们不是中国人。”已经被识破,她也只能直言不讳,“借这次灾情非法入境。”   男人颇为欣赏地点点头:“警官你很聪明。”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过来取点东西。”男人说着又摊开手,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晚吃的什么一般,“顺便在学校各处都放了点东西。”   褚一诺眼瞧着男人手心里的引|爆|器,本还强装镇定的眼瞳里终是挂不住露了怯。   “别紧张啊警官。”男人笑道,“或许你可以让这一切都不发生。”   看着眼前的男人,褚一诺大致上把他们这一系列的动机都串联了起来。   凉乡突如其来的洪灾让他们不得不走捷径,跨过边境线过来取他口中所谓的东西。冒着这么大危险过来说明这东西的价值非同一般,能装在他们随行的大背包里,大概可能会是毒品。毕竟去年这里才被缉毒警端过一个跨境合作的制毒工场。   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大量的军警涌入救援,他们想要躲过各方军警安安稳稳的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旦被怀疑就永远别想跑掉。   他们是有头脑的。   灾民因为流离失所不可能随身携带身份证。他们混入其中,一是能很好的掩饰身份,二是可以利用引爆定时炸弹的方式吸引大量军警的注意力聚集到此处。又是天灾又是人祸,非常利于他们趁乱安全出境。   拿上千条人命来换取他们两人的安全离开,把我国国民的生命当做他们声东击西的靶子,褚一诺恨不得就地枪毙了他们。   她开始庆幸这两个匪徒发现了她,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逃离办法,就是她这盏引路灯。   她是警察,带着两人离开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人会怀疑,她来带路比引爆炸弹的方案更加的稳妥。   眼下明明白白告诉她,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她手上,看似给她选择,实际上她没得选择。   “好。”褚一诺毫不犹豫地答应,“我送你们安全离境,但你要保证绝不能引爆炸弹。”   “警官你果然明白我要什么。”男人抽走褚一诺手里的手机,“只要你别耍花样安全送我们离开,我也会守信用。”   ……   顾尧第一时间调监控,在篮球场的监控里找到了一个小时前褚一诺的背影,以及站在她一前一旁,像是在跟她聊天的两个男人。   他眉头紧蹙,神色冷厉地紧绷着下颌线,双手握拳垂在身侧,青筋在胳膊手背上凸起蜿蜒。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凛冽的气场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冻成冰块,无人敢吭一声。   监控条件有限,不太清晰,加之天已将黑。   但顾尧如鹰隼一般的眼睛一眼就注意到褚一诺临离开之前故意侧过身微微掀眸,隔着监控屏幕与他对上视线,一看就是被挟持了。   然而就是这一眼,她又明显刻意地敛下眼皮。   顾尧的视线顺着往下,落到了她的手上,见她的食指幅度极小地在她腿侧轻微敲打着,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果然,她知道他会调监控,是在利用这唯一的机会用摩斯密码传递消息给他。   ——学校被埋了很多定时炸|弹。   ——边境线……   紧跟着,她彻底被男人给遮挡住,看不到后面的内容,三人很快便离开了监控范围。   炸?????弹没有爆炸,是因为褚一诺主动拿自己跟学校所有人的性命做了交换。   她的身份作为人质带他们离开则是最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方法,他们要靠她从边境线逃离。   “何子谦。”顾尧几乎是下一秒便扬声吩咐,“立即请示上级召拆弹支援,排查拆除学校所有的炸弹。”   何子谦右手往太阳穴上一抬:“是。”   “汪北,带人疏散学校里所有的灾民退到安全地带。”   “是。”   顾尧看向高宇:“装备借来没?”   高宇点头:“到了。”   “上车换。”他转身,“任意。”   “是,顾队。”   “出发。”   一旁赶来的孔向明见状伸手摁在顾尧的胳膊上,一双担心的眼眸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嘱托:“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回来。”   顾尧用力地一点头,目光坚定,嗓音却微哑:“我保证。”   说完,他朝一旁的孔远一一颔首,面无表情地领着人迈着大步跳上了停在门口的军用吉普。   孔远一就这么望着顾尧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   这一个小时内他通知了当地警方,通知了他爸,一直在着急的到处找褚一诺,而后想起调监控。   监控虽然比较模糊,凭借着路灯照明大致只能看清画面里男女,他是完全没察觉到监控里的姑娘有任何传递关键信息的举动。   顾尧一来就调监控,他还告知他他所看到的,表示人确实在篮球场估计被挟持跟他们走了,不知了去向。   而他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坚持调监控自己看,好像是格外坚信着什么,直到他说出炸弹和边境线时,他懂了。   顾尧坚信的是褚一诺会利用一切机会传递有用的信息给他。   他看到了,而他却没看到。   他似乎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会是顾尧,他们两人的默契无间无人能比,哪怕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他也根本比不上。   ……   凉乡虽说是乡镇,但面积比很多县城还要宽广。由于灾情的原因导致部分片区的信号电力还在抢修,未来得及完全恢复。如果不是褚一诺偷偷传递出他们去往的方向,想要追踪到他们确实是难上加难。   目前很多道路受洪水和泥石流的影响限制通车,能通往边境线的路就只剩下一条。   绿色的军用吉普沿着这条逶迤的道路,车轮撵着黄泥甩在车身,如狂风般疾驰在路上。   一车的特战队员们换好了作战服,戴好耳麦,检查好枪械,神色严峻地望着车窗外昏黑的天色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   他们又齐刷刷地偷看着向来出任务都淡定沉稳的顾队,那张俊脸难得失了从容,露出紧张的神色。   想必这次被挟持的是褚老师,毕竟是认识那么久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说实话,连带他们都比以往紧张,想想也是正常。   不多时,他们听见坐在副驾上的顾队收到了旅长的命令。   “营救人质,将私自入我国境的匪徒缉捕。”那边顿了一下,声严气稳,“必要时,可诛。”   “是,旅长。”顾尧沉声应道。   另一边,褚一诺开着车也行驶在这条路上,有她这一身警服作为挡箭牌,一路上路不太好走,但也确实是畅通无阻。   她瞄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在心里暗自掐算着顾尧他们能追上来的时间。余光扫了一眼副驾上对准她腰上的枪口,又瞥了眼身旁格外警惕的男人和内视镜后面依旧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的男人,脚下的油门松了松。   哪怕被挟持了,也早就打定了注意。   她是警察,是绝对不可能放随意入我国境的犯罪分子离开,她要尽量为顾尧争取时间。   “耍什么花样?”枪口直直抵上她的腰侧。   褚一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瞅准前面的水坑碾了过去,车身左右一个摇晃,过了水坑。   “水坑。”她握紧方向盘,额头上和后背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汗,声音倒还算镇定,“不减速难道等着翻车?”   腰上冷硬的枪口退开,她梗了下喉咙,听到身旁的男人再次警告:“警官,枪子儿不长眼,你最好别耍花样。”   褚一诺目视前方点了点头,稍稍将车速加了回去。   夜色渐浓,天地皆是漆黑,唯有车头灯照亮着前路,洇开一道光亮。   一片片隐匿在夜色中失去苍翠的山川在车窗外一一倒退,山下的洪流依旧湍急,车子越往前开越荒无人烟。   哪怕褚一诺绞尽脑汁拖慢时间,车子仍然还是快要抵达穿越边境线最后的那片丛林山脚下。   在山脚下停了车,两人摸出手电筒,推拽着褚一诺上山进入丛林。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   “已经到这儿了,你们可以自己走了吧?”褚一诺扭头看向两人。   “这还有这么长的路,你得继续跟我们再走一段,无论如何我还需要警官你的保护。”男人说着拽着她胳膊沿着小路往上走去。   很会说话,说是保护,其实不就是人质。   这人应该是吃过亏,不是一般的警觉。   这一路上就能看出来,他十分的有头脑,只有一个目标,完全不上她的套。   但她更庆幸的是这俩人看样子确实急着离开,比起性命和金钱,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对她见色起意。   下雨天上山容易打滑,褚一诺有意无意地摔了好几跤,搞得自己蓬头垢面,满脸满身的泥污。好在成功地拖慢了一些进程,当然也成功的摔得她浑身都痛。   应该是经常走这条道,他们对界碑的位置格外的熟悉,似乎在隔着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便关掉了手电筒。   四周刹那陷入一片漆黑和静谧,耳边是雨水打在树上,地上,他们的身上,完全凭感觉找方向,脚下踩着松软滑腻的泥土继续向前。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应该到凌晨时分。   手电筒蓦地一关,眼前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待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又出现了另一种感觉。   夏夜有雨本也不应该会冷,可她莫名一股子森寒之意从脚底窜至了头顶,被雨水砸着的头皮都在发麻。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偶尔会做的那个无比真实的梦,黑暗,压抑,喘不过气。   褚一诺的双腿有些发软,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眼前模糊,好像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子里,拼命的运转着。   她暗自闭眼摇了摇头,想要努力将那些没头没尾的不适之感全部摒除掉,一边强迫自己思索着怎么脱身,一边继续被迫前行。   他们来到山前一处废弃的村屋,男人将她推了进去。   接过另外那个男人递过来的绳子,将她的手脚全部绑住。   他蹲在她面前,笑意浓浓地跟她道谢:“谢谢你了警官,就送到这儿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准备跟同伴离开,似又想到什么,回头跟她添了一句:“哦对了,这山里好像有野兽,那就祝你好运了。”   也料到他们会不讲信用了,好在没有亲手解决她,或许也算是她另一种福气。   褚一诺现在浑身也没了力气,发软发痛的手脚被紧紧的捆绑在椅子上,一双泛红的眼望着两人毫不留情离去带上门的背影,她最终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她想,如果她的命能换上千条百姓的命,也算是值了。   就是,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顾尧那张英俊的笑脸。   很舍不得他,也对不起他。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野兽没有来,身后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地面却震动了起来,越来越厉害。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轰”地一声,她只感觉自己连人带屋被冲走。   紧跟着被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里,鼻息间全是泥土的气息。   夹在微弱的木头缝隙里,她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楚。   随即眼前一黑,她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全部写完更,确实写不完,先这样吧,嗷呜~~~(下一章解决完 第80章 石缝花开   丛林里静的一片诡异, 借着无边天际那一点点昏暗的微光,终是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屹立不倒的界碑。   宛如看到了希望,两人相视一笑, 逐渐放松了警惕,一边前行一边还用他们的语言聊了起来。   “为什么不一枪毙了那女的?”   “那女警察我欣赏她。中国人讲究一个信用,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别亲自动手,那句话叫什么?哦,听天由命, 看她的命了。”   “……”   两人说话间还差几步路便能跨过界碑回到他们的国境, 这飘摇的山雨都像是对他们的洗礼,回去以后权利金钱都能稳稳地握着自己手里。   然而就在这时,东南西北四面埋伏的特战队员们耳麦里一声“行动”的命令与天空突然炸开的闪电同时落下,照亮了双方的脸。   两人几乎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比闪电还快窜出来的中国军人们端枪团团围住, 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未全部落下, 同时望向了几米外与?????之失之交臂的界碑, 毫无反抗之力地举起了双手。   顾尧的脸色格外的难看, 一双眼里蓄满了能杀死人的冰凌。   他就这么无声地盯着眼前的两人,耳麦里传来任意的声音:“顾队, 没看到褚老师。”   从他们抄近路提前在此埋伏,到目标出现, 就没见到褚一诺的身影。   顾尧下令抓活的,又命令任意寻找, 得到这样的结论, 他饶是逼自己冷静,到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冷静下来。   “那位女警呢?”顾尧干涩的嗓音冰凉刺骨。   他的气场本就强大, 眼下这眼神和声音是满满的杀气。别说两个被几把枪对准的匪徒, 就连队员们这心里都跟着发憷。   他们队长平时严厉归严厉, 魔鬼是魔鬼,但是这么吓人的样子大家还真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会说中文的那个男人也是常年刀尖上舔血的人,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没见过,却也被眼前这军人的眼神震慑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尧见两人谁都不说话,用力地咬着后槽牙点点头冷冷地一笑,随即一转身拿背对着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听见掺在雨声中“咔哒”一声。   甚至是快到没来及看太明白,顾尧从腰间枪袋里抽出来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已经直直地抵在了匪徒的额头上。   “说话。”他沉声吼道。   “老顾。”高宇见状赶紧摁住他的手阻止,“干什么,疯了你。”   被枪指的脑子发麻发痛的男人用力地滚了滚喉咙,总觉着眼前这个军人好像很在意那个女警官。   他抱着他们中国军人不会随便杀人的心思,决定再赌上一把。   “哦,她啊。”男人似是想起来,随即呵呵一笑,“被我杀了。”   话音刚落,额头上的枪口明显用了力。   顾尧听到这话下意识用力抵下去的同时,捕捉到眼前这匪徒眼里一闪而过的窃喜,这不是杀了人应该有的反应。   他在试探他。   “怎么杀的?”他问。   “当然是用这个了。”男人眼睛往上指了指眉心中间的枪。   顾尧收起枪快速插回枪袋,直接上手将两人身上的枪搜了出来,修长的手指麻利地退下弹夹一检查,子弹一发不少。   他撩起眼皮看向对方,一言不发。   “是,我没杀她,我只是把她藏起来了。”   男人料到自己会被识破,他不过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看看这把能不能赌赢。   看情况是赌对了,他看出那女警官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他这心中倍感庆幸自己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现在他有了谈条件的筹码。   “只要你放我过去。”他看了眼界碑,又看向顾尧,“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   顾尧没搭理他,而是对高宇说:“呼叫增援,搜山。”   男人一听脸色一僵,忙不迭地提醒:“这山丛林密布又这么大,你们恐怕还没找到,她就已经被狼啊熊啊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果然在山里。”顾尧冷峻的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你诈我?”男人愤怒道。   他显然已经看明白了,这群中国军人根本就不会跟他做交易,是他高估了那个女警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他不但没能成功,反而还被眼前这个做主的给套了话。   顾尧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儿跟匪徒做交易,如果是在镇里他还可以设计放虎归山拿到消息,再把人给抓回来。   但现在,不过几步路就能跨过界碑。   只要他们一过界碑,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再抓他们回来,理智上他不可能下这个决定。   这匪徒狡猾,他知道如果不放他们的话是绝不可能撬开他们的嘴,那就只能用他办法套取可用信息。   现如今至少知道人平安无事的在山里这个范围,无论如何,他就是把这座山给翻过来,也要找到褚一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顾尧瞧着男人,字字铿锵地问,“她在哪儿?”   “你慢慢找吧,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顾尧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带走。”   男人被架走的时候嚣张地笑了起来:“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下一秒,顾尧一脚就踹在男人肚子上,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当做没看见,抬头望着天。   顾尧垂眸盯着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男人,正颜厉色地下令:“把人给我绑严实了,带走。”   “是,顾队。”   ……   褚一诺醒来的时候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浑身粘腻浸入肌肤,从皮肤到神经再到骨头层层叠叠的痛,越是清醒痛感越是厉害。   本坐着的椅子好像被冲散架了,手上的绳子也松了。   她抬起头仰靠着动了动,上半身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还能小幅度的活动,双腿就像是失去了知觉,完全动不了了,应该是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泥浆给埋结实了。   眼耳口鼻都沾染着不同程度的泥浆,她先搓掉手上的泥浆,又去挨着抠掉眼耳口鼻上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不少。   现在脑子能转了,这状况应该是泥石流滑坡把她所在的房子给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现在是几时,顾尧他们有没有抓到那两个持枪份子。   她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她知道现如今这种情况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缺氧,她的保存体力尽量坚持的久一些。   此时外面依旧下着雨,天黑的仿佛到不了天明,唯有满山此起彼伏的灯火,脚步声和呼喊声让这座山不再闷声沉睡。   “褚老师……”   “褚警官……”   “褚一诺……”   不止军警消防搜救犬,连得知消息的老百姓们也陆陆续续赶来帮忙寻找。   尤其是新道中学里的那些灾民门,他们深知褚警官是为了救他们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要找到褚警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人经过那片泥石流地,却无一人发现端倪看过去,更遑论得知那里面埋着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泥石流下方,褚一诺的呼吸越来急促,她伸手想去挖开这些泥石,可惜挖到手指破裂也挖不开一条细微的缝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着,胸腔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缓和,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愈发的窒息。   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她就像是与这泥石流混为一体了一般摊在那儿。   渐渐地,连一根手指也再没力气抬起来。   褚一诺听见自己竭力痛苦的呼吸声和缓慢如柳絮飘落的心跳声,眼皮也越来越重。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不间断地滑落下去,口中声如蚊呐地断断续续喊着:“顾尧,顾尧……”   大脑渐渐开始失去转动的能力,精神跟着恍惚。   她半闭着眼睛,感觉自己仿若已经临近弥留之际,有些格外久远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落入眼前,倒退着拼凑成一帧帧完整的画面,逐渐清晰。   “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要勇敢,要不怕困难,我永远相信你,啊……”   “妹妹……”   “哥哥,好痛,我跑不动了。”   “来吃糖,吃了糖就不痛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也要保护哥哥。”   “傻瓜,你已经保护哥哥了,是哥哥不好,没保护好你。”   “……”   “小妹妹,别躲了赶紧出来,你也不想你爸妈死吧?”   “小子,你答应过叔叔要保护好妹妹,带小花走。”   “臭条子,你以为你能痛快的死?小妹妹,我数到三,你现在出来还来得及哦。”   “……”   夜色下,躲在树丛里的小姑娘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火光下的那群坏蛋,其中那个笑的十分猖狂变态的男人拿匕首慢慢地割开了她爸爸的喉咙,旁边她的妈妈声嘶力竭的尖叫着。   她想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哥哥捂住眼睛和嘴巴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浑身都在颤抖,却死死地抱着她,捂着她绝不放手。   “哥哥,你这个哨子能吹响吗?”   “能,但是现在不能吹。”   “那什么时候可以?”   “哥哥送给你,以后可以吹的时候,你一吹哨子,哥哥就会出现了。”   “谢谢哥哥。”   “哥哥你是谁?我们在哪里啊?”   “我们好像被绑架了。”   “绑架是什么?”   “就是被坏人抓走了。”   “啊,呜呜呜……”   “嘘,你别哭啊妹妹,有哥哥在呢。”   “呜呜呜……哥哥我,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顾尧。”   “……”   顷刻间,褚一诺徒然清醒了过来,泪流满面地剧烈咳了起来,越咳哭的越是厉害。   她都想起来,她全部都想起来了,五岁前缺失的记忆都回来了。   爸爸妈妈,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是谁了。   哥哥,顾尧,你找了二十年的妹妹原来是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能死。”褚一诺竭尽全力地抬起自己的手,去摸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顾尧,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了哨子,撑?????着这仅有的求生毅力将哨子塞到嘴上,一下一下用力地吹响了它。   顾尧站在泥石流坍塌的不远处,隐隐听到了猝不及防传出的一声哨音,他的脚蓦地一顿,又觉着是幻觉。   他立在原地四处望去,隔了一小会儿,那轻弱的哨音又响起一声。   这一声听实在了,不是幻觉。   顾尧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闭上眼睛控制自己沉心静气用心再听,紧跟着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哨音传入耳中。   他睁开眼睛的同时两条长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迈开,朝着哨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所有人见状也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   求生的本能也已经到了临界点,褚一诺实在是没又力气再吹响哨子了。   她的呼吸全然跟不上心跳,只感觉自己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在快速的流失,她流着眼泪弯唇一笑。   爸爸妈妈,我来见你们了。   顾尧,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们来生再见吧。   就在她缓缓闭上眼睛的同时,头顶上方蓦然出现了一缕盈盈弱弱的亮光。借着这点儿亮光,她眼缝里隐约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她伸了过来。   是死了吗?   死亡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这只手,是来接她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的?   “褚一诺,醒醒,别睡。”   “褚一诺,你看看我,我是顾尧。”   好像呼吸到了一抹格外新鲜的氧气裹挟着更为熟悉男人清冽的薄荷气息,还感受到了打在脸上冰冷的雨水。   这低沉悦耳的声音,也好熟悉啊。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渐渐聚焦的眼瞳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眸。   一刹那,便将眼前这张满目担忧的俊脸跟那张记忆里小帅脸重合了起来。   恍如隔世一般,褚一诺一手紧握着手里的哨子,朝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抓住男人那只宽大濡湿的大手时,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掌中,好像这一瞬间碰触到了生命重启的开关。   她应该,没死。   褚一诺有气无力地噙着久别重逢的温柔笑意,几不可闻地对顾尧喃着靡靡之音:“哥哥,你真的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一吹哨子,我就会出现(这大概就是宿命感吧   这波终于走完了,50个红包,周末愉快~~ 第81章 石缝花开   再次醒来, 雨过天晴。   病房窗外的日落格外的绮丽,日月交接的光晕溢在窗台上,天边的大雁排成人字与橙红遥相呼应, 有一只掉了队正努力奋起直追。   褚一诺静静地望着窗外,这不是她被救后第一次醒来,不过应该是她实实在在完全清醒的醒了过来。   这之前虽然恍惚,但她都有记忆。   她被顾尧从泥石流里救出去后便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有点儿知觉时已经在医院的抢救室里, 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再有知觉人躺在了病床上, 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有细微的亮光。   她很累,浑身无力又痛也睁不开眼睛,只感觉自己的手被温热干燥且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着。   她用尽全力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 好像看见了守在病床边的男人, 眼带重影看不清面容, 但她心里知道是顾尧, 又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这就样反反复复地醒了又睡过去,睡了又醒过来, 沉重的身体和脑子总算是变得轻盈清醒了不少。   走廊外面人来人往,人声不绝于耳。宛若心有灵犀, 褚一诺一扭头就撞进了刚踏进门口的男人那淬着红血丝的桃花眼里。   她沉静地望着他,牵起唇畔没说话, 是满目柔情的笑意。   顾尧勾起嘴角立在门边, 隔壁床正准备出去活动活动筋骨的阿姨瞅见他笑着跟他打招呼:“又来陪女朋友了?”   “是啊。”顾尧顺嘴跟人寒暄,“您这是要出去?”   “嗐, 躺的浑身都要散架了, 出去走走。”说着阿姨回头瞥了眼病床上的姑娘睁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喜上眉梢,“哎呀,终于醒了,你瞧我都没发现,那你们慢慢聊。”   顾尧颔首示意,侧身给人让路。   阿姨又瞧了眼这高大英俊的解放军同志,一边出门一边自语感叹:“这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顾尧长腿一迈,径直朝褚一诺的病床边走去,伸手拉下点帘子,就着椅子坐了下来。   其实并不意外,医生检查了她身体机能的恢复情况,预测今天应该会醒。   “感觉怎么样?”他伸手探了探姑娘的额头,往下抚着她如白纸似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低沉的嗓音格外的温柔,“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褚一诺摇了摇头,连忙问正事儿:“那两个持枪份子抓到了么?”   “抓到了。”顾尧宠溺地觑她一眼,“自己命不要了,倒还惦记别人。”   “那我不能白牺牲不是。”褚一诺抬起手搭在脸颊的大手上,手背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   “过来之前洗了把脸。”顾尧如实说。   “哦。”   褚一诺不由得咳了一声,嗓音像是未浸水的海绵,又轻又干:“扶我一下。”   顾尧本想收回手给褚一诺倒水,听到她的话起身弯腰,一手拉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后背将人给稳稳当当地搂了起来。   正准备给她垫一垫枕头,就被姑娘双手紧紧地勾着脖颈,将整张脸埋在他的颈侧,纤瘦的身体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单手回抱住姑娘薄削的后背,轻轻地捋了捋她的后脑勺,顺势坐在病床上亲了下她微凉的耳廓,笑的无奈:“我身上脏。”   褚一诺收紧双手,手指碰到手指之间的伤,痛的皱紧了眉头却也不管不顾。   那种深刻难掩的,失而复得的情绪在感受到真真切切的他时,变得愈发的浓烈。让她恨不得融进他的骨子里去。   她瓮声瓮气地柔声朝他喊了一声:“哥哥。”   顾尧的手蓦地一顿。   当时在泥石流地救人的时候就听到她很轻地喊了一声,那时忙着把她弄出来根本没在意。   而后白天在外面跑前线,晚上过来医院守夜,不眠不休的脑子都快转不动了,自然把那一茬给暂时抛诸脑后。   他这姑娘醒来以后多少有些反常,加上这一声饱含深意的“哥哥”,再回忆起那时的那句话,难不成是……   “我想起来。”褚一诺也没等顾尧说话,便直截了当地帮他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全都想起来了。”   顾尧一听,沉沉地低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你别想起来。”   褚一诺微微往后松开顾尧,掀眸对上他深邃的黑眸:“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顾尧慢条斯理地将褚一诺耳边的碎发理至耳后,凝着她点了下头:“嗯。”   “你怎么确定就是我的?”褚一诺问。   “你第一晚在维和营地,你的身世,哨子,缺失的记忆和年龄都符合,最重要的是……”顾尧一一细数完又适时地停了下来。   “是什么?”   顾尧的手滑到姑娘的肩胛上:“这上面的旧疤。”   褚一诺深深地看着顾尧,他看到她的疤应该是大年三十那晚。难怪她意乱情迷间隐隐听到他说找到什么,就是找到她了。   他事后还问她这个疤的由来也是为了进一步确定。   后来总是喜欢从后面跟她做,又爱亲她的疤,还逼她叫哥哥。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早早就已经知道是她了。   这个枪伤是当年他们被追杀时她帮他挡的,以至于他总是执着于寻找当年的那个可能已经不在了的妹妹,她为此还吃过这个妹妹的醋。   一想到这儿,褚一诺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顾尧问。   “笑我当初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   “可不,傻乎乎的一醋坛子。”   “彼此彼此。”   两人笑瞧着对方,褚一诺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可是爸爸妈妈……”   顾尧将褚一诺揽进怀里,打断了她:“有我在,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我会永远保护你。”   他顿了顿,如誓言般向她保证:“褚一诺可以永远相信顾尧。”   “嗯。” 褚一诺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一切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都长大了。她遗忘了他,他不知道是她,可他们却又如此幸运的一次又一次被命运牵引在了一起。   她想,或许这正是爸爸妈妈在默默地保佑着他们。   无论遭遇过多少磨难,他们终将相逢,然后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一生一世。   ……   褚一诺被安置在凉乡村镇医院,这里有过来支援来自大城市的医生,也算是享受到了最好的治疗。她的主治医恰好是渝江市医院的急诊主任医师。   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多加休养。她身上的皮外伤要休养,长时间缺氧导致气血不足,也得多休养来调。   正好这段时间孔向明和孔远一过来了,顾尧便去给她买晚饭去了。   医生跟孔远一认识,与之聊着一起走出了病房门。   褚一诺则是看向孔向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怎么,是嗓子拉泥石流里了?”孔向明浅白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师父。”褚一诺靠在病床上,望着孔向明,莞尔一笑,“谢谢您。”   孔向明一听这突如其来的矫情,谢的莫名其妙,是被埋傻了还是怎么着?   “你最应该谢的是小顾和他的队员们。”他道。   褚一诺摇摇头:“不是,我是要谢您从小到大代替爸爸妈妈那么照顾我。”   孔向明打量着褚一诺,这孩子向来插科打诨惯了,越是遇到事儿越是不会让人担心,会想着法儿轻松的揭过去,绝对不会这么感性。   等等,她说的是爸爸妈妈,而不是爸妈。   顷刻间,孔向明的眼瞳蓦地瞪大:“你该不会是想起了什么?”   褚一诺点了点头,师徒俩无需出言再多加点明,便都已知晓这个“什么”里包含的含义。   “你现在的任务是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孔向明说,“一切等回去再说。”   “好。”褚一诺应下。   孔远一进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几个人前后脚进门,一进病房门就此起彼伏地跟她打着招呼:“褚老师。”   “你们怎么来了?”褚一诺微笑着看向几人。   走在最后的高宇见褚一诺气色不错,随即开口笑言:“咱们正好送几个受伤的老乡到医院,就说上来看看你。”   “有心了高指导。”褚一诺又一一扫过这一张张脏兮兮的笑脸,“也谢谢你们来看我。”   何子谦一摆手:“咱们一直想来看你的褚老师,就是顾队不让,让我们好好抢险别分心。”   褚一诺“嗯”了声:“顾队说得对,你们抢险那么危险,是不应该分心。”   汪北紧跟着开口:“其实也差不多了,气象报告显示没有雨了,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孔向明见这群孩子陪着褚一诺聊天,留着也不合适,跟褚一诺交代了两句,便跟孔远一离开了。   几人围着褚一诺的病床,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聊起了那晚挟持她的事儿。   褚一诺说完自己是怎么发现问题的,又是怎么拖延时间的以后,便问起了他们:“那你们是怎么抓到人的?”   高宇说:“我们抵达山下的时候发现了车,老顾摸了下引擎盖判断你们刚进去不久,按照时间来算,他很确定是你拖延时间帮我们争取时间,那你肯定还会利用下雨打滑继续拖下去。这块儿我们以前驻训走过,知道怎么抄近路,就提前埋伏在界碑那边守株待兔,只不过没想到他们会半道把你给丢下了。”   “他们没杀我算我运气好。”褚一诺说完又问,“他们包里是毒品么?”   高宇点了点头。   说起那俩匪徒,何子谦立即接嘴:“褚老师你都不知道顾队当时多生气,其中一个匪徒就说了句给你收尸,顾队一脚就给人踹翻了。”   “可不是。”汪北夸大其词地说,“咱们都是头一回见着顾队那个样子。”   褚一诺抿唇笑:“什么样子?”   汪北:“要杀人的样子。”   褚一诺:“夸张了点儿吧。”   何子谦伸手勾着任意的脖颈:“他不会夸张,你让他说。”   任意被点名,很是认可大家绝对是所言非虚:“是真的,咱们第一次看见顾队那么不淡定,超级紧张。褚老师,你跟顾队出生入死过,他是真拿你当生死之交。”   “那可不。”何子谦点头如捣蒜,“说实话,我都怕咱嫂子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不得醋死。”   高宇双手环胸,发表着不同的看法:“别听他们危言耸听,我倒是觉着老顾很爱他媳妇儿。”   这么听起来,他们还不知道是她。   不过也是,上次虽然大家都在群里,可是也没有加微信,就算是加了微信不聊天也不会知道是她。   她还给他们买了吃的让顾尧给他们捎去,合着吃了她的东西居然都不知道是她。   这就蛮有意思的了。   褚一诺佯装一脸淡然,云淡风轻地问:“怎么说?”   高宇:“这不常言道爱媳妇儿才会怕媳妇儿。”   褚一诺:“怕?”   高宇一看褚一诺就没明白,解释道:“就有一回我们要下水拿沙袋堵堤坝的缺口,那可是要沉下水去堵,是很冒险的做法……”   高宇绘声绘色的将那次的事儿讲给褚一诺听,其他几人还跟着捧哏。一旁刚回来的阿姨一瞧这满屋的军人你一言他一语,就着病床边坐着,支着耳朵听了个一知半解。   而谁也没注意褚一诺缓缓垮了下来的笑脸。   高宇讲完,打了个总结:“搞定以后,老顾还特地交代我千万别跟他媳妇儿说这事儿。嗐,你说好笑不,问题是我压根都不认识他媳妇儿。”   褚一诺紧跟着来了一句:“你认识。”   高宇一脸茫然:“啊?”   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倒是七嘴八舌的八卦。   “褚老师你认识啊?”   “谁啊谁啊?”   “快说快说,我可好奇死了。”   “……”   高宇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褚一诺,好像终于意识到了点儿什么,感觉肠子开始青了。   与此同时,隔壁床的阿姨望着病房门口的来人,和煦地笑道:“给你女朋友买着饭了?”   “买着了。”   众人闻声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提着盒饭走进来的顾队,又整齐划一地将目光瞥向坐在病床上的褚老师。   放眼这病房统共就俩人,总不可能是人家隔壁床的阿姨吧。   这女朋友直接呼之欲出。   “女,朋,友?”他们终是反应了过来,目瞪口呆地齐声呐喊。   “叫嫂子。”顾尧不咸不淡地纠正称呼。   作者有话说:   顾队:褚一诺可以永远相信顾尧   褚老师:我信你个鬼   哈哈哈一群怨种,以及要遭殃的顾某人~ 第82章 石缝花开   顾尧走到病床边, 大家自动自觉劈开一条道儿给他,眼瞧着他将手里装盒饭的口袋往床头柜上一搁,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队员们做贼心虚地看着顾尧,顾尧气定神闲地看着褚一诺,褚一诺耐人寻味地看着队员们。   俨然一副三方会谈的场面。   “终于找到你们了,解放军哥哥们。”   一欣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鸦雀无声,众人扭头朝声源处看去。   病房门口站着一姑娘笑眯眯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紧跟着从旁边一同而来的同伴手上提着的食品袋里拿出两块切好的西瓜, 朝他们晃了晃。   “你们辛苦了。”姑娘说明来意,“请你们吃瓜。”   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队员们一个个心里那是个有苦难言啊:还吃啥瓜啊,这不刚刚吃上。   “谢谢你们, 心意我们就领了。”顾尧开口是礼貌的拒绝, “这西瓜, 你们还是拿走吧。”   队长一发话, 众队员们点头如捣蒜。   姑娘伸手给同伴示意放下的眼神,嘴上继续跟大家说着:“不不不, 我们就是听说你们在这儿,特地送西瓜来给你们解解暑, 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话毕,他们将两袋装着西瓜的塑料袋搁在门口了, 就跟不是来送西瓜, 而是偷了别人的西瓜怕被抓,拉着同伴就开跑。   “哎哎哎, 小姑娘……”站在最边上的任意抬步去追, 已经没影了。   隔壁床的阿姨见状, 对大家说:“各位解放军同志你们就别客气,这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也不值钱,搁着不吃就坏了,你们还是吃了吧。”   抗洪抢险这段时间确实也吃过乡亲们送来的饭菜水果,看着他们如此热情的往他们手里嘴里塞,他们也不好佛了人的面子。   这个岔一打,顾尧总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扭头一看,不偏不倚地对上褚一诺含笑看向他的杏眸。   是明火执仗旁若无人的眼神,明明是淡柔如水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有点儿怪怪的。   他寻思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可这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发毛。   难不成,他将目光挪向了搁床尾站着的几人。   肠子已悔青的高宇笑的略显尴尬地跟褚一诺官方告辞:“那个褚老……弟妹,看到你没事儿我们也就放心了,病房人多对空气流通不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指导员一发话有如神助,他们这电灯泡照得自己都嫌亮的慌,这再待下去褚老师再继续说点儿刚才那些话题,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高宇话音刚落,何子谦率先见风使舵:“对对对嫂子,你好好养伤,我们先走了。”   汪北紧随其后:“是是是嫂子,你快吃晚饭,饿着了咱顾队可要心疼了。”   顾尧好整以暇地刀了他一眼,后者轻飘飘地将眼神投给了任意,示意他赶紧接一个。   任意想了想,看向褚一诺格外实诚地说:“嫂子好,嫂子再见。”   其他队员们也一一跟褚一诺告别:“嫂子再见。”   之前在群里就一个一个嫂子搞的褚一诺怪尴尬的。这下可好,面对面一嘴一个嫂子,直接给?????她整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迷失在一声声的嫂子里目送着他们离开,一碗米汤递到面前,她抬眼接住。   顾尧见姑娘这眼神就对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对她说:“先喝点儿,我跟他们交代几句。”   “好。”褚一诺乖巧地点点头,朝他笑着,“你去吧。”   待顾尧走后,她都还沉浸回味着刚才那一声声的“嫂子”,一边慢慢喝着米汤,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东西。   一旁的阿姨笑意浓浓地跟她聊了起来:“都是一群可爱有趣的军人。你幸福啊,你男朋友是队长,温柔体贴还又高又帅,哪儿哪儿都好。要硬说哪儿不好,那就是军人陪伴的时间太少,还有危险。”   褚一诺眼尾一抬,哦,想起来了。   另一边,队员们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走没什么人的后楼梯下楼,滔滔不绝地聊着。   何子谦:“枉我还是爱情军师,我怎么就一点儿没看出顾队跟褚老师有猫腻啊。”   汪北:“可不,虽然真的很配,可他们是什么时候看对眼儿的?”   任意:“在慕卡尔我好像就说过吧,你们偏不信,这下该信了。”   汪北:“可拉倒吧,你别忘了去年军警联训那会儿,两人还……”   汪北意识到问题没说下去,何子谦和任意便异口同声:“就怪怪的了。”   “我滴那个乖乖。”汪北恍然大悟,“系鞋带,我就说顾队怎么会训我们。合着,嗐,碰嫂子了。”   任意点头:“褚老师一句话,顾队就百米穿水滴,顾队都多久没亲自上场演示了。”   “还有还有。”何子谦也被记忆暴击了,“踢足球,顾队让我叫梁班长他们去帮忙准备水,梁班长跟褚老师一个帐篷。他哪是叫梁班长,他那就是隔山打牛,牛啊。”   三人一对视,齐声道:“哨子。”   一旁听着几人在那儿寻找蛛丝马迹的高宇,也骤然之间想起了当初军警联训他接待褚一诺送她去宿舍,在半道上遇上了本应该在训练场搞训练的顾尧。   两人那个自然而然的默契,他那时还奇怪纳闷儿,合着小丑是他呗。   一众人将西瓜皮丢进楼梯口垃圾桶里,走出一楼大门。他们也闹明白了那晚褚老师被挟持顾队为什么会那么的一反常态,原来是那俩持枪份子动了他们顾队的软肋。   不得了啊,他们无坚不摧的石神顾队石破惊天,终是有了软肋。   “全部都有,原地整队。”   队长的声音在夜色下一响,肌肉记忆快于脑子,所有人快到不过须臾就排成一列,列队站好。   “动。动一下回去五十公里负重,以此类推。”   顾尧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晃悠,一双比这夜色更为沉黑的眸子挨个儿审视着他们,看的一个个的暗自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沉声问,“刚我不在说我什么了?”   都是他了解的人,从褚一诺一开始看他的眼神,再到眼前这些人在病房里眼神的闪躲,连高宇都像是做了亏心事儿似的,除了这么一个答案,他还真是想不出别的。   所有人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高宇,顾尧哼笑一声:“看指导员干嘛,没用。”   高宇自知“罪孽深重”,开口解围:“行了行了,解散回去吃饭。”   众人一动不敢动。   高宇撞上顾尧的视线,拿眼神示意:“我跟你交代,发话吧。”   顾尧手一挥:“解散。”   “是。”一众人跑的那是比火箭还要快,霎时就与夜色合二为一。   “其实就是聊着聊着吧把你下水堵堤坝溃口那事儿给秃噜出来了。”高宇说完赶紧来了个反将军,“不过这事儿也怪你。”   “怪我?”顾尧简直哭笑不得。   高宇“啊”了一声:“咋不怪你,你想想啥时候跟我们说过你女朋友是褚老师。这不瞧着你俩认识那么久一直清清白白的,鬼知道怎么就暗度陈仓了,那你也不能怪大家不是。”   “敢情还是我的问题。”   “那可不。”   “不是,你们什么时候问过我。”顾尧好笑道,“合着我闲的没事儿还得天天给你们显摆我媳妇儿是谁,这一整个队一群单身,还让不让他们好好训练出任务了。”   说的好像也有理。再说了,谁有事儿没事儿好奇人家媳妇儿是谁,这不太没分寸感了。   “行吧行吧,说都说了也没法收回,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人是警察怎么不会感同身受了,我瞅着挺乐呵的,也没生气啊。”   “我媳妇儿,向来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   高宇挠了挠眼角:“要不这样,你装个可怜,咱来个苦肉计。”   顾尧点了点头:“要不这样,你把我打进急诊些许能成。”   “软的不行来硬的,女人都是口是心非。”高宇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支起招来,“强吻。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强吻完全没有抵抗力,再怎么生气,一强吻心准软,百试百灵。”   顾尧眉一抬:“合着你就是这么跟嫂子闪婚领证的?”   “啧。”高宇眉一皱,“说你就说你,扯我干嘛。”   “走走走,什么破招。”顾尧一嘴的嫌弃。   高宇笑了笑:“走了啊,祝你跟弟妹百年好合。”   顾尧一脚跟人腿弯处踹了过去:“滚犊子。”   ……   顾尧进病房前还是在门口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建设,一进去见她姑娘自顾自的慢慢在喝粥,勾唇一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喂她。   褚一诺由着顾尧喂她,见他细心地吹着,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可以自己吃。”   顾尧喂了一勺到她嘴里:“享受女朋友的专属待遇,懂?”   “是么。”褚一诺咽下去才慢悠悠地继续,“难道不是刻意讨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别听他们在那儿胡说八道。”顾尧说,“堵个溃口的难度还没有我们特种训练大,还有防护装备,真不危险。”   褚一诺“哦”了声:“所以真不危险还特地让高指导他们瞒着我。”   这阅读理解做的,怎么就这么会抓重点。   “事儿都过了,就没必要提。”   “……”   “有那么一点儿危险,就一点儿。”   “……”   “就是怕你这样,不想让你担心。”   褚一诺点点头:“不想吃了,你吃点儿就回去休息吧。”   顾尧瞧着褚一诺,将手里的粥搁回到柜子上,抽了张纸巾轻轻地沿着她的嘴角往唇上擦拭着。   “生气了?”他问。   “没有。”她说。   顾尧将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都撵他走了还叫没生气,这态度跟醒来那会儿可判若两人。   “生气了就说,我让他们瞒着你是我不对。”顾尧直接坐到床沿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褚一诺,耐心地跟她晓之以理,“但你从来就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在慕卡尔我们经历过更危险的事儿,我们更应该彼此坦诚,互相体谅。心里堵的话就照直说,你不对我会指点你,我不对你也可以教训我。”   褚一诺微微偏着头瞧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男人,他这话说的非常正确。   他们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比起普通情侣彼此之间会争执的地方更多,确实是应该坦诚体谅。   刚开始听到高宇说那事儿确实有点儿生气,不是生气他去淌这个危险,而是生气他让人瞒着她。   在她看来,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任何秘密的,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她宁愿看到世间各种险恶,也不愿意被表面的美好所遮住眼睛。   可是他一回来,心里那点儿气好像也无足挂齿了。   她又想,既然他的出发点是怕她担心,那他想瞒着就瞒着吧。只要他好好的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成。   “可我真不生气。”她有些犯困地瞥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扭头对上顾尧的眼睛,没什么精神,“你快回去吧。”   顾尧见这姑娘情绪格外浅淡,神色恹恹,甚至于真给他一种仿佛都不太想见他似的感觉。   她这嘴上是没生气,心里指不定怎么不舒服呢。还真给高宇说对了,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   枉他聪明一世,就没闹明白,这事儿就这么严重?   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顾尧长臂一捞将帘子拉上,回转身捏着褚一诺的下巴往他这边不轻不重地一带。   他偏头找到契合度,毫不犹豫地对准她的嘴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褚一诺被猝不及防地吻住,整个人一愣。   待她迅速反映过来,瞪大眼睛从眼前这张放大的俊颜转移到被拉上的帘子上,仰头想往后躲。   可她越是躲,他越是吻的重,升温的掌心往上,捧着她的脸颊桎梏着,根本躲不掉。   褚一诺拿手拍他的肩膀,只能借着换气的空隙支支吾吾地低语:“有人,你……疯了。”   顾尧搂着姑娘纤腰的手收紧压在自己的胸前,趁着她说话的间隙撬开她的唇齿,舌尖探进去,勾缠着她的舌头?????用力地往深处吮咬。   感觉姑娘从反抗到搂着他的后颈动情地回应着他,他的强势也缓缓变得温柔缠绵了起来。   褚一诺贴着顾尧坚硬炙热的胸膛,一起此起彼伏,听着与她同频的心跳。   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丝间,呼吸被他的气息团团围住。唇舌濡烫,浑身发麻,所有的理智都被他激烈的热吻给带跑。   有人就有人吧,她只想与他共沉沦。   他吮舔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地摩擦着,低沉的嗓音缓慢又蛊惑地在她的唇上蔓延,还掺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可怜:“不生气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褚一诺:我没生气   顾尧:媳妇儿气大发了,只有强吻   狗头军师老高成功让这么有默契的两人不同频~~ 第83章 石缝花开   虽然拉上了帘子, 可毕竟一帘之隔外还有人在。以至于褚一诺只感觉这个吻跟往日都不一样,紧张刺激的让感官变得更加的敏感,就像是偷情似的。   她胸口剧烈起伏, 呼吸依然急促,唇舌酥麻滚烫,后背都因彼此贴靠在一起而渗出一层薄汗来。   却又被顾尧这可怜巴巴讨好又勾人的语气给逗笑了。   “软硬兼施啊?”她扬着唇角任由他亲着,压着嗓子轻声与他厮磨。   “那你受不受用?”顾尧松开姑娘的唇,鼻尖缓慢地蹭着她的鼻尖, 将彼此鼻尖上细细密密的汗融为一体, “嗯?”   褚一诺睁开眼睛,正好撞进男人微睁还泛着情潮深眸,手指抠着他后颈上的发茬,笑问:“我的顾队不是会读心术么, 怎么今儿不灵了?”   “我的褚老师是唯一能破解我读心术的人。”顾尧顺着她的话又啄了下她的唇, 继续把话说完, “在你这儿我可不敢造次。”   “好了, 我真没生气。”褚一诺被哄的身心都软绵绵的,跟他撒起了娇来, “我就是困了,你这给我弄清醒了都。”   顾尧观察着她的表情, 将信将疑:“那你撵我走?”   褚一诺乐了:“智商呢?我是想让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儿又没地方给你睡, 你都不照照镜子的, 眼睛都熬红了。”   顾尧一听确实不是反话,是真没生气。关心则乱, 他这是被老高给成功带跑偏了。   他就纳闷儿怎么会因为那么点儿事儿跟她生这么大的气, 他的姑娘能跟别的姑娘一样么, 这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会口是心非。   “心疼我?”顾尧顺杆就往上爬。   “嗯。”褚一诺眨了下眼一点头,直言不讳,“心疼。”   看看,他姑娘就根本不屑于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小心眼儿。   顾尧舒坦了,一颗心被熨贴的暖烘烘轻飘飘的。也是条件不允许,这要是搁家里,就这话这眼神,她已经被他扒光了。   “我等你睡了再走。”   “我都不困了。”   “那再亲会儿。”   “人家阿姨还在呢,你注意身份,羞死个人了。”   “你还会害羞?”   “……”   “好好好,我家褚老师天下第一害羞。”   “你赶紧走,我生气了。”   “嘴再翘高点儿。”   “啵……”   “顾,尧。”   “……”   ……   安县的特大洪灾涌入来自四面八方的支援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捐赠,其中以灾情最为严重的凉乡为重点,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终于,在无数网友的祈祷下天公开始作美,瞥见了天光,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家园被毁流离失所,亲人遇难努力生活,无论是外在的坍塌还是内在的崩溃,都将交予时间来重建。   褚一诺自打出了院以后就成了国宝,被师父和顾尧勒令在新道中学里老实呆着。有时候想去帮个忙搬运个物资什么的,手刚碰到东西就被老乡们给抢了过去,手里直接搬了个空气。   她低头看着身边的糖糖,朝她无奈的一笑,糖糖也朝她笑了起来。   说起糖糖,跟孔远一和褚一诺待久了状态也好多了,不像一开始那样跟个了无生气的娃娃,如今有活力了许多,能开口喊人,说不上太多话,但也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褚一诺也在慢慢帮她物色领养的家庭,倒是有两家比较合适的人选,需要看双方的缘分。   这次的灾难不仅有像糖糖这样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也有一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无论如何能重组家庭彼此得到慰藉,于人于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补偿。   只不过……   褚一诺哭笑不得地看着甩开她的手,朝着走过来的顾尧跑了去。   男人见状单手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倒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朝她走了过来。   这段时间顾尧没有那么的忙,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糖糖总是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就跟他混熟了。   现在看来,褚一诺很是怀疑糖糖这小朋友小小年纪就是个颜控。之前她就只跟孔远一,现在换目标了,换成顾尧了,人一来比她还热情。   顾尧走到她面前,耐人寻味地瞧着撇着嘴的姑娘,两人谁都还没开口,反倒是糖糖率先说了话。   “哥哥。”糖糖就像是在跟褚一诺招呼只会一般,“来了。”   “说多少次了,叫叔叔。”褚一诺仰着纤长的天鹅颈,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小孩儿较起了劲,“他是我哥哥。”   顾尧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他这姑娘一开始还有耐心跟糖糖纠正称呼,后来慢慢的开始暴躁,现在直接当着面儿跟孩子争宠。   别说,她这孩子气他倒是十分受用,这心坎柔软的跟这天上的云似的。   “你还好意思笑。”褚一诺瞪他一眼,“你这个祸害。”   顾尧收敛着笑容改在心里笑,暗自清了清嗓子,佯装一本正经的正色道:“我没笑啊,是吧糖糖。”   糖糖格外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的褚一诺瞠目结舌。   小姑娘你不能因为他帅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你才几岁啊,你的未来怎么办哦?   “糖糖,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哦。”褚一诺瞥了眼顾尧,温柔地询问,“叔叔刚才是不是笑了?”   糖糖看了看褚一诺,又扭头看向顾尧,后者明目张胆地朝她摇头作弊。   “没有。”糖糖肯定的回答。   好好好,你们是一伙的,惹不起惹不起。   “嗯,糖糖真乖。”   顾尧表扬着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余光滞留在站在面前的大姑娘那张无语的脸上,唇角微勾,满目笑意。   褚一诺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是文艺女青年的忧郁:“三个人的世界太拥挤,总有一个没姓名,你带她去吃饭吧。”   “成。”顾尧说完就抱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褚一诺难以置信地立在原地,咬着下唇望着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居然不按剧本配合一下,这一瞬间便从文艺片变成了纪录片可还行。   哼,你这个臭石头。   然而,没过几秒她就掀唇甜甜地笑了起来。   只见离她几步路远的男人右手抱着糖糖走一步又退两步,看上去像是在跟小姑娘玩。   褚一诺的视线却落在他那不动声色向后伸出来的左手上。修长的手指微微往上勾了勾,等着让她去牵他的意思是明明白白。   她环顾周围人来人往,笑着走上前去,伸手在他手心上快速打了一下。她没把手放上去,而是背着双手与他并肩而行。   顾尧扭头笑瞧着姑娘,朝她这边微微偏下头,低声与她耳语:“这么能吃醋,以后还是生儿子吧。”   这一语双关的,褚一诺的脸骤然一红,伸手就拍他胳膊:“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顾尧假意痛的往旁边一躲,笑着跟她讲道理:“生孩子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儿了,嗯?”   “我懒得跟你说。”   “褚老师。”顾尧往她那边轻轻撞了下她,沉磁的嗓音里是漫不经心的玩味,“你脸红什么?”   褚一诺被揭穿,恼羞成怒地撞回去:“糖糖听着呢,你烦人。”   后面教学楼的走廊栏杆上站着一姑娘,她举起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成一副画框,不远处并肩而行说说笑笑的背影框在她的“画框”里。   今天天边的晚霞是浪漫的粉紫色,浅蓝和军绿的两抹前行的背影被笼罩在这样的背景下,连地上碰撞着的影子都如此的相配。   人间至美,不过如此。   “又想画什么呀,我未来的大画家。”姑娘的朋友走过来调侃。   “氛围感。”   她搁下双手把着栏杆扭头看了眼朋友,见他不明所以,又朝远处看去,笑眼里盛满了艳羡,语带感慨:“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什么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军人配警察,一家三口的既视感,看上去和谐又幸福。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一种爱情,明明他们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彼此间那浓浓爱意。   ……   凉乡的灾情已经全方位得到了控制,前来救援的各方力量完成自己的任务也将准备着撤离返程。   离开这天骄阳炽烈?????,蝉鸣声声,人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像是小说里校园。   只不过这么热的天,围了一整个操场的老百姓前来送行,拉着一条条感谢的横幅,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场面异常的热烈。   褚一诺应该是被围困最为严重的那个。   主要还是因为她凭牺牲小我的无私精神救了一整个学校的百姓们,平日里人又好相处,长得又漂亮,实在是舍不得。   就这么被老乡们一个劲儿的挨个感谢,脸都要笑僵了,还热得要死,说的口干舌燥。   借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间隙,她看到顾尧来了,赶紧借机朝他跑了过去。   就跟未卜先知似的,顾尧将手里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拉着人站在大巴车溢下的阴影里,拿自己的背帮她挡着热情老乡们的视线。   褚一诺站在阴凉里,“咕嘟咕嘟”将水喝了一半才缓过气儿来。   她把水递给顾尧,抬头望着他:“你们是明天走?”   顾尧就着矿泉水喝了两口,不紧不慢地“嗯”了声,见姑娘热的红彤彤的脸,笑着拿还剩下的矿泉水往她脸上一压,帮她的脸降温。   “回去别吃辛辣的,吃点儿清淡消暑的东西。”他交代着。   “知道了。”褚一诺笑眼弯弯地朝他后面努了努嘴,“明儿你们也得感受一下这不一般的热情。”   顾尧一挑眉,给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不会。”   “为什么?”   “我们走得早,不用打招呼。”   “直接回队里么?”   顾尧正准备说话,糖糖一声“哥哥姐姐”将两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   小姑娘穿着漂亮的粉色连衣裙,身后跟着的是领养她的父母。   这是经过了褚一诺,顾尧,孔远一和孔向明一致的认可,让这两个失去父母和失去女儿的家庭重新组建成一个新的家庭。   糖糖跑了过来,褚一诺和顾尧笑着蹲了下来。   褚一诺提醒着她:“慢点儿,别摔了。”   “送给你们。”糖糖一跑到两人面前,将手里的画递给了他们。   褚一诺接过来一看,在小孩子涂得五颜六色的印象派风格里基本上还是能看个大概。色调明艳,在心理学上来说这样画代表这画作者的内心世界,不是晦暗不明的,是灿烂光明的。   糖糖的内心是有规律的彩色,她走出来了。   画里有青山绿水,有蓝天白云,有房子有草地,有花草树木。有她,有顾尧,有糖糖她自己,还有个小男孩。   褚一诺指着这个小男孩问糖糖:“这是谁啊?”   糖糖看看褚一诺,又看看顾尧,说:“弟弟。”   两人一对视秒懂,这是那天顾尧说生儿子,还真给糖糖听去了。   褚一诺瞧着某人笑的肩颤,感觉脸更烫了。   她拿手攘了他一下,横他一眼,也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糖糖自然是没看懂两人调着情的小互动,眨巴着眼睛问:“那我以后能不能去看弟弟?”   怎么就跟已经有了似的,越说越离谱。   然后,褚一诺就听见顾尧笑意深深地对糖糖说:“可以,以后来渝江找弟弟玩。”   褚一诺:“……”   糖糖走了以后,孔向明大老远的在喊褚一诺准备走了。   她应下声,便跟着顾尧一路过去。   顾尧送她到车旁,正好跟孔向明和孔远一打了声招呼,目送他们上车。   褚一诺想起刚才顾尧说话被糖糖打断,现在续上:“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在家等我。”顾尧理了下她耳边的碎发。   褚一诺眼尾一挑:“干嘛?”   顾尧低头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那是干嘛呢?   50个红包,么~~ 第84章 石缝花开   华灯初上, 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整座渝江城越发清晰的映入眼帘。   大巴车橙黄的车头灯与高架桥上的浮光掠影交错,与之汇成一条长长的流萤灯带, 朝着警院的方向驶去。   车子抵达警院大门,提前得知消息的学生家长们早已翘首以盼的耐心等待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如果不是天色已落幕,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盛大的高考场外景象。   褚一诺透过车窗一眼扫去,竟然在人群中也看见了她的家长。   几乎是顷刻间便有所了悟, 她扭头看向孔向明并未开口询问一句,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那坦荡的神色如她所想的完全不意外,那么是谁通知的显而易见了。   不过,她回来本也打算先去见父母的。   下了车, 褚一诺朝褚天言和陆佳走去, 行至他们面前, 朝他们弯唇笑着。   “爸妈。”她喊了一声, 有着更深一层不言自明的含义,“我平安回来了。”   双方之间无需多言, 一切都在心里,在眼里, 在心照不宣里。   陆佳伸手拉着她的手,慈母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 平安就好。”   褚天言也轻轻地拍了拍褚一诺的肩膀, 瞥了一眼慢悠悠走上来的孔向明,对大家说:“走吧, 回去再说。”   ……   褚一诺坐在沙发上接过褚天言递过来的照片, 坐在一旁的孔向明搁下茶杯看了眼, 不由得叹了口岁月流逝的气:“那时的我们还很年轻啊。”   照片已有些陈旧泛黄,照片里三个勾肩搭背的男人格外的年轻也都十分的英俊。   其中两个是年轻时的褚天言和孔向明,她想起来以后同样也记得她小时候见过他们。   而中间的那个男人相对来说只存在于她刚刚苏醒的记忆洪流之中。比起眼前的两人,他被储存在她记忆里的时间比较久远而短暂。   年幼自打有记忆开始,她的亲生父亲就特别的忙。至于忙什么她年纪太小不知道也不会懂,她只知道哪怕是逢年过节他也很难得回一次家。   妈妈一提起爸爸总是满目柔光。   记忆中妈妈是特别温柔漂亮的女人。在她撒娇耍泼要见爸爸的时候,妈妈总是会将她抱进怀里给她讲这世间各种美好的故事,而爸爸的繁忙就是在保护着这些美好不被伤害。   直到某一天,妈妈去幼儿园接她回家的路上,他们被人绑架。   醒来以后妈妈不见了,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哥哥。   昏暗潮湿的小房子里,老鼠在他们面前慢悠悠地走过与之对视,比人还要嚣张。   她吓得哇哇大哭之时,被哥哥捂住了嘴巴,让她别哭。   她眨巴着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哥哥,问了他好些问题。知道了什么是绑架,知道了他也是被坏人抓来的,知道了他叫顾尧。   哥哥一直在安慰她,甚至把他似乎很喜欢的哨子都送给了她,他跟她承诺着以后只要她吹哨子,他就会出现。   那时虽然很害怕,可是有哥哥在身边,她好像也变得勇敢了起来,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哥哥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靠着哥哥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坏人来给他们送饭,爸爸出现了。   爸爸衣服裤子上都是血渍,走路一瘸一拐地打晕了坏人,费尽全力将他们俩带了出去。   他将一个很小的金属片塞到她带拉链的口袋里,跟她交代:“小花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保护好,交给褚叔叔。”   随即他又郑重其事地对哥哥说:“小朋友,你能答应叔叔保护好妹妹吗?”   哥哥点头:“我能。”   爸爸揉了揉哥哥的头,似乎很痛地皱了皱眉头:“好,那叔叔就放心把妹妹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们都不要管。你记住你们是小孩子打不过坏人,带着妹妹去找警察叔叔,明白吗?”   哥哥向爸爸保证后,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发现了。   爸爸将他们俩藏到了隐蔽的草丛里,朝他们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算是要我死,你们也绝对不能出来。”   那晚在隐隐的火光里,爸爸妈妈如何被折磨,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就算是被遮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耳朵依然能听见。   哥哥指缝里模糊到刺痛心脏的画面哪怕是后来被她遗忘了,也总是如梦魇一般在她的梦中反复的出现。   后来,哥哥牵着她的手一路奔跑,坏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枪声仿佛在耳边刮蹭穿梭。   她跑不动了,她只想去见爸爸妈妈。   忍不住下意识回头,瞥见不远处那空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哥哥,她条件反射地喊着“哥哥”扑着他往地上倒去。   那是一个山坡,他们两人滚了下去。   而她只感觉后背好痛好痛,什么都闻不到了,只闻到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哥哥脱下棉外套,撕开破开的口子,掏出里面的棉花摁在她的伤口上。   他拿剩下的布料给她牢牢地系在身上止血,给她吃苹果味儿的糖止痛,然后带着她继续跑,他说只要跑下山就能找人来救爸爸妈妈。   然而天太黑,她在悬崖边踩滑坠了下去,哥哥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想要把吊在悬崖下的她拉上来。   可惜他们都没了力气,哥哥也快要掉?????下来了。   山风呼啸,哥哥冷的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远处又传来响动。   她知道这一切其实跟哥哥没有关系,不能再让哥哥受伤害了。她鼓励哥哥要好好的,要勇敢,要不怕困难,她相信他,便松开了他的手。   “再醒来。”褚一诺看向褚天言和孔向明,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褚天言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将后来的事儿告诉了她:“你被一农户给救了,说是幸亏悬崖不算高,你又刚好被树杈给挂住,很幸运的捡回一条命。他们把你送到医院报了警,我们赶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昏迷。”   褚一诺听到这儿破涕为笑:“看来是我命不该绝。”   “你这孩子。”褚天言无奈地睨她一眼,继续,“你昏迷了七天,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医生说这应该是受了重大刺激不愿再回忆,强迫大脑将过去所有的记忆封锁,有可能是一时,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还有个男孩子跟你一起,没看那孩子的笔录也不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孔向明接道,“但是我们找到你爸妈的时候,他们受尽了折磨而死,而那些毒贩的窝点和勾结的犯罪证据都在你身上,我们基本上肯定你是看到了。既然如此,你选择忘记对你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爸爸是……”褚一诺哽了哽喉咙,“缉毒警。”   褚天言和孔向明点了点头。   难怪。   褚一诺隐隐还记得一件事儿。   当年有一次她跟妈妈在路上遇见了爸爸,她正要叫,就被妈妈捂住了嘴巴抱进怀里,爸爸就跟不认识他们一样从他们身边经过。   就因为这个,她生了爸爸很久的气,他唯一回来的那次她也赌气不肯见他,岂料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她看着手里的另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爸爸真的很英俊,妈妈很美丽,抱着还是婴孩儿的她。   纤白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照片,也明白为什么只能在家里看看他们的照片,而不是带她去祭拜。   因为缉毒警不会有墓碑,而她的母亲也被暴露,应该也不会有墓碑。   褚天言说:“后来因为我们在你身上拿到了你爸爸拿命换回来的证据。”   褚一诺掀眸,认真的听着。   所以那时候那些毒贩绑架她和妈妈是为了逼爸爸现身,后来爸爸救走了她和哥哥,毒贩拿爸爸妈妈威胁她出来,是因为他们知道证据已经转移到了她手里。   “因此让警方成功一举捣破了这个大型的贩毒集团的所有窝点,以及将其勾结的官商也全数缉拿归案。”褚天言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你爷爷奶奶走得早,你妈妈那边也没什么人了,家里就你们一家人。我当年答应过你爸爸,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将你抚养长大,培养你成才。只是没想到啊,我们本意是不希望你走我们的老路,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传承吧,你还是坚定不移的走了这条路……”   后面说着说着,褚天言说起了那个男孩子的事儿,倒是倏然想起了他们当年是有看到他报警的笔录。只不过那时受理的不是他们,没怎么直接对接接触,而笔录签名栏也只注意到是监护人的签字。   末了,褚天言问褚一诺:“那会儿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不能让你出面。既然你现在自己想起来了,你想不想找一找那个哥哥?”   褚一诺垂眸抿了抿唇,抬眼时水润的眼眸里淬着格外明亮的光:“我找到他了。”   ……   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褚一诺洗了澡出来实在是又困又累,顺手将换下来的警服搭在梳妆椅背上,琢磨着明儿睡饱了起来再洗。   躺上床,她正准备关床头灯,柔亮的一隅灯光正好打在椅背的警服上。   她的目光跌落到那串数字上,想起了褚天言对她说的话。   “虽然你当警察那会儿我们都瞒着你,但现在既然你都记了起来,也应该告诉你了。”   他的目光点了点她警服左胸上的那串数字,语气格外欣慰:“你重启了你爸爸的警号。”   褚一诺微微牵唇一笑,随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被光晕笼着的葱白手指“啪”地一声摁下床头灯的开关。   人往枕头上一倒,眼一闭,这一沾床没两分钟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几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怎么吃的准,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被蚊子盯了一下,怎么感觉这蚊子的嘴还挺软。   她困倦地挠了下脸颊继续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好像听到有什么非常轻微的声音和动静,她睡得迷迷糊糊飘飘然,总觉着云里雾里的不太真切。   身体乏累就容易做梦,她一直在做梦,处于梦里梦外的交替之间,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鼻息间闻到一股清冽的沐浴露香味,裹挟着极淡却未被压住的熟悉薄荷味。   她使劲儿闻了闻,带着热量的水汽在身边萦绕,真实的又好像不是在做梦。   褚一诺撑起重重的眼帘,于暗色中映入眸中的是男人镌刻般的五官。   迷蒙的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上,撞进了他含笑凝着她那深邃如一汪深潭的黑眸中。   她犹如树懒一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整个被倦意席卷而宕机的脑子根本转不起来,分不清虚实。   也就是下意识地往前凑进他的怀里,手指习惯性地捏上他微凉的耳垂。   感受着他硬朗的身体,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荷尔蒙,他的一切。   宛如一只撒娇的小猫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格外安心地微扬唇角。   她阖上双眼,半梦半醒之间那微哑的嗓音含糊又软糯:“回来了。”   “嗯,回来了。”   顾尧伸手将姑娘彻底捋进怀中,给她调整了下让她睡得舒服的位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的在静夜里与她低喃:“乖,睡吧。”   作者有话说:   我是会被这种猝不及防的回到身边和哪怕是以为做梦都只会靠近你的小细节戳到~~   50个红包,么~~ 第85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梦见自己在顾尧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却变成了小时候哥哥的样子,而她也身处在那个阴暗的小房子里,正巧与不远处大摇大摆走过去的大老鼠对视了一眼。   紧跟着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格外的清晰, 不再是以往那样总是蒙了一层纱似的,看不清听不清也跑不动。   直到最后她掉下悬崖时没有失去知觉,反而是异常的清醒。   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在空中飘呀飘,最终不痛不痒地落在了一片白晃晃萦绕着淡淡烟雾的地方,四周缥缈的宛若仙境。   褚一诺撑着地站了起来, 发现远处有人走来。   她揉了揉眼睛, 看清朝她走来的年轻男女,竟然是爸爸妈妈。   他们朝她张开了双臂,她绽开笑颜,满心雀跃地朝他们奔跑而去, 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我们的小花长大了。”妈妈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笑容婉约, “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褚一诺这才低头一看, 发现倒映在脚下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小时候的样子,而是长大后的模样。   爸爸也拉起她的手笑的骄傲, 满目荣光:“不愧是我的女儿,还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褚一诺点点头:“是啊爸爸, 我长大了,我也是警察了, 你们开心吗?”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 又齐齐看向她:“开心。”   褚一诺嘴角的弧度愈发的上扬,又见爸爸妈妈将视线投向了她的身后。   她扭头看去, 笑意更浓。   顾尧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他们的面前, 爸爸将她的手交到了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上, 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小子,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保护她。”   “是。”顾尧牵着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的爸爸妈妈,“我向你们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好好的保护她,爱她。”   说到这儿,他垂眸深情地看着她,她抬眼柔情地望着她。   “我们要走了。”妈妈挽着爸爸的胳膊,满意地对他们说,“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妈妈祝你们幸福。”   爸爸将手摁在妈妈的手背上,也送上了他的祝福:“爸爸也祝你们白头偕老。”   目送着爸爸妈妈渐行渐远离去的背影,褚一诺一扭头却发现身边的顾尧也不见了。   她抬起手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明明这上面还有他的余温,怎么人就突然不见了?   她抬头往远处看,爸爸妈妈的背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脚在原地转了一圈四处寻去,偌大不着边际的地方徒留她独身一人。   渐渐的,白茫茫像浓雾一般的白烟越来越浓郁,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褚一诺……”   是顾尧的?????声音。   褚一诺伸手拨开浓雾兀自找去,只听见人声却不见其人,本是平和的心跳也登时如小鹿一般蒙头乱撞。   “顾尧……”她的视线被迷住,一边小跑着一边着急用力地喊着,“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啊?顾尧……”   “顾尧。”   “到。”   这回应,褚一诺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昏暗,她整个人被拥在男人热烘烘的怀里,热的沁出了一层汗,与近在咫尺的这双逐渐清明的桃花眼对视着。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眼中交织着惊讶与惊喜:“不是应该下午才到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尧瞧着姑娘这模样,估摸着半夜那会儿看到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潜意识在跟他说话。   “后续收尾结束没什么事儿,昨个傍晚决定提前回来。”他从她的裙摆探了去,嗓音也是刚醒还未恢复带有颗粒感的沙哑,“早点回来不好么?”   “好。”褚一诺望着顾尧,“就这么想我啊?”   “嗯,太想了。”   就像一把火星子,褚一诺一刹清醒,听到他玩味的笑声,嗔了他一眼。   她回忆起昨晚,本就睡的迷迷糊糊的还以为顾尧回来了是她在做梦,原来是真回来了。   “大半夜回来就能离队了?”褚一诺面颊洇开脂红。   “旅长体恤,下了命令,回来以后直接解散给假放,什么时候离队打个报告就成。”   刚说到尾声,姑娘的手正好到他喉间那格外凸出的尖儿,顽劣般地摁了一下,听到他几不可闻地性感出声,得逞地抿唇一笑。   这报复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迟到。   顾尧一个翻身就这么垂眸注视着他的姑娘这越发红透的脸颊。   深沉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地凝着她本已清醒却又变得水盈的杏眸。   她的眼睛很好看,眸光熠熠。像是岸边轻柔的垂柳倒映在湖面,微风起,柳条与湖水漾起了层层涟漪,惹得人心动不止,心痒难耐。   “梦到我了?”   他低下头不急不缓地去吻着她,低哑的嗓音仿佛是那夜半的歌声,格外的蛊人:“就这么想我,嗯?”   褚一诺直感袭来涓涓躁意,是夏天没错,可她明明开着空调,却似乎一点儿用都没有。   就觉着这个房间像是个蒸笼一般,蒸蒸热气,升腾起来的温度里全是粘腻的水蒸气。   她错开他的视线稍稍一垂眸,颤着嗓子开口,是意有所指的不甘示弱:“还是你更想我吧?”   顾尧沉声坏笑,微微抬起头直接攫住了姑娘的唇瓣,拉着她的手往下摁了去。   “怎么,这还感受不到?”   褚一诺几乎是碰到便条件反射地一缩手,又被他不轻不重,但完全能桎梏住她的力道给扯了回去。   她感觉自己又烫了几个度,仿佛还没到正题就已经熬不住快熟了。   昏昧的房间里窗帘缝隙里探进的一缕微光与柔淡夜灯寂静交错,静谧到让那些脸红心跳的声音在屋内回响。那细细密密相互吞咽的声音让她的身心都战栗在狂风暴雨里。   褚一诺现在也算是出师了,技巧没有多少,但是配合的还行。   她跟顾尧是有默契的,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十分的契合。   包括此刻恢复原始,他们的坦诚永远是由内至外,心有灵犀。   顾尧熟门熟路地去拉抽屉,褚一诺仰躺着大口喘着气,扭头却笑了起来,不要命地调侃:“不是答应了糖糖的么。”   她话音顿了顿,也没说的太明白,这意思已然浅显明了。   泛红的雾眼落在他手上那方正的小东西上,声音都是拿人的妖娆:“你给扼杀在那里面,骗小孩儿呢。”   顾尧扯唇一挑眉,那双幽暗不见底的黑眸下卷着浓重的风暴,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快速地撕开了包装。   他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躲来躲去的手给他戴上,而后嵌着她造次的双手往上一摁,覆下去沉沉地一推到底。   听见姑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声让他满足又舒服地低头去堵上了她的唇,一下一下地动着:“我说的是以后。”   褚一诺弯唇笑了起来,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和未来,一想到这儿一颗心是幸福又甜蜜。   曾经她偶尔也会想爱到底是什么,怎么区分所谓的“爱”,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到至死不渝。   直到她遇见了顾尧,她在他身上找到了所有的答案。   “顾尧。”   “到。”   “哥哥。”   “在。”   你是我漫长岁月里所有的怦然,是唯一的英雄赞歌,是永不落幕的拔得头筹。   我爱你,一诺千金,至死不休。   *   褚一诺之前有被顾尧勒令体能训练,也坚持晨跑锻炼确实有所提升。   不过呢,再给一万年她也绝对到达不了顾队这样的高度。   加之她在凉乡受了伤还没完全好利索,他倒还知道轻重。   洗澡的时候给她检查了下伤,撇开今天他添上的那些红痕,之前受伤的淤青差不多都淡化了,伤口恢复的也还不错,基本上愈合了。   但是吧,当她要检查他的时候,人就不给看了。直接抱着她出了浴室丢到床上,又头也不回地折回去拿吹风机去。   这会儿在耐心地给她吹头发呢。   “我好像就是摸到你背上有个新伤。”褚一诺盘着腿扭过头,被男人的大手摁着头顶给拧了回去,威胁般跟吹风机比声音大,“你不给我看,就别想再碰我。”   头发吹的差不多了,顾尧的五指在乌黑的发丝里由上自下地帮姑娘一下一下的理顺。   随即将吹风机关掉往旁边的懒人沙发上一丢,一屈膝一弯腰,人大剌剌地敞着两条松垮的大长腿往床边一坐,拿背对着她。   “没打算瞒你。”他直言不讳,“就一擦伤,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褚一诺看了看男人本就赤着的精壮上身,后背上那块新的擦伤确实不严重,都已经结疤了。   比起他身上其他地方的老旧伤疤,这个是真不值得一提。   倒是有几处新鲜的红色抓痕,让她不自觉想起之前那些翻云覆雨的画面,耳根子蓦地发烫。   她暗自咬了下唇。呃,这些貌似都是她的杰作。   褚一诺伸手从后搂着顾尧的脖颈,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背上。   她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就着将下巴搭在他的宽肩上。   外面天都亮了,她也不困了,就特想跟他聊天。   “我回来跟我爸妈和师父把当年记起来的事儿都综合上了。”   说着话被顾尧扯着胳膊扶着腰往前一拉,她自然而然地跨坐在他的腿上。   她重新圈着他的脖颈,他揽着她的腰,面对面看着彼此,话茬没断:“爸爸是缉毒警,我爸和师父跟他是同事也是兄弟……”   顾尧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好的听众,慵懒且认真的听着褚一诺滔滔不绝地跟他讲了很多她记起来以后有关于亲生父母的事儿。   偶尔帮她捋捋垂落下来的发丝,偶尔在她需要回应的时候颔首接两句话头等她继续。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我重启了爸爸的警号,我爸说这应该就是血缘传承,也难怪我一直以来就是想当警察,谁反对也没用,这个理想一直没变过,看来都是注定的。”   “一定是。”顾尧一点头,漫不经心地瞧着褚一诺,“注定遇上我。”   褚一诺偏头一笑,手上把玩着他的耳垂,不置可否:“哎,当初是谁说他唯物主义不信这些,只信自己的?”   “也没错,我是只信自己,哥哥凭本事让你坐我怀里。”顾尧理直气壮道。   还给你嘚瑟的押上韵了。   褚一诺拧了下他的耳朵:“反正我不管,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我们能反复相遇,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顾尧纵容地笑着:“成,我家褚老师一诺千金,说什么都对。”   “那是。”褚一诺骄傲的一抬下巴一挑眉,又问顾尧,“我听我爸说当年看到过你的笔录,说你是看到我跟我妈妈被绑架,才被一起绑了的。”   顾尧“嗯”了声:“放学路上走捷径给撞上了,本来打算报警,没来得及就被一道带走了。”   褚一诺揉了揉他的耳垂,撇嘴替他叫冤:“哥哥明明是见义勇为,但结果真的好倒霉。”   顾尧摇了摇头,凑上去在姑娘红唇上啄了下,定定地凝着她:“遇见你,怎么能是倒霉。”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情话这张考卷的话,眼前这个男人一定能考满分。   褚一诺眼轱辘一转,对上顾尧的视线开始打比方:“那假如,小时候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妹妹不是我呢。”   顾尧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要这么回忆一下的话,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倒霉。”   看吧,情话了得,逻辑缜密,还很真诚,长得还这么帅,谁听了不受用。   褚一诺扑哧一笑,被哄得格外开心,想到什么聊什么:“对了,我梦到爸爸妈妈了。”   “还梦到我了。”顾尧接了一嘴。   “对啊?????。”   褚一诺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尧,还记得醒过来那时确实喊了一声他,他也应了她。   想来倒也是神奇,她到现在居然都还记忆犹新,便将那个梦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然后就跟仙境似的,爸爸妈妈出现,看到了现在的我,但他们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然后你也出现了,爸爸很放心的把我交给了你,他们还祝福我们,然后就安安心心的走了。”   说到这儿褚一诺倏然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顾尧见状回想起她这姑娘在梦中醒过来唤他的那声,多少掺杂着点儿惊慌失措。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安抚着:“也就是一个梦,把美好的记着,其他不好的咱就不记它,嗯?”   褚一诺对顾尧这种承上启下的发散思维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察言观色和记忆力拓展,还有很多方面都比她强。   顾尧说的也对,梦不过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投射。正好她恢复了记忆,又得知了亲生父母的事儿,加上最近身体上的疲累,大脑皮层活跃是会自然产生和发散一些相关且扩充的内容,本就不受自身控制也不尽真实。   就算是真事儿她也能自我消化,何况一个梦。能在梦里见到爸爸妈妈她很开心了,其他的不重要。   “可是,我梦到你说爱我。”褚一诺故作委屈样儿,“你怎么从来都不对我说?”   “彼此彼此。”顾尧立即有样学样,“你也没跟我说过。”   褚一诺清了清嗓子,对上顾尧含笑的桃花眼:“那你先说。”   这个时候还想着跟他这儿占上风,那他只好……   顾尧空出一只手,伸出食指朝姑娘勾了勾,示意她凑近来听。   褚一诺见状屁颠儿屁颠儿地俯身凑了过去,好整以暇地支着耳朵洗耳恭听。   “爱呢,从来就不是说出来的。”   顾尧在褚一诺耳边饱含深意地吐着热气,大手掐着她的腰一转身,将她结结实实地压在床上。   他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地吻了下去,在她张合的唇间把话说完:“是做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论会呢,还是你顾石头会~~   改麻了,需要安慰,嗷呜~ 第86章 石缝花开   说是部队上给假, 但实际上顾尧也就三天假。   夏日炎炎加之褚一诺在凉乡落下了不少的睡眠要补,再加上毕竟是热恋中见一面困难的情侣。太久没做,一碰就格外敏感, 这沾上怎么也分不开,是有些不太节制。   就这样,第一天他们俩就完完全全的耗在了家里。   第二天早晨就连顾尧都破天荒没被起床号这生物钟给闹起来。   人倒是醒了,将撤出怀里一半的姑娘重新抱回进怀里,心满意足又困意卷卷地闭上了眼睛。   褚一诺呓语般哼唧了一声:“热。”   顾尧亲了下她的头顶:“不, 你不热。”   中午吃了饭, 顾尧说他明儿就要归队,下午带她出去转转。   褚一诺也没问要去哪儿,反正只要有顾尧去什么地方她都开心,换了衣服便急吼吼地拉着他出门。   顾尧开着车, 高挺的鼻梁架着的墨镜下那双漆黑的眼, 已经瞥了无数次副驾上姑娘那片薄白的有些刺眼的香肩, 寻思着出门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衣服是这么穿的。   褚一诺在心里暗自发笑。   没错, 她是故意的。   这事儿大概要追溯到顾尧不在的那段时间的某一天说起。   那天,她无意间在网上刷到一个短视频, 内容就是兵哥哥的女朋友穿了件露肩装。   这位兵哥哥跟他女朋友这一路走的,一个往上拉扯衣领遮住肩膀, 一个重新扯下去解释这衣服就是这么穿的,两人因此为这领子较了一路的劲儿。   而这条视频的评论意外的多, 清一色的“同款军恋”。   还有个高赞这样评论:超级怀疑他们当兵的是不是真的集体特训过, 能做到全国统一。   下面全是复议。   对于部队里是不是有集体开展过恋爱这项课程,褚一诺的好奇心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正好逮着机会, 那就不妨一试。   以至于昨天亲热的时候她多了个心眼儿, 特地警告顾尧夏天穿的少, 就那么点儿布料不好遮,别乱啃。   这男人霸道是真霸道,但听话也是真听话,吻痕全留在了私密的地方。   顾尧这个人向来是火眼金睛,出门那会儿她换好了这件入夏时买的白色露肩上衣,配了条A字牛仔短裙,扎了个丸子头,涌入穿衣镜里的姑娘清纯也青春。   出卧室时,她专门检查了下被拉上去的松紧领口会不会露馅儿,不能让他瞧出来才行。   果然是没瞧出来,还一个劲儿的叫她“千金”,说她这么打扮还真像放暑假出去潇洒的千金女。   褚一诺挽着顾尧的胳膊笑问:“那你是什么,纨绔子弟?”   顾尧勾着嘴角撂下俩字儿:“保镖。”   上了车等“保镖”开了一段路以后,她才不动声色地左扯扯,右拽拽,将一字领拉了下来。   还别说,鉴于驾驶座上这侧目率如此可观,看样子他们部队多半还真有这门课程,以至于做到了全国统一。   “好好开车。”褚一诺佯装不明所以,“你老看我干嘛?”   顾尧没回答,而是伸手朝她的肩膀伸了过去。   褚一诺暗忖“来了来了”,要付诸于行动,实施男朋友占有欲的特权了。   岂料他干燥温热的掌心就搭在她的肩膀,拿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云淡风轻地目视前方,单手把着方向盘。   嘴上闲散地打趣:“褚老师这是上了年纪了?”   你见过上年纪的穿这么青春靓丽的露肩装超短裙么?   “比年纪。”褚一诺呵笑一声,反唇相讥,“顾队你不如照照镜子,奔三了呢。”   “都是二字头,谁不是奔三。”   “我还有好几年呢,你倒数了。”   顾尧颇为认可地点点头,不忘回到正题:“问题是褚老师你还有好几年,怎么这肩膀就先老了?”   褚一诺显然没转过弯来,但说到女孩子都在意的事儿上,她第一反应是垂眸看向自己的肩膀。   白皙光滑,哪里老了?   第二反应是顾尧明显有后话,他这张向来有技术含量且毒到人神共愤的嘴,料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什么?”她扭头睨着顾尧,时刻戒备着准备反击。   “老肩……”顾尧说着在她肩膀上配合性地滑了滑,漫不经心地吐出后俩字儿,“巨滑。”   合着是谐音梗。   褚一诺忍不住乐了:“采访一下啊,你这脑瓜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顾尧脱口而出:“你。”   “说正经的。”   “你和国家。”顾尧不忘打补丁,“但现在我心里眼里脑子里都只有你。”   “德行。”褚一诺笑眼弯弯,乐不可支地问,“那我穿成这样你乐意?”   “乐意,男女平等,穿衣自由。”顾尧瞥了眼褚一诺,嘴上不停,“女孩子穿的漂亮又不是为了满足男人的欲望,更不能成为男人犯罪的借口,你们不是为了自己开心么?”   褚一诺点头,给顾尧比了个赞:“顾队,妇女之友啊。”   顾尧觑她一眼,继续望着前路语气一本正经:“那倒不至于,反正我也不看别人。再说了,我女朋友好看身材又好,穿漂亮点儿怎么了,这不是我的福气。”   褚一诺侧过身,双手捧着脸格外崇拜的盯着眼前男人这张线条流畅立体,毫无死角的完美侧颜心心眼。   她到底上辈子拯救了什么,居然会拥有这么个神仙男朋友。   “但是。”她正想夸赞她的神仙男朋友,人话锋一转直接改放狠话,“我不在身边敢穿这么短,我弄死你。”   啧啧,天使与恶魔啊。   男人,说到底果然都是一个样。   不过嘛,他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毕竟她在他眼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警察。   褚一诺坐直,学他手底下的兵朝他敬了个礼:“是,顾队。”   顾尧宠溺地一笑,捏着下姑娘的下巴,满嘴无奈:“没个正经。”   ……   抵达目的地,褚一诺才知道顾尧说带她转转是来哪儿转。   这是家大型的实弹射击俱乐部。   进场前拿身份证与公安系统联网进行人脸识别的时候,新来的工作人员幻想了无数个适合这对高颜值情侣的职业,愣是没猜测到这俩居然一个是军人,一个是警察。   一带入这俩职业,无论如何都觉着他们来这儿那是相当的正常。   两人是怎么看怎么伟大,伟大的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尤其是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军人,别说还真是一股凛凛正气的军人风姿与强大气场,在五星红旗下格外飘扬。   顾尧貌似对这地儿相当之熟悉,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般领着褚一诺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跟她说:“你们警校的练靶场练枪都不是实弹,真面对实战情况会完全不同。”   两人经过射击内场绕过了一扇门,继续往外走。   褚一诺一来这儿就隐?????隐有了猜想,现在听顾尧这么说便完全意识到了他的用意。   她侧过头看他:“所以呢?”   “说到底你虽然是文职,但你数数看,打从我认识你以来是不是危险不断。”顾尧牵着褚一诺踏入一条昂长的小径,“我一直有这个打算,自打凉乡你被绑架那事儿以后,我就更肯定要教会你用枪这个想法。不过我经常不在,就帮你找了个教练,放假没事儿你就过来练练,熟能生巧。”   褚一诺垂眸瞥了眼自己的短裙,撇撇嘴:“那你不早说,我穿成这样。”   “就是先带你认认门,认认人,今儿我教你,穿成哪样都成。”   “你别告诉我这你家开的。”   “那不是,韩放记得么,她媳妇儿是大股东。”   褚一诺八卦之魂瞬间燃烧:“不是吧,韩队长媳妇儿很有钱啊?”   两人穿过小径踏进另一扇门,有枪声阵阵于耳边响起。   顾尧偏下头凑到她耳边说:“没见过,听说是企业家。”   女企业家啊!   褚一诺忽然之间对韩放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原来他喜欢年纪大有钱的啊。   哇偶,人不可貌相,帅哥帅的千姿百态,口味也真是与众不同。   有被震惊到。   褚一诺也没继续八卦下去,因为她看到了休息厅的椅子上坐着的俩男人,其中一个不正是在她心中有了一个全新认识的韩队长么。   又是一声枪响,褚一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   视野开阔,不远处的一扇扇玻璃门内的其中一处射击口,笔挺地站着一高挑的姑娘背对着他们,正英姿飒爽地戴着降噪耳机从容自若地放了一枪又一枪。   椅子上坐着聊天的俩男人貌似听见了脚步声,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四只眼睛落在他俩身上,随即彼此一笑,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   褚一诺行至人前也不拘束,抛掉那些个八卦心,正儿八经地扬唇一笑:“韩队长。”   “褚老师。”韩放笑着一颔首。   顾尧紧跟着介绍韩放身边的男人:“徐彧,武警特战队队长。”   褚一诺望着眼前这个气场也很强,长得格外痞帅的男人,扬起她的外交微笑,对其微微一点头:“你好,徐队。”   都是有家室的人,相互都有边界感,徐彧也跟着一点头,勾唇一笑:“你好,褚老师。”   两人打完招呼,顾尧接一句:“当然,他不重要。”   徐彧好笑道:“什么叫我不重要。”   顾尧朝他明知故问地一笑,扶着褚一诺的双肩微微一转,示意她看向玻璃门内正在卸弹夹的姑娘:“重要的是那位,他媳妇儿,给你找的教练。”   褚一诺眼尾一挑,瞧向顾尧,也没说话,含笑的眼神说明一切:哦,女教练。   顾尧“嗯”了声,不卑不亢地拿眼神回她: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论说教练,这里面最适合的其实是韩放,他们分属公安系统,最为合适。   不过吧,毕竟教枪是手把手,看来某人终还是落入了俗套。   褚一诺看见徐彧的媳妇儿转身走了过来,看向他俩后,隔空与她撞上视线,是明艳型美女。   明明也不认识,看对方的眸中都噙着一抹毫不掩饰欣赏的笑意。   人走到他们面前,徐彧将手里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给她。   她也没急着喝,而是自来熟地跟褚一诺打起了招呼:“苏安希。”   面对美女,褚一诺颇为大方地伸出手来:“褚一诺。”   俩姑娘长得并不是一个类型,倒都挺潇洒合拍,彼此一握手,然后心照不宣地笑着松开。   苏安希跟顾尧不熟,徐彧因为他妹夫的原因跟他比较熟,以至于听说顾尧拜托她给他女朋友当教练,也就义不容辞了。   然后又听韩放说顾尧女朋友也是警察,只不过是警校老师,属文职,还是谈判专家,这她就感兴趣了。   今日一见实在是有些意外,这姑娘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温软亲和,漂亮的跟仙女下凡似的,完全瞧不出是警察。性格感觉倒是蛮直爽,很合眼缘,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意思了。   “我先带她练会儿。”顾尧朝三人说完,便揽着褚一诺过去了。   苏安希慢慢喝着水,眼睛追随着十分般配的一对背影,翘着嘴角磕糖磕的目不转睛。   耳边传来男人吊儿郎当的警告:“老公跟这儿站着呢,眼睛往谁身上瞟?”   苏安希成功被呛了口水,被徐彧扯着坐在椅子上拍着背,还不忘添一句:“做贼心虚了吧。”   “屁。”苏安希直接拧上徐彧的胳膊。   “嘶,苏安希你谋杀亲夫。”   “……”   韩放瞧着这二位永远那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嫌弃又无语地摇了摇头。   *   顾尧给褚一诺讲解了手|枪和步|枪拆分与组装,以及不同型号口径和弹夹容弹量等。   然后,他手把手教她上子弹上膛:“一般情况下也就是换弹夹补子弹。”   他握着她的手认真地带着她给手|枪上弹夹,用力往上一拍,弹夹扣上:“然后是这儿拉保险,上膛。”   “咔擦”一声子弹上膛,又拉一下枪栓退膛,拉上保险,退弹夹,一整个开始和结束的步骤走了一遍。   顾尧将枪交给她:“你自己来一遍。”   褚一诺没接,而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尧,杏眸里盛满了笑意。   “怎么了?”顾尧问。   “好帅哦。”褚一诺秒变花痴。   顾尧被这一声撩的嗓子有点儿干。   他滚了下喉结,清了清嗓子,睨了她一眼,魔鬼顾队上身:“给我认真点儿。”   褚一诺笑的皮实:“这不是很认真的在夸你帅嘛。”   “少来,实战都参与了,你还见少了。”   “倒也没错。可是,顾队你耳朵怎么红了?”   “褚老师,你是不是找死?”   “好好好,认真认真。”   褚一诺动手能力差,但脑子好使领悟能力强,三两下就把这一套流程给学会了。   接下来正式进入主题。   顾尧给褚一诺带上护目镜和降噪耳机,自己也带上,拿脚尖轻轻往外踢着她的双脚与肩同宽。   大手调整枪柄在她虎口的位置:“胳膊不用这么紧,稍微松点儿,均匀用力,食指放松。”   “眼睛盯着靶心,瞄准下沿线,食指扣扳机一边调整一边预压。”   顾尧前胸贴着褚一诺的后背,双手把着她的双手,温柔地在她耳边教导:“看明白这个位置没?”   “嗯,明白。”   褚一诺现在是满满的安全感,由内到外都是力量,眸色锐利地盯着顾尧给她找的瞄准位。   “准备开枪时吸气,扣扳机屏息,松开呼气,懂?”   “懂。”   “成,准备。”   “砰”地一声,褚一诺赶紧看一旁的记靶器,扭头笑望着顾尧:“七环,还可以哦。”   顾尧松开褚一诺,揉了揉她的虎口,搁下手暗地里轻拍了下她屁股,一抬下巴:“自己来。”   褚一诺这会儿的兴奋度那简直感觉自己就是枪神转世,格外自信地昂扬着她纤白的天鹅颈:“我给你打个十环。”   “嗯。”顾尧抱臂往旁边懒散地一倚,一挑眉,“我的要求很简单,别脱靶就成。”   褚一诺“啧”一声:“瞧不起谁呢。”   顾尧示意她开始:“拭目以待。”   没一会儿枪声停了,褚一诺蔫儿了,嘟着嘴瞪着顾尧在那儿给她鼓着掌幸灾乐祸:“环环十环技术含量也不算高,环环脱靶是需要绝对高超的技术,厉害啊褚老师。”   “你还笑是不是?”还没搁下抢就去打顾尧。   “哎,枪枪枪。”顾尧伸手去夺回来,眨眼的功夫就卸了弹夹安全搁好。   褚一诺虎口被震的发麻,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甩了甩手。   顾尧见状拉起她的右手有规律的揉摁着帮她松弛,也不逗她了,跟她讲她存在的问题:“你这悟性算是不错,就是力量不够。就算是瞄准了也给抖没了,多锻炼把手劲儿练起来,问题不大。”   “那我是不是要举铁?”褚一诺望着顾尧猝不及防地来了句。   顾尧对上褚一诺的目光,黑眸里霎时写满了认同:“这个建议好,回去我给你制定个计划,每天给我打报告。”   褚一诺:“……”我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熟人出来打个酱油~~   实弹射击俱乐部现在很多城市都在普及,是要跟省公安厅拿到许可证才行,然后必须是在不饮酒的情况下携身份证登记认证才能入场~~   关于上一章删掉了一些比较直接的词句,大致还是不影响,宝们都知道这儿是哪儿,尽力了没办法~~   50个红包,周末愉快,么~~ 第87章 石缝花开   顾尧归队后, 没有他的褚一诺在这个蝉鸣不止,烈阳不熄的暑假里,过的也算是充实。   撇开学习和谈判, 每天还得按照顾尧言出必行给她制定的举铁计划进行体能锻炼,不管他能不能及时回复她的消息。   慢慢的,也就习惯成自然每天都会主动跟他汇报打卡。?????   除此之外,就是去俱乐部练枪。   苏安希跟她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都是对象不能常伴在身边。   她还是军医,医院的工作格外的繁忙。   不过她这个教练非常的尽职尽责, 一旦休假就约她去俱乐部练枪。   正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一见如故的好感, 她们性格和三观都十分合拍,第二次见面就什么都聊,晚上还相约一起去吃火锅。   后来她又有幸见到了韩放那位女企业家媳妇儿,头顶的乌鸦追了浮云, 浮云飘了又散。   她微笑着在心中感叹:这哪里是那种常规性的成功中年女企业家, 这明明就是跟他们年纪差不多, 集年轻美貌财富于一身的富家千金才对。   人还很随和, 完全没那些个小姐脾气。   是她误会了韩队长,就说他瞧着不像口味那么奇特的男人啊。   于是这天晚上, 性格三观格外相合的三人结伴去吃火锅去。   其实慢慢的跟顾尧的朋友相处,她也发现了他另一层未对她直言的用意。   她这个人她自己清楚, 在认识顾尧之前她坚固的城池空无一人。   她不是没有朋友,相反她比普通人拥有的朋友数量反而更多, 当然这也归咎于她职业本身。   然而也都只是表象, 哪怕她把这些关系处理的再滴水不漏,那也是她八面玲珑的社交学所得到的回馈。   她是学心理学的, 尤为明白成年人的人际交往向来伴随着层出不穷的目的性。“朋友”二字在步入社会的那一天起就变得不再纯粹。   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   秉承着朋友不在多在精的理论, 要算的上真正的朋友, 大概也就属孔远一跟龚灵二人。   于孔远一,长大后的他们各自繁忙,加之她死守那条边界刻意避让,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龚灵就更不用多说了,认识的时间不长,大小姐一年到头四处跑,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多数,她都是一个人。   回归她的世界,摘掉面具做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人间烟火。   直到遇见顾尧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他一眼便能看到面具下的她,让她明白原来她是可以在一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变成小孩儿。   他向来懂她,奈何陪伴有限。   他是不希望没有他的日子里她总是困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以至于他在用这样不动声色的方式让她融入到他的圈子里,他似乎很笃定她会跟他圈子里的人成为朋友。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带着朋友走进了她的世界,充盈了她的城池,让这座城不再晦暗冷清,渐渐变得熠熠生辉,欢声笑语。   于是这一年,夏落秋起,秋去冬来,在各自繁忙,各自为国为民,也在各自一次次短暂相聚与长期离别中走到了底。   跨年夜褚一诺的侄子陆允带着她的侄媳妇儿单季秋来了渝江,顺道过来吃饭。陆佳让她下了班就回来,正好在大门口把俩人给捡上车。   望着如胶似漆的这一对,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她格外的欣慰。   晚上吃了饭,大家在客厅里聊天。   作为姑奶奶,陆佳操心起陆允和单季秋的婚礼事宜,聊着聊着自然而然扯到了褚一诺身上。   当时褚一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草莓,便被点名了:“一诺,说起来你跟小顾也处了一年多对象了吧。”   “一年。”褚一诺舌头裹着鲜甜的草莓汁,口齿含糊地更正,“到今天刚好一年。”   陆允也是因为这次要回来才刚从姑奶奶这儿听说他这小姑谈了个少校军官,还以为刚谈没多久,合着都一年了。   “你这保密功夫做得好啊。”他打趣。   褚一诺俯身去捡了个又大又红的草莓递给单季秋,这才慢条斯理地显摆:“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而已。”   陆允:“……”   单季秋咬着草莓尖尖暗自发笑,早知道小姑怼人了得,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陆佳无奈地一笑,继续道:“也一年了,侄子都要结婚了,你俩就没个打算?”   这个褚一诺还真没想到那儿去,毕竟她跟顾尧聚少离多,能见个面都是争分夺秒,这不今儿都还在部队出不来,哪儿有那个时间谈结婚的事儿。   反正也只会是他,一切顺其自然,他什么时候求婚,她就什么时候嫁。   “我俩多处处再说,不急。”她插科打诨道。   陆佳叹了口气,又跟陆允和单季秋聊了起来,没一会儿褚一诺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嘴角都要扬到天边去。   “我接个电话。”   话音未落她站起了身来,一边接通一边往卧室走去,连嗓音都如春风化了雨:“怎么这个时候打来?”   电话那头,顾尧一袭笔挺的作训服着身,在鸦色的苍穹下,人倚在训练场的单杠边,左手闲闲散散地挂在单杠上,影子都慵懒。   修长的手指间衔着一根烟,猩红的一点缓慢向上燃烧着白色的烟皮,一缕薄烟与隔壁昏黄的路灯交相呼应,跌落在他俊朗的五官上,黑眸里淬着连路灯都格外青睐的光。   “也没什么,就想跟你说一声……”   男人的低沉的嗓音在电话里更加磁性,压下的温柔掺着电流格外勾人,总觉着是他吐着热气在她耳边呢喃。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在一起一年了,每一次的电话或是见面都依然能让她如初见般小鹿乱撞,动人心弦。   褚一诺伸手挠了挠发烫发麻的耳朵,被他这没说完的话钓的一颗心像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   她娇嗔道:“说完呀。”   那边沉沉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一周年快乐,我的千金。”   这句话就像是一杯浪漫的红酒,初饮微醺,细品后劲绵延,霎红了整张脸颊。   “一周年快乐。”褚一诺晚上确实喝了酒,感觉这会儿后劲儿上来整个人飘飘然脑子不清醒,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我的宝贝。”   顾尧衔着烟的手不自觉地一抖,烟灰坠落,喉结轻滚,连嗓音都明显哑了:“嗯?叫我什么?”   叫什么?什么?   宝?贝?   救命啊,她为什么会叫他宝贝?   褚一诺确定自己刚才明显是被酒精支配加上被电话那头的男人蛊惑住了才把心里话给秃噜了出来。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翻脸就不认人:“什么什么?”   “你说呢?”   “哥哥。”太羞人了,褚一诺打死都不会承认,打算用顾尧最喜欢的称呼来洗他的脑,“我的哥哥,有问题?”   顾尧拿舌尖舔了下下唇,笑的拽痞:“成,没问题。”   褚一诺听这话怎么感觉背脊一阵凉飕飕瘆得慌,她抬头去看窗户,也没开窗啊。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一会儿,褚一诺蓦地想起陆佳的话,换了话题。   “哦对了,我家来亲戚了。”她放慢速度,探着口风,“在聊结婚的事儿。”   话茬递了,她也没明说聊谁结婚,这男人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吧。   “是么。”顾尧反问,“你亲戚结婚上你家来聊?”   怎么这个时候你就只听得懂表面了,还是假装听不懂。   难不成他还真没想这么快结婚?   褚一诺“嗯”了声:“对啊,今年办婚礼。”   她顿了顿,继续抛砖引玉,“他们也就处了不到一年吧,就求婚了。”   我们可都处了一年了。   电话那头顾尧勾唇笑着,嘴上倒是云淡风轻还格外贴心:“那你亲戚在你家,你这一直打电话也不好,你去跟他们聊天吧。”   就……没了?   就完全只字不提他俩的事儿?   就真不急?   虽然也没什么,但褚一诺这心里还是蓄起了一丝小情绪。哪怕你问一句也成啊,怎么可以没听懂呢。   “哦。”她讷讷地瘪着嘴,“那挂了。”   “对了。”   褚一诺眼睛一亮,忙问:“什么?”   顾尧憋着笑,说:“我后天休假。”   褚一诺明显没怎么兴奋,不咸不淡地说:“可我要陪我亲戚玩。”   “一起,到时候把地址给我,我来找你。”   “那好吧。”   挂了电话,顾尧打开通讯录拨了个号过去,接通后刚说了个开场白,对方直接哭笑不得。   “哥们儿,这是大冬天,你来告诉我方法。”   顾尧指尖的烟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单手抄着兜,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想起他姑娘的语气,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让她失望。”   “是真没瞧出来啊。”   “什么?”   “本以为你是情种就够够的了,你他妈居然还是个恋爱脑。”对方乐的不行,“可惜啊,我是人不是神,没法控制。”   “成,挂了。”   ……   陆允来渝江有正事儿要做,褚一诺便担负起向导工作,带单季秋好吃好喝好玩地玩了一天。   奈何元旦假期渝江人太多,给她累的差点崩溃。于是便安排了第二天去度假屋泡温泉,单季秋一听简直不能再赞同了。   陆允那个妻宝男一天不见媳妇儿就不行,说是忙完了就去找他们,褚一诺逮着机?????会就戏谑他,人也没反驳,直接承认可还行。   傍晚在餐厅,顾尧前脚进来找到她们,陆允后脚就进来了。倒是能看出他看到顾尧眼里一闪而过的讶异,褚一诺估摸着多半进来之前已经撞上了。   作为长辈以及唯一一个都认识的人,褚一诺互相介绍双方。   刚介绍完陆允和单季秋,顾尧就偏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你这年纪不大,辈分还挺大。”   褚一诺之前那点儿小情绪在见到本尊以后就直接烟消云散了,他们迟早会结婚,要急也是没几天就正式三十岁的他。   她还年轻着呢,一点儿也不急。   只不过现在她是端庄的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听到他的打趣默默地拿脚尖去踢他,被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踢了个空气。   她暗地里瞪了他一眼,还得保持她长辈的微笑,继续介绍:“这是顾尧,就是,那位。”   三人打完招呼,便两两拿起菜单点菜,褚一诺抬眸瞥了眼对面那俩欲盖弥彰地咬着耳朵,眼里都是笑意。   顾尧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褚一诺的椅背上,侧过头勾着唇,饶有意味地沉声问:“那位是哪位?”   褚一诺确实是在认真的看菜单点菜来着,被这突如其来的撩耳热气一打,耳尖连着耳骨都酥麻了一下。   她微掀眼帘瞧了眼对面,他们在点菜说话没看他们。她暗自清了清嗓子,端着一本正经的长辈架子,看菜单拿笔认真勾选起来。   顾尧察觉到褚一诺的装模作样,笑的无奈,搁她耳边装可怜:“咱俩难得出来玩,就这么对我?”   是很难得,这人下半年好像任务格外多,论见面真没见两面。   只不过眼前这种情况,褚一诺打算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   “褚老师,说句话。”顾尧也打算不依不挠。   这男人摆明跟她作对,故意破坏她在小辈眼里的形象。   她微微举起菜单挡住半张脸,眼睛瞧着对面,嘴上快速一问:“我怎么对你了?”   “你对我都没那么热情了。”   “顾队,请你注意形象。”   “什么形象,但凡他们叫我一声小姑父,我就注意。”   “你想得美。”   顾尧察觉着她姑娘确实没带任何不满的情绪,也就放心地不逗她了,老实地陪她点着菜。   吃完饭,四个人出去沿着山道溜着弯,渝江的冬天干枯萧瑟,湿冷的厉害。   顾尧拉着褚一诺的手揣进外套兜里,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和温度,她是一点儿也不觉着冷。   看着从他们身边跑过挥舞着仙女棒的小朋友,望着山下一排排馨柔的万家灯火,心中格外的沉静安定。   只希望这样平静平凡的日子可以与身边的他一直过下去。   “冷么?”顾尧温声问。   “不冷。”褚一诺摇摇头。   有你在,永远是春天。   *   遛弯回去,褚一诺带单季秋去院子后面的温泉池泡温泉。   后院有好几个温泉池,这里的住客都可以来泡,褚一诺对温泉有些许的热爱,单季秋就不行了,泡了一会儿就困的不行。   褚一诺笑着对她说:“那你不等我先回去吧,我再泡一会儿。”   单季秋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顾尧见单季秋回来了,目光扫了一圈也没见着褚一诺一根头发丝儿。   陆允一问之下得知褚一诺还在泡,笑着把明显迷糊的姑娘搂进怀里,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点头示意,他们便转身回房去了。   后院是公共温泉,顾尧也不放心,迈着大步直直朝后院走去。   黛色正浓,温泉池的人渐少,雾气氤氲在一排排地灯里,水波淼淼,显得格外的旖旎。   不远处,姑娘修白的胳膊和纤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侧着薄削的曲线,双手搁在池边,举着戴着防水袋的手机在跟蹲在池边背对着他的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多时,男人起身收起手机,噙着笑跟她说了声“再见”。   褚一诺也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回了句“谢谢啊,再见”,目送人离开。   她扭转身打算再泡一会儿,刚转了一半忽而顿住,一双水雾萦绕的杏眸隔空撞进了正对面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顾尧没答话。   他一边脱掉外套一边长腿一迈,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也就几步路,人立于眼前二话不说一伸手将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拿外套往她身上一围,把她这招蜂引蝶的身材给彻底裹了进去。   下一秒一弯腰,直接将毫无重量可言的姑娘扛在肩上。   褚一诺一个惊呼,条件反射地拍着顾尧宽阔的后背要下来:“你干嘛,放我下来。”   “我干嘛?”   顾尧惩罚性地拍了下褚一诺的屁股,转身空出一只手捞起椅子上的浴袍,径直往前院走去。   空气里回荡着他沉磁的哼笑:“怎么,留你继续搁那儿等人排队加你微信?”   作者有话说:   过时间线,于是一不小心又写到熟人。然后,褚老师你好好解释吧~~ 第88章 石缝花开   “顾尧, 你,你放我下来。”   寂静的冬夜刮着大刀阔斧的刺骨寒风,姑娘又惊又急的嗓音镶嵌在这夜色里, 格外清晰。   顾尧单手扛着肩上小腿乱蹬的姑娘走的是四平八稳,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提醒:“再大声点儿,最好能把所有人都招呼出来,我还能顺带给他们表演个杂技。”   褚一诺:“……”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没,你没有。   上了楼回到房间, 顾尧长腿一勾将门关上, 顺手在门口开灯开空调径直往里走,而后毫不客气地把褚一诺往床上一丢。   他双手一环胸,嘴里磨着还剩蝉翼般薄薄一层的糖片,一双黑眸居高临下地垂直盯着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的姑娘。   “这位千金, 长本事了?”   褚一诺裹着顾尧的夹克外套, 爬起来盘腿坐着。外套宽大, 整个人就像个准备破茧的蝉蛹, 只露出个濡湿的头来,笑眼弯弯里都是未散的潮意。   “没有。”褚一诺自然明白顾尧什么意思, 乖顺地像只顺毛的小猫,“不是加微信。”   顾尧轻“哼”一声, 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诶?”尿急么?   褚一诺半个身子朝一边倒,探着脑袋朝着卫生间方向看去。   不过须臾, 军靴裹着黑色的长腿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人踱了回来。   一白色不明飞行物直直飞了过来,罩住了她的脑袋。   她刚准备伸手扯下来, 就被男人温热的大手拍了下手背, 双手隔着毛巾摁着她脑袋擦拭了起来。   “被搭讪?”   沉磁的嗓音隔着毛巾仿若今夜走过的山路, 有一种清醒的朦胧感,很有男人味。   “我主动的。”头上的力道明显重了几分。   褚一诺被这醋坛子逗得扑哧一笑,伸手去盲抓他的手,撒着娇:“弄痛了,你轻点儿。”   顾尧瞧着眼前这条修白似玉的胳膊,听着这燕语莺声般的娇嗔,手上下意识就温和了许多。   “不是,你是怎么好意思……”一开口嗓子哑了,他清了下嗓子,继续把话训完,“这么振振有词跟我说是你主动的,嗯?”   褚一诺抓到顾尧的手,顺着将毛巾扯下来。本来想朝后来一个湿发诱惑来着,结果方向没控制好变成了往前。   头顶发丝齐刷刷往前垂落,被一缕缕半干的黑帘遮住视线,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大概率能被归为贞子类。   果然头顶的男人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她伸手仰头将头发从发际线往后一捋,对上男人面无表情的眸光,仿佛刚才那声笑是她的幻觉。   “那我不是为了你。”褚一诺说。   顾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浅勾了下嘴角,俯下他身,双手摁在床上,将姑娘圈在怀里与之平视。   “怎么,帮我促进KPI。那我要不要给你拿点儿参军简章你挨门挨户敲着发去?”   褚一诺被顾尧这牛逼的脑回路逗得笑出声来,盯着男人从光晕里落在眼前的黑眸,抬起胳膊环上他的后颈。   “也不是不可以。”   “……”   “哎呀,我是看到他身上的羽绒服好看。”她睨着顾尧警告的眼神,不闹了,有条不紊耐心地解释着,“问了下什么牌子,人好心告诉我官网,还说这是情侣款,给我看了下他跟女朋友一起穿的照片,我立马下单了。”   顿了顿,补充:“但凡犹豫一秒,那都是对我们爱情的一种侮辱。”   顾尧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褚一诺,眼睛里渐渐蓄起的笑意掺着与暖气共同升腾起来的温度。   唯独这张怎么都挑不出错处的俊脸依旧不咸不淡地绷着,紧致流畅的下颌线往下那脖颈间顶出尖锐一角的喉结来回轻滑。   “想笑就笑,别忍着啊。”褚一诺伸手揉了揉男人微红的耳廓,意有所指地挑衅,“哥哥,你这耳朵……唔……”   话没说完阴影罩下来,嘴唇被直直堵住,明显带着强势以吻封缄的意图,?????张嘴尖着牙齿咬她的下唇。   “故意的。”他咬上她的上唇,舌尖在齿缝中勾刮,沉沉地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反问,“嗯?”   咬的不重但每一下都能让心尖猛然一颤,濡烫的舌尖像日落下进退的潮涨潮汐,浑身的毛孔都坠上了湿麻的沙粒。   不得不承认接吻是会上瘾,或许只是跟这个男人才会上瘾。   “嗯。”她借着换气的空隙望着他眼中的自己,唇边漾着明媚的笑,直言不讳,“你吃醋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顾尧饶有意味地蹭着褚一诺的鼻尖,眸色粘腻而幽深,偏头抵了上去。   这一遍是温柔的吮舔着她的唇形。   “我吃你的样子,更有意思。”   话毕,他抬起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下,舌尖轻轻一撬便长驱直入缠上了她的舌尖,往舌根卷去。   另一只手掐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带着往后仰躺下去。   姑娘穿的泳衣,大片白的发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身后压着他的外套,像是摘了一朵白玫瑰搁在黑色的丝绒上,碰一下都怕揉碎,却又被花香迷得忘我。   褚一诺勾着顾尧的脖颈与他交颈拥吻,他好像吃了糖,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像是苹果汁里漂浮着几片薄荷叶,温甜又清冽。   “我去洗澡。”吻了好一会儿,褚一诺睁开泛红的杏眸,柔声细语道。   “嗯。”   应是应下了,顾尧却是松开了她的唇,又去吻她红透的耳朵,裹着耳垂一路咬了下去,用力嘬了一下,白皙凸起的锁骨上一道明显的红痕红梅似的绽放。   褚一诺“嘶”了声,不受控制地耸了下肩,双手移到前面摁住男人的双肩往上推去。   “你让我先洗澡。”泡了温泉哪怕干了也不舒服。   顾尧垂眸看着褚一诺,眸中的情潮翻涌,欲色迷离,活脱脱的一男妖精。   当年在慕卡尔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这双眼睛所吸引,传说中的渣男桃花眼,偏偏瞳孔格外漆黑明亮,刀光剑影,不参一丝杂质。   正义凛然的军人气质太过于强劲,活生生地将这股子勾人面相给正派化。   然而,在她面前暴露男人本性的时候,可比一般的桃花相更拿人,更蛊惑,更有味道,更让人受不了。   正如此刻。   “可以。”他依然不动如山。   褚一诺失笑:“你倒是起来啊。”   顾尧眯了眯眼,眉毛轻挑:“前天晚上打电话叫我什么来着?”   狗改不了吃屎的记性。   “什么?”褚一诺装失忆。   “装。”顾尧饱含深意地在她柔软的腰上掐了一把,“长夜漫漫,我就陪你这么耗着。”   褚一诺望着顾尧,被这言出必行的主败下阵来,闭着眼睛偏头快速喊了一声:“宝贝。”   顾尧瞧着褚一诺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觉着格外有意思,捏着她下巴把脸拉正:“看着我,好好喊。”   “你这什么兴趣爱好。”   “宝贝跟宝贝之间的兴趣爱好。”   褚一诺瞪他一眼,抿抿唇,清了清嗓子,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宝贝。”   这一声就舒坦了,顾尧起身,笑着将姑娘拉了起来,拍着人屁股往前送:“去吧。”   褚一诺撩了撩头发,便朝卫生间走了去。   顾尧坐在床边,目送着姑娘窈窕的背影。   泳衣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展露无疑,后背是左右交错的绑带,露出里面深凹的脊柱线和若隐若现的腰窝。   他一撩长发,纤白的后颈下微微凸起的肩胛骨上的疤,像栖息在白玉上面的蝴蝶。   看上去很瘦却该有的都有,柔软的触感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他滚了滚喉咙,懒洋洋地敛眸瞥了眼裤子中间,伸手掀着卫衣的衣摆往上一扯一丢,又弯腰快速解开军靴的鞋带。   随之起身,一边解着皮带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不多时,卫生间传来姑娘被吓了一跳的声音:“你进来干嘛?”   男人嗓音暗哑,意味深长地玩味道:“宝贝陪千金洗个鸳鸯浴。”   ……   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尧在第二天收到命令归了队。   因接到上级命令,临时特派出国,为此在归队后进行了一周的短暂集训。   集训结束,给了半天时间让大家回家去好好安抚家属。   “还打算给你过生日。”褚一诺眼巴巴地看着在收拾行李的顾尧,嘴巴翘的比天高,“就差几天了。”   顾尧听着姑娘低落的声音,搁下手里的衣服转身将人给拉进怀里,一下一下捋着她的后脑勺哄着:“军令如山你懂的。主要是我们旅在慕卡尔维和过有经验,这次临时派过去也是因为主要人员有变动。我们的性质差不多属于补给这类,到时候会直接跟这一批梯队一起回来,平时没任务的话也是可以联系。别这样,嗯?”   “我明白,就差几天嘛。”褚一诺紧紧地搂着顾尧劲瘦的窄腰,“去年就错过了,这次是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   “那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听你给我唱首生日歌。”顾尧笑道。   褚一诺被逗笑,伸手拍了下他坚硬的后背:“明知道我唱歌不好听。”   “好听,问题在于不在调上而已。”   “你还说是不是?”   顾尧低头亲了下姑娘毛茸茸的头顶,往后退着一弯腰坐到床边,将人带到腿上坐着,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你生日我也没办法给你过了,到时候我抽空给你唱生日歌吧。”   顾尧搂紧褚一诺的腰,骨节分明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纤瘦的背脊,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望进她澄澈的眼睛里,脉脉含情。   “我给你制定的训练别拉下,我回来会检查。”他一一交代着,“无聊的话别总是一个人待着,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没事儿找他们玩去。你在警校我不担心,但是谈判一定要注意安全,凡事别逞能……”   交代完,顾尧捏了捏褚一诺的腰侧,添了一句:“不能再瘦了,不然,你知道后果。”   “知道。”   褚一诺格外温顺听话地点着头,双手揽着顾尧的后颈,一双水盈盈的眸中不舍地凝视着他。   专注到似乎时间每走一秒,她的心就会明显地揪一下。只希望天永远不要黑,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可是,她的男人始终属于国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猝不及防地吻住,格外温柔而珍惜地厮磨着,磨的人心坎发酸,眼底熨烫。   “长命百岁。”顾尧温柔且坚定地向她保证,“一定。”   作者有话说:   换地图相当于首尾呼应,最近有点卡,可能不怎么按时更新,想好好的把后面写完也不愿意为了赶时间太急,万一没写完或是推翻我会请假,剩下的不多了,具体多少也说不好,就写着走吧~~   50个红包,么~~ 第89章 石缝花开   顾尧走的这天, 苏安希约褚一诺练枪,到了俱乐部发现敬蓁也在,还有位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美女, 但是具体在哪儿见过确实没什么印象。   一经介绍,确实是有所耳闻。   徐来,徐彧的妹妹,也是她听过但还没机会见的那位跟顾尧关系最铁瓷的一发小,他的媳妇儿。   说是练枪, 结果也没摸上两把, 三个人像是说好了似的,拽着她去打麻将去了。   其实苏安希今天找她出来,她就隐约有些怀疑。   直到见到敬蓁和徐来便百分百的笃定,这大概率就是男人之间的传话, 知道她情绪可能会低落, 于是让女人之间攒了个局。   毕竟麻将一打, 六亲不认, 烦恼全消。   这她比谁都懂。   褚一诺一向脑子好使会算牌,小时候坐陆佳旁边看几轮就会了, 后来成了陆佳牌场上的诸葛亮,自然打一把就不难发现其余三个也会算牌。   四个学霸凑一桌算牌, 那心眼儿加起来比电话号码都多。   你说各自打着算盘也行,这仨打的全是如何让她赢钱的算盘。   本来打麻将赢钱确实会让人开心, 褚一诺又属于高手过招遇强越强型, 这本是一场技术流较量,偏偏一桌高手追着送钱给她, 那她胜之不武。   她也明白这是好意, 大家不过是帮顾尧哄她开心, 但这不公平。   褚一诺将筹码还给三人,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彩头领了,现在正式开始,谁放水我就不打了。”   三人自然明白她们的企图是逃不过褚警官的法眼,彼此相视一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彼此摸过对方的底,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都想知道今日到底鹿死谁手,成为最大赢家。   另一边,顾尧登上专机后找位置坐下,眼瞳望了一眼舷窗外暗哑的天际。   今天阴天,苍穹都是薄薄的一片雾色,远处林立的高楼也被笼罩在沉闷的寒风里。   准备关机上交手机前,他点开微信置顶,半小时前发出去的信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算算时间,她应该是看得到的。   顾尧退出微信,?????返回界面关机,不由得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旁的高宇难得听到顾尧唉声叹气,只有一个原因,“想媳妇儿了?”   “老高,你媳妇儿啥反应?”   “还能啥反应,舍不得呗,不过作为军嫂还是相当理解,这不刚还回我消息让我一定要多加注意。”   “那你说我媳妇儿是不是太舍不得我了。”顾尧说,“逃避到连我的微信都不敢看。”说着又叹了口气。   都有媳妇儿,你搁这儿天下秀。   高宇直接唱起了反调:“也许是太高兴了,压根儿就没看到你的消息。”   顾尧格外自信的一勾唇:“那不可能。”   高宇坚定不移的反着来:“凡事皆有可能。”   “凡事皆有可能。”   褚一诺自摸三家,乐不思蜀一边端起红茶喝了口,一边笑嘻嘻地嘚瑟:“我说了这张是绝张,你们还不信。”   苏安希笑:“厉害,还真被你给算着了。”   敬蓁嗑着瓜子儿:“失策,我就不该打二万。”   褚一诺一个抱拳:“承让承让。”   随即其他三人继续厮杀,她单手搭在桌沿上,侧过身全身心地帮下家的徐来看牌。   还真被高宇给胡说八道中了,人上了牌桌满心满眼只有这些花花绿绿的麻将们,一扫所有阴霾,直接将男人抛之脑后。   ……   顾尧生日这天,褚一诺本来是打算一整天都呆在家里等他电话来着,奈何陆佳叫她中午回去陪她吃饭。   她寻思着在那边等也可以,便回去了。   下午又接到龚灵的电话约她出去下午茶,她琢磨着喝下午茶的地方清净,信号好有电冲,便欣然前往。   “十九次了。”龚灵拨了拨她贝雷帽下的卷发,素描本上窗外的街景栩栩如生。   褚一诺搁下手机,顺势端起咖啡杯抿了口:“可以啊,一心三用。”   龚灵是一边画画一边跟褚一诺聊她的艳遇,结果这姑娘一整个心不在焉,一直在看手机。   “基本技能。”龚灵将手里的画笔和素描本搁到一旁,饶有意味地瞧着褚一诺,“你家那位可是军人,活好吧。”   褚一诺耳根子霎时一热。   大庭广众的你聊你的就行了,怎么还延展到我身上来了?   “瞧出来了,活好。”龚灵得出结论。   “你又瞧出来了。”   龚灵呵呵一笑:“脸红成这样不说明一切,活要不好脸就该绿了。”   褚一诺余光扫了眼这如此高端文艺范儿的米其林餐厅,浅浅的布鲁斯背景音乐掩盖不住餐具碰撞和其他桌小声说笑的声音。   龚灵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你小点儿声吧你。”褚一诺恨不得起身去捂她的嘴巴。   龚灵去年十月份回来过一次,就把这姑娘的恋爱过程审了个精光还要看照片。   两人都不是喜欢自拍的主,风景拍了不少,顾尧拍她也不少,但是合照还真没自拍一张。   倒是有一张,是他们在漠城集体拍的那张大合照。   龚灵一看,这不是安芯的绯闻男主角么。   以她阅男无数的眼光,当初在网上看到照片里的男人,光看了个大概都能看出极品相,她还夸安芯好眼光。没想到很快就澄清了,还挺遗憾。   那会儿,褚一诺又将绯闻的事儿跟龚灵讲了一遍,龚灵当场决定失去一个朋友。   龚灵起身,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凑近褚一诺好奇的要死:“我没遇到过这种的,实在是想不出来这瞧上去正气凛然的军人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不会跟军训似的,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的让你喊口号吧。”   “才不是。”褚一诺抿抿唇,压低声音给她男人正名,“就花样还挺多,特别会勾引人,就你说的那种钓系。”   龚灵瞪大眼睛,确实超乎她的想象:“钓系可是很会的,渣男代表,会撩还骚,勾勾手指喘两声,女人跟着跑。”   褚一诺一点头:“除了渣男,其余他全占。”   “哇偶,反差这么大的嘛。”龚灵攀着褚一诺的肩膀,笑的色眯眯的,“他是不是很会喘,你学学怎么喘的?”   褚一诺觑她一眼:“差不多得了啊你,赶紧把裤子穿上。”   说起喘,她还记得当初她跟顾尧在一起没多久,那男人就撩过她,问她想听她怎么喘。后来也是真的身体力行的在她耳边变换着方式,各种的喘。   怎么说呢,就是坏到了骨子里,超级的色|情。   *   顾尧的电话是晚饭时打过来的,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就知道从哪儿而来。   龚灵知道她在等谁电话,余光都不带扫的,执着筷子慢悠悠地夹着菜,嘴里轻飘飘的丢了句:“你玩的花的男人来喘了。”   褚一诺哭笑不得,懒得搭理她,起身往包厢的落地窗角落走去,接通了电话。   胸腔里心跳的很快,战鼓雷雷般忘了说话,两边陷入短暂的沉默,那边率先开了口。   “是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故乡夜里的月,短短两个字便承载的无数的思念。   “我知道。”褚一诺倚在落地窗旁的墙上,俯瞰着华灯初上的渝江,没头没尾地道,“我这儿天黑了,你那边大太阳吧。”   “嗯。”   顾尧虚虚懒懒地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桌边,一条修长的迷彩裤曲着,另一条微曲杵在地上。   他探头眯眼,望向门外毫无遮挡的炽烈骄阳,手里来回捯饬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收回目光问:“吃饭了么?”   “正在吃呢。”褚一诺说着扭头瞥了眼龚灵,后者眼中满是暧昧的笑意,她笑着对顾尧说,“我一会儿帮你吃碗长寿面。”   顾尧一听不由得一笑:“别赖我,我这儿吃得着,你就说你想吃。”   “吃双份命更长,不好么?”   “好,我的千金。”   褚一诺望着落地窗里的倒影,奶白色麻花毛衣配浅蓝直筒牛仔裤,人跟毛衣似的慵懒地靠在墙上,扬着唇角,笑眼弯弯。   她温柔地喊了声:“顾尧。”   顾尧手里的矿泉水瓶一定,柔声应下:“到。”   男人沉磁的嗓音宛如密密麻麻的电流在耳朵内外攀爬,她一字一顿地对他说:“生日快乐。”   姑娘的声音仿佛这四十多度热浪里的一抹清甜小溪滴答着绵密的细雨,热意被雨水浇熄,徒留拨动溪水的暖意潋滟。   “唱吧。”他道。   褚一诺失笑,这男人甜言蜜语第一名,破坏气氛也是第一名。   “你就直接许愿不行么?”她是真不想隔着上万公里丢这个脸。   “成。”   褚一诺颇为意外这么好说话,微微站直洗耳恭听,随即笑脸就耷拉了下来。   顾尧接下来道出的生日愿望是:“我希望,褚一诺给我唱生日歌。”   反正怎么都逃不掉了呗。   “真要唱啊?”做垂死的挣扎。   “你说呢?”不给挣扎的机会。   你生日你最大,除了依你还能怎么办呢。   褚一诺妥协地哼哼了两声努力找好调,然后清清嗓子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顾尧:“唱的不错。”   褚一诺一喜:“真的嘛?”   顾尧笑:“真,虽然我没太听出来这是首生日歌。”   褚一诺:“……”人有时候真的也不用太耿直,有的实话放心里会少得罪很多人。   算了,也是事实。   “生日礼物只有等你回来咯。”褚一诺言归正传。   顾尧玩味地一笑,意味深长的拖着腔带着调:“没有比你更合我心意的生日礼物了。”   这男人,是不是,在,耍流氓?   是,明显是。   褚一诺几乎是一瞬间便想起了下午她跟龚灵聊得那些少儿不宜的话题。   她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轻咬了下唇瓣:“现在呢……”   再出声嗓子哑了,她暗自清了清嗓子,赶紧把话说完:“许愿吧。”   顾尧一听这欲盖弥彰的反应,笑意更甚:“我的愿望刚才不是已经说了。”   褚一诺嗔道:“唱生日歌算哪门子愿望。”   “褚老师,你再听清楚。”顾尧把刚才的愿望慢条斯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希望,褚一诺给我唱生日歌。”   褚一诺“嗯”了声:“没错啊,我已经唱了呀。”   那边顾尧沉沉的笑了起来,而后漫不经心地对她说:“我没设期限,还不懂?”   没设期限。   褚一诺的眼睛骤然一亮,落地窗里那双圆润泛着水光的杏眸里淬着比这满城璀璨的灯火还要明亮的光,一颗心像是被眼前这满城灯火点燃一般,热烈而滚烫。   电话那头姑娘几不可闻地微促呼吸,顾尧便知道她是终于转过弯来了。   “褚一诺,我要你每年都给我唱生日歌。”他顿了顿,语调缓慢的将期限续上,“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真的写了才发现四个女主都是学霸~~至于顾石头,你是有点子浪漫在身上~~ 第90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的生日与顾尧的生日相隔不远, 也就意味着农历新年的来临。   她这段时间也不清闲,最近省公安厅联合国际刑警合作侦破一起恐?????怖袭击案,主要是案子牵扯到绑架我国公民, 渝江公安这边也派了人出去。   目前属于追捕阶段,孔向明便带着褚一诺给予对面谈判专家远程的技术支持。   工作忙起来精神高度集中,每天随时待命,闲下来的时间补觉,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顾尧。   一睁眼一闭眼, 案子结束了, 大年三十也到了。   开完会,褚一诺跟孔向明一同走出办公室,顺着人声和人流沿着走廊往前走。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哦。”褚一诺扭头看向孔向明,发现不知不觉间师父的鬓间新添了很多白发。   孔向明浅白了一眼褚一诺:“知道给你发红包。”   褚一诺心明眼亮的一笑, 顾尧总说她爱插科打诨, 这不随她这伟大的师父。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师父。”   “哼。”   “不要赌隔年气。”褚一诺跟着孔向明下楼梯, “是,师兄去当无国界医生没跟您商量是他不对, 但是去都去了,您还真不联系啊, 就不担心?”   孔向明瞥了眼褚一诺:“我气什么你不知道?我气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明知道我最讨厌先斩后奏, 偏给我来这一套。你也好不了哪儿去, 半斤八两。”   莫名中枪的褚一诺一时语噎,遥想当初去慕卡尔也是瞒着大家先斩后奏来着, 直到临行前才暴露了。   他这师父气性大, 那真真儿是她人都回来了还继续给她摆谱, 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哄他老人家开心相了那么多奇葩的亲。   这老头倔强,褚一诺也不多劝了,走下阶梯抬头望向遥远的灰蓝天际。   师兄,我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再说下去就是惹火烧身了,回来你自己跟你爸负荆请罪吧。   此时的慕卡尔,天还未亮,科奥这座城市沉睡在鸦色里,四下一片漆黑,唯独医院的一盏盏白炽灯逶迤错落在那不动如山。   科奥中心医院内人声鼎沸。医护,军警,记者,平民疾步往来,一片凌乱,哭叫声掺在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里。   顾尧从抢救室里出来低头看了看满手沾染的血渍,目光又瞥到自己胸前迷彩上一片醒目的红。   他没什么表情地一边搓着手,一边抬起头找厕所打算去洗一下手,便看到了从走廊尽头那间诊疗室里出来的孔远一。   两人隔着不同肤色的来往面孔对上视线,彼此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以后,慢慢蓄起了淡淡的笑意。   *   褚一诺开车送孔向明回去,孔向明下车时递给她了两个红包:“新年快乐,生日快乐。”   孔向明是务实派,从小到大就没变过,但凡能送红包绝对不挑礼物。用他的意思来讲就是礼物不一定送到人心上,但是这红包一定可以,人人适用。   虽然很直男,也确实很直接也很正确。   褚一诺打小收惯了,也不跟人客气,笑着接过来:“谢谢师父。”   孔向明“嗯”了声,别有深意地笑道:“希望明年我就只送一个了。”   话没明说,话里有话的意味很明确,结了婚就不会再给压岁钱了,催她结婚呢。   “师父你抠的太明显了吧。”   “想我不抠可以赶紧给我生个徒孙,你不一样得两个。”   “越说越离谱,师母在看你了,快回去了。”   褚一诺以为这个话题在师父这儿就揭过去了,谁知道晚上回去吃年夜饭的时候一群人直接当着她讨论了起来,连平日里帮她说话的爸妈都投向了对方阵营。   陆佳:“是啊,这结婚事儿还多,你俩都这么忙,得提前打算。”   褚天言:“小顾那边还要政审,这时间还不太好算。”   大伯:“确实是,他们军官的政审挺严格。”   “……”   众家人们七嘴八舌,饶是她一张谈判专家的嘴在这上面是完全无用武之地。   褚一诺边吃边点着头陪着笑,顺便将求救的信号投向一旁的褚一鸣。   人可好,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微笑。   “知道了知道。”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人生格言,她决定结束编排她的话题,“等他回来就提上日程,好么各位亲爱的长辈们。”   大伯母瞧着褚一诺的样子,笑意浓浓地跟大家说:“所以还得谈恋爱,你们看一诺现在可比以前活跃多了,这样多好,大家瞧着也开心。”   “是啊是啊……”   褚一诺一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褚天言,父女俩心照不宣地一笑。   以前过年就像是机器做任务,问什么答什么,懂事听话,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发自内心的笑,面具戴的好以至于总会听到“什么都好就是少点儿人气儿”“太优秀了跟假的似的”这种评价。   好像自从遇见顾尧以后,一切都变得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   褚一诺瞄了眼一旁的手机,他今天有空给她打电话么,好想他啊。   可能是万里之外的他跟她都能心有灵犀,没几分钟顾尧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她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浓郁了起来,跟大家说了声“接个电话”,马不停蹄地起身客厅阳台走去。   家人们望着她轻快的背影,都不约而同地噙起了饱含深意的笑容。   *   “生日快乐!”   “新年快乐!”   这次几乎是一接通,两人便异口同声地开了口,随即彼此又格外默契地笑了起来。   “你们今天还像那次那样过年么?”褚一诺扒在阳台窗栏上,望着对面楼的一扇扇整齐莹亮的灯火,眸子里浸了夜雾的潮气,柔光熠熠。   “没有开联欢会,就大家聚一起吃饭,等着看转播过来的春晚。”顾尧如实告知。   褚一诺看了眼时间,说:“还没开始呢。”   “脑子拉饭桌上了,傻乎乎的,怎么审的题?”   “你说谁傻乎乎的呢?”   “谁在问啊?”   “……”就突然不怎么想搭理这个人了。   那边男人沉沉地笑了声:“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什么?”   “什么?”   “没头脑和不高兴。”   褚一诺啊褚一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怎么反反复复被咬,还不长记性呢。   这狗男人毒性太大了。   她一拍窗栏,给气乐了:“顾尧,今天我生日。”   顾尧忍住不笑出声来,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知道啊,这不是特地打电话过来跟你说生日快乐。”   褚一诺哼哼唧唧:“然后顺便跟我抬个杠。”   顾尧背靠在大树下乘凉,听到电话那头姑娘这么一说,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的肩颤。   “笑的挺开心是吧?”电话那头一股子威胁的口吻。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顾尧清了清嗓子,“生日礼物我放在书房了,你有空自己去拿。”   褚一诺蓦地站直:“你什么时候放的?”   顾尧抬手去扯头顶坠下来的树叶,阳光从枝叶的罅隙歪歪斜斜地洒下来,衬的他黑眸里装了一整个星辰大海。   他将扯下来的树叶拎在手上把玩,慢条斯理地说:“我走那天。”   褚一诺一挑眉。   知道他走了她一个人也不会过去,才提前就放到书房去了。   啧,好心机。   “哦。”褚一诺变身很高兴和很好奇,“提前透露一下,是什么?”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顾尧拿食指点了下手机,“好了,我要给我的千金唱生日歌了。”   褚一诺想起了顾尧生日的一辈子约定,抿嘴笑的比蜜甜,一颗心温软地比这除夕夜更加欢喜,轻轻地应了声:“嗯。”   生日歌唱完,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褚一诺被生日礼物的惊喜拿捏的死死的,坐肯定是坐不住了,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满脑子都是赶紧拆礼物的她决定现在过去。   “我要出去一会儿。”她走回到饭厅跟大家说道。   此时,褚老太太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个碗搁在饭桌上,也没看褚一诺,话却是对她说的。   “吃了面再走。”   褚一诺一刹愣怔,眨了眨眼睛,看向老太太手里的碗,面上盖着个圆润的荷包蛋。   她滚了下喉咙,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父母,见他们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她便明白了。   小时候老太太从未见过她,那时爸妈为了保护她的身份加之她失忆,自然不能告诉老太太真相。   而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也想起来了,他们应该是告诉她了。   “还杵在那儿干嘛。”老太太的语气依然很傲娇,“年纪也不小了,不喜欢过生日也得吃个意头。”   褚一诺伸手挠了挠眼角,走了过去。   *   褚一鸣说什么也要跟着褚一诺过去,说是要看看顾尧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礼物。   褚一诺白了他一眼,随他便。   两人一进门,褚一诺直奔书房,手指摁上门把手往下一压,门开了。   她顺手压下门口的开关,往里看了眼,一傻眼,又压了下开关关灯重新开,再看。   褚一鸣换了鞋,见褚一诺神经病似的立在门口玩灯的开关,大步走了过去。   “褚一诺,你是不是有毛?????……”他的眼睛定在书房堆成心型各种颜色的礼物盒子上,目瞪口气,话音直接一转,“我……靠……”   褚一诺满腔像是盈满气的气球,拽不住绳子的往上飘,她感觉自己往里走的步伐都仿佛踩在了云朵上。   一共是,二十五个礼物盒子。   从一岁开始补给她的生日礼物,每一个包装纸上都贴着一个便签纸,上面是他笔锋凌厉的字迹。   一岁是个粉色的包装,上面写着:小花小朋友一岁生日快乐,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平平安安哦。   拆开一看,是一块黄金平安锁。   两岁的勺子和筷子。   ——小花小朋友生日快乐,你应该可以自己吃饭了,乖乖吃饭,快快长大。   四岁的童话书。   ——小花小朋友生日快乐,多看看童话故事,希望你永远相信童话,记得以后讲给我听。   五岁是一盒绿色的手工糖。   ——小花小朋友生日快乐,哥哥答应过你送你一整盒这个糖,哥哥来兑现承诺。   一直到十二岁都是粉色的包装,礼物也都是小女孩儿喜欢的。   水晶球,洋娃娃,公主裙,百科全书,工具书,文具盒,钢笔。   十三岁到十八岁是绿色的包装,逐渐趋向于少女化。   巧克力,衣服,钱包……   褚一诺拎着十四岁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简直哭笑不得,太贴心的姨妈巾和少女内衣。   顾尧你是不是故意的?   褚一鸣就看了一眼,眼睛转到一边去,实在是没眼看。   十八岁是一双高跟鞋和一个红包。   ——生日快乐!恭喜我的千金成年,可以谈恋爱了。注:在遇到我之前不可以,尤其是拿着我的钱。   褚一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十九岁到二十六岁是彩虹的颜色,就完全是钞能力了。   相机,项链,手链,连衣裙,手表,香水,包包,都是很有品味的大牌。   “怎么没有二十五岁?”褚一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因为去年是他陪我过的生日。”褚一诺解释。   这个斤斤计较的男人。   等等,不对,褚一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你很热么。”褚一鸣见褚一诺脸红红的,提醒着,“开着空调,你把外套脱了。”   褚一诺一边脱外套一边回忆起去年的生日,生日礼物不仅仅是大熊猫千金,他还把他送给了自己。   她搓了下发烫的脸,还剩最后一个,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便签上写的也很简单。   ——生日快乐我的千金,等我回来。   礼物盒子很小,她拆掉包装打开一看,身旁的褚一鸣率先“哇偶”了一声:“可以啊,这是上交经济大权了啊。”   盒子里是一张银行卡,上面贴着的便签纸上写着:你的生日。   ……   一个月后,慕卡尔科奥。   顾尧跟高宇去联合国战区司令部开会,在停车场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一推开车门,热浪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袭击着车内还未消失的冷气,不消片刻,冷气就被融入到炙热中去。   顾尧摘掉墨镜,被刺眼的阳光笔直照射的睁不开眼来,他虚了虚眼睛,瞥见不远处人群里一个格外熟悉的纤瘦侧影,完美的侧脸轮廓在阳光下白的发光到朦胧。   高宇见他蹙眉立在原地跟被点了穴似的岿然不动,拍了下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顾尧朝高宇抬着下巴指了指,被阳光洇的干涩的嗓音是难以置信:“老高,这块地儿怎么会出现海市蜃楼?”   高宇:“时间和方位都不太可能,怎么了?”   顾尧的眼睛一眨不眨,语气仍旧格外的匪夷所思:“那我怎么好像瞧见我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说:   顾石头的惊喜和惊吓~~嘻~~ 第91章 石缝花开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 前方不远处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宛若这蓝天烈阳下的海水,撒着波光粼粼的金边,想要伸手触碰又怕碰一下就会消失。   耳边传来了高宇笃定的声音:“老顾, 那还真是你媳妇儿。”   就像是突然被摁下了静音键,空气里一切的人声,脚步声乃至于滚烫的风声都消失殆尽。   唯独眼前的楼宇和人群愈发的真实而清晰,清晰到能将那姑娘淬在金色里的白皙额角边细细闪闪的汗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须臾,似是有所感应, 她扭头看了过来。   相隔几十米的距离,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他的眼里,本是与人礼貌微笑交流的笑容,在看向他的这一刻变得深刻了起来,弯弯的笑眼里闪过一丝皮实。   他嘴角微微一扯,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顶着烈烈炽阳, 隔空遥遥相望, 谁也没有要迈出一步的意思,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隔空僵持着。   “不是,青|天白日四十度, 你俩搁这儿玩牛郎织女呢?”高宇晒得脑门儿发烫,拽着顾尧的胳膊往前走去, “走走走,我给你们当回喜鹊。”   褚一诺料定自己能见着顾尧的, 做足了心理准备, 心跳还是在真的看见他这一瞬间到达巅峰,不受控制地失了常。   激动, 想念, 雀跃却又忐忑, 害怕,发憷的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簇拥进她的胸腔里。   脚底像是被502黏在地上似的无法动弹,面上还得保持着从容镇定与他对视。   是的,她在赌一个他的反应。   而他一动不动,就这么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她暗自咽了下口水。   呃,她是不是,赌大了。   然后,高宇好像跟他说着什么,扯着他过来了。   男人一身笔挺的迷彩好似被阳光镀了层金框,长腿迈步而来,军靴踏在地上激起浮沙,强大的气场像是长了脚的金字塔,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她的心坎上,铿锵有力,动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太阳下,看上去好像晒黑了一点儿,不过对于英俊到鸡蛋里挑不出骨头的他而言完全是无伤大雅,反而更加有男人味。   就是那双深邃漆黑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未挪开过一眼,行至跟前。   一旁刚才在跟褚一诺说话的驻使联络官谢警官是今年从锦南派过来的,以至于并不知道他们彼此认识,一见这顾少校他们走了过来,秉承着都是同胞同事的战友情,忙不迭地开口介绍。   “顾少校,高上尉你们来的正好。”谢警官笑容满面地看向三人,一一介绍,“这两位是维和部队的顾少校和高上尉,这位是渝江过来的褚警官。”   褚一诺见顾尧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样,碍于大庭广众正式场合,又有外人在,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微笑着朝顾尧伸出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久不见,顾队。”   顾尧本是凝着她被晒的浅浅泛红的脸颊,见她伸出手来,视线慢条斯理地往下挪去,落在她纤白的手上,稍一挑眉,伸手握了上去。   “好久不见。”   手心被姑娘的柔嫩指尖不动声色地挠了挠,直接挠到了心上。   他暗自滚了下喉结,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字正腔圆地称呼完:“褚老师。”   谢警官一听这称呼,忙问:“你们认识啊?”   两人谁都没松开手,彼此定定地望着对方,心怀鬼胎的异口同声:“认识。”   谢警官瞧着两人这看似疏远又亲近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总觉着有一种呼之欲出又举棋不定的神奇感觉。   眼技上,褚一诺终究还是敌不过顾尧,败下阵来,将视线转移到高宇的脸上,朝他一笑。   “高指导。”   她下意识松开顾尧的手跟他打招呼,扯了扯稳如泰山,反应过来拿余光瞄向男人,又用力再抽回,手上的力道明显加重,挣脱不开。   褚一诺只能尴尬地朝人一颔首: “你好。”   高宇自打结了婚以后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尤其还是已知这俩啥情况的情况下,格外有眼力见儿。   “你好褚老师。”高宇笑着一颔首,随即对谢警官说,“谢警官,咱们先上去吧。”   谢警官也是有家室的人,就这么个情况刚才那种呼之欲出总算呼出来了,暧昧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扫,点头应下跟高宇一同迈上了台阶,往楼梯口走去。   “他们是两口子吧?”谢警官笑问。   “还没合法。”高宇笑答。   “般配啊。”   “……”   在谢警官跟高宇转身离开的同时,顾尧就松开了褚一诺的手,顺势提留着她的后脖领子拉上阶梯。   “唉唉,你撒手,我,我自己走。”   “……”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立柱后面的阴影里,置若罔闻的人才松了手。   顾尧双手环胸,背对着斜斜折进来的太阳,如一堵坚实的人墙隔绝了想闯进来的最后一道炙热的光,高大的影子罩在与她保持着看上过十分正经距离。   “知道你胆儿肥,倒是没想到能肥成这样。”他舔了下下唇,深不见底的眼眸直接住进了褚一诺的眼里,没好气道,“你最好是能?????给我一个不会弄死你的理由。”   比起先前各种揣测的复杂情绪,这会儿人在眼前就倏然尘埃落定了下来,哪怕是瞧上去脸色并不太好看。   是生气了,但不多。   “我跟师父一起来的,工作。”褚一诺拿脚尖轻轻地踢了踢顾尧的脚尖,嗓音温柔地像是在炙烤的干裂大地突然下了一场绵密的雨,“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撒娇又理直气壮,也就他这姑娘能把这俩玩意融合的恰到好处。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偏偏他就吃,就要命。   “先开会。”顾尧瞥了眼外面,抬了抬下巴示意走,“回头再收拾你。”   褚一诺跟着顾尧并肩上楼,扫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撇嘴嘀咕:“怎么还要收拾嘛,人家真是来工作的。”   顾尧冷哼了声:“你觉着我会信?”   “有时候也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容易自作多情。”   “刚谁跟我又是撒娇又是抛媚眼的?”   “那有用么?”   “没用,开会期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换个什么好使的法子。”   “……”臭石头油盐不进。   开会的时候,顾尧见到了孔向明,隔着一张长桌,军警双方都已经入座不便再多交流,两人用眼神打了招呼。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他旁边一看,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心里忍不住乐了。   褚一诺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磕在桌沿边做贼似的将拇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给他比了个心。   她这姑娘就有这种本事,但凡她想要讨你开心,哪怕你知道那是陷阱,是套路,还是会心甘情愿往里跳。   前后左右都是人,褚一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确定顾尧看见了,赶紧收回手坐好。   然后,她瞥见男人抬起一只手搁上桌面,修长的食指闲适地轻敲桌面,打的是摩斯密码。   ——哄我?   褚一诺敲回去。   ——看不出来么?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法子?   ——受不受用?   ——再哄哄看。   ——你还想要我怎么哄?   ——谁家哄人还要被哄的那个教?   ——你家。   耳边传来孔向明云淡风轻的提醒:“你俩差不多得了啊。”   褚一诺唇边漾着笑意,搁下手堪堪坐好,扭头扫过一张张肤色各异的脸,看向走进来的领导,会议开始。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有关联合国警务管理与维和能力培训,都是做同样的事儿,为此也特地通知了维和部队派人过来参会。   刘指挥长在半个多月前联系了孔向明,作为心中的最佳人选自然是希望他能过来开展这个培训活动,如若不行再以此类推请别人过来。   褚一诺得知师父居然会答应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他老人家非常讨厌坐飞机,在国内是属于但凡有地上跑的,绝不坐天上飞的。   可这出国不行啊,只能搭飞机,在知晓目的地以后,她懂了,但也坐不住了,狗腿似的毛遂自荐,要为师父鞠躬尽瘁,保驾护航。   当时孔向明一眼看穿地调侃她:“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别拿我当挡箭牌啊,就你心里拨那两下,跟明镜似的。”   褚一诺立即反唇相讥:“师父,你还不是因为知道了师兄在那儿才答应的,咱俩也算半斤八两了吧。”   孔远一在科奥还是顾尧年三十晚上跟她打电话说的,大家只知道他去了慕卡尔,他们有流动性,以至于具体驻扎哪个城市确实不知道。   她得知情况以后就告诉了师父,人还傲娇着呢,说什么爱在哪儿在哪儿,与他无关。   结果这到头来还不是来的。   经上级和孔向明当场商量安排,褚一诺还是按照当年那样派给中国维和部队那边给他们搞培训,具体时间表怎么排等她过去以后再详细制定。   会议结束,顾尧跟高宇还要回去报道,褚一诺暂时不过去,跟孔向明还有工作要安排。   大家聊了几句公事,手头上都忙,便分道扬镳,各归各位。   都有工作,褚一诺和顾尧也没什么机会能单独说上话,就分开上车那会儿叮嘱她注意安全,便跟高宇上车离开了。   ……   忙忙碌碌到天边红霞出没,褚一诺抻了个懒腰扭头望向窗外,金色的太阳像是被混了凉水的橙色的颜料泼过,降了些温地洒在窗栏上,缓缓后移。   “真不去?”她收回手时摩挲着脖颈上的哨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我去你就别去。”孔向明看都不看褚一诺一眼,淡淡道。   褚一诺扭头看向孔向明:“我都到这儿了不去见见师兄,那您这是摆明挑拨我们师兄妹关系。”   “谁跟你说那小子。”孔向明白了褚一诺一眼,“我说去维和部队,你不想去,我去也行。”   合着闹了半天,鸡同鸭讲,就没说到一根绳子上。   “师父您故意的吧?”   “就跟你不是故意的一样。”   褚一诺相当之义正言辞:“您不早就知道我来这儿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私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孔向明无情地打断:“你也好意思说那是一丢丢。”   “……哎。”   被无情揭穿的褚一诺也不心虚也不羞,别有深意叹了口阴阳怪气,继续把她没说完的说完:“您打小就教导我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是什么就是什么,要表里都一。可惜有的人啊明明很在意,却装酷装不在乎,是吧师父?”   孔向明懒得跟她贫,看了眼时间,下逐客令:“天要黑了,还不走?”   正好谢警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说道:“褚警官,维和部队那边派人过来接你了。”   褚一诺笑着点点头:“哦好,谢谢你啊谢警官。”   谢警官摇头:“不客气。”   褚一诺起身拎起准备好的包欲走:“那我先过去了,明儿见。”   孔向明嫌弃地一挥手:“走走走,瞧着闹心。”   “好好好,走了走了。”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知道了。”   孔向明目送褚一诺出了办公室,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刚把头转回来,就听到“扣扣”两声敲门声。   他看过去,是去而复返的褚一诺探着个脑袋对他说:“师父,爱要大声说出来,爱您哟。”   孔向明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就砸了过去,文件夹还没落地,她这没大没小的徒弟转身溜得比耗子还快。   *   褚一诺走出大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UN越野车,说不意外也有点儿意外,驾驶座上朝她龇牙笑着挥手的是任意。   看得出看得出,某人是故意的。   行啊,我看你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嫂子。”任意见褚一诺一上车赶紧喊了一声。   “影响不好,回营区以后还是叫我褚老师吧。”褚一诺笑容温和地对任意说,“你记得回去提醒一下大家。”   “哦好。”   任意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有些纳闷地瞄了眼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的嫂子,笑容得体格外有亲和力,谁见了都欢喜。   就是吧,他暗自调高了两度冷气,总觉着有点儿冷飕飕的。   任意向来话不多认真开车,褚一诺则是望着车窗错过倒退的平民们,经过一群孩子看向他们的车,有人带头朝他们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   她降下车窗朝他们回了个礼,笑眼快速扫过他们清澈的深邃眼眸,想起了难民营,还有那颗橡树。   有时间一定要去看看,她想。   ……   吃了晚饭,根据战士们平日的轮岗和休息情况跟高宇一起制定好了课表,确保所有的战士都能被培训到。   晚上打铁趁热先上了一堂,都是些新面孔,没见过,但效果还是不错。   结束后失踪人口出现在了门口,人模狗样的接受着来自战士们的敬重:“顾队。”   人一本正经地应着,抬步走到褚一诺身边,严肃认真地询问:“褚老师感觉怎么样?”   “挺好。”   褚一诺将手边的东西收拾进文件包里,昂首挺胸地提起包目空一切的与顾尧擦肩而过,走出了学习室,踏进了夜色里。   顾尧转身笑瞧着姑娘纤瘦的背影,装的倒还似模似样。   他抬起手指挠了挠鼻尖,长腿一迈,大步跟了上去。   褚一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一道长长的影子由远及近簇了上来,轻轻勾了下嘴角又落下。   手上的公文包提手被温热干燥的大手给提住,自然而然接过去的时候,粗粝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手背,升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毛孔窜到了四肢百骸。   她暗自咽了下口水,伸手从公文包侧面摸出一颗糖来,边走边剥开将糖含进嘴里,浓浓的苹果味打开了一整个味蕾。   垂眸注视着地上两道偶尔交汇的影子,其实他们离得不算近,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却偏偏怎么瞧怎么觉着气氛暧昧。   或许是今晚的月色正好,或许是他们像沉默的鹊桥,亦或许是她听见了自己澎湃的心跳。   直到这一切的平衡在她宿舍门口被彻底打破。   褚一诺刚打开门进去,顾尧便跟着蹭了进入,门撞到墙壁?????发出一声轻响,公文包被甩到了书桌上,而她的后背也紧跟着贴在了墙壁上。   后脑勺被大手扣住隔着墙护着,后腰被一把揽住撞进了男人坚固的胸膛,还没来得说话,嘴唇就被他柔软温热的薄唇吻住。   她一只手揪着他的腰侧,一只手摁在他的心口,是压抑了多久的思念,好像久到已经记不清了。   每一份呼吸,每一寸心跳,纠葛在一起属于他们的味道,都在这片昏昧的一隅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用力用情的缠绵悱恻。   顾尧吮舔着褚一诺的唇瓣,感受到她的热情也感受到她的紧张,稍稍松开,鼻尖轻轻地来回蹭着她的鼻尖。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沉地笑了声:“害怕?”   褚一诺拿余光瞄了眼敞开的大门,嘴里含着糖含糊地说着话,却因为近在咫尺,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逐渐升温的薄唇。   “装的不挺好,怎么开着门你就敢乱来,一会儿曾军医回来了。”   “彼此彼此,这不挺刺激的。”顾尧说着凑上去亲了下褚一诺的鼻尖,箍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格外的意有所指,“好像更敏感了。”   所以,这男人是故意开着门的。   虽说现在是轮岗换休的时间,但是她是被安排在曾军医的住处与她同住,他跟眼前这人饶是那种公开的关系,可她还没脸皮厚到要真被人撞见能当无事发生的地步。   褚一诺推了推顾尧,纹丝不动,只能柔声嗔道:“别闹,你先放……唔……”   话没说完嘴唇又被攫住,与刚才的温柔纠缠不同,他直接含咬着她的下唇,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往他怀里压,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他如烈火般的身上。   他还有地儿说话:“诶,到底是谁在哄谁?”   褚一诺被他这讨哄的语气给逗笑了,寻思他敢这么明火执仗敞开门,说明没人会来。   加上他这顺风耳的听力,应该问题不大。   借着外面的零零散散的微光,静谧的房间里连浓重的呼吸都显得格外荒唐。   她睁开眼,整个人轻飘飘的,在忽明忽暗里望着他直勾勾闯进她眼中深情的眉眼,双手往上揽住他的后颈,借着他松开她的瞬间软糯地对他说:“我想你了。”   顾尧又吻上她,在她掺杂着苹果汁的唇间辗转厮磨着,声音嘶哑:“我也是。”   “想你想的不行。”   他说着挑开她的唇齿,探舌进去,贪婪地卷裹着她的舌尖勾缠,吮吸,潮湿炙热的呼吸越发的浓重。   良久,顾尧不急不缓地退出唇舌,嘴里咬着从褚一诺口中勾过来还剩一半的糖。   他垂眸凝着她发红的唇,脸颊和潮气蒙蒙的杏眼,呼吸急促的心口还在拼命的上下起伏,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角,彼此鼻息间萦绕着糖果的滚烫香甜。   他抵着她的额头勾出糖给她看,收回去玩味地沉声低笑:“一颗糖,哄好了。”   褚一诺:“……”这是一颗糖的事儿么?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但这字数应该还可以哦~~么 第92章 石缝花开   “你这糖味儿把医院里的小朋友引来, 我看你怎么分。”   孔远一一边给褚一诺膝盖上的摔伤换药,一边头也不抬地温声打趣。   褚一诺笑:“我就说是你给我的,找你要。”   孔远一掀眸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褚一诺, 没说话。   褚一诺纤细的手指慢悠悠的来回折着绿色的糖纸,嘴里抿着糖插科打诨:“主要是吃糖能减轻痛感,我这不是怕痛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躺了一个礼拜,倒是一声不吭。”孔远一将药棉扔掉,伸手取纱布, “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褚一诺咂舌:“师兄你不说实话我可能会开心点儿。”   孔远一不由得一笑, 专心包扎起来。   褚一诺瞥了眼自己的伤口,这是前几天摔伤的。   那天晚上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地上的石头,直接给磕了个狗吃屎,幸好她跟曾军医一间宿舍, 能让人及时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就是本来想瞒着顾尧来着, 毕竟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和任务, 其实也难得见上一面。   结果一见面就被他给发现了, 少不了一顿训。   褚一诺这次是跟随孔向明外派出差做交流培训,时间也就半个月, 一眨眼过去了一大半,也没时间过来见一见孔远一, 给她那傲娇的师父带个安好。   赶巧今儿下午没安排,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在跟师父吹耳旁风说邀请他陪她一起去换个药, 小老头直言怼她是司马昭之心, 他才不去。   行吧,连日来她也算是看懂了, 本以为人都来了气是消了, 然而忘了另一方面。一般来说哪有老子服软给儿子台阶下的, 人大概率是在等儿子给他台阶下呢。   那她这只受伤的“信鸽”就去帮忙翻译一下她面子贼重的师父的内心独白吧。   “师兄。”褚一诺倏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孔远一抬眸看向褚一诺。   “我们再过几天就回国了。”褚一诺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师父那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抽空去给他老人家认个错吧。”   孔远一给纱布上贴好最后一条胶布,拆着医用手套:“我知道,最近这边实在是太忙,我不是不去,是没时间。”   褚一诺其实也大致猜到了可能是太忙,毕竟最近的小规模暴/乱过于频繁,加上时不时的自杀式袭击,导致医院的住院部已经住不下人了,还在搭建临时的住院点。   这也是她难得见到顾尧的原因,他们加强巡防,也很忙碌。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慕卡尔政府军与反政府军签订了临时停战协议,一致对抗恐怖组织,而科奥也逐渐恢复了日常的平衡。   可是褚一诺有时候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会偶尔浮出来,一颗心会忽然没头没尾地悬着,还会莫名的心神不宁,却偏偏又说不上来。   “想什么呢?”孔远一的声音打断了褚一诺的胡思乱想。   “我在想啊,逃避只是一时的,你总不可能逃避一辈子吧。鞋子合不合脚总要穿上去试一试,走一走才知道,你看都不看怎么就断定它不合适呢。”褚一诺弯腰有条不紊地将裤腿挽了下去,坐起身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师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   孔远一拎着医用手套的手一顿,掀眸看向褚一诺,她没有明说,却说的比什么都明白。   他过来做无国界医生就是因为父母逼他相亲,确实是被烦多了才想着换个环境,就当做散散心。   当初准备期间一声不吭也是料定父母知道会生气,才会先斩后奏。   只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同他说出这番话的竟然是这丫头。   其实是谁都可以,却偏偏是她。   孔远一将手里的医用手套扔进医疗垃圾筐里,掀眸对上褚一诺含笑的盈盈眼眸,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你找到你想要的了?”   话音刚落,诊疗室的门被“扣扣”敲响,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那一抹耀眼的迷彩。   褚一诺莞尔一笑,眼睛落在顾尧带着笑意的英俊面庞上,清润的嗓音变成了儿女情长的温柔:“嗯,早就找到了。”   ……   顾尧跟孔远一互相打了声招呼,便接褚一诺离开了医院。   “之前也没见你来接我。怎么,知道今天我来中心医院换药,你就来了。”   褚一诺扭头瞧向特意放慢脚步迁就她的男人,举起右手拿拇指和食指之间丈量出虚虚的一条缝,语带调侃:“顾队,你的心眼儿就这么小。”   顾尧伸手揽着褚一诺的肩膀护着人往身前一搁,让出旁边的过道给脚步匆匆与他们擦肩的几人,随即又给她搁回去,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说:“心眼儿倒是没这么小,有时候醋会比较酸点儿。”   褚一诺扑哧一笑,得寸进尺:“是比较么,我看是相当吧。”   “嗯。”顾尧完全放弃抵抗,眼里漫着笑意瞥了眼姑娘,格外的顺从,“那就相当。”   褚一诺拍了下他胳膊:“德行。”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医院大门,顾尧将车停在了对面的巷道边,他们便并肩踩着烈阳往对面走去。   长巷的两边铺开的一间间小小的店铺,卖着琳琅满目的物品,也有枪支弹药。   巷子很窄也很长,并排而行的话只能容纳大约三四个人的样子,放眼望去,能看见墙上那些深深浅浅斑驳弹痕和坑坑洼洼的残缺不全。   即便如此,巷子里依旧格外的热闹,人来人往,一张张哪怕饱受战争与风霜的脸,依旧会为这眼前的美好展露笑颜。   褚一诺瞥见一小男孩儿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玩着小石子,与经常看见的那些穿着衣衫褴褛的孩子不同,他穿着打扮很干净,天真尽显。   她笑着从兜里摸出两颗糖握在手里,朝?????他走了过去。   顾尧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弯腰伸出两只手握拳摆在小男孩儿的面前,献宝似的让他猜哪只手有东西,不由得一笑。   小小的手指在她的右手上点了点,褚一诺笑着摊开手,两颗绿色的糖果落在阳光下,像是两片生机盎然的绿叶,充满了希望。   小男孩儿一双琉璃般清澈的深眼窝里弥漫着欢天喜地,接过她手里的糖笑嘻嘻地起身往巷子里跑去。   褚一诺直起身来立于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昂长望不见尾的巷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走吧。”她转身扬起笑脸对顾尧说道。   “走吧。”顾尧朝她一抬下巴。   两人刚走了几步,身后小跑的脚步声让顾尧格外敏锐地拉着褚一诺的胳膊往怀里一摁,右手已经风驰雷电般掏出了腰上的手|枪。   褚一诺能够感觉到顾尧骤然之间的转变,沉稳的呼吸,速度迅猛如猎豹,是警惕的戒备状态。   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时时刻刻让精神高度集中是常态。   顾尧凌厉的视线投向来人,褚一诺也跟着看了过去,原来是刚才给他糖吃的小男孩儿。   他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指了指他身后朝他们缓慢而来的老爷爷。   顾尧见状率先将枪别回腰间,然后松开了褚一诺。   这老爷爷一看就是个讲究的人,身着西服套装,虽然看的出来衣服有一些年成,已经微微泛着白,却依旧被熨帖的笔挺,皮鞋擦得岑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自我介绍是这小男孩儿的爷爷,褚一诺终于明白这小男孩儿为什么穿的跟很多孩子不同。   老爷爷得知褚一诺给自己孙儿糖吃,作为感谢的回礼,他左手搁在身前微微俯身,伸出右手将一包不知名的种子递给了褚一诺。   他说着标准的英语:“感谢你,我美丽的女士。”   褚一诺噙着友好的微笑,礼貌地接过种子。   随即,老爷爷左手背后,右手在身前绕了两圈,对她做了一个绅士礼:“愿上帝保佑你。”   褚一诺不知为何鼻子蓦地一酸,保持着笑容右脚朝后点地屈膝,弯腰低头将手搁在老爷爷手上,回了他一个淑女礼。   “也愿上帝保佑您和您的家人,愿你们平安长寿。”   ……   上了车,褚一诺的心情还未平复,低头盯着手里这明明看上去很劣质,却被方方正正折叠的很好的小口袋,连拐角的细节都捏着格外平整。   “还在读书的时候我有看过一些关于慕卡尔的历史。”   褚一诺抬眼看着车窗外倒退的破碎山河,残垣断壁,声音柔而浅:“慕卡尔在战争之前是一个人文气息很浓厚也很富裕的国家。像跟刚才老爷子那样的年纪应该是看到过他们家园最美好的样子,所以他们才那么的温和,礼貌,绅士。”   “这里的老一辈亲眼见证了他们国家的兴衰。”顾尧淡淡地开口,“对他们来说很多东西都是刻在骨血里,哪怕现在的慕卡尔是被摧毁的花,他们依然会以最好的面貌珍惜每一天,也相信总有一天会看到废墟的石缝里开出希望的花。”   褚一诺点了点头:“或许只有乐观才是他们坚定活下去的理由,真能等到重新开花的那一天,也就不枉此生了。”   顾尧扭头瞧了眼褚一诺,又扭回头继续望着前路:“这也是我们应该学习的,无论失去了什么,都应该乐观的,好好的活下去。”   “那不行。”褚一诺转身面向顾尧,伸手扒上他的胳膊,“我不能失去你啊。”   顾尧笑了起来,伸手牵起姑娘的手,五指陷入她的指缝里紧紧扣住,他的脉搏严丝合缝地贴着她的脉搏一起跳跃。   他抬起他们十指紧扣的手搁到唇边,亲了下她的手背:“我也不能失去你。”   作者有话说:   老爷爷衣着光鲜的绅士礼来源于网络,看着说不出的滋味,只能说幸好我们有强大的国家~   最近很累,收尾不太好写,我尽量日更,实在没写完就隔日更,应该快了……吧~~ 第93章 石缝花开   结束工作回国的前一天下午, 褚一诺终于有时间去一号难民营。   他本来是想约孔向明一起去看看她当初“创造”的许愿树,临出发前在门口撞上了孔远一。   褚一诺格外有眼力见儿的跟两人介绍了一下街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他们父子俩可以边喝边聊。   傲娇孔老头冷哼一声:“我又不喝咖啡。”说完双手往后一背, 走了。   俩小的无奈的相视一笑,孔远一便跟上了孔向明的脚步。   褚一诺借了谢警官的车,一边伸手揉了揉时不时跳两下的右眼皮,一边朝着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开车到半道上遇上了中国维和部队设置的关卡,远远地瞧见了立于路边俊容淡定, 军装挺括如山的男人。   透过挡风玻璃对上视线不过两秒, 顾尧沉着的眸色里酝起了一丝柔光笑意。   军靴踩着尘土,朝她大步而来,她降下了车窗。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我……”顾尧单手搭在驾驶座的窗框上,弯腰探头瞪她一眼。   “一个人别单独行动。”褚一诺接嘴, 一手把着方向盘, 一手也虚虚地搭在车窗框上, 与他的胳膊并排, 笑着把话说完,“本来是跟师父一起, 师兄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搭台阶,我跟着瞎掺和什么。”   顾尧纵容地瞧着眼前这理直气壮的姑娘, 伸出食指和中指往他那方勾了勾,示意她移过来点儿。   褚一诺干脆像个小狗似的双手把着车窗框探头过去, 额头就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下, 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收回了手。   无影手么。   褚一诺捂着额头, 听男人一本正经地询问:“去哪儿?”   “一号难民营。”她撇嘴如实告知。   顾尧扭头掐了下路线, 离这儿不远, 路况也算是安全,便放下心来。   “开车慢点儿。”他说,“我们一会儿会过去那边。”   话没说完整,褚一诺却心知肚明,这是让她等他过去呢。   “哦。”她搁下手,乖巧的点点头,低声说着皮实的话,“等你呀。”   顾尧勾唇一笑,起身往前给她当着指挥,眼神示意她走。   褚一诺发动车子缓慢前行,路过顾尧时他正好拎起了对讲机在跟对面的人说话,整个人几乎是背对着她的。   而她却清晰地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交叉,不动声色地给她比了个心。   “学人精。”褚一诺扬唇笑着,阳光划过她弯弯的笑眼,热到心里泛着满贯的蜜甜。   抵达难民营,她带了些吃的过去给小朋友们分发,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又遇上了几个认识的志愿者,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天,便去了那颗橡树底下。   她抬头望着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橡树,上面色彩各异的飘带和许愿牌坠在这片绿意下。橙金色的光透过枝叶的罅隙洒下来,淬在它们身上,五光十色,格外美好。   褚一诺从兜里摸出一包种子,是那天那位老爷爷送给她的,就像是执念,她就琢磨着再在这儿播一次种。   顾尧一过来就瞧见姑娘在橡树下,人背对着他这边,还挺专心致志。   树荫下细碎的光跌落在她纤瘦的背脊,白净的后脖颈,乌黑的马尾,蜷缩在那儿小小一只。   瓷白纤细的手一伸手一缩手,跟兔子似的。   他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挖到金子没?小财迷。”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褚一诺下意识地手一抖,手里的种子抛到了一旁石头那边去了。   褚一诺扭头抬眼望向来人居高临下的俊脸,“啧”了声:“鬼变的,走路没声音。”   “就你这听力,八十岁老太太都比你强。”   “感谢您百忙之中来埋汰我。”   顾尧扑哧一笑,见褚一诺手上的透明袋子空了,伸手拉她起来:“敷衍谁也不敢敷衍我的千金不是。”   褚一诺蹲久了腿有点儿麻,就着顾尧的力道一边缓和一边嗔道:“顾队你可是上天入地全能型选手,你有什么不敢的?”   顾尧:“这不再全能搁你这儿就得统统失效。”   褚一诺轻嗤:“嘴倒是不会,灵活着呢。”   顾尧饱含深意地一挑眉,微微偏头凑到褚一诺耳边说:“这个我承认,尤其是在亲你的时候。”   褚一诺耳根子蓦地一烫,收回在他手里挂着的胳膊,咬唇瞪他一眼:“你正经点儿。”   “这种子是那天那老爷子送给你那个。”顾尧秒变正经。   “嗯。”褚一诺点点头,朝脚下努努嘴,“再试一次,看看这次能不能开花。”   这次顾尧也没反驳她,而是莫名其妙来了句:“国内桃花差不多应该开了吧。”   算算时间,也快四月了,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应该开了。”褚一诺望向顾尧,“我回去倒是可以欣赏一下今年的桃花。”   顾尧凝视着褚一诺,深邃的黑眸看的专注:“有点儿遗憾。”   褚一诺轻轻一笑?????:“是有点儿遗憾,等你回来只能吃桃子了。”   顾尧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起来。   “哎,这上面怎么还有许愿牌了。”褚一诺示意顾尧抬头看。   “许愿条件也是会进步的。”顾尧抬头道。   “也对,布条能写几个字,还是牌子好,还耐造。”   天边大片的粉紫色愈发的浓郁,阳光的色调也逐渐变得橙红,临近傍晚的风袭来,热意稍减,摇晃起树上的飘带,许愿牌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日落下的天与地都格外的绮丽,氤氲在两人的身上,宛若一副美好的画作。   抬头见希望,低头见温柔。   顾尧低头敛下眼眸,瞧着姑娘仰头露出的完美下颌弧线和纤长白皙的脖颈,沉沉地喊了声:“褚一诺。”   “嗯?”褚一诺应声微微收颌,略显茫然的目光落到顾尧含笑的眼里。   “本来打算过年也没这个机会。”顾尧说,“这次回去咱们把家长见了吧。”   褚一诺自是明白顾尧的意思,笑容温婉地点了点头:“好。”   顾尧要执勤到晚上,交代着褚一诺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去,回去后给他报个平安。   褚一诺也不墨迹,但是她明天上午就走了,不一定能再见上面,趁现在也跟他交代了几句。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生病,别受伤,要平平安安的。”她努力克制住心间不舍的情绪,压制住眼底的热意,弯唇笑着,眼里满是水亮的光,“我等你回来。”   能在这儿再见已经是奢侈,她不能贪心求太多。   而他们彼此也都很明白,下次再见她不是警察,他也不是军人。   他们只是他们,是人世间千千万万相爱之人中平凡普通的一对。   “好。”顾尧的声音温柔过这浮世万物,汇成四个字,“等我回来。”   你是我的不败战旗,永恒战歌,只要你等我,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   ……   翌日,慕卡尔时间上午十点,科奥机场。   孔向明见褚一诺一直在揉右眼,扭头问她:“眼睛不舒服?”   褚一诺搁下手,摇摇头:“没有,就是总跳,可能没睡好。”   “手上细菌多,别瞎揉。”   “知道了。”   褚一诺搁下手跟孔向明登上飞机的悬梯,进入机舱找座位时瞥了眼在帮乘客确认座次的空姐。   两人视线微微相撞,她不甚在意地错开目光,去找他们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褚一诺望了一眼舷窗外,耳边是孔向明淡笑的声音:“还没走就想人小顾了?”   “师父。”褚一诺转过头看向孔向明,“你说一个男人他明明没在工作,却告诉女朋友他在工作是为什么?”   “有外遇。”孔向明不假思索道。   褚一诺一脸的不可置信,说话都磕巴了:“不,会吧。”   孔向明盯着褚一诺的样子,琢磨过来了:“你跟小顾怎么回事儿?”   “就是我昨天从难民营回来取车的时候,正好遇到高指导……”   高宇当时刚过来与褚一诺撞上了,知道她要走了,似是安抚性地与她聊了几句。   “这次我们回去以后就各归各位,基本上不会再有这么长时间的任务出。”他说,“老顾以前孤家寡人倒是铁人似的很少休假。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恨不得把这么些年的假都休了,这不去年下半年经常请假到政委都有意见了。弟妹你现在就多体谅体谅,等他回去就有时间好好陪你了。”   褚一诺当时反应过来的是去年下半年经常请假那句,可她明明记得他统共也没休几次假啊。   她套了几句话就从高宇嘴里把这个“经常”具体了化了。他说他们但凡不出任务在特战旅,顾尧每周周末都会请假外出。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还是怎么的,她想了很多,却完全没往有外遇这方面想过。   谁都可能,顾尧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小顾不可能。”孔向明斩钉截铁道。   褚一诺也觉着多半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儿不想叫她操心,就没说,等他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嗯,我也觉着是。”   “那还一夜没睡好。”   “我那不是因为……”   褚一诺的话音蓦地一断,看着迎面经过的空姐,灵光一闪,骤然想起刚才找座位时看见的那位空姐,她递给其他乘客机票时袖口不受控制地往上跑时,露出了一小片纹身。   照理说空姐是不应该纹身的,而且还是胳膊那种显眼的地方。那胳膊现在回忆起来肌肉线条异常紧实,一般的空姐不是这样的。   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那纹身的形状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她闭眼努力在脑海里拼凑那个纹身的记忆。   眼一睁,那露出来的部分好像是恐怖分子的标志。   “因为什么?”孔向明见褚一诺倏然老僧入定似的,开口问道。   “师父。”   褚一诺的心不受控制地紧了起来,手心和后背浮起了一层薄汗,心跳越来越快。   她一边望着过道来往的人,一边握拳保持镇定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们的飞机可能被恐怖分子劫持了。”   孔向明一听,眸色一凛,沉住气问:“你确定?”   褚一诺没时间解释,也不敢乱看打草惊蛇,只能用气声说:“我不确定,我得去看看,您赶紧联系刘指挥长,不管是不是,不能拿机上的人命做赌注。”   机上有不少同胞,记者志愿者医护也都有,哪怕是个乌龙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你千万要小心。”孔向明自是了解她这个徒弟,现在不能引起恐慌,只能靠他们师徒俩。   褚一诺用力地一点头,起身时脚有些发软。   她拿脚尖杵了下地,咽了下口水,冷静自持地往过道上走去。   如果真的是恐怖分子,劫机就是有所图,只要能谈判就有机会。   褚一诺刚走到卫生间门口,打算假意要一杯水看看对方手上有没有枪茧,这是最佳的证明方式。   然而,她根本还没有开口,迎面而来一支黑漆漆的冰冷枪口直直的抵上她的额头。   “空姐”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   她看着他缓慢地拉下面巾,露出了一张典型慕卡尔人的长相,没什么辨识度却让她难以忘记的脸,浑身上下骤起的冷汗窜至四肢百骸,一颗心瞬间跌入了冰窖。   她没机会谈判了,这是寻仇。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率不更,我尽量多写点儿,么~~ 第94章 石缝花开   “啊啊啊……”   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刺的耳朵发麻发痛。   褚一诺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无助的让人窒息。   “嘿, 甜心。”男人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噙着淡笑,“别紧张,我还不会要你们的命。”   “你是他的……”   “是的,没错。”男人打断褚一诺, 拿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个圈, “我跟我弟弟应该长得一样吧,还有印象吗?”   果然没猜错,当她看着这张跟两年前那个恐怖分子首领如出一辙的脸时,就大致上猜到了。   当年的那个首领在机场被顾尧当场击毙, 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那现在出现在面前的这个, 只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   他刚才说他还不会要他们的命, 却大费周章的劫机, 还跟她聊上了,看来也不只是找她寻仇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 孔向明被人推到了她身边,一旁带着面巾的男人晃了晃孔向明的手机:“BOSS, 他已经报了警。”   褚一诺一听,也不管指着她的枪, 忙拿身体挡住孔向明, 一双惊恐的眼睛望向首领,说话都结巴:“你要报仇的对象, 是……是我, 跟他, 没有关系,我……”   “哈哈哈哈……”首领笑了起来,“甜心,听说你非常聪明,怎么这个时候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呢?”   褚一诺咽了咽口水,她早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怎么还有心思思考问题。   她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给你个提示。”首领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面向褚一诺。   只一眼,褚一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昨天下午她跟顾尧在难民营被拍下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笑的很灿烂。   这张照片让褚一诺的思绪全部回笼,她是要引顾尧过来。   所以,他真正的目标是顾尧。   褚一诺不知道他暗地里调查了多久,调查了多少,但是她看得出来他比他那个弟弟聪明的多,那种自杀式的袭击一般很快就会被武装压制。   而这一年来恐怖势力一直在被打压,他们也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被节节逼退,想要偷袭报仇难上加难。   所以这一次他们布局设伏到执行都有严密的计划,利用这飞机里众多的中国人引中国维和部队过来,而这张照片说明了他知道她跟顾尧关系匪浅,营救队伍中他一定是冲锋陷阵的那个。   褚一诺瞥了眼拿枪指着她的“空姐”,看来她也是故意让她看到纹身,让她怀疑。   他们要?????的就是让她通知警方和军方,让军警那边封锁机场,实施救人计划。   他们敢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们劫持的根本不只是这架飞机,而是整个机场。   他们让她将错误的信息传递出去,是放的烟雾弹,为了让我方军警相信恐怖分子的人数不多,并会跟机场的警卫长联系。   可是现在整个机场在他们手里,他们联系上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警卫,而是这群恐怖分子。   整个机场里面埋伏的恐怖分子的数量难以想象,他们只要一到就会被围剿。   这是请君入瓮,她中计了。   “你真的很聪明。”   首领一直打量着褚一诺的表情变化,那双晶莹的眼睛里是明白过来后震惊后悔的神色。   他明明是笑着的,瞳孔里却露出嗜血的冰冷:“不过甜心,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要的是整个慕卡尔,可惜你应该没机会看见,但会有很多的人陪你。”   这一刻,褚一诺只感觉眼前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只要顾尧的命,他要的是所有人的命。   怎么不是疯子呢,恐怖分子的眼里只有屠杀,何来的人性。   ……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科奥警方立即通知了各方军警,顾尧和高宇闻讯立即冲刺到首长办公室与大家进行视频连线,并迅速商议营救计划。   “报告首长。”   顾尧端正笔挺地一站,起手敬了个礼,神色冷峻,深沉的黑眸中一丝情绪都没有,只剩下义无反顾的坚定:“我请求带队营救人质。”   一旁的高宇瞧见顾尧身侧紧握的左手上快要爆出来青筋,很清楚他心里有多担心,面上就有多克制。   他也起手敬礼:“报告首长,我请战协助顾队。”   随即更多的战士们鱼贯而入,将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一敬礼请战。   “报告首长,我向您请战。”   “……”   顾尧确实是最佳的人选,营救队伍定下来以后,政府军调出机场内外已经所有出入口的结构图,开始做营救部署。   以时间就是生命为基准,根据孔向明给出的大概情况,顾尧带上他的一队主攻,二队为辅,三队支援,所有战士换作战装备登机前往机场。   直升机的螺旋桨在炽烈的阳光下规律盘旋,机窗偶有阳光略过舱门位那张冷峻的脸,连眼底都毫无一丝暖意。   高宇伸手拍了拍顾尧的肩膀:“弟妹那么机灵,不会有事儿的,别太担心。”   话音刚落,耳麦里传来首长的声音:“顾尧,刚收到上级消息,反政府军内乱,撕毁了停战协议,随时会开战,战区司令部外发生大规模集结暴|乱,不排除恐怖分子混入其中。你那边速战速决,安全营救人质后立即回来支援。”   “是,首长。”   高宇眉头紧皱;“怎么这么巧?”   顾尧定定地凝着望不见尽头的苍蓝天际落在金色里,陷入了沉思,确实是太巧了。   ……   褚一诺听着首领与对讲机对面用慕卡尔语言对话:“塔台,汇报情况。”   塔台:“一切正常,BOSS。”   首领:“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一切正常,BOSS。”   首领关掉对讲机,朝褚一诺微微一笑,翘着脚吹起了口哨,心态是真好。   与此同时,塔台内几名恐怖分子毫无生机地躺在血泊里,汪北拧掉对讲机开关,朝何子谦一抬下巴,两人据枪朝外走去。   早已用匕首快狠准地将入口佯装机场人员的恐怖分子一刀割上颈动脉放倒后,默默潜伏进入机场的特战队员们根据顾尧的指示散开到各个方位找掩体掩护。   机场大厅内人不多,全是换了装的恐怖分子做障眼法,为了不打草惊蛇,身上没有大杀伤力武器。   各队员们的耳麦里是男人低沉冷静的指令:“行动。”   话音落下,烟雾弹开路,机场内无声的战斗打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恐怖分子们被消音枪一枪毙命。   顾尧放倒最后一个恐怖分子,听到耳麦里传来各个“清除”的汇报。   耳麦里任意的声音响起:“报告顾队,一号就位。”   紧随其后的狙击手传来就位的汇报。   “二号就位。”   顾尧压着耳麦吩咐:“三队入场排查机场人员和炸|弹,一队二队按原定计划分散,目标位置停机坪。”   耳麦里传来一声声:“是。”   高宇暗自吁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些躺在地上的恐怖分子,到处都是血迹,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   他看向一旁的顾尧,想起了还在机上时,他的那句怎么这么巧。   不过须臾,顾尧便地对大家说:“应该不是劫机,是整个机场被劫。”   高宇不明所以:“为什么?”   顾尧说:“我一直觉着奇怪,劫机这么久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符合恐怖分子的作风,大费周章劫机肯定是有所图谋,飞机一直不起飞他们一点儿不怀疑?”   高宇:“所以他们根本就是知道,整个机场被他们控制了。”   顾尧点头:“师父的那通电话是他们故意让他打的,想引我们掉进他们设的陷阱。这边劫机,另外一边叛军撕毁协议,战区司令部被围困,哪有这么巧的事儿。看来叛军跟恐怖组织合作了,这是故意分散我们的兵力。”   高宇:“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个恐怖组织的势力应该非常大,竟然不惜让叛军杀了他们的一把手上位,撕毁协议跟他们合作。”   顾尧说:“不管是不是,就当是,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一切真如顾尧怀疑无误,整个机场埋伏了大量的恐怖分子,如果按照原定计划与机场警卫长进行联系走谈判路线进行营救的话。   此时此刻,他们恐怕已经牺牲了。   饶是经历了数不清实战的高宇,一想到这个后果,背脊还是蓦地一凉,是真惊险。   *   “轰……”一声爆炸。   “砰砰砰……”   “突突突……”   爆炸声划破了整个经常的安静,绵延不绝的枪声前后不一地阵阵袭来。   褚一诺腾地坐起身,却被旁边的女恐怖分子扯住后脑勺固定着动弹不得。   明明隔着紧闭的玻璃,褚一诺却好似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裹挟着硝烟味儿蜂拥至她的鼻息,顺着气管浸入她的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泪水龙头般哗哗往下砸,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远处机场大楼,失掉了所有的镇定和从容,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嘿,甜心,别哭啊。”首领转过头笑的格外猖獗,火上浇油,“或许你的少校还没有死呢。”   褚一诺瞪向首领,眼里只有绵延无尽的恨意,她咬破了嘴唇,满嘴的铁锈味,伸手就想去掐他,却无奈被牢牢桎梏住。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悲泣嘶吼,心像是被数不尽的针扎似的,痛不欲生,“你杀了我,你不杀我,我一定杀了你。”   首领无所谓地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这么漂亮死了可惜,我还没试过中国女警察。”   那双令人作恶的直白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下看去。   他舔了舔胡子拉碴的嘴,笑的狂妄:“哇偶怎么办,你真让我兴奋。”   褚一诺被他恶心的目光看得直想作呕。   她瞪着一双猩红的泪眼,张嘴用力地咬上他的手不放,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恨不得咬断的是他的脖子。   首领被偷袭,痛的缩手往下掐住她的脖子,看了看自己虎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的压印,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甜心,别急,会有你爽的。”   “杀了我,你……杀了我……”褚一诺被掐的涨红了脸,呼吸困难,断断续续的嚅嗫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只会这一句,“杀了我……”   又是一声爆破声,有火光影影绰绰地在机场内摇曳,一缕缕的灰白的烟尘簌簌往上,机场内倏然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褚一诺的喉咙一松,呼吸渐渐顺畅,却止不住的咳嗽,越咳眼泪越多,止都止不住。   “砰。”   又是一声枪响,客机里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声。   任意:“客机恐怖分子被击……”   话没说完:“砰。”   “报告报告,对方有狙击手,都先别出来。”   任意仰躺在地上被围栏挡住,他伸手摸了下太阳穴,一手的鲜红,火辣辣的疼。   幸亏躲得快,子弹擦过太阳穴,慢0.01秒他就该去跟阎王报道了。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操,今天老子不干掉对面的狙击手。”他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了纱布胡乱地往脑袋上缠,“我他妈任意俩字儿倒着写。”   耳麦里是何子谦还有闲心的打趣:“火大了火大了,咱薏仁都骂脏话了。”   “受伤了?”顾尧立即询问。   “没事儿,顾队。”任意抱着狙|击枪将自己压的很低,“我暴露了,需要转移。”   顾尧蹲在C口进入停机?????坪的门口,锐利的目光望着风平浪静的停机坪:“一队准备进攻解救人质,二队掩护,二号找出对方狙击手牵制住他,任意找机会转移。”   所有人:“是。”   又是一阵持久的枪林弹雨,硝烟在停机坪弥漫了又散,散了又弥漫,烟火尘埃在烈日下骤起。   褚一诺在尘土飞扬里看到了一抹抹快如闪电的迷彩,用力地眨眼让视线变得清晰。   她在混乱中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他登上了舷梯,踏进了舱门。   他没死,他们都没死。   褚一诺整颗心都松了下来,也不痛了,是从未有过的松弛。   宛若重生一般,她一颗心倏然就沉静了下来,弯唇笑了起来。   “Fuck。”   首领本是得意的眼神在看到那群中国军人的下一秒变得异常狠戾,他计划的如此周祥,万万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给突围了出来。   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群中国军人。   他见褚一诺在笑,无疑是给他添了一把烈火,他用力地揪着她的头发,听见她忍疼地闷哼声,冷冷地笑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示意驾驶座上的手下开车,“我有那么多手下,我会让你成为他们的奖品,录下来给你的少校好好看看,我想他更愿意今天死在这儿吧,哈哈哈。”   褚一诺一听,视死如归般一个反手道拐过去想去抢女恐怖分子的枪,奈何这个女恐怖分子的力气比男人还大,直接拿枪柄砸在她太阳穴上。   顷刻间,她浑身仿佛被卸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片模糊,耳鸣阵阵。她甩了甩头,整个人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隐隐只听见首领说:“她还有用,别给我弄死了。”   飞机上,顾尧从孔向明那得知褚一诺被那个恐怖分子首领抓走了,他的心蓦地一紧,用力地咬紧了牙关,刀锋般的下颌线下脖颈经络绷的根根分明。   又仿佛心有所感,他立即探头朝舷窗外看去,一辆警车朝飞机跑道方向开去。   无需去想也能知道那车里会是谁。   顾尧转身抬步,风驰雷电般往舱门口狂奔。   他单手摁着舷梯的扶手终身一跃,稳稳落地后丝毫不停歇,双脚像是上了风火轮抄近道拼命往跑道方向跑去。   “狙击位?”顾尧边跑边问。   “报告,有遮挡,无法瞄准。”   “靠,我也挡住了。”任意咒骂。   汪北,何子谦,高宇紧跟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   *   跑道上停着一驾小型运输机,车子开在运输机尾部停下,褚一诺被拖着下了车,半架半拽着往机尾舱门上走。   她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整个人依旧是晕乎乎的,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又有子弹打在铁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惜,她的视野像是蒙了层纱,一片朦胧,只在回眸的瞬间好似看见了远处有什么在晃动。   好像是绿色,好像是蓝色,又好像有一抹红。   像山河又像大海,还像祖国。   再然后,视野被彻底阻隔,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尧,对不起,不要怪我。   我回不去了,我等不到你了。   ……   飞机缓缓在跑道上往前行进,尾舱门往上关闭,顾尧一脚踩在警车顶上助力往上腾空一跃,军靴落在边沿,他借力一个翻身跃了进去。   汪北紧随其后,扒拉着边沿吊着,被顾尧拉了进去。   而高宇跟何子谦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被伤痛牵制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紧闭了机尾舱门和仰头起飞的运输机。   何子谦腰腹的痛感加重,满头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痛的。   他捂着伤口,鲜血沿着指缝不住地往外冒,眼前恍惚,脚下虚浮,直直跪倒在地。   高宇立即转身蹲下扶住何子谦撑住他,满手的血迹摸出对讲机,龇牙咧嘴地向上级汇报情况:“报告首长……”   运输机上,一览无遗,顾尧暴露自己掩护汪北隐蔽。   此时此刻,双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立而站,彼此僵持。   “少校,卸下子弹,放下枪。”首领拿褚一诺挡在他面前,手里的枪直直地抵着她的太阳穴,笑的格外开心。   顾尧看到这个首领的脸那一刹那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当初被他击毙的那个恐怖分子首领长得一模一样,他做这一切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报仇。   以这样的方式打上照面,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分散落在褚一诺脸上,很糟糕,额头上红肿了一大片,脖子上也有明显的指痕,看到这儿握着步|枪上的手指紧了又紧。   而他的姑娘静静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满目泪光,明明是带着笑,却是能他从未有过的心痛。   因为她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敲打着几个字。   ——别管我,不然都活不了。   顾尧用力地滚了滚喉咙,他可以为她去死,他又怎么能不管她呢。   “少校。”首领笑的阴冷,伸手掐住褚一诺的脖子,枪口用力地顶着她的太阳,大拇指一扣,枪上了膛,“你没时间思考。”   顾尧见褚一诺皱眉,立即抬起双手投降:“OK,fine。”   他退膛,卸下弹夹往地上一丢,伸手,摘下步|枪也往地上一丢。   首领:“手|枪。”   顾尧右手背后,慢慢地摸出手/枪,跟刚才一样卸掉弹夹一并往地上丢去。   “砰。”   “顾尧。”   褚一诺尖叫一声,用力地想挣脱,只想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却又被扯了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尧腿上中枪单膝跪了下去,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中国军人,也就这样吧。”首领松开褚一诺,枪口面向顾尧朝他走去,“不过你可以放心,少校。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定比死更痛苦。怎么办,光想想都让我兴奋。”   褚一诺被摔在地上,被女恐怖分子摁着肩膀桎梏住,浑身剧痛,却也不及被撕裂的心,就像是那颗子弹打在了她的心上,钻心的痛。   她撑着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被首领挡住的男人,她想看看他,可是只看得见地上淌着的血。   首领将那张照片丢在顾尧的面前,狂妄至极:“比如,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人怎么被我的手下一个一个的……”   话没说完,顾尧趁机起身,单手拧住首领的胳膊往外一翻,想直接卸掉他的枪,却不想一过招便知这人是雇佣兵的身手,而且是顶尖的雇佣兵。   他的意图被他迅速反应过来,扣动了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声一前一后响起。   褚一诺只看见首领那一枪打歪了,被顾尧拿手肘往舱壁上一撞,手|枪脱手落下,被他踹开,两人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却没注意还有一枪打在了身边这个女恐怖分子身上,人已经倒地不起,手/枪滑到了座位下方。   汪北已经快速跑到褚一诺身边蹲下,伸手扶起她往一边的座位坐下:“嫂子,没事儿吧。”   褚一诺摇了摇头,把着汪北的手紧张道:“别管我,去帮你队长。”   汪北扭头看去,是在顾队摸手|枪时给他打了个信号,让他瞅准时机对付那个女恐怖分子救嫂子,以至于看着他中枪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会儿两人近身肉搏,速度太快,他根本没办法开枪。   “汪北,后面。”褚一诺喊完,汪北已经被女恐怖分子勒住了喉咙。   褚一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女恐怖分子一脚踹翻,脑袋砸在舱壁上,缓不过来。   这是脑袋第二次收到重创,她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奈何浑身的力气早已被耗尽,一双腿就像是截了肢,完全没了知觉。   她晃着头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模糊的视线里两边都在打斗。   汪北饶是没料到这女恐怖分子中了枪还这么大劲儿,憋红了脸用力去掰锁他喉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腿一蹬,将人撞上舱壁,趁她松开那么一下反身据枪攻击,被她摁住他的机|枪,往上“砰砰砰”地乱打一片,没子弹了。   女恐怖分子也趁机从腰间摸出匕首朝他喉咙挥去,被他一档,匕首划过他的胳膊,被他摁着手腕,两人同时一个翻身分开,彼此又冲上去打了起来。   另一边,顾尧压着首领在舱壁,拳拳到肉地往他脸上招呼,首领屈膝那膝盖撞上顾尧的枪伤,钻了空子一个弯腰抱着顾尧的腰往后撞去,换他重拳打去。   顾尧一个闪躲,他一拳砸在了舱壁上,舱壁被打的凹了进去。   顾尧在他身后,左腿的布料上全是血,也不管伤口直接一脚朝他脖颈处横扫过去,被击中致命部位,整个人直接硬倒在地,被踢出几米远。   也不敢掉以轻心,顾尧扭头看了眼褚一诺,见她安好,又看了眼处在上风的汪北,立即朝首领走了过去。   岂料还没走近,首领像是听准了时机,一个翻身朝他开枪,顾尧饶是反应灵敏,也不敌猝不及防的子弹?????,胳膊挨了一枪。   褚一诺心一揪,见顾尧扑上去抢枪,却被着重着他的伤处打,他逐渐落了下风。   她这会儿缓和了一些,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就是脚下依然没什么劲,几乎是爬着在走。   而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找枪,帮顾尧。   终于,她在座位下面找到了那把手/枪,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揉了揉眼睛擦干眼泪,控制住身体双手握枪,虎口抵着枪柄,食指扣上扳机。   她努力调整呼吸,脑海里回荡着顾尧教导过的话:“准备开枪吸气,扣扳机屏息,松开呼气。”   “砰。”   枪口冒着烟,子弹打在了首领的肩膀上。   就是这一枪,顾尧一个转身夺过首领的枪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躺在地,一枪爆头。   另一边,汪北拿匕首割开了女恐怖分子的喉咙。   战斗结束。   褚一诺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枪,双手力气一脱,枪跌落在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顾尧。   顾尧一瘸一拐地朝她跑了过来,蹲下身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顾尧。”褚一诺伸手抱着他的后背,脑袋埋在他的颈侧,后怕的劲儿挥之不去,浑身抖得格外厉害,哭的泣不成声。   “没事儿了。”他用力地将她融进怀里,大手捋着她的后脑勺,感受着她滚烫的眼泪沿着他的脖颈滑了进去,烫到了他的心。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温声哄着:“乖,不怕,不哭了。”   汪北仰靠在对面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两人相拥,又哭又笑地抹了把眼睛,他还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恶战。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刀伤,用力踹了一脚女恐怖分子的尸体,寻思这是不是个女的,比他妈男的劲儿还大。   褚一诺哭着哭着反应过来顾尧的伤,忙松开他,去看他身上的枪伤,还在流血。   “汪北。”她擦了擦眼泪,扭头喊了一声。   汪北立马接受信号,起身过来:“我先暂时包扎一下,帮顾队止血。”   顾尧握着褚一诺的手,老老实实地凝着她帮他擦脸上的血迹,一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鼻子也红,额头到太阳穴那块更是红肿。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伤,心疼地问:“痛不痛?”   “不痛。”褚一诺笑着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搁好,“你别乱动,你手上的伤还没处理呢。”   “我也不痛。”   “这是枪伤。”   汪北包扎好顾尧腿上的伤,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总觉着他不应该在飞机里,应该在飞机底。   顾尧捏了捏褚一诺的手,跟汪北说正事儿:“现在暂时联系不上组织,还有一个。”   此话一出大家都分外明了。   还有一个,在驾驶室里操控着飞机。   “你把人扣下来,我负责驾驶。”顾尧看向褚一诺,“你乖乖听话,别乱跑。”   汪北一边继续手不停地给顾尧处理手上的伤,一边应下:“是。”   褚一诺眨了眨眼睛:“你还会开飞机。”   顾尧扯着泛白的嘴唇笑了起来,说话有气无力却还是那么拽:“你男人什么不会?”   ……   驾驶室有一道门,然而他们往驾驶室走的时候,发现了一侧的另一道门,打开一看里面堆满了炸|药。   顾尧和汪北面面相觑,这个量至少能轰平几条街。   他关上门,朝驾驶室抬了抬下巴,示意汪北准备。   “砰砰”两声,顾尧将门锁打开,汪北在下一秒便开门进去拿枪指着驾驶座上的恐怖分子,把人拎了起来。   对方完全没有抵抗,甚至还冷漠地笑了笑,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   汪北没听明白:“什么玩意儿?”   然后顾尧一碰操作系统脸色蓦然一变,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   “起降系统被破坏过了,飞机起飞后无法正常降落。”他手上忙个不停,脸色越发的难看。   汪北愣怔地看着顾尧,难以置信地说不出话来。   无法正常降落,就是……坠机。   就在这时,恐怖分子说了一句汪北听得懂的慕卡尔语言:“司令部,一起死。”   随即他趁汪北不注意,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他的头颅,血喷溅在了舱壁上,染红一片。   褚一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恐怖分子,莫名其妙地看向汪北,而汪北却看向了顾尧。   “怎么了?”她焦急地询问。   顾尧看明白了现在飞行的方向,也听明白了恐怖分子的话,也明白了那满满一间的炸|药的用途。   “反政府军内乱跟恐怖分子合作,集结大量的人群袭击战区司令部,目的是把所有的军警都引了过去。”顾尧控制着方向,继续说,“这架飞机加上那一间房的炸/药,就是一颗可以摧毁所有人的导/弹。”   没时间多做解释,但褚一诺和汪北都听明白了。   明白这种自杀式恐袭的威力有多大,会牺牲多少人。   这个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汪北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起降系统被破坏,这个首领为什么还要上来?”   褚一诺说:“因为他的报仇计划失败了,只能上这架飞机。”   汪北:“上来也是死路一条。”   顾尧说:“你没看到机尾有降落伞么?”   这个汪北还真没注意,也就是说他们看准时机跳伞逃生就行了,等首领安全逃生,这架飞机就会直奔战区司令部。   这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恐怖分子这么有头脑?   “那他呢?”汪北低头瞥了眼地上的恐怖分子,“他就不怕死吗?”   褚一诺也看了过去,对汪北说:“他跟那个首领不一样,他们早就没有了灵魂,不分是非,只有杀戮。他们就是武器,只知道执行命令,对死没有概念。”   话毕,褚一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刷的一下看向汪北,瞪大眼睛震惊道:“你说起降系统被破坏了?”   汪北一拳打在门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尧操控着飞机调转方向,目视前方吩咐:“汪北,我尽量控制住合适的高度和地点,你带褚一诺跳伞先走。”   褚一诺听到这话,心里地了震。   她握紧双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含着眼泪艰难地问:“那你呢?”   顾尧根本不敢回头,咬紧牙关带着笑音说:“飞机只是无法降落,需要我来控制远离市区,远离人群,等我开到海域上空,就会弃机,不会有事儿的。”   “你骗小孩儿呢。”褚一诺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哽咽着说,“起降系统失灵肯定会引发其他系统失灵,到时候你怎么控制?好,就算是运气好没失灵,飞机只能人工操纵,就算是你身手再好能在坠毁之前逃生,那这里面这么多炸|药……”   她说不出来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女朋友太聪明真不是件好事儿,顾尧眼尾的红晕漫进了眼底,蓄上了整个眼眸。   可惜,没时间了。   “汪北。”顾尧冷声喊道,“带你嫂子走。”   “不走。”褚一诺用力摁在副驾的靠椅上,“我跟你一起,要死一起死。”   顾尧厉声呵斥:“你犯什么糊涂,你在我没办法顾忌你,你会连累我,懂?”   褚一诺用力地摇头,手上的力道重到她根本感觉不到痛,可她的心在滴血:“不懂,我不要懂。我不该来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顾尧,求求你,别赶我走。”   “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都会去支援司令部,没有人知道会有空袭,这架飞机一定会落在司令部。是你救了所有人,你没错。”   “可是我救不了你,我为什么要救所有人,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在我身边,我不想管其他人。”   “褚一诺,因为你是警察。”   “不要,我不要当警察,我什么都不想当……”褚一诺执拗地痛哭着,“我只想当顾尧的褚一诺。”   顾尧用力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大声喝道:“汪北,我说,带你嫂子走。”   汪北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八尺男儿哭的不成样:“顾队。”   “这是命令。”顾尧大声吼道,“执行命令。”   汪北醒了醒鼻子,军姿一站朝顾尧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顾队。”   “嫂子。”   “不走,我死都不走。”   汪北去拉褚一诺被她甩开,他又上去拉:“嫂子,顾队可以的,你要相信他。”   褚一诺泪眼潺潺地问汪北:“你信么?你信么?连你也不信对不对?”   时间确实不多了,也差不多到了最佳跳伞地段,他朝汪北喊:“走。”   汪北了解顾队,确实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执行命令,安全带嫂子离开。   他也不墨迹了,伸手拽起褚一诺的胳膊拉到怀里往外带:“对不起,嫂子。”   褚一诺对汪北拳打脚踢,死活不走,哭的撕心裂肺,目光死死地盯着男人义无反顾的侧脸:“顾尧,你别丢下我,我不要,我不要走,我求求你,顾尧……汪北你放开我……”   “顾?????尧,我恨你,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一辈子……顾尧……”   顾尧回头凝望着门口的姑娘。   那深深的,刻入骨血的一眼,是他竭尽全力的用心记住她最后的样子。   她消失在门口,哭声震痛他所有的神经,他红着眼回头继续望着他的路。   打开舱门,看着他们顺利跳下,他驾驶着飞机直奔海域。   阳光铺洒,蔚蓝的海面泛着层层金光。   他凝视着窗外,好像看见了漫山的桃花,看见了过去的一幕幕。   “Chinese?”   “你叫什么?”   “褚一诺,中国警察,负责本次谈判任务。”   “我忘了许愿,愿你,长命百岁。”   “要不,认真相一下。”   “注册个微信吧,不然当你朋友挺惨的。”   “我们算不算间接接吻啊?”   “顾队,打扰别人相亲很不礼貌。”   “我批准。”   “我跟定你了。”   “我在,就像我需要你一样,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一直都在。”   “哥哥,你真的出现了。”   “一周年快乐,我的宝贝。”   “生日快乐。”   “我想你了。”   “我不能失去你啊。”   “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别生病,别受伤,要平平安安的。”   “我等你回来。”   我一生从戎,无愧国家,无愧人民,要说亏欠,始终只有你。   真的很遗憾,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娶到你。   褚一诺,对不起。   褚一诺,我爱你。   飞机坠落在湛蓝的海里,绽开的烈烈火光蔓延在无尽的海面上,比苍穹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染红了半边天。   作者有话说:   情绪消耗太大,明天就不更吧,争取下一章大结局一次过放出来,免得我吊着难受,你们也吊着难受~~ 第95章 石缝花开   褚一诺在一片静谧的迷雾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走着走着,她看见了远处有人在看着她。   是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她跑了起来, 朝他们而去。   褚一诺跑到他们面前,身后的脚步声停在了身边。   她扭头看去,望着立于身侧看着她的顾尧,笑意漾在嘴边。   爸爸妈妈将她的手交给顾尧,她怎么总觉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就在恍惚的一瞬间, 顾尧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走了。   “顾尧, 你去哪儿?”   她紧紧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可是他像是听不见似的被她拽直了胳膊,只是看着他温柔地笑着,脚步却依然不停。   褚一诺眼瞧着牵着她的大手在慢慢脱离着她的手, 慌乱无措的去抓, 去挽留:“顾尧, 你要去哪儿, 你别丢下我,你别松手。”   然而, 他们交握的手像流沙似的根本抓不住。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手心到指骨再到指尖,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去拉扯都抓不住。   “顾尧, 不要,不要放开我, 你说话啊, 你要去哪儿?你别留我一个人。”   她的指尖勾着他的指尖,眼前的白雾越来越重,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世界流逝, 而他英俊的面容被雾气遮挡住, 伴随着他的指尖从她的指尖脱离。   什么也看不见了,褚一诺伸手去抓,用力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顾尧,顾尧……”   “顾尧。”她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刺痛了眼睛,褚一诺木讷地眨了眨,空洞的眼瞳渐渐凝聚起来,所有的记忆潮水般蜂拥而至,停在了汪北打晕她的那一刻。   “顾尧。”褚一诺腾地坐了起来,浑身痛的她皱眉倒吸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点滴,直接不管不顾地将针扯了下来,点滴回血也没关系。   她翻下病床,赤着脚像一只横冲直撞的迷途小鹿,嘴里喃喃不休:“顾尧,顾尧……”   刚出病房门口就被人被扶住肩膀拦了下来:“褚一诺。”   褚一诺抬起头望向来人,男人五官俊朗,深邃多情的桃花眼含着笑深深地看着她。   她笑着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顾尧”两个字还没喊出来,男人的面容缓缓变了样。   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再看,不是顾尧,是孔远一。   “师兄。”褚一诺眼眶泛红,嘴角却是带笑的,“顾尧呢?他在哪间病房,我去找他。”   孔远一眼睁睁看着姑娘看到他那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眸,更让人心痛的是她眸底还淬着一缕小心翼翼的希望。   他瞥了眼她手背上的血,哽着干涩的嗓子对她说:“你先回病床上,我……”   “我没事儿。”褚一诺直接打断了他,“你告诉我顾尧在哪儿。”   孔远一瞧着褚一诺,沉默了下来。   褚一诺望着孔远一静默了几秒,松开看他的胳膊,一颗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笑着推开她:“没关系,我自己去找。”   走廊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褚一诺看不见也听不见,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被疾步而来的孔向明拦住了去路。   “师父。”她紧紧地抓着孔向明的手,眼神格外偏执,近乎哀求,“师兄不肯告诉我顾尧在哪儿,您告诉我好不好。”   孔向明看着褚一诺的样子估计她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是啊,谁又愿意去相信。   “孩子,你听师父的话。”孔向明紧紧地握着褚一诺的手,“我们先回病房。”   褚一诺用力地挣脱孔向明的手,势要继续走:“师父您也不告诉我,没关系,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她错开孔向明的肩膀,艰难地继续向前。   “顾尧他。”孔向明咬着牙哽咽道,“牺牲了。”   “咚”地一声。   褚一诺踉跄了两步,硬生生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低低地埋着头,双肩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痛哭声震碎了灵魂。   我错了,顾尧,我错了。   我只想跟你过平淡的生活,我们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   伟大有什么用?伟大如果是让我失去你,那我宁可做个自私的人。   顾尧你回来,求求你回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的。   孔远一望着地上那单薄萧瑟的背影,就像是水晶球跌在地上,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一片片无法拼凑的破碎玻璃倒映在水里。   顾尧,你让她怎么活?   ……   褚一诺跳伞获救后昏迷了三天,这些天军警一直在坠机的方圆海里进行打捞,飞机都炸成了碎片,何况是人。   哪怕是坠毁前一刻跳机逃生也只可能在这片海域,爆炸波及范围太广,生存的可能几乎为零,找不到只是因为在爆炸又在海里,导致尸骨无存。   这是她醒来以后所有人对她说的话,几乎一样。   慕卡尔目前局势不稳,他们必须回国,临走之前褚一诺去了顾尧坠机的那片海域。   晴空烈阳下的大海一望无际,海面波光粼粼,却也无情。   她这个位置其实根本看不到坠机的地方,离得很远很远,而她却执着地看了很久很久。   “差不多该走了。”孔向明在一旁提醒道。   褚一诺点点头,一转身看见了汪北。   这段日子她见了顾尧很多战友和首长,唯独汪北。   她知道他内疚,有意躲着她,他心里也不好过,她明白的。   汪北瘦了很多,嬉皮笑脸的大男孩满目憔悴,他睨着褚一诺的目光是闪躲的。   “对不起,嫂子。”汪北一张嘴,眼泪就往外冒,直直地跪在了她面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褚一诺鼻子发酸,眼底发烫,却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伸手扶着汪北的胳膊拉他起来:“别这样,不关你的事儿,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汪北一听哭的更厉害了,泣不成声。   所有人看着他们都在默默的掉眼泪,除了褚一诺,她一滴眼泪也没掉。   ……   回国后,褚一诺接到电话,去了趟特战旅。   旅长和政委都在办公室,里面还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们叫他首长。   老爷子有着与顾尧格外相似的桃花眼,主动自我介绍说他是顾尧的外公。   也大致猜到了,只不过以这样的方式见家长,她宁愿永远不见。   当时什么情况老爷子一个字也没问,只是问了褚一诺两个问题。   “他没有畏惧?”   “是。”   “也没有退缩?”   “从未有过。”   老爷子点了点头,眼中蓄起了泪光:“那就够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以他为荣。”   侯兴安和屈星海一听都默默的转过头去,眼泪模糊的眼睛。   褚一诺看着老爷子,感觉这一刹那他好像老了十岁,精气神犹如一缕微风,去了那遥远的海域。   她起身走到老爷子面前蹲下,轻轻醒了醒鼻子,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微笑着望着他:“我能叫您外公吗?”   老爷子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当然可以,我今天本来也是想看看你。”   “外公。”   “诶。”   褚一诺朝老爷子淡淡地笑着:“您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葬礼……”   她有些说不下去便停了下来,努力压下?????喉间的苦涩,随即轻轻地呼了口气,嗓音轻如羽毛:“我就不去了。”   ……   葬礼这天下了一天的雨,褚一诺上了一天的课。   晚上洗漱完毕,窗外的雨还没停。   褚一诺上床睡觉准备关灯的时候,瞥见压在台灯下面的信封。   这是她那天去特战旅的原因,去拿顾尧的遗书。   就一封,本来是应该给外公的,外公却说他们家风从不写遗书,这封遗书是给她的。   旅长和政委也告诉她确实如此,遗书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上交的。   褚一诺也记得曾经听任意说过顾尧是不写遗书的,便收着了,但是一直没打开。   床头昏黄馨柔的灯光落在遗书上,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而后拉开抽屉将遗书放了进去。   心里较着一股执拗劲,不看他的遗书也不去他的葬礼。   她说了恨他,就得恨下去。   褚一诺关上台灯,掀开被子躺下睡觉。   依然是睡不踏实,被梦魇折磨着醒来,夜夜如此。   以往都是快要天亮醒来,坐在床上等天亮就行。这次醒来一看时间,才三点十五。   褚一诺有些口渴,起床去接水,经过客厅的时候脚下一顿,神色愣怔地望着沙发。   窗外将停的雨隔几秒拍打着屋檐,楼外落进来的一缕幽光细细碎碎地打在沙发上。   她眨了眨眼,幽光落在仰靠在沙发上闭眼沉睡的男人的脸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三点十五,怎么这么巧,也是三点十五。   原来那么早的么,原来是在那个时候,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顾尧。   她如呓语般唤了一声:“顾尧。”   再一眨眼,沙发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隅光。   褚一诺伸手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缓慢地撕裂着,难以言喻的痛。   “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褚一诺一边自语着一边大步走过去,直接跪在茶几边去拿盘子里的糖。   她一颗一颗地拆着糖往嘴里塞,用力的嚼碎硬糖,嘎吱作响,被糖渣子划破了舌头,苹果味儿裹挟着铁锈味儿,手里还机械般继续剥着糖纸。   “你说吃糖就不痛了。”褚一诺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哽咽,“怎么还是这么痛,你骗我,你骗我……”   睡在隔壁的褚天言和陆佳听见动静赶紧出来查看,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昏暗里,他们的女儿跪在茶几边,薄削的后背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肉/体,趴在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糖纸。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发现褚一诺的嘴里满是糖,手里拆掉了最后一颗糖,继续往嘴里塞。   陆佳赶紧蹲下拉着拉着她的手,看她麻木的模样,心疼道:“一诺,听话,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褚一诺没有哭,而是挣开陆佳的手去茶几上摸,又趴在地上固执地找糖。   可是再没有一颗糖,一颗都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呢?”她木讷地喃喃自语,“没糖了,怎么没糖了……”   陆佳拉起褚一诺将她抱进怀里:“一诺,你别这样,你别吓我们。”   “没有糖了,没有糖了……”   褚一诺终是绷不住,积压了这么久的郁气在这一刻全尽数爆发了出来。   她摁着自己的左胸口上,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蹲在一旁的褚天言也止不住落泪。   他之前有问过孔向明情况,孔向明说一开始无法接受,后面慢慢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学着接受,她治愈能力一向很好,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回来以后的这段时间,他们也细心地观察着,陪伴着,确实很稳定也很平静,平静到他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就跟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与朋友出去消遣,没事人似的也会跟他们有说有笑。   她没再过问有关顾尧的事儿,葬礼也没去,晚上吃饭还跟他们聊的开开心心。   他们在想或许感情也没有到生死地步,又或许她从小到大遇事都很坚强加之心态本就好,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明明最难的都已经过去了,明明他们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惜错了,都想错了,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坚强心态好,而是一直都在死撑。   这孩子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消化所有,承受所有,永不叫人担心,却更叫人心疼。   ……   那晚以后褚一诺仿佛又恢复了元气,好好上班育人,好好谈判救人,好好生活玩乐,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周末,苏安希她们几个难得都休息能凑齐,便约褚一诺出来打麻将,打完麻将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几个姑娘喝了几箱啤酒,看的火锅店老板目瞪口呆。   当然,喝的最多的当属褚一诺。   其实她们几个谁有空就会约褚一诺出来玩,怕她钻牛角尖,就陪她好吃好喝好玩让她尽快走出来。   每次几人对口供都很一致,很正常,寻思可能是大家过于担心了。   今天从头到尾她们都玩的很开心,结果喝酒喝到后面就品出问题了。   褚一诺有意喝醉,偏偏她酒量又好,把酒当白水喝。   喝酒也是一种发泄,那就让她喝吧。   褚一诺又闷头一口干了,拎着杯子看向三人,舌头已经捋不直了:“你们,你们知道,谁酒量……最,最差么?”   “顾尧,是顾尧那个负心汉。”褚一诺将酒杯往桌上一拍,噙着红扑扑的笑脸,比了个二,“两杯他就倒,你们说他有什么用。”   大家就沉默地听着她一个人将顾尧来来回回数落了一遍又一遍,嘴不停,酒不停。   “你们老公跟你们说过我爱你么?”   三人本来是不想回答的,却被褚一诺挨个逼问:“说过没有,不准在警察面前撒谎。”   她们只能点点头。   褚一诺又是一口闷,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没有,他不爱我,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爱我。他还不讲信用,他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结果呢,他小时候抛下我,现在又抛下我,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他根本就不爱我……”   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心里也都不是个滋味。   因为她们知道顾尧是爱她爱到不行。   不只是她们,顾尧身边的所有的朋友都很清楚。   他很爱她,就算是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爱,可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他到底有多爱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爱她的证据。   ……   褚一诺七月去冰城出差,顺道去了趟漠城。   还是住在班长那儿,她还去见了参谋长一面,都是过来人,自然让她想开点儿,日子还要过下去。她点头应下,也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离开漠城的前一天,她独自驾车去了趟白桦林,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走着,也遇到了一些打卡拍照的游客。   前方有一对小情侣在树上刻字,姑娘嘟囔着嘴埋怨男朋友鬼画符:“你这刻的啥啊,你学学人家这个。”   姑娘指了指旁边的那棵白桦树,男人看了过去:“怎么还有姓诸的,哦诸葛亮。”   “没文化真可怕,诸葛亮姓诸葛,而且这不是诸。”姑娘白了男朋友一眼,“这是褚,褚一诺。”   突然被点名的褚一诺蓦地看了过去。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虽然心里一直在否认,可是身体却格外诚实地跑了过去。   褚一诺立在这颗白桦树前,眼圈霎时便红了起来。   她抬手,纤白的指尖缓慢而珍惜地拂过树干上熟悉的字迹,脑海里全是当初来这儿的画面。   “要不要浪漫浪漫,树干上刻个名字。”   “损毁植物。”   “不是损毁植物么?”褚一诺泪眼朦胧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树干上的“顾尧[心]褚一诺”。   顾尧,你太残忍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些证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不远处有人在拍视频,大声哼唱着《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褚一诺的情绪崩塌在这颗白桦树下,哭的泣不成声。   *   晚上吃饭的时候,马正他们总觉着褚一诺情绪不太好。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关心地问道。   褚一诺笑着摇摇头:“没有,可能要走了舍不得你们。”   马正笑:“有空就多来玩,这儿也是你的家。”   “好,我会的。”   吃完饭,褚一诺陪小宝在院子里玩儿了会儿,一抬头瞥见远处的鸦色天际闪烁着光,像彩色的火焰,漂浮在空中,深深浅浅,姿态万千。   身后有人惊呼:“天呐,是极光。”   院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手机相机拍下这百年难遇的奇迹。   褚一诺也跟着摸出手机对准那璀璨的光晕拍了下来。   顾尧,你说这里不会出现极光,能见着就是奇迹。   我见到了。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奇迹的。   ……   回去以后褚一诺接到通知,她之前提交赴慕卡尔维和的报名被选上了,开始?????接受为期六十天的封闭式强化集训。   在入营前本来打算跟父母吃饭的,在陆佳那儿得知褚天言最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很忙,没时间回来跟她吃饭也就算了。   生意上的事儿她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只给褚天言打了个电话让他忙归忙,一定要注意身体。   集训结束,即将去慕卡尔前给放了两天假。   第一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孔向明一家也都来了,聊着聊着聊到了褚天言生意上的危机全靠一个人的注资,不然就真得宣布破产了。   褚一诺见褚天言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我认识?”   褚天言说:“顾启,他说他是……”   褚一诺点头一笑,接嘴道:“顾尧的堂弟。”   大家见褚一诺能光明正大地提顾尧,也都放下心来。   他们知道她虽然忘不掉他,可至少她也在为了他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也是大家最想看到的结果。   吃完了饭,孔远一跟褚一诺一人端着一杯茶在阳台上聊了起来。   “集训辛苦吗?”孔远一问。   “还好。”褚一诺倚在窗台边,望了眼窗外的万家灯火,勾唇笑着,“以前顾尧教过我擒拿,格斗还有射击,有基础了。”   孔远一看向褚一诺:“你知道吗?”   褚一诺扭头望向孔远一:“知道什么?”   “在认识顾尧以前你对谁都一个样。”孔远一说,“认识他以后每次提到他你的眼睛是会发光的。”   这话当初他在科奥中心医院遇见顾尧时也跟他说过。   他说:“褚一诺从小到大对谁都一个样,一种表情一种情绪,唯独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那双眼睛是会发光的,后来见到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只会对你动心。”   顾尧当时因为聊起褚一诺整个人的气场格外温柔,居然跟他开起来玩笑:“因为她颜控。”   孔远一点头:“是有这么个原因在里面。”   而后他俩也聊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   顾尧对他说:“一开始认识她总觉着她的喜欢只是喜欢,不用心不交心,可以在一起也可以随时说再见。再后来我又想,既然放不下那就跟她走下去,她有多喜欢我不重要,我一心一意爱她就够了。未来难测,我宁愿她不够爱我,至少我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人没了,她也能走得出来,不会痛苦太久。”   孔远一喝了口茶,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几个月这姑娘是怎么过来的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同褚一诺一起望向窗外的星空,凝望着其中一颗璀璨的星辰。   你低估了她的爱,你有多爱她,她就有多爱你。   晚上褚一诺收拾东西的时候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封没打开的遗书映入眼帘。   她坐在床边怔怔地盯着遗书,想起晚上吃饭说起顾启帮她爸的事儿。   “你倒是撒手不管。”她愤愤不平对着遗书埋怨,“你让你家人跟朋友守着我跟我家人算什么意思。”   发泄完,她捡起遗书:“我就看你写的什么。”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和一把钥匙。   信纸上是他笔锋苍劲,力透纸背的漂亮字迹,就四个字——长命百岁。   “可是……”一滴眼泪打在纸上洇开一朵水花,褚一诺带着哭腔的声音里依旧倔强,“你食言了。”   哭了好一会儿缓了过来,褚一诺才去看那把钥匙,钥匙上刻着秋水台,背面是个数字8。   褚一诺在网上搜了搜,发现渝江只有一处别墅区叫这个名字,她想起了当初高指导说他总是请假的事儿,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成了型。   隔天一大早,她便跟着导航去了秋水台。   门卫看到她的钥匙,又看到她出示的警官证,二话不说就给她放行,还告诉她应该怎么走。   褚一诺按照门卫给的路线路过一幢幢别墅,很快就找到了8号的位置。   她停好车走到门口,拿钥匙去开大门上的锁。   “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推门而入,看着室内的装修风格,脚下一个踟蹰,鼻子一酸,心坎一烫。   褚一诺曾经跟顾尧聊过她的梦想之家,那时候他们窝在沙发上看动漫,她就对他说:“我就喜欢动漫里那样温馨治愈,一走进去就是梦幻美好的感觉。”   顾尧搂着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笑她:“人家这住的是公主,你是千金。”   褚一诺扭头瞪他一眼:“怎么,千金不配么?”   “配,当然配。”顾尧亲了亲姑娘嘟起的小嘴,“我的千金配这世间所有美好。”   “那是。”   “具体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   “嗯,就原木风吧,客厅要宽敞,你喜欢做饭,那就中西厨都装一个。”   “什么叫我喜欢做饭,你个小馋猫。”   褚一诺走到厨房,两边隔了道门,里面是中厨,外面是西厨。   “嗯,我俩的书肯定很多,书房弄成书店那样吧。”   “我要不要在书店里给你弄个餐吧?”   “诶,也可以哦。”   “咱们再开放出来,直接做生意得了。”   “这个方法好啊。”   “小财迷。”   褚一诺立在书房,是下沉式的,四面都是书柜,立柱也围起来做成了圆柱形的书架,走下楼梯,中间是书桌,对面是个餐吧台。   “卧室就随便吧,有单独衣帽间就行。”   “卧室怎么能随便,嗯?”   褚一诺走进主卧,很简洁的奶油风格,亮堂舒服,外面是露台,光线格外的好。一整间衣帽间宽敞,连衣架都一排排摆放整齐挂在那儿。   然后是健身房,影音室,其他卧室等等,都是他们曾经瞎聊出来的。   而他却为她一一实现了。   褚一诺从楼上下来,往后院走,刚才就瞥了一眼,后院好像种了一些树。   她走到后院一看,不是种了一些树,而是种了一院子的树,有的树上已经结了桃子。   是桃花,他种了一院子的桃花。   他记住了她当初开玩笑说的桃花岛,他明明揶揄她让她如去嫁黄老邪,可他居然真的为她种了一个桃花园。   褚一诺明明在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越哭心越痛,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揪着胸口,哽着喉咙,无声地痛哭着。   你叫我怎么忘了你,怎么忘了你?   阳光倾斜而至,透过树上的枝叶铺洒在地上,照在前面一块石头处闪着耀眼的光。   褚一诺被那抹光折了下眼睛,一边啜泣着一边擦着眼泪起身走了过去。   就一眼,她眼泪又忍不住地蜂拥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伸手将石头缝里夹着的戒指取了出来。   看样式应该是定制的,是用主钻和碎砖打造成石头与花的形状,将之相嵌在一起的特殊款式。   难怪,难怪在慕卡尔他突然会问桃花是不是开了,又说有点儿遗憾。   褚一诺,你真傻。   为什么你没发现,为什么你一点儿都没发现。   他是想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向你求婚啊!   *   翌日,褚一诺随队出发前往慕卡尔,父母师父都来机场为她送行。   这一次从她报名到集训再到出发,谁也没有阻止她。   她只是在决定去维和报名的时候告诉他们她还是想去看看,看看他用生命守护的地方现在怎么样了,她想继续完成他维护世界和平的愿望。   ……   八个月后。   褚一诺他们这批驻慕卡尔维和警察即将结束维和任务回国。   这八个月来过的忙碌,紧张,惊险也很充实。   在准备离开的前几天,她抽了个休息时间跟领导请示说想去一号难民营看看。   虽然一直在这边维和,但是褚一诺基本上没什么时间过来,就算是过来也是来去匆匆,像现在这样停下脚步慢慢溜达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   难民营的人数比当初多了些,有很多生面孔,橡树还是那棵橡树,只不过上面的许愿条和许愿牌变得更多了。   温度依旧高调,阳光仍然炽热。   褚一诺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沾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甚在意地也去找了块许愿牌和笔打算写上她的愿望。   毕竟,这次回去她大概就不来了。   褚一诺靠在橡树树干上,嘴上咬着笔盖,右手握着笔在许愿牌上慢悠悠地写着。   阳光从枝叶的罅隙氤氲下来,星星点点细碎的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淬在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熠熠生辉。   “褚警官?”一男记者瞧见她,笑容满面地朝她走了过来。   褚一诺抬眸,有些面熟,秉承着为人处世的友好相处,她摘下嘴上的笔盖将笔盖上,朝来人微微一笑:“你好。”   记者走到她面前跟她寒暄了几句,她便想起来了。   这是她三年前到这儿来有过短暂接触的记者,难怪觉着面熟,她记性还真不错。   “啊,对了。”   记者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他随身携带的包里猛地翻了起来,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笔记本,哗啦啦地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一边递给褚一诺一边说:“这是我当年不注意?????拍到你的照片,既然这么有缘遇见了就送你留个纪念。”   “谢谢。”褚一诺接过来没看,看向对方感谢。   等人走了以后,她才抬起照片看了起来,勾着唇笑了笑,眼底却一热。   照片里湛蓝晴空为盖,绿意橡树为景,军人给了姑娘一颗糖,姑娘还了军人一个微笑。   是她跟顾尧。   也不知道是什么指引,时隔三年,他们居然还有一张这样的合照。   褚一诺摸了摸照片里顾尧英俊的面庞,珍而重之地将照片放进衣服兜里。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许愿牌,上面写着:若有来生,四季星海,花开不败,你我还能相逢。如若不逢,愿你鱼跃鸟飞,海阔天空,长命到百岁。   褚一诺抬头,双手虔诚地捧着许愿牌往上一抛,结果掉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捡起来又往上一抛,没抛上去还将其中一个给打了下来,正好掉在了树下的石头上。   褚一诺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去捡,视线却落在了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花。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那朵花随着淡淡而起的风沙左右摇曳着,格外坚强。   不是幻觉,是真的种出来了。   顾尧,花开了。   褚一诺望着花,捡起许愿牌,拿指腹拍了拍上面的沙土,目光跌落在许愿牌上面的时候,连指尖都在发抖。   这是顾尧的字迹。   他许愿了,他竟然许愿了。   许愿牌上写着:唯物主义不许愿,唯你主义愿有来生。   生日愿望也是此生唯愿,娶褚一诺。   褚一诺捧着许愿牌摁在胸口,锥心刺骨的痛难以控制,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摸到脖子上的哨子,搁在嘴上用尽全力地吹响它,哨音声声清脆,阵阵回响。   顾尧,你回来。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一阵风袭来,一张照片翻飞到褚一诺的脚边,她以为是衣服兜里的照片掉了出来,忙伸手去捡。   拍了拍灰尘一看,瞳孔刹然一缩。   虽然也是在这儿照的照片,可这是,这是那个恐怖分子首领给她看过的那张她和顾尧的照片。   那照片明明在那架飞机上的,它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褚一诺拿手擦了擦眼泪鼻涕,心跳的格外的快:“顾尧,顾尧……”   她一边喊一边扶着树干起身,眼睛四处张望,到处寻找。   哪怕是灵魂,求求你,你让我见见你。   “顾尧。”   “到。”   褚一诺背脊腾地一僵,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大口用力呼吸着,挪着脚步转身。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猩红的眼眸直直撞进了男人泛红的桃花眼里。   像是做梦。   她努力地摇摇头,眨眨眼,没有消失。   “顾尧。”褚一诺眼泪潸然而下,如雨滴,颗颗晶莹。   “到。”顾尧眉目深情,泪光熠熠似繁星,沉声却也哽咽。   他们站在岁月的中央,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太阳的金黄镀了一层奇迹,云翻风涌,风吹草动,山花也烂漫。   脚边的石缝里,开出了绚丽的花来。   褚一诺朝顾尧奔跑而去,顾尧也朝她狂奔而来。   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恨不得将彼此揉入骨血里。   他们聆听着彼此的心跳,碰触着彼此的眼泪,闻到彼此的气息,感受到这一切都是无比的真实。   我曾希望世界终将一日和平,阳光灿烂,人们拥有爱与家。   我曾希望漫长有尽的人世间,平凡又伟大的生命力,让余生的我努力不将你遗忘。   于是,在适逢花开的这一天,我看到了石缝花开。   顾尧,我等到你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这本真的还有蛮多话说,太多了,就想到啥说啥吧。首先这个结局是整个故事最先出来的(导致的后果就是本人写了两天哭了两天)。然后是文名,是从适逢花开这儿来的,恰好遇见花开也遇见了你,哪怕在危险关头。然而这个“你”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石头,于是就成了石缝花开。封面也是特意扣主题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发现(真的很明显)。   写这本压力也是真大,自打开预收总有读者问啥时候开,是一直在准备,所以拖了很久。这不是热题材也不太好写,也会担心会忐忑,全凭一腔孤勇的爱。原定计划三十万字,我是真没想到到头来写了这么多,可能是我真的太爱石头和千金,就像这不是我在写他们,而是我见证着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总而言之他没有食言,他回来了,他们会完成他们的愿望,他们还有美好的未来。   而我终于可以好好去看世界杯了,等我几天来更番外~(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么~)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白桦林   唯物主义不许愿,唯你主义愿有来生改自于周总理的:我这一生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唯你我希望有来生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